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節
“如今蔣遙和計兼然皆已卸任,陛下也不喜歡他們,恐怕不太可能出任皇子師了。”阿善幫著揣測道,“左相安平王雖然是宗室,又是帝兄,但并不以才華著名,倒是廣陵王,素有賢名……” “廣陵王這個賢名還不是捧出來的?”牧碧微不屑的道,“論真正才學未知他能不能比得上何氏,到底何氏是下過狠勁學東西的……不過你說的也是,他名聲在外,咱們那位陛下雖然當年被高祖和先帝盯過多年功課,卻是因為有人幫著做手腳才混過來的,也不見得不覺得廣陵王的才華不好。” 阿善笑了一下:“廣陵王以外么就是崔畎了。” “崔畎好幾次頂著陛下震怒進諫,陛下不太喜歡他,加上薄太妃和同昌公主這些人的事情……”牧碧微瞇著眼睛道,“他才學倒仿佛還可以……不過陛下這一關未必能過罷。” “聶元生如今已經是侍中,以他才學教授皇子是綽綽有余了,但奴婢想著陛下如今多有用得上他的地方,恐怕是沒有功夫教導皇子的。”阿善道,“不過榮昌郡公與曲夾倒嘗以文名著稱過,和曲夾一樣被奪了爵的歐陽仲禮文才也不錯……就是不知道陛下會不會用他們?” 牧碧微若有所思道:“陛下就算不肯用他們,估計也有人會為他們說話的,歐陽美人和曲氏的事情已經過去三年了,陛下又不是心思多么堅定的人,未必沒有心思翻轉復他們爵位的可能。” 阿善試探著道:“若是娘娘想要聶元生來教導恊郎……” “還有一兩年呢,等等再說罷。”牧碧微有些心不在焉的道。 話是這么說,到底姬恊是親生子,他的將來,由不得牧碧微不cao心,既然因為皇長子的生辰想到了這些事情,當天牧碧微還是讓阿善到宣室殿里傳了信。 亥初的時候聶元生踏月而來,長錦宮和冀闕宮本來就近,因為高七的緣故,聶元生如今來往極為方便,他今晚心情似乎很不錯,見到牧碧微,不由分說先攬過她吻了吻,才調笑著問:“想我了?” 牧碧微見他這個樣子就奇道:“是得了什么好消息?” “的確是個好消息。”聶元生微笑著松開她,從袖中取出一封奏章來,遞到她手里,“我特意帶過來讓你看看。” “哦?”牧碧微來了興趣,這兩年來宮里新人增多,牧碧微又有意避寵,姬深少來澄練殿,兩人往來加多,聶元生不時會將一些有趣的奏章帶過來兩人一起調侃取樂,這一次牧碧微以為與從前一樣是哪里來的荒謬荒唐之奏,不想才一打開,看了個開頭就微變臉色,“倪珍?!” 聶元生微笑著道:“看下去罷。” 牧碧微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倪珍本是她的父親牧齊舊部,寒族出身,頗負帥才,自太寧五年牧齊鎮守雪藍關卻被柔然設計攻破、反得倪珍援助才奪回雪藍關后……牧齊與長子牧碧川都被飛鶴衛押解回都治罪,倪珍卻因此成了西北三十萬大軍的統帥。 不過倪珍此人頗會做人,牧齊父子被問罪的時候他上書為牧家求過情,后來逢年過節也以舊部自居,總要千里迢迢的派人送上一份土儀表示心意…… 牧碧微對倪珍的印象尚可,但聶元生忽然取來倪珍的奏章……西北……雪藍關……她深吸了口氣,才慎重的繼續看了下去,看完之后,卻是神色詫異:“倪珍竟然殺了柔然可汗愛子?那雪藍關是不是又要開戰了?” “他殺了見鬼的柔然可汗愛子!”聶元生此刻正自己坐下倒了盞茶水,聞言將遞到唇邊的茶碗放下,冷笑著道,“不過是怕人翻舊帳,從前合作之人又未必可靠,這才先下手為強,給自己貼點功勞又尋個日后可以辯解為‘柔然使離間之計’的理由罷了!真當西北諸軍讓他統帥了這些年就全是他的了?” 說著看了眼牧碧微道,“你找個理由宣小何氏進宮,讓她回去問問你大兄,估計你家在西北的眼線也該傳回消息來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牧碧微心頭大驚,問道。 “西北諸軍向來就心向牧家,連我祖父當年都很難插進手去,所以太寧五年的時候我一直都很疑惑一件事情,那就是雪藍關究竟是怎么丟失的?”聶元生將奏章放回袖中,神色漸漸冰冷了下來,“憑安平王一個王爵沒這個能力!不過加上一個倪珍就不一樣了……” 牧碧微知他在這樣的事情上絕無虛言,張了張嘴,半晌才顫抖著聲音道:“難怪……我阿爹和大兄都無事……寒夕的合家卻……” “葉將軍雖然殉國時官職資歷都不如倪珍,但料想牧令對他的看重卻是超過了倪珍的。”聶元生心思敏捷,雖然倪珍的奏章上根本沒提到葉家,但牧碧微只提了葉寒夕的名字便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點頭道,“倪珍出身寒族,本身有才華,不過若無牧令提拔,也不可能晉升如此之快!但牧令為了讓他建功,讓他單獨執一部兵馬駐扎巴陵,卻將葉將軍帶在身邊教導……恐怕他擔心葉將軍是個威脅……” “當時寒夕說她合家大小都陷落在了雪藍關時只顧著悲痛,我想雪藍關失得突然,合家大小失陷其中也不足為奇,只是葉將軍頗具勇力,加上他膝下諸子女……連寒夕武藝也不在我之下,何況葉家也是有親兵的……竟然會只逃出個寒夕!寒夕還是僥幸遇見了我阿爹才活了下來……”牧碧微森然而笑,“只不過她帶過來的那個云夢如太叫我震驚,才沒有繼續想下去,原來如此!既然是倪珍出了手,目的大半是為了除去葉將軍這個眼中釘那就不奇怪了……也難怪寒夕的兄弟一個都沒能活下來!這是怕我阿爹愛屋及烏,即使葉將軍死了,若是格外眷顧葉將軍的骨血……我阿爹那時候可正當壯年呢!等得到個小孩子長大成人出將入相!再說阿爹子嗣不多,若葉家有幸存的郎君不怕照顧不過來!” 她說到這里,猛然醒悟了過來,抓著聶元生的袖子沉聲問道,“雪藍關的真正消息是怎么來的?你是幾時知道倪珍不妥的?” 聶元生笑著道:“莫非我還能故意害你們家嗎?我說了,西北因為苦寒貧瘠,幾乎就沒出過象樣的世家,還是從鄴都遷移過去守邊的牧家最得人心,當年祖父費了好大心血才安插進了些探子……祖父去后,因為叔父無心仕途,所以這些人手就說好了傳給我,當時我年幼,先由祖母代管,到我手里時……你知道我祖母手段不及祖父,中間也流失了不少人,我初接手的時候,也要忙著鞏固陛下的信任……如今剩下的也就那么幾個人了,倪珍與安平王的勾結還是三年多前,偶然發現他的人先到你家送了土儀,跟著就改頭換面從后門進了安平王府……” 牧碧微氣得全身發抖:“我先前還道他每年都要往我家送些土儀是為了表示對我阿爹的尊敬——哪怕是做樣子!不想卻是他要與安平王聯絡,拿著我阿爹做幌子!” “那時候右娥英在宮中正自張揚,何氏又發現了……我怕你事多了分心就沒告訴你,再說當時告訴你意義也不大,但如今,咱們的機會來了。”聶元生微笑著道,“柔然內亂,與倪珍勾結、里應外合攻破雪藍關的這一部落了下風,向倪珍借兵不成,就要拿出當年之事的證據來逼迫他了!” “糟糕!”牧碧微喊了一聲,變色道,“如今雪藍關可是在倪珍鎮守之下!如今他又先下手為強的上了這道奏章……此人出身寒族,家人不多,而且都在西北!萬一逼急了他……索性開關投敵……” 倪珍此人,牧碧微雖然不是很了解,但既然當初身受牧齊提拔信用大恩,卻因為牧齊對同樣寒族出身的葉寒夕之父的另眼看待而生出嫉妒之心,甚至到了不惜與安平王勾結、聯合柔然來謀害葉家上下滿門、并連牧齊父子都拖下水的地步!可見他心胸狹隘,根本只有私利,即使他是大梁子民,恐怕事到臨頭為了避免被問罪,未必做不出來投敵的事情! 何況雪藍關遠在西北,即使信鴿飛書也要數日光景! 倪珍如今卻已經是西北第一人…… 再說他麾下可未必知道他的打算,到時候他尋個誘敵深入的借口甚至是索性假傳圣旨…… 聶元生心平氣和的笑了:“微娘勿憂……你以為,當年高陽王為什么會是被流放?” 牧碧微一呆,就見聶元生得意道,“而且還是偏偏流放巴陵城,倪珍經營多年的根基所在……他不像牧令親守雪藍關,一直是在巴陵城的,看來你也沒注意,當時陪同高陽王離都的那些飛鶴衛,因為高陽王和王妃還都倉促,可不是全部回來了……”他意味深長的道,“而且當初為了保護高陽王,飛鶴衛可不都是在明處!” “飛鶴衛……但憑飛鶴衛,也未必能夠阻止得了倪珍他……”牧碧微到底不能放心,聶元生截口道:“再加上貨真價實的圣旨呢?” “什么?” 聶元生若無其事道:“你莫忘記,玉璽這些年來都是我在用,陛下的筆跡我寫的怕是你陛下還像……既然向陛下建議流放高陽王到西北時就存了主意,我豈能不多留一手?那些留在西北潛伏的飛鶴衛,旁的不多,人手一道圣旨,專門針對倪珍可能投敵甚至是拒交軍權、不肯還都的種種情況,我全部備了!只要一封鴿書到,自然有人會去宣讀……嗯,為了以防萬一,所有內容的圣旨,我都備了兩份……” 他慢條斯理的道,“當初五郡撫民,憑著途中尋到的一個蘿卜我都造出了連武英郡公都分辨不出真假的圣旨,更何況是在宣室殿里現成的玉璽?倪珍想投敵……嘿!我就怕他不肯投敵!” 牧碧微琢磨著,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第七章 信 小何氏接了消息進宮,順便又帶了過繼給何家的次子何衍打算給何氏過目,因為這次沈太君沒來,她先到了澄練殿,姬恊和牧鳶娘都在牧碧微跟前,上來叫了舅母、母親,小何氏含笑讓他們不要多禮,兩邊敘禮畢,小何氏入坐后,牧碧微招手叫何衍到自己跟前來——何衍只比四皇子大兩個月,如今是四歲,穿著錦繡袍服,衣綴明珠、頸戴瓔珞,打扮的精神可愛,何氏因為何海就這么一個嗣子,叮囑小何氏好生管教,不能讓他紈绔了去,是以現在已經正經的開蒙教導了。 現在牧家曾孫一輩在家里的有四人,便是牧家曾長孫牧嶸、何衍、牧峰和牧屹,其中牧嶸因為是曾長孫,如今也有七歲了,正被祖父和父親嚴格教導,根本沒什么玩耍的辰光,牧峰和牧屹都年幼,牧屹卻是牧碧城的長子。 何衍性.子頑皮,雖然祖父督促嚴厲,卻還是難收玩心,牧嶸功課多,年紀也大點,知道輕重,不肯陪他胡鬧,牧峰和牧屹卻都還小,不到能夠到處撒野的地步,從前陪他玩耍的都是牧鳶娘,現在牧鳶娘在宮里小住,他做完功課后不免就寂寞了下來,這會看到牧碧微就覺得很是委屈,嘟著嘴到了牧碧微身邊,不滿的叫了聲牧姑母。 小何氏斥道:“怎么和姑母說話的?” “不打緊。”牧碧微自不會與自己家的晚輩計較,笑著問,“衍郎看見姑母很不高興啊,這是為什么?” 何衍撇嘴道:“牧姑母留二表姐在宮里小住,可以與恊表兄一起玩耍,卻不留我,牧姑母不喜歡我,我當然不高興。” 他這么說出來,小何氏雖然知道牧碧微不會和小孩子計較,也不免尷尬,牧碧微笑著在他面頰上捏了捏道:“你道姑母不想留你呢?只是你是小郎君,將來又不要進蘭蕙館念書,早早留在宮里只會和恊郎一起到處撒野,沒得耽誤了習字描紅!” 何衍奇道:“二表姐要進什么蘭蕙館?” “那是公主讀書的地方,也收宗女臣女伴讀,你們的西平表姐和新泰表姐現在已經在那里了,伴讀的臣女也有四個了,只等你二表姐過了生辰,就要進去,如今留她小住,也是為了去探望你們兩位表姐時,順便讓你二表姐和將來的同窗熟悉些。”牧碧微哄他道,“你看,你又不要去那里讀書的,一群女郎家家的……” 只是何衍年紀小卻不笨,道:“那我可以和恊郎玩耍,不去蘭蕙館就是。” “可你大姑母怎么肯呢?”牧碧微逗他道,“你大姑母一向疼你疼得緊,你若進宮來她定然是要讓你住到華羅殿去的,偏牧姑母也舍不得你,和你大姑母爭執起來簡直要打架了,為著兩個姑母不至于公然打起來,只能不叫你進宮了呀!” 何衍聽見兩個姑母為了爭著讓自己住到身邊要打起來,這才轉嗔為喜,滿意道:“既然這樣,那我還是不進宮了,兩位姑母都是帝妃,若是打起來了,沈曾祖母說過,這叫成何體統!” 小何氏哭笑不得道:“不許胡說詆毀兩位姑母!” 牧碧微這里哄著何衍,姬恊和牧鳶娘卻早就惦記著拉何衍去玩了,兩個人一左一右使勁扯著牧碧微的衣角,牧碧微說了幾句場面話,就讓樊氏帶他們出去,少不得叮囑幾句在水邊時仔細些。 屋里就剩了小何氏,牧碧微問了幾句家中情形,因為不久前小何氏才陪沈老太君進宮過,如今也沒什么新鮮的,倒是有一件——小何氏道:“昨兒個與弟妹一起伺候祖母的時候,弟妹臉色不大好看,祖母體恤,就讓人尋了大夫來看,大夫說又有了,只是日子淺還不能定,得過上幾日才能斷定。” “這是個好消息啊,想來祖母高興的很。”牧碧微點了點頭道,牧家人丁單薄一直是沈老太君擔憂之事,當初牧尋早逝,沈老太君一手帶大牧齊,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牧家興旺起來……想了想就又補充道,“阿善去備些東西。” 小何氏笑著代小徐氏謝了,因見四周都是牧碧微的心腹,余人都隨姬恊等人被打發出去了,就試探著問:“娘娘這會要我進宮來是為了……?” “有點事情想問大兄。”牧碧微點了點頭,親自從袖中取出封信來,“煩請大嫂轉交。” …………………………………………………………………………………………… 華羅殿里,何氏拿著密封好的信箋翻來覆去的看著,小何氏在旁邊心驚膽戰道:“阿姐你別看了,還給我罷!仔細弄壞了被看出來,回去我怎么和夫君交代?” “你就惦記著你那夫君!”何氏不耐煩的呵斥道,這么說著,她到底還是把信還了回去,皺眉道,“牧氏也太不成樣子了,怎么說你也是她的長嫂,如今又為牧家生下這許多嫡子嫡女!竟也不知道尊重你幾分,既然叫你傳信,這信還封得這樣死,擺明了不想叫你多知道東西拿你當個信使用!哪有點兒小姑的樣子!” 小何氏倒無所謂:“我一個婦道人家,相夫教子才是正經的營生,其他的我也不想管,再說夫君和牧貴姬是同母所出的嫡親兄妹,血脈親情,與我和夫君的夫妻之情又不一樣,一些事情她既然不想讓我知道,索性封了信才好,就是她不封,我也不想看。” 何氏恨鐵不成鋼道:“我也只能盼著你命好,那牧碧川知道惜福了!” “夫君好的很。”小何氏白了jiejie一眼,“我倒是為阿姐擔心……蘇家這兩年做的才叫不成樣子呢!旁人不知道,我還不清楚嗎?阿姐根本就不耐煩什么四皇子,養他不過是為了彼此扶助,可蘇家卻借著太后的勢,將阿姐排擠得根本沾不上手……既然如此,這個皇子養了有什么用?” 小何氏對牧碧川死心塌地,順帶對牧碧微的冷落疏遠也一向大度,卻不是當真好心到了明知道何氏被蘇家排擠還要勸說何氏忍耐的人,何況四皇子又和她沒什么關系,再尊貴,若不能給何氏帶來好處,小何氏覺得養個孩子也費心思擔責任還不如不要了…… 何氏哼道:“此事我自有計較!我的事情若是要你來幫著cao心我還指望個什么?”訓斥了meimei,又問,“今兒可不是命婦覲見的時候,牧氏叫你進宮就為了送信嗎?” “還有鳶娘的事情。”小何氏皺眉道,“她跟我賠了禮,說沒照料好鳶娘,之前陪鳶娘到阿姐你這兒來的宮女谷蘭已經被她發到永巷去了,這事情也不能怪她或者阿姐,但我心里總歸不大高興,好在過來前看鳶娘和三皇子、衍郎玩的痛快,料想她也忘記了……” 小何氏在子女晚輩的事情上與何氏是一般的心思,她們自小因為何家嫡庶不分的緣故吃了許多苦頭,至今都與何家關系淡漠,也因此對自己的孩子特別憐愛,更何況牧鳶娘被打了手——這不然是被冒犯,簡直是被羞辱了,小何氏成婚至今,生了三子一女,牧鳶娘這個唯一的女兒,她本來就特別疼愛些,本以為她在宮里小住,有做左昭儀的姨母和做貴姬的姑母在,怎么也吃不了虧,哪里知道居然為了塊點心被個宮奴打了手,她怎么想怎么都替女兒覺得這口氣難咽! 何氏聽到這事情就陰下了臉,冷笑著道:“這件事情你不要多說了,如今想起來我還氣得心口疼!你記得不記得當年咱們都還小的時候,何葒那個賤婢,仗著咱們阿爹的寵愛,在年宴上面硬要搶你的赤金鐲子?結果你沒給她,后來伸箸去夾菜時,她忽然就從你旁邊席上打落了你夾的菜……阿爹偏心,不說她無禮,卻說你夾菜都不成……嘿!那時候我就想,總有一日我要讓你和海郎、讓咱們三個人的晚輩不至于受何葒那樣賤婢的欺侮!不想如今我貴為左昭儀,嫡親侄女竟然還在我宮里受了這樣的羞辱!阿善當真是殺得好!” 小何氏聽到何葒臉色幾變——但她如今過得好,倒也不那么記仇了,道:“何葒出閣之后日子也不好過,想想當真是報應,也活該她……” 不想何氏就截口道:“她還想過好?何家想過好問過我了么!” 看著何氏陰寒的眼神,小何氏不敢再說往事,只道:“那個賤婢是怎么處置的?” “敢對鳶娘動手的張氏是蘇家送進宮的,已經被阿善當著這次進宮的新人面在我這兒宰了。”何氏緩了口氣道,“怎么牧氏沒告訴你?” “她說讓阿姐來跟我說,免得有什么誤會……當時三皇子正纏著她要吃糯米糕,這東西不容易克化,三皇子又糾纏個沒完,我看她也沒功夫與我多說。”小何氏道。 何氏眼中露出一絲羨慕之色:“小孩子家腸胃弱,是不該多吃。”隨即掩飾下去,繼續道,“鳶娘來時陪伴的幾個宮人我都尋借口杖斃了,這次也是一箭雙雕,順帶給新人們一個下馬威……” 小何氏就擔心道:“這么處置了我也覺得應該,只是那張氏既然是蘇家的人……” “蘇家?”何氏露出一絲輕蔑之色,“你等著看吧,牧氏做事哪里會是毫無把握的?” 小何氏對自己的阿姐和小姑在宮闈里的能耐向來信任——反正她也不可能比這兩位高興,cao心不過來,索性不去多想,就又道:“除了這些事情外,剛才,三皇子纏著要吃糯米糕時,牧貴姬勸說他,說的話仿佛也是給我聽的。” “嗯?”何氏皺眉。 小何氏道:“牧貴姬這么對三皇子道‘凡物多吃了都不好,你看前日湯世婦將你二姐喜歡的澗仙紅全部摘了去做菜,卻沒有請你父皇去,定然是那菜做的差了,可見澗仙紅那么好看的花多了都不好吃,更何況是糯米糕呢’——我當時就問,難道湯世婦是要做炒牡丹嗎?牧貴姬就說,她不諳廚藝,倒聽說阿姐你讀書甚多,讓我不如問問阿姐。” 何氏若有所思。 第八章 姬惟 牧碧微和何氏的預料都沒錯,張氏被阿善當著新人的面,在華羅殿上殺死后的第四天,之前幾日號稱“染了風寒”的武英郡夫人痊愈進宮,陪著太后說了會話,就到了華羅殿里見何氏。 何氏對武英郡夫人向來很客氣,這次也不例外,兩人都是笑意盈盈,親親熱熱的寒暄著進殿坐下,為了行禮又是彼此一番客氣,坐定之后,武英郡夫人也不迂回,直截了當的道:“張嬤嬤的事情我是前日聽到的,當時就嚇了一跳,當初是看她知道規矩才讓她進了宮來給左昭儀做幫手的,不想左昭儀性.子善,倒是把她慣壞了!當日我就想進宮,奈何身子不中用……” “夫人虧得當時沒進宮。”何氏溫柔的道,“身子最是緊要!再說這本來不會是什么值得傳出宮去的大事,也是牧meimei疼愛侄女,她的乳母阿善呢又性.子急了點,連新人在場都忘記了……阿善這性.子一急,本宮這兒卻足足收拾到了半夜里,夫人當天若是進了宮來撞見了不免晦氣,本宮也是聽說夫人前幾日就不大好,才特意使人去告訴,以免夫人勞累奔波……” 武英郡夫人聽見她說“不是大事”,雙眉揚了揚,似有所覺,面上卻仍舊微笑著道:“左昭儀素來體恤人,我也不能拂了左昭儀這番心意,故此都好了才進宮。” “說起來本宮還要代牧meimei給夫人賠個罪。”何氏笑著道,“怎么說張嬤嬤也是夫人當年體貼我才特意挑了送進宮的,如今被牧meimei身邊的人不仔細殺了,偏牧meimei這會膝下被三皇子和侄女所絆,脫不開身,之前就打發了人來說,等夫人進宮,讓本宮代她給夫人敬茶賠禮。” 說著就端起了茶,武英郡夫人淡笑著道:“兩位娘娘都太客氣了,不過是個奴婢,居然膽敢冒犯鳶小娘,打殺了才是正理,若說賠罪,合該我與兩位娘娘賠罪才是。” “這怎么敢當?”何氏一臉的真誠,“夫人當初是好意,本宮自己無福,沒能生養,哪里懂得怎么照料四皇子呢?說起來多虧了夫人尋了張嬤嬤她們進得宮來幫手……” “左昭儀福澤遠厚,若還是無福之人,這天下有福分的也沒幾個了。”武英郡夫人含著笑,道。 如此兩人分外謙遜,你推我讓了半晌,武英郡夫人主動提議將與張嬤嬤一并送進宮的另外三個嬤嬤都帶回去,何氏象征性的留了一留,見她堅持,便答應了,含笑道:“這些年來有夫人幫襯,本宮都習慣躲懶了,如今夫人又還要將三位嬤嬤都帶走,本宮這兒可不是一下子就少了得用的人手?” “左昭儀是四皇子的母妃,哪里能夠一直躲著懶呢?”武英郡夫人淡笑著道,“當年也是怕左昭儀忽然為母忙不過來,才多了這個事,讓她們進宮幫忙的,不瞞左昭儀,這些個嬤嬤照料小孩子倒還是很有幾手的,如今懿娘又有了身孕,之前她的那幾個嬤嬤有告老還鄉的,我想四皇子也大了……” “原來高陽王妃又有了身孕。”何氏了然的點頭,笑著道,“這可是喜訊,夫人怎么到這會才說?倒叫本宮恭喜遲了。” 又要叫許氏取賀禮,武英郡夫人不在意的道:“她也不是頭一胎了,何況左昭儀也不算是外人,何必這樣客氣?” 這么你來我往的磨了半晌,何氏將武英郡夫人要的嬤嬤都叫了出來,讓她們先隨武英郡夫人到高陽王府去,至于行李,自有華羅殿的侍者收拾好了再給她們送過去——一直到這會,何氏才仿佛恍然大悟似的,問左右:“惟郎呢?外祖母來了,怎也沒人去告訴他一聲?” 許氏屈身道:“回娘娘的話,上次娘娘說四皇子做功課時不許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