第87節
郁重秋今年五十五歲,官宦子弟,少不習文而好武,先以良家子充禁軍,后外放,由佐尉做起,三十年間,做到了權重一時的大都督之職,天界的官職和下界是一樣的,或者說,下界一切本就是學的天界,州牧同樣是正二品,管民事,大都督為從二品,管一州軍政。 天界與下界不同的是,十萬天兵,只能由天兵府調動,得由天帝下旨,天兵府發符,除此任何人無權調動,五十卒離轄區三百里,便是抄家滅族的重罪。 芒州雖近苗方,但只有五千天兵,而且郁重秋還無權調動,那郁重秋這個大都督豈不是個空架子?不是的,天兵是固定的,由朝庭供養,但各州郡是可以養鄉兵的,尤其是一些邊遠州郡,幾乎每郡每縣都有鄉兵,所謂鄉兵,就是本鄉本土的兵,或者說,就是不離鄉土的兵,有事則集而為兵,無事則散而為民,這樣即可以在緩急之時可仗之為用,又不廢朝庭糧餉,其實是個好辦法,當然好辦法到后面往往變了味,那又另說。 芒州因地近苗方,所以鄉兵的編制比較大,在冊的鄉兵居然有六十萬之眾,這個六十萬是怎么個說法呢,就是五戶取一丁,也就是五戶人家中,至少要抽一個鄉兵出來,也就是要五戶養一個鄉兵,說是聚則為兵散則為民,但打仗要兵甲器具啊,出征要吃用睡裹啊,這些錢從哪里來,就是從這五戶人家來,當然這只是在冊的,平時不可能把這六十萬人聚起來的,那還了得,但平時不聚兵,錢卻要繳的,即然不聚兵,錢哪去了?這就是善政用歪了成弊政了。 鄉兵是輪流值更的,六十萬在冊鄉兵,分為六班,每班十萬人,值更兩月,這就是郁重秋的手中,隨時有十萬鄉兵在握,緊急之時,一聲令下,可抽取六十萬鄉兵,當然,鄉兵裝備簡陋, 也缺乏訓練,說是六十萬,數目嚇死人,真正的戰斗力卻有限得很,但有兵總比沒兵強,而且郁重秋私養了五千親兵,裝備精良,號稱五千玄甲騎,這個戰斗力不會比天兵差,當然,名義上仍然是鄉兵,朝庭給他的親兵只有五百人的,但這個不可能有誰會去跟他計較。 身居高位,手握重權,這就是于異從卷宗里感受到的郁重秋,至于其它的,卷宗里不可能再有,而朝庭給郁重秋的考評是:修兵甲,寧邊事,為都督十年而朝庭不聞烽火,卓異。 于異掩卷冷笑:“單肥豬當年的考評好象也是卓異,哼哼。” 第二天,于異把王子美吳承書天一老道宋祖根幾個都叫過來,說自己要出去一趟,衙門中事由他們商量著辦,實在有處理不了的大事,就往雷部報,其實這會兒京中還真沒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權貴子弟都躲著他呢,正所謂老虎在山,百獸噤聲,至于一般的幫會門派,能鬧個什么事出來? 到晚間,于異一翅飛往城外,青青當然沒跟去,雖然于異就是一小孩兒心性,青青真要跟去湊湊熱鬧,他也無所謂,有事把青青往螺殼里一移就是,不過于氏吞吞吐吐的有些怕,當然說是說怕誤了大人正事,于異也就知道了,哈哈一笑,給了青青一個銀錠子,說:“自己在家買糖吃。”把一邊擔著心事怕他生惱的于氏看呆了,于氏還就怕他生氣呢,一個小丫環而已,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也就是覺著于異好說話又寵著青青才敢稍稍推拒一下,不想于異不但不惱,反給個大銀錠子,這個至少有五十兩,吃糖?能吃到八十歲。 于異一翅飛走了,青青到是惱了,小臉兒紅著,鼓著嘴巴頓足:“娘。” 于氏看著她,到突然間笑了,摟在懷里,給她理了理頭發,輕聲道:“再過幾年,于大人或許會收你進房里,他可是好人,我家的青青,會有一輩子糖吃呢。” 女孩子懂事早,何況是窮人家的孩子,青青一聽,小臉紅通紅,羞叫一聲:“呀,我不跟你說了。”把銀錠子往于氏懷中一丟,捂著小臉兒跑了,于氏到是笑了,但轉頭看看于異飛走的方向,又有些擔憂,呆了一會兒,念了一聲:“老天爺保佑于大人。” 于異在空中打了個噴涕,卻一眼看到了任青青,邊上還有那個叫香兒的丫環,于異落地,任青青上前一步施禮:“于大人。” “走吧。”于異懶得多說,揮揮手。 “是。”任青青略微猶豫了一下,左右看了一眼,原來她見于異只一個人,有些遲疑呢,不過于異好象沒看見她的神情,反是摸出酒葫蘆灌了口酒,任青青也不敢問,只在心里嘀咕一句:“這位大人酒癮真大。”應了一聲,騰空飛起,在前帶路,香兒緊跟在她身后,于異隨也振翅飛起。 這么飛了幾十里,于異叫了起來:“這樣不行。” 任青青道:“怎么了于大人,你有什么吩咐。” 于異搖頭:“你們飛得實在太慢了,這里到芒州,一萬五千多里,照你們這么飛,半個月都飛不到。” 任青青臉一紅,她心里當然也急,可她只能飛這么快,香兒甚至已盡了全力,那有什么辦法,略一猶豫,道:“大人見諒,我們功力較低,不過晝夜趕路的話。”她話沒說完,晝夜趕路,她自己或許勉強撐得住,但香兒一定撐不住,當然到時可以甩下香兒讓她自己慢慢跟過去,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但晝夜趕路不休息,還要問于異愿不愿才行的。 “那也不行,還是太慢。”于異直接揮手,他可是個急性子,哪有耐心跟著任青青慢慢磨,道:“我使個神通,帶你們飛吧。”也不管任青青愿不愿意,雙手齊伸,左手抓著香兒右手抓著任青青,神念一動,三人一起進了螺殼。 眼前一黑一亮,突然換了天地,任青青還好,香兒卻呀的叫了一聲,慌忙又捂住嘴巴,兩女左看右看,竟是在一個大花園中,一池青碧,古樹蒼蒼,樹下一榻,竟仿佛白玉雕成,周遭更有奇花異草,爭紅竟綠,遠處紅墻之外,隱隱可見飛椽一角,景致絕佳,如在夢中。 于異道:“此乃天外之天,法天象地之景,你們在這里呆著,我自帶你們飛。”說著喚出蚌妖,讓她們好生服侍任青青主婢,自閃身出了螺殼,痛痛快快振翅飛行。 看著他一閃不見,香兒悄悄拉著了任青青衣袖,低聲道:“小姐,這是哪里?” 任青青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于大人說是他法天象地的神通,應該是天外之天?” “天外之天?”香兒驚駭的張大了嘴巴。 任青青其實也吃驚,有心想問,但看了一眼邊上的蚌妖,還是忍住了,卻想:“難怪這位于大人翻天覆地,果是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神通,尤難得他公正廉明,敢為民說話,看來爹爹的冤,可以昭雪了。”又想:“到是要感謝那位暗中指點的高人,到也怪,那位高人指點于我,卻不愿現出真身,不知為何?” 原來任時文蒙冤,任青青想盡了辦法,先是想刺殺郁重秋,但郁重秋一方權臣,身邊警戒森嚴好手如云,任青青雖也學了點兒本事,卻還遠遠不夠,幾次刺殺不成,自己還差點兒落到郁重秋手里,而且即便刺殺了郁重秋,她爹爹的冤也不能昭雪,后來便來了京師,想向天帝申訴,她想得天真了點,宮門豈是那么好進的,也沒有其他大臣愿幫忙,在京中呆了一年多,一無所成,前夜卻突得神密高人傳信,說新上任的清肅郎為官清正廉明,有于青天之稱,讓她來投訴,卻又讓她不要聲張,更指點她可以綁架青青,引于異出來,任青青也實在是走投無路了,便照著做了,本也只是個死馬權當活馬醫的心思,但現在看來,這死馬真有可能醫成活馬,所以她在心里感激那指點她的神秘高人。 這事她當然不會跟于異說,不過就算于異知道了,也不會當回事,更不會去想,這里面可能有什么道道兒。 于異的風翅一直在長,因為他體內愿力直到今天也始終沒有化盡,要知道長明子從七寸長一根燈芯長到丈八的身體,千多年時間里,要吸多少愿力啊,于異短短幾年時間,如何可能吸得盡,只不過越到后期,進展越慢,反是心中的琉璃燈卻越來越亮,燈體也越來越青碧,于異現在就算在睡夢中,也能感應到心中的燈光,睡得越熟,燈光越是明亮清晰,亮著燈睡覺,很多人會覺得不舒服,還好于異這人粗咧,試了兩次弄不熄,也就不管了,卻隱隱覺得有一絲靈意,系在燈火之上,越睡得熟,靈臺越清明,這個感覺很玄異,要于異自己來說,還真說不清楚,就是說,他現在好象有兩個自己,一個自己睡著了,另一個卻醒著,睜眼看著世界,無思無念,就好比念經的小和尚睡著了,佛前的香油燈卻始終亮著一樣,這個稍稍有點兒煩,但如果不是挑剔的人,也不會有太大的心障,其實也有好處,于異有一種感覺,現在沒人能偷襲他,無論他睡得多死或醉得多沉,一點心燈始終亮著,雖然無思無想,卻無所不見。 217 他不知道的是,他隱隱感覺系在心燈上的,便是他的元神,元神寂寂長明,正是佛道中人一生苦求的境界,他更有愿力的滋養,所以功力始終在長,進境不明顯,卻如江河之水,無始無絕。 近三百丈長的風翅,一扇就是數十里,任青青那小腰兒可憐生生的,要扭半天呢,他怎么能不嫌她慢,要知道,即便是柳道元,當時也追不上他風翅的全力扇動,更何況今天? 一天一夜,于異飛了四千多里,他也不覺得累,到是酒癮發作了,說起來好笑,他酒葫蘆不離手的,但如果看到有酒店什么的,他就想進酒店去喝,如果見酒店而不進去喝一場,則哪怕杯不離手,也覺得不過癮,酒鬼的心理,真的很有趣。 中間見一城,下來找了家酒樓,飽飽的喝了一頓,卻是有七八分醉意了,依以往的習慣,便要進螺殼,在白玉床上倒頭一覺,但想想任青青主仆在里面,懶得和她們打交道,他還就是這樣,別人見了美女拼命往上湊,他卻覺得和人打交道很煩,索性便又飛起來,本來有酒意,風翅一振罡氣一運,再天風一吹,到越飛越清醒,把胸前罡氣散了,衣服敝開來,天風吹拂,說不出的舒爽,禁不住哈哈大笑:“原來酒后乘風,卻是這般爽快。” 又飛了一天一夜,路上便漸見荒涼,有時甚至數百里不見人煙,到是軍寨漸多,妖魔鬼怪也多了起來,時不時便見一兩個獐頭虎面的家伙在下面飛來縱去的,還見了幾場妖怪火拼,到與當日在魔界見八怪火拼時的場景差不多。 于異也懶得理,又有事,自也沒有停下來看熱鬧,好不容易見一座大些的城市,再又停下喝了半日酒,再又飛起,不一天,便進了苗州,苗州多山多水,地荒而人稀,苗州為九州之一,下面卻只有七個郡,昊天城一座城就有兩百多萬人口,苗州一個州卻還不到一千萬人口,可見差距之大,而且人口主要集中在七個郡的郡城附近,一般就是郡城左近,兩三百里內,設三五個縣,人口多些,再往遠里去,便是綿延的大山,山中偶爾能見到零星的山寨,極為稀少,一直要到翻過大芒山,地勢才平坦一些,芒水兩岸,依山傍水,寨子才會多起來,不過這已不是人界了,這些都是苗民,不服王化,所謂苗蠻是也,收成好時還好,收成不好時,苗蠻便會翻過大芒山,侵入人界擄掠,大芒山南北三千里,大的山口兩個,小的山口數不數勝,雖然歷任芒州刺史修了無數軍寨烽火臺,卻總是守不勝守,防不勝防。 郁重秋上任后,想了一個聯防聯保的法子,主要的做法,就是進一步收縮人類的地界,將絕大部份人口集中到郡縣周圍,然后沿線修筑大量的烽火臺和大些的堡寨,苗蠻一入侵,烽火一起,所有人就都躲進附近的大型堡寨中,堡寨大,人多,防守的力量強,苗蠻等閑就打不進來,而野外本來就沒人居住耕作,苗蠻即便入侵,也撈不得什么東西,光著手來,還得光著手回去。 用了這聯防聯保的法子,確實大量減少了人類的損失,也讓苗蠻無法從擄掠中獲得足夠的補給,可以說確實是一個行之有效的好方法,朝庭說郁重秋主政卓異,還真是沒說錯的,所以說,貪官不一定是豬,有些主政的,雖然貪濫殘暴,但確實能做事,最怕的就是豬當官,只會喝民血而不做事。 郁重秋的聯防聯保,確實保了民,但苗蠻得不到鹽鐵補充,可就悲天慘地了,而郁重秋就從這中間發現了機會,他組織了商隊,大肆往苗方走私鹽鐵諸違禁物品,由于稀少,賣出了天價,他也借此從中大發橫財。 他能保民,是好官,所以他在苗州的官聲還相當不錯,但他借機走私,違犯天條,大發橫財,又是典型的貪官,要怎么評價他,一時還真不好說,當然,于異不管這個,進苗州城,自己先喝了一場酒,然后才進螺殼找任青青。 任青青聽說就到了苗州,張大了嘴做聲不得,這才幾天啊,三天多一點兒,那可是一萬五千多里啊,太不可思議,如果不是確信于異不會跟她開玩笑,真是打死她都不相信了,于異也懶得跟她多說,神念一動,直接把她主仆倆帶了出來,任青青是在芒州長大的,苗州城里自然很熟,一看,這絕對錯不了,香兒到是個疑心重的,悄拉她衣袖:“怎么會這么快,不會又是他使的什么法天象地的神通吧。” “那不可能。”任青青搖頭,這么一座大城,這么多人,不說于異有沒有這個神通,就有,于異也不屑于來騙她啊,騙她做什么?騙錢?于異打擊飛云會的事她也聽說了的,光贖金就是幾百萬呢,她能拿幾個錢出來。騙色?用得著騙嗎?于異那么大神通,直接把她們主仆往螺殼里一捉——她從蚌妖嘴中已經知道自己是在螺殼里了——想怎么jian就怎么jian,還能有什么彈跳?所以不可能。 于異可不管她們在想什么,先又上了酒樓,叫了酒來,干了一杯,道:“任小姐,苗州到了,后面要怎么辦?這個你熟。” “是。”任青青點頭,想了一想,道:“郁重秋的走私,由他的管家郁材兒負責,在通苗城碼頭齊貨,然后經苗水入芒水,進入苗方,現在是年前,應該有一批大貨會在通苗城碼頭聚集,大人隨我去通苗城,便可看到船隊,大人可以親眼看到船隊由苗水入芒水,苗水四通八達,還不能說他走私,但如果進了芒水,那就只能入苗方,就不會錯了。” 她有些忐忑的看著于異,因為她也不知道于異要的證據到底要到哪一步,于異卻毫不遲疑的點頭:“行,那就去通苗城,在哪里?” “在城南五十里,本是個小鎮,因著有水道連著芒水可以通苗方,所以叫通苗。”任青青起身帶路,這會兒不能飛了,她要是這么大白天的在苗州城里飛,萬一給郁重秋的人看見,可就不方便暗查了,她也不好叫于異用螺殼帶她,不過通苗城不遠,練玄功的人身輕腳快,五十里,轉眼可到。 才到城外,突見路邊一人發神經,怎么個發神經,這人二十五六歲年紀,戴頂瓜皮帽,一面哭,一面拿了根棍子在抽樹,抽一下,罵一聲:“臭婆娘,死婆娘,敢打我屁股,我抽死你,打我屁股也算了,還敢打我腦袋,打我腦袋也算了,還敢騎到我腦袋上,騎到我腦袋上也算了,還敢在我嘴巴邊上放屁,簡直豈有此理,你真以為我不敢抽你啊,我就抽死你,剝了你衣服,脫了你褲子,抽你的皮,再剝你的筋,我抽,抽,抽。” 于異本來不會去管路邊的事,但這瓜皮帽說的話,實在太好笑了,于異忍不住撲哧一聲,一口酒全噴了出來,然后哈哈大笑。 任青青香兒也有些好笑,不過不象于異那么抱著肚子笑,而他三人這么一笑,那瓜皮帽不干了,轉頭怒視著于異三個,一張臉脹得通紅,猛地把根子揚起,惡狠狠的道:“笑什么笑,信不信我抽死你們。” 于異自然不把他這威嚇當一回事,香兒卻惱了,這事該她惱,主人可以大度,做為仆人,卻不能坐視主人遭辱罵而不聞不問,收了聲,哼了一聲:“你想找死是吧。”手一揚,袖中飛出一把小小的飛刀,一刀正中瓜皮帽的皮帽子,把那皮帽子帶得飛了起來,正釘在了后面的樹干上。 瓜皮帽嚇一大跳,退了一步,驚恐的看一眼香兒,但隨后回頭看自己的皮帽子給釘在了樹上,而且明顯是給釘穿了,頓時就不干了,然而回頭看看香兒兇神惡煞,卻又有些怕,嘴巴扁了兩扁,竟又哇一聲大哭起來:“哇,我怎么這么倒霉啊,商隊不讓我進,帽子也給釘穿了,這讓我怎么向我娘子交待啊,她會打死我的啊。” 于異一聽,可又笑得打跌了,到是任青青一皺眉,收了笑,從袖中摸一小錠銀子出來,道:“這位大哥,是我這丫頭不對,帽子我賠給你,你別哭了。” 瓜皮帽看看任青青又看看銀子,有些不信的道:“你真的賠給我?” “真的。”任青青直接把銀子遞到他手里,瓜皮帽頓時笑了:“這位大姐,你是好人。” “大哥你也是好人。”任青青笑了笑,道:“敢問大哥,你說的進商隊,是怎么回事啊?” “你不知道?就是進郁家商隊啊,去苗方的。”瓜皮帽有些訝異的看著任青青:“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芒州那邊的。”任青青話里便變了點兒音,估計是芒州那一帶的口音,道:“我來苗州走親戚,也就是想做點兒生意,不過沒熟人帶,找不到門路,借問大哥,他們為什么不讓你進郁家商隊啊。” “他們說我帶的貨太少,才五百兩銀子,他們要求至少進三千兩銀子的貨,我第一次單獨做,怎么會有那么多錢,這不欺負人嗎?” “大哥說得是。”任青青點頭:“誰都是從小做大的,可不應該看不起本錢小的。” “就是啊,就是啊。”瓜皮帽頓時覺得找到了知音,連連點頭:“還是你這位小姐通情達理,黃阿四那個狗材,不過就是郁家養的一條狗,卻還人模狗樣的,我呸。”說到后來,重重的沖著南面呸了一口。 218 任青青眼珠子一轉,道:“這位大哥,不知貴姓啊。” “免貴免貴。”瓜皮帽忙拱了拱手:“鄙人姓李,李子樹。” 這名字好,于異差點兒又撲哧一口笑出來。 “原來是李大哥。”任青青也拱了拱手,道:“小妹姓任,這廂有禮了。”作了禮,道:“李大哥,小妹有個主意,不如這樣,我們合伙如何,大哥本錢少點,而小妹我是找不到門路,我出資合伙,算我們兩家的本錢,一起去苗方,得了利再按本錢分,你看怎么樣?” 李子樹大喜:“任小姐此話當真?” “當真。”任青青點頭:“只不知李大哥愿也不愿?” “愿意,我當然愿意。”李子樹雙手一拱天:“謝謝皇天,這下我可以向娘子交代了。”看一眼任青青于異,尤其于異要笑不笑的樣子,又讓他覺得不好意思,臉色微紅,道:“任小姐,這位兄臺,便請去寒舍一敘。”呵呵,有錢就有禮,寒舍也來了,于異暗中好笑,其實他一直覺得好笑,只是后面強忍著而已。 任青青對他輕聲道:“于大人,恕小女子擅做主張,郁家商隊走私,并不止他自己一家,往往是集合了苗州很多商家,然后共同組成商隊,一起去苗州,這些商人可以借郁家的大旗做保護,而郁家則在中間抽利,逢十抽三,小女子覺得,大人暗訪,或難明真相,不如就跟著商隊跑一趟,從頭至尾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大人以為如何。” 她的想法于異其實已經猜到了,點點頭,道:“你的想法不錯。” 三人跟著李子樹,旁走數里,進了一個小鎮,到一處院子前,李子樹才推門進去,門中忽地飛出一個銅碗來,好象是小孩子用來吃飯的,正砸在李子樹額頭上,這一下不輕,咚的一聲響,李子樹啊呀一聲便摸住了腦袋,嘴中才叫得一聲:“娘子。”身子早已飛了起來。 他飛起來,不是自己想飛,而是給一只手劈胸揪著,一下提了進去,摔在地上,然后一個女子便騎在了他頭上。 那女子如何模樣?于異事前想過,不但打男人,還騎在男人腦袋上放屁的,應該是那種膀大腰粗一臉橫rou的潑婦,然而事實大相徑庭,那女子倒騎在李子樹腦袋上,所以面是對著院門的,于異任青青看得清楚,那女子二十二三歲年紀,瓜子臉,柳葉眉,雪白的肌膚兒,配上櫻桃小口,竟是個極標志的小媳婦兒,而且腰也不粗,雖然不象任青青那么細得變.態,但和一般姑娘家比,不遜半分。 這樣漂亮的小媳婦兒,若不是親眼所見,打死于異也不會相信,居然如此悍惡——那女子騎在李子樹腦袋上,一手按著李子樹背,另一手拿了一桿雞毛撣子,在李子樹屁股上拼命的抽,邊抽口中還邊叫:“你竟然還敢回來,我抽死你,我抽死你。” 李子樹在她屁股下鬼哭狼嚎:“娘子,你聽我說,娘子——啊。” “還說什么?還說什么,你以為我還會聽你哄不成。”那女子不但不停手,反越來越兇:“隔壁小二早回來跟我說了,商隊不要你,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以為我不知道。” 便在這時,忽聽得撲的一聲,卻是她用力過大,打了個大大的響屁。 李子樹的嚎聲猛然一停,隨即大叫起來:“你又在我腦袋上放屁,你又在我腦袋上放屁,我做什么賠什么,就是氣運給你的屁臭跑了。” “你放屁。”那女子越發暴怒,不過卻停了手,因為她看到了于異兩個,也不是她有心看到的,實在是于異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他捧著肚子一直笑得蹲到地下,太好笑了,實在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你們是什么人,如何在別人家門口發笑,走走走。”李子樹娘子又羞又怒,俏臉兒一紅,瞪著眼晴,怦一下關上了院門,里間便聽得李子樹叫:“娘子娘子,他們是我請來的客人。” “你給我跪好了。”他婆娘尖叫。 “娘子你聽我說——啊呀,你聽我說——啊呀——打死我也要說——啊呀——嗚嗚嗚,痛死了,我的耳朵要斷了,娘子,你聽我說一句好不好。” “哈哈哈哈。”于異笑得幾乎要岔氣了。 任青青也覺得好笑,但她大部份心思卻放在于異身上,看了于異的樣子,心下想:“這位大人,笑得到象個七八歲的小孩子。”隨后愣了一愣,想:“也是啊,他最多不過十七八二十歲吧。” 過了好一會兒,院門打開,李子樹急步跑了出來,差點兒就撞到了于異身上,忙收了步子,卻一把就扯住了于異,道:“還好,還好,兩位還在。” 又忙松了手,他瓜皮帽先前給穿了一刀,扯巴扯巴,還是戴在頭上的,這會兒卻不見了蹤影,顯然是給他娘子打飛了,蓬頭散發,臉上更是青一塊紫一塊,兩只耳朵通紅發亮,仿佛鹵過的豬耳朵,身上更是不用說了,一身灰一身土,于異看著就笑,李子樹脹紅了臉,忙把身上收拾了一下,對任青青拱了拱手:“村妻無禮,讓任小姐見笑了,屋里請,屋里請。” 任青青可不好象于異那么笑得肆無忌憚,她微微垂下眼光,看李子樹大是尷尬的臉,卻反手介紹于異,道:“這位于異于兄,與我家是通家之好,也是想一起合伙做生意的。” 看得出來,李子樹這人不但怕老婆,還有點兒勢利眼,先前一直沒怎么正眼看過于異,當然于異不在乎,不過任青青在乎啊,所以這會兒介紹了,而李子樹果然就對于異一抱拳:“原來是于兄,失禮了,任小姐,于兄,屋里請。” 兩人進院,院子里一地雞毛,那可憐的雞毛憚子居然打斷了,于異差點兒又想笑了,李子樹一臉尷尬,忙引了兩人進屋,他婆娘親自奉了茶上來,微脹紅了臉道:“不知兩位是貴客,先前失禮了,妾身白氏這廂陪罪。”說著福了一福。 只這會兒,她已重新收拾了頭面,這會兒櫻口微張,斯文有禮,再配上那扮相兒,實在是再乖巧不過的一個漂亮媳婦兒,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實在讓人難以想象,她先前竟是那般悍惡。 “女人啊,真是個奇怪的玩意兒。”于異一直覺得女人難以理解,這會兒更加重了這個看法。 任青青還回了一禮,見于異不動,李子樹有些尷尬的道:“我這幾年不走運,做什么賠什么,快把我娘子的嫁妝都賠光了,這一次當了首飾,偏還進不了郁家商隊,眼見貨要壓死或賠本抵出去,所以我娘子急了,平時她其實還是挺尊重我的。” “那是那是。”任青青見他尷尬,忙順著他的話應了兩句,隨后便轉開話題,轉到合伙做生意上,李子樹這才尷尬漸去,一說到做生意,李子樹到一掃怕婆娘的窘迫,顯出幾絲精明來,于異是懶得插嘴的,就任由任青青說,李子樹有五百兩,任青青說是她和于異合伙,再出兩千五百倆,湊夠三千兩的最低數額,李子樹明顯有些失望,不過于異估計,任青青家破人亡的人,又在京中跑門路,估計也花了不少錢,袋子里可能沒什么錢了,只堅持兩千五的數,于異聽了不耐煩,插一嘴道:“十萬兩夠不夠?” 他這一嘴嚇人,李子樹先前見他談錢不開口,不象個能做主的,又不怎么理他了,這會兒霍地轉頭,眼光發出光來,不過有些要信不信的:“十萬?” “要不一百萬?”于異性子不太好,不過是不太把他當回事,所以他不信任的樣子也不放在心上,只不過更大爆了一嘴。 李子樹本來是要信不信,突然加到一百萬,反而是不信了,轉頭看任青青,道:“任小姐,你莫非是消遣李某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