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節
“去做自己該完成的事。”他也躍下了小樓,在兩具尸體前略一停頓,轉身奔向空院。 彼時,空院里的激戰也到了最后的結局,土裂汗大神掌心里的兩柄彎刀斜插進阿爾法的左胸,并從后背肩胛骨上貫穿過去。阿爾法的金劍點在土裂汗大神喉結上,只要向前兩寸,劍尖就能貫喉而出,尸橫當場。 阿爾法不是一個殘忍嗜殺的人,他幾次有機會剪除敵人,卻始終猶豫不決。 就在他的身后,有四個灰袍人緩緩地從井口下列陣而出,灰袍的領子拉起來,嚴嚴實實地把后腦和耳朵捂住,根本分不清是男是女。 唐心即將奔到井口,縱聲大叫:“小心身后——” 那四個人在井邊停了一下,突然猱身之上,瞬間鎖住了阿爾法的兩臂和雙腿,所用的武功完全是蒙古草原上的牧民摔跤術,只是他們的功力深厚之極,一旦沾到敵人身體,四肢同時收緊,牢不可破。 另有四個人,急速躍上半空,電射向阿爾法的頭頂,“嘿”的一聲暴喝之后,四人的右掌同時用開山重手拍在了他的頭頂、后腦和兩太陽xue上,那是泰拳中的“拍沙手”,剛猛凌厲,是一招殺敵中的精髓。 這是土裂汗大神的伏兵,他之所以要我阻擋阿爾法幾十秒,就是為了逃回地脈去,做出種種力氣不支的假像,誘敵上當。 唐心“啊”的一聲大叫,身子化做“乳燕投林”之勢,雙手捧著的駑匣發出“嗤嗤咻咻”之聲,幾十支毒箭放出去,將八名敵人一起射中。等她落地,八個人已然向四邊跌倒,腿腳掙扎了一陣,就不再動彈了。 即便如此,她得也遲了,阿爾法已經中伏。 隔得這么遠,我看不清阿爾法的傷勢,但“拍沙手”的最高記錄是一掌下去,二十塊方磚應聲而折,如果換成人骨的話,就只能等著去看醫生了。 伏兵到此并沒有結束,就在唐心檢查阿爾法傷勢、深情款款地向他說著什么時,井口里又沖出來一條灰影,在唐心身邊唰的掠過,而后唐心一下子放開了挽住阿爾法胳膊的手,膝蓋一軟,緩緩地跪在雪地上。 從那條影子的輕功與殺傷力上來看,必定是薩罕無疑。 “砰砰砰砰”接連四聲槍響,老虎終于開始了殺戮,這一系列變化來得太快,以至于我還沒有下樓,唐心已然倒下。 在我身后突然響起的撞擊聲來得更是兇猛強悍,等我回頭看時,整座山壁都好像在隨著“哐當、哐當”聲震顫著,甚至整個世界、整個大地都在顫。幻像魔就要沖出來了,但唯一可能御敵的阿爾法卻中了伏擊。 剎那間,我想起的是《諸世紀》上的那段話: 1999年7月 為使安哥魯莫亞王復活 恐怖大王將從天而落 屆時前后瑪爾斯將統治天下 說是為讓人們獲得幸福生活 六臂怪物幻像魔落在普通人眼里,豈不也像是個高高在上的天神,只不過是個邪惡之極的神,而不會給人間帶來絲毫的福祉。 “小心——”老虎猛然叫起來,余音裊裊,如歌似泣。 我迅速下樓,思想混亂不已。唐心終于受傷,即將進入她自己給自己設定的“宿命結局”,假如她就此安心地死去,也許是令自己滿意的結局,只是害苦了老虎。不管怎么說,老虎真的愛過她,那些精心呵護的小動作是怎么也裝不出來的。 “啊——”又一聲大叫,是老虎的聲音。 我飛奔到井邊,老虎后背上斜插著五柄彎刀,全部從前胸透出來,鮮血沿著一鉤新月般的刀尖滴瀝著,瞬間在雪地上形成了一灘巨大的血泊。 在他身邊,除了中彈倒下的薩罕外,還有一個隱匿在灰袍里的瘦削女孩子。 “幽蓮?”我早就猜到,土裂汗大神到生死存亡的最后一擊,才會把她再次派遣出來。她空著雙手,風帽斜著耷拉在眉際,把眼睛也遮住一半。 唐心肋下貫穿著兩柄刀,薩罕眉心、咽喉中槍,這兩個人也奄奄一息了。 更為怵目驚心的是,阿爾法向著我的這邊太陽xue上竟插著一枚直徑超過兩厘米的精鋼錐。那四個泰拳高手,發出“拍沙手”的用意,只是要用雷霆之力把這四枚錐子插進阿爾法頭顱里。 我看不到血,但鋼錐豁開肌rou硬生生擠進去的樣子,瘆得人頭皮一陣陣發麻。 這四名高手同時中了唐心的毒箭,一擊必死,身子也早就僵直不動了。我伸出腳尖挑開其中一個的風帽,露出了一張黝黑彪悍的中年人的臉。 “他是買猜,風先生見過的。其他三位,分別是古龍德大師、泰拳名家虞征、葉蔓塞,很可惜,這四位有可能將泰拳發揚光大,帶進世界第一流武功境界的高手,只能死在這次不算成功的土星之旅中了。”幽蓮收回了失神的目光,冷冽地望著我。 買猜就是我在埃及沙漠搜索失蹤的唐心、盧迦燦時遇到的那個馬隊頭領,他的囂張飛揚曾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沒想到再次見面,已經是只能面對尸體了。古龍德大師更是泰拳的“祖師爺”級別人物,據說已經常年隱居,現在也突然遇到了。 “他們都死了?”我明知故問,腳尖一挑,那柄沙漠之鷹已然在手。 “風先生,你不是我的對手,主人這么安排,也自有他的道理。你走吧,主人是不會為難你的。”幽蓮揚了揚臉,灰袍分開,露出她失血的雙唇。在進攻龍馭大陣時,她表現得非常活躍,只是毫無建樹而已。 “誰該為他們的死負責?在這個沒有法律的世界里,又應該遵循何種生存規則而活?”我感到一陣怒火正從胸膛里飛升出來。 “負責?殺死一切企圖掠奪地球能量的人,就是在為他們負責。”幽蓮不滿地冷笑著。這個布局結束后,的確會死很多人,但最無辜的卻是紛紛倒下的地球人。 “我會負責,而且會把亞洲齒輪的容錯系數調整到最高,重新建造一個文明、富足、團結的大家庭,消除一切洲與洲之間、家與家之間、人與人之間的膈膜。就像圣經里說的人類動手修筑”通天塔“一樣,成為全球人類通常溝通的先驅。” 土裂汗大神還沒忘了發表自己動人的感言,但我很清楚,殺戮的齒輪一旦開始轉動,除非是遭到致命攻擊,否則是永遠不會再停下來了。 第四部 復活之戰 第一章 虬髯客的夢想 槍聲又響了,老虎的身子下面冒出淡淡的青煙,他從來不會只帶一把槍,最多的時候,身體的七個口袋、六處關節共藏得下十三把手槍。 幽蓮像只被擊中的沙袋,噗通一聲倒了下去。 “當啷”,阿爾法手中的金劍墜地,他緩緩地俯身,握住唐心的手。到現在為止,再看到他的黃金面具時,已經不感到怪異,仿佛他天生就該是如此。 土裂汗大神退開兩步,唇角帶著淡淡的嘲弄,似乎對眼前的這一幕非常滿意。 “這是……我的宿命,永別了,下一次不會再遇到,也不會重復刻在心里,死……是解脫,我已經解脫……了……”唐心并沒有死,只是彎刀造成的奇怪創面很不容易閉合,她的身子只要輕輕一動,傷口就會重新血如泉涌。 阿爾法的頭頂正中也插著一枚鋼錐,直沒到錐尾,以此估算,錐尖弄不好已經刺中了他的腦部神經。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阿爾法柔聲回答。 “那么,在你心里會不會有我的一點位置,能不能分一個角落給我?”唐心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只有黑白分明的眸子閃著亮晶晶的光。 “有。”阿爾法抱起她,抬頭辨別了一下方向,大步向正西走去。 “喂,小心,小心——”老虎掙扎著喊,但兩個人誰都沒有再次回頭。 “好了好了,各位停一下,請聽我說。這一切進行得太精確了,就像電腦編程的化學cao作試驗一樣。一秒鐘都不差,包括每個人的語言和情緒——哈哈,尤其要感謝你,我們的地球英雄風先生,你真的很棒,是個非常自然真實的演員!” 最后一個從井里上來的人出場了,竟然是美國人森,那個整日躲在開羅十三號別墅地下實驗室里的年輕人。 他側著頭盯著我看了幾秒鐘,忽然咧嘴做了個鬼臉:“風,你真厲害,能夠等到事件進行到最后才跳出來收場。” 我看著再次撲倒下去的老虎,心情沉重得難以自抑。 “這一輪進攻,我方所有參與戰斗的人員全部是在電腦程式的調派下出現,一波攻擊連著一波攻擊。你們的反擊層次也全部在電腦的計算之內,主人一開始的閃避退讓,不過就是一種誘敵之計,借著摧毀這座奇門遁甲大陣的許多個步驟,讓對方露出更多的破綻,從而把一切可能發生的意外通通計算在內。結果,我們成功了,事實證明,我們可以進退自如地控制局面,人腦始終無法戰勝電腦。這一切得感謝我們的生命采集小組,哈哈哈哈……” 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齒,自負地大笑起來。 第一次在別墅的地下實驗室里見到他時,就感覺到他的思維方式有些奇怪,真想不到,連他也是土裂汗大神的內線,就像曾經左右著埃及人民信仰的薩罕一樣。 老虎憤怒地要挺身彈跳起來,但后背的傷口里濺出絲絲血泉,耗盡了他的滿身力氣。 “風先生,我想你該記得,自己曾甘心情愿留了一滴血在我的試驗中心里,我們的科學技術水平,已經從那一滴血里解析出你人生的每一步。說得明白一點,當你面前分布著十條岔路時,電腦會精確地判斷你下一步的走向。同樣的程式可以毫無誤差地進行幾億次,直到你的生命結束,你該聽明白了吧?我們土星人能夠精確到分秒地處理所有的事,從而避免自己犯任何一次錯誤。” 他觸摸著自己掌心里的一個遙控器,喜悅溢于言表,無法遮掩。 這個昔日被比爾蓋茨看好的年輕人,與薩罕他們一樣,都厭倦了地球上的乏味生活,渴望把自己的日子過得更精彩,所以才會挖空心思求新求變,不惜成為土裂汗大神的黨羽。 “你能猜到,下一步我會不會開槍?” 手槍在我掌心輕輕拋起來,我的食指、中指一搓,巧妙地將槍口對著他的咽喉,同時掌心的肌rou以“瞬間挪移”的功夫凸起,塞入扳機孔,只要在槍柄上稍加推力,扳機就能滑動開火。 “開槍機率百分之二十五,不開槍機率百分之五十,做其它選擇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二十五。嗯,風先生,你心里的其它選擇是什么?為什么會存在這么多不確定性?”他撩起眼皮,關切地注視著我。 我冷笑著搖頭:“如果你的分析程式夠高明的話,也許能給出我做其它選擇的主要原因。” 他在遙控器上按了十幾次,皺著眉思索了一會兒,才皺著眉問:“你在牽掛別人,不想令更多的流血犧牲發生,對嗎?” 我心里確實在惦記別人,在大哥楊天和蘇倫重現回來之前,我在任何不能忍的關鍵環節,都會采取降低期許,把所有的不快吞咽進肚子里。容人,是成就大事業的第一要素,我強迫自己努力做到。 森又在自己的遙控器上忙碌起來,大概是在繼續他的演算,看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風,我知道你不會開槍,其實沙漠里也藏著很多很多價值連城的秘密,咱們能下挖八百米,就一定有辦法下挖八千米,把整個地球都翻過來。我保證你會找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也會活得快快樂樂——” 土裂汗大神在另一邊向我展開心理攻勢,我冷淡地打斷他:“給我那個答案,目前槍在我的手上,我比你們都有發言權。現在,給我沙漠里的經緯坐標,其次,打開封印之門,救出蘇倫。” 那是我最關心的兩件事,也關系到大哥楊天和蘇倫的未來。 他笑著搖頭:“不,不,我只答應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沒有更多的承諾。關于沙漠里的那個神秘點,需要等我想起來再……” “啪啪”,槍聲響了兩次,一股青煙從我掌心里緩緩飄開,彈殼無聲地彈落在雪地上。 森的肩頭一震,挪開胸前的遙控器,盯著小腹上一個漸漸洇散開來的血塊,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你選擇了開槍?可是這對你有什么好處?” “再好的電腦也比不上人腦,更跟不上人類思想的變化頻率,所以,你最好記住這個教訓。”既然他能做土裂汗大神的幫兇,制造這場牽扯所有人的激戰,我當然也可以殺了他,為老虎和唐心報仇。對這樣的人,絕對不該再存婦人之仁。 “但是……但是你的忍耐曲線仍處于無限延長之中,怎么會突然發生改變?”他向我揮舞著那只藍灰色的遙控器,另一只手捂住小腹上的傷口,歇斯底里地吼叫著。 我很難說服他這樣的電腦狂人撇開那些所謂的統計數據,其實人類的自控能力有多深或者多淺,是無法做出量化估計的。數據只是數據,現實只是現實,兩者之間并不存在必然的因果關系。 “這個問題,該去問問你的大學導師才是。”我對他的執迷不悟表示理解,在二十一世紀這個數字化年代,每天都會誕生像他這樣的倚靠電腦而活著的人。 他向井口里跌了下去,發出一聲久久不絕的激憤吶喊:“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這個世界充滿了問號,窮所有人的畢生之力都解答不了,最好的辦法就是忘掉它們,只看自己面前的路。現在,我眼前只有土裂汗大神,自己的槍口當然要指向他。 “沒用的,風,人類的子彈在我看來不比一粒小石子更有殺傷力。所以,我們應該一起去封印之門,看看怎么打開通道,進入‘亞洲齒輪’的世界,對不對?”他聳聳肩,絲毫不介意我用沙漠之鷹黑洞洞的槍口指著自己。 “你有辦法嗎?”我的態度不卑不亢,既不強硬命令也不哀聲乞憐。 他撣去了落在灰袍上的雪花,認認真真地仰面思索了幾秒鐘,才嚴肅地搖搖頭:“沒有。” 我們兩個對望了一眼,幾乎同時哈哈大笑。如果大家都對封印之門無可奈何,就算贏得了這個世界又有什么用? “真的?”我再次問。 “真的,那道門是以超強能量完成封印的,要打開它,必須使用同樣強度的能量。現在,我什么都沒有,所以毫無辦法。”他的回答足夠清楚了,簡簡單單的幾句話把我所有的希望攔腰斬斷,毫不留情。 我手里的槍驟然變得沉重起來,連他都無法突破那道門,營救蘇倫也立刻成了空幻泡影。 “風,來日方長,只要咱們——”他又做出了循循善誘的姿勢。 我迅速舉槍,根本無須瞄準便扣動了扳機,相距十步,而沙漠之鷹的精確理想射程長達四百米,所以,扣下扳機的剎那,我能想像出子彈在他眉心開花后鮮血四濺的情景。 土裂汗大神倏的伸出右手,在半空里一揮,那顆子彈就消失在他的五指之間。 “砰砰、砰砰砰砰”,我連續扣動扳機,打光了所有的子彈,但都無一例外地被他收入掌心里。 “我說過,子彈對我不會構成任何傷害,當然,你還有‘逾距之刀’,那種世間萬中無一的武器與刀法。現在——”他松開緊握的拳頭,子彈跌落在地,發出單調的叮當碰撞聲,隨即腳尖一挑,阿爾法丟棄的晶石金劍便到了他的手里,“我來領教你的刀法,風,能一步步走到現在,最應該感謝的是你。假如不是你驅散毒蟲大陣,森的電腦布陣計劃根本沒有機會實施。好了,最后的決戰發生在你我之間,這很公平……” 我高舉右手,像他一樣松開手指,空槍無聲地落地。 金劍上鑲嵌的那些各色晶石閃爍著詭異的光彩,在土裂汗大神手里同樣能發揮出巨大的威力,而我所用的,卻是“盜墓之王”楊天留下來的神刀。 “風,宇宙間的任何利益之爭最后都是以獨霸為終點,相信這一戰之后,咱們只能有一個人活著去那邊的山洞。我答應你,一定會不遺余力地打開封印之門,因為那才是我不遠萬里穿行在漆黑地脈中的目標。所以,就算死,你也能死的安心!” 他很囂張,昔日在金字塔下面對幻像魔的影子步步緊逼時,似乎從沒流露出這種飛揚跋扈的氣勢。此一時彼一時,當他終于得勢之后,才暴露出自己的本性。 我仍然沒有拔刀,淡淡地問:“如果你得到‘亞洲齒輪’的能量,又會怎么樣?記得從前你說過,自己是到地球來求經問道的,學習地球人避開‘大七數’浩劫的成功經驗。現在,你學到了嗎?” 土裂汗大神一怔:“那件任務我幾乎已經忘掉了,現在只想飛離地球,回到土星軌道上去。在這個陌生的星球上待了太久,我都變得有些思想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