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jié)
說到此處,何氏心頭火起,抓起手邊茶盞就往地上一摔,外頭聽得清楚,慌忙沖進來看,卻見兩人好端端的坐著,只有地上摔碎了一只茶盞,看到人進來,兩人異口同聲喝道:“出去!” 等人再次被打發(fā)了,牧碧微依舊不溫不火道:“你摔的那一只是前朝古物,如今市值總也有那么幾百兩,這個不算利息里,回頭記得補上。” 何氏直接摘了腕上玉鐲子:“拿這個抵了,就說我給你身邊人的賞,反正也沒記檔!” 牧碧微嗯了一聲:“你說完了?如今是不是輪到我來說了?” “我還有一句——”何氏咬牙切齒道,“何家是個什么樣子,也是笑話在外,你未必就不清楚!我們姐妹在家里時和那些沒規(guī)矩的東西斗來斗去斗到出門!如今阿娘還在那里呢,我可不要我meimei再過那樣的日子!你若繼續(xù)和她過不去,當心我跟你拼命!” 她話還沒說完,忽然風聲響起,何氏心知不好,再要閃躲,只是她雖然自幼練習舞技身法靈活,卻遠不及習過武的牧碧微出手迅速,略偏了一下到底被一記清脆的耳光摑到了臉上,牧碧微這一下下手甚重,直打得她嘴角滲出血來,連發(fā)髻上的一根簪子都受力震動掉了下去,整個人撲倒在榻上! 何氏倒在榻上,憤怒抬頭望去,就見牧碧微還是坐在了原處,拿帕子慢慢擦著自己的手,依舊氣定神閑道:“你那一句說完了,如今該輪到我了罷?” “你敢打我?”何氏這兩年在宮里也是被捧著的,就是前兩個月被冷落,到底積威在那兒,即使龔世婦,也還是仗著meimei小龔氏入了姬深的眼,而且何氏又有失寵之象,這才壯著膽子上門鬧過一回,卻也在杏枝手里就被打發(fā)了,乍受這等摑面之辱,一時間也有些發(fā)愣。 只是這句話說出口,才覺得有些可笑。 卻見牧碧微淡淡的道:“你當年害我性命,還幾乎將我全家拖下水——這是生死之仇,如今親自送上門來,礙著眾目睽睽不能夠殺你,難道還打不得你?” 見何氏呆呆的俯在榻上,牧碧微隨手把帕子塞進袖子里,慢條斯理道:“我懶得與你羅嗦,總之就是這樣——牧碧城在御前,但凡叫我知道你插手的事情里頭哪怕是轉彎抹角的和他沾了邊,我立刻叫阿善出宮,買上十個八個美貌少女送與大兄……他和小何氏算是恩愛了,但這里頭未嘗沒有愧疚,他能夠對你家都愧疚,莫非對我這親meimei的愧疚還能差了去?旁人送的美人他或許會推辭,我有的是辦法叫他冷落了你meimei!” 說著,她冷笑了一聲,“說起來我之所以會陷進這宮闈里來就是吃了繼母的虧!你說若大兄也有了繼妻,你的外甥會如何自處?他們可不像我和大兄一樣,好歹還有個生前官拜尚書令的外祖父上心,親生祖母也是維護的!” 何氏怒道:“三娘可沒害過你!她待你還不夠好嗎?” “我難道害過何海了!?”牧碧微提高了聲音冷冷道,“你還有臉說?你當年以離恨香燃于室又攛掇我去黃櫨林里折黃櫨,害我和阿善都險些沒了命不說,差點連牧家都保不住時怎么就沒想過縱然我父兄身負失關之責,可我生長鄴都在何海之死上頭有什么關系!你當年下得去手,今兒倒可憐起你meimei來了?你不是信報應?這就是一報還一報!” 因見何氏還是忿忿的瞪著自己,牧碧微也干脆,冷笑道,“我叫你有臉說,今兒也沒臉出去!”說著撲到她跟前,揚手又是一記耳光,打得她頭猛然歪到一旁! 何氏試圖掙扎,只是反而被她把手臂拗到了身后,關節(jié)處痛得厲害,她額角滲汗——到了這地步,她也認了,冷笑著道:“我不是你對手……如今也就咱們兩個在這兒,你打罷!” 牧碧微也不客氣,反手就是七八個耳光摑上去,直將何氏原本雪膚花露的雙頰打得高高腫起,嘴角鮮血縱流! 打過之后,牧碧微從鬢邊拔下金簪,原本一聲不吭任她打著的何氏眼神之中到底露出一絲怯意,卻見牧碧微朝她柔柔一笑:“放心,雖然我很想如安平王妃對付那寶姬一樣把你臉劃上十七八道,可你好歹是光訓,這眼節(jié)骨上,我可不想給自己找不自在!” 何氏見她回到原位坐下,就用手撐著榻上欲爬起來,她雙頰早被打得沒了感覺,這么一動才感覺腦中昏沉沉的,定了定神,方慢慢起來了,拿帕子在頰上一沾,看著還沒什么,略方了些心,再在嘴角碰了碰,看著上頭的鮮血就倒抽了一口冷氣! “毀不了容。”牧碧微慢條斯理道,“我這會還不想你與我拼個死去活來,我想,小何氏如今那一胎還沒生下,未知是男是女不說,過繼的事情更是早著呢,為了這一個,你也舍不得現(xiàn)在死,所以這點兒委屈,你一定能夠忍得下去的,我看好你。” ……………………………… 來,咱們這禮拜的目標 是把精華繼續(xù)用完 第八十九章 計中計 何氏拿帕子遮著臉離去,阿善和挽襟重新進來伺候,挽襟不敢多嘴,阿善卻覷出牧碧微心情仿佛很不錯,又看到幾上放著一只玉鐲子并一支累絲嵌寶鳳頭簪,就問:“娘娘,這些仿佛是何光訓身上的?” “哦,她失手打壞了本宮的茶盞,這個玉鐲子是賠茶盞的。”牧碧微果然心情甚好,笑瞇瞇的道。 阿善便道:“那這支簪子?” “這是賠本宮手疼的。”牧碧微一本正經(jīng)道。 “手疼?”阿善和挽襟都想到了何氏走時不但拿帕子遮了臉,而且還行色匆匆——挽襟也還罷了,阿善卻是素知牧碧微稟性的,當下就猜到了個七八分,便笑道:“原來如此,何光訓這次倒還算知禮。” 牧碧微便吩咐:“都給你處置了罷。” 阿善便也不再多言,上前把兩件東西包了,自去收好。 挽襟這才上來道:“挽衣已經(jīng)備好了晚膳,敢問娘娘現(xiàn)在就用嗎?” 見牧碧微點頭,挽襟就出去叫了挽衣一起提了食盒進來,在帳中空地上架起膳桌,伺候著牧碧微用罷,又打了水,這回是阿善服侍牧碧微沐浴更衣。 入夜后,挽襟和挽衣自被打發(fā)了去休憩,葛諾是早就被打發(fā)了。阿善留在帳內陪著牧碧微,拿帕子替她把頭發(fā)絞干了,見牧碧微仍舊精神著,且望著就一副心情不錯的模樣,就將何氏過來的事情問個仔細:“女郎方才可是教訓了那何氏?” “她自己送上門來,不打簡直對不起我自己。”牧碧微心情大好道,“今兒那幾個耳光打下去,我覺著因進宮憋的那一口怨氣都消了大半!沒想到去替碧城出頭還有這樣的好事。” 阿善憐惜道:“女郎這兩年實在是委屈了。”末了自然咬牙切齒的詛咒著何氏,“這何氏心思惡毒,當年差點害死了女郎,真是打得好!” 又道,“打她實在累著了女郎,奴婢早知道就該硬留下來幫女郎出手!” “阿善不知。”牧碧微閑閑與她說道,“正是因著自己動手才覺得爽快呢!若是看著你打到底不及自己動手來得痛快——今兒用力甚大,手還真有些疼,喏,那支累絲簪子就是我從她鬢邊打掉下來的,就算作了彌補我手疼的診費了!” “女郎說的極是,不過只得一支累絲嵌寶簪子罷了,拿到市上也就那么十幾金,哪里就夠女郎手疼了?今兒可是這何氏占了便宜!” 阿善恨恨道,因見牧碧微還是心情不錯的模樣,就問起了正事,“卻不知這何氏過來做什么?可是為了今兒白日在帝輦里的事情,她居然還有那個臉追過來質問女郎嗎?” “她今兒為了保她meimei不被新人分寵,所以把小何美人交代了出來,這會是挾恩自重想來逼我承諾以后不干涉大兄后院呢!”牧碧微冷笑道。 阿善道:“女郎沒答應她?” “她是什么東西也敢來管我?”牧碧微冷哼了一聲,“就想憑當年賴掉的二十萬兩銀子并今兒那么說上一句嘴,就要我給她保證?當真是商賈人家出來的,這生意倒是會做,可我難道就是那蠢的笨的被她三言兩語就哄過去的?” “倒不想這何氏對她meimei還有幾分真正愛護之心在里頭。”阿善嘆了口氣,就道,“不過她這么一說,原本葛諾帶回的消息還有點拿不準,如今倒是可以定下來了,就看那小何美人自己命如何了。” 牧碧微拿食指點了點唇,道:“她說的話你信?” 阿善一呆,隨即道:“女郎是說……可這是當著陛下的面說出來的,今兒個女郎和戴世婦、段美人她們都恭喜了陛下,陛下這會也正欣喜的等一位皇子呢!這哪里是能開玩笑的事情?就算何氏得寵,這樣耍了陛下,陛下也定然會生氣的啊!何況,孫氏那邊有人懷孕不是咱們推測極有可能之事嗎?” “是這樣沒錯,可你怎么知道就是這小何美人呢?”牧碧微反問道,“安福宮那邊,陛下過去了,侍奉的人一向就有些含糊的,不然查一查檔就可以知道,哪里瞞得過左昭儀去?瞞不過左昭儀,太后還能不知道?若是發(fā)現(xiàn)了有人懷著身孕,你以為太后會讓那宮嬪落在孫氏手里么?” “左右陛下看重的是皇子而不是小何美人,回頭何氏輕描淡寫的說句她記差了人,那小何美人又不是她宮里人,而是安福宮的人,回頭和孫氏說好了,就說也聽錯了,陛下難道會計較?”牧碧微冷笑著道。 阿善遲疑道:“她們這是什么意思?” “還能是什么意思?”牧碧微吐了口氣,“孫氏、何氏雖然得寵卻是沒宮權的,左昭儀世家出身,教養(yǎng)好是出了名的,雖然這宮里頭很多人仗著寵愛并不肯叫她多插手自己宮里的事情,譬如咱們也是很少把事情鬧到華羅殿上去處理的,可這并不代表她對各宮的情況心里沒個譜,這懷胎十月,又不是一天兩天,何況誰能打包票,就一定到了日子才生產且生產順利?” 她緩緩道,“孫氏自掙扎生了新泰公主后,這兩年寵愛也不少,卻一直不見消息,可見當年難產定然是傷了身子,何氏懷是懷上了,但卻小產,她今兒還與我說她再也不能生了……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但這兩個人自己生產困難想來是真的,如今她們還很得寵,可到底進宮也有三四年了,比一比小龔氏這樣的青春年少,連我這個進宮才兩年的人都覺得仿佛老了幾歲一樣,更何況是她們?這兩個人如今都是太后恨在心頭的,一旦失寵,下場自不必說,弄個皇子傍身是她們唯一的生路!” “在這種情況下,她們身邊的宮嬪懷了身孕,豈能不把方方面面都想到?”牧碧微一字字道,“這宮里頭莫名其妙沒了的宮人和掉了的胎還少嗎?就說冀闕的挽煙……” 她搖了搖頭沒繼續(xù)提挽煙的事情,道,“看孫氏與何氏的樣子,那是能瞞則瞞,現(xiàn)在想來太后壽辰上,孫氏那么囂張果然是有所預謀,當日太后先斥責了新泰公主沒規(guī)矩,這是母教不嚴的緣故,但后來孫氏順勢請?zhí)蠼虒В髤s沒接手,因左昭儀也不肯出面,太后就指了崔列榮出來頂,但你也看到崔列榮當時的惶恐了……有這么件事在前頭,將來太后想撫養(yǎng)皇長子,除非是在皇子還沒出生前就將其生母接到甘泉宮里去,不然……孫氏自然有借口不叫太后把皇子抱走!” 阿善道:“可如今何氏為了小何氏說了出來……太后豈非正好可以這么做?” “懷胎十月,誰敢說就一定能瞞住了?”牧碧微冷笑,“我可不信孫氏與何氏那么縝密的人會不想到這一條!因此,她們必定也預備了支持不住被人發(fā)現(xiàn)時的解釋與應對,你看白日里帝輦中,何氏為了不叫陛下答應給大兄的后院賜人,開口恭喜了陛下,陛下才疑惑為什么要瞞她,她那理由張口就來,雖然她是個機敏的,但這個借口未必就不是早已準備好的!” “若說早已準備好了這個借口,那……即使咱們現(xiàn)在在叫人快馬將消息提前送回鄴都,卻不知道孫氏與何氏還有什么手段應付?”阿善猜測道。 牧碧微笑了:“如今卻輪不到咱們來通風報信了,你別忘記今兒個在帝輦里頭可不是什么秘密的說了這個消息,陛下又那么高興,這會消息還不知道傳到了多少人耳朵里,旁的不提,那沈氏會坐得住?高家曲家多少人在飛鶴衛(wèi)里,和雷墨、卓衡也不是沒交情呢,你看著吧,他們速度比卓衡快多了,恐怕咱們才回宮里,就會知道小何美人換了住處了!孫氏與何氏在宮里時小何美人還有人護著攔著,如今兩位主位不在,太后還沒辦法一個有孕在身的宮嬪,高家就白養(yǎng)了她一場!” 阿善詫異道:“那這算什么應對?” “咱們推測孫氏當日敢鬧太后壽辰,便是為了撫養(yǎng)皇子做預備。”牧碧微目光幽幽,慢慢的道,“可你憑什么認為……那有孕的宮嬪只有一個?” “啊?”阿善一驚,隨即醒悟過來,“女郎是說,孫氏那兒不只一個宮嬪有身孕?!” 牧碧微淡淡道:“這也不奇怪——你看玉桐和新泰的年紀就差不多!何況何氏明著就抬舉過一個龔世婦呢,孫氏也是難產傷過身子不宜生育、至少這兩年不宜生育的人,何氏能夠想到的辦法你以為她就想不到嗎?但龔世婦就因為是明著幫何氏生子的,結果抬舉著抬舉著就不識時務了,何況當初何氏為了保她那一胎,拖著小產不久的身子替她謀劃了多少?別說她那些心思了,我看著就替她累!” 她往榻上一靠,悠然道,“何氏是小產,身子雖然不太好,但也只要盯緊了龔世婦一個人就成,孫氏可還撫養(yǎng)著自己的親生骨rou呢!她對新泰公主要求苛刻歸苛刻,卻也是愛女心切才一心一意的要仔細教導……你說若她宮里一下子出了兩個宮嬪有了身子,就算有唐氏、何氏幫手,幫得過來嗎?而且若傳揚開去,陛下也會覺得應該使旁人為她分擔……問題她怎么甘心被分擔?” 阿善沉吟道:“只是……若當真如女郎所言,孫氏那兒竟有了兩位皇脈,但養(yǎng)在太后膝下的皇子,哪怕是皇次子,比之養(yǎng)在孫氏膝下的皇長子,到底不一樣啊!孫氏再得寵,怎么比得過太后撫養(yǎng)?何況女郎也說了,陛下喜歡好顏色,孫氏如今得寵,但陛下春秋正盛,皇子長上幾年,怕就是孫氏要靠皇子了!” “懷孕的宮嬪也許有兩位,可斷出男胎的,未必是兩個啊!”牧碧微慢慢的,一字字的道。 第九十章 都是比出來的 姬深足足在和頤殿外跪了兩個多時辰,因聽說安平王也要帶傷進宮來為他求情,加上溫太妃左哄右勸,高太后才派宋青衣將他叫進去。 雖然起身時已經(jīng)有些踉蹌,但姬深自知理虧,又感念長兄舍身相救之恩,這會倒沒什么怨恨,進去之后,見高太后沉著個臉端坐在上,旁邊溫太妃也沒了笑色,二話不說,又撩起袍子跪倒,懇切道:“兒子做事鹵莽,連累了大兄,又使母后跟著擔憂不已,還望母后原宥!” 高太后只顧喝茶,并不理會他,見這情況,溫太妃忙拉了拉她袖子,高太后就不耐煩道:“不必理他!他如今哪里還把哀家這個母后放在眼里?兩年前獨自搏虎,哀家就苦口婆心的同他說過!這一回居然連熊也惹上了——他這是要哀家的命呢!早知道今日,哀家當初還不如隨先帝去了,一了百了!” 這話雖然是氣話,可也說得重了,姬深不禁委屈道:“母后明鑒,這一回雖是兒子有過,但兒子可也沒打著空手獵殺的主意,全是因為見獵心喜,加之誤估形勢,這才……” “你害得你兄長差點沒了性命!”高太后猛然喝道,“如今還在這里振振有辭!?” “太后!”溫太妃看姬深聽了這話臉色就迅速沉了下來,心知不好,趕緊圓場道,“太后前兩日接到消息,念叨了安平王無事,不是就只顧著念叨那一下若是落在了陛下身上太后該多么心疼?怎么如今見著了陛下好端端的……方才還在這里掉著眼淚說是多虧了先帝庇護呢,見著了陛下的面反而就只顧斥罵了?” 高太后揮開她道:“你莫要在這里羅嗦,先出去罷!” 溫太妃一向受她禮遇,這樣的話是極重了,雖然這會殿里的人不算多,可總也有那么些個侍者,她身份不及太后,卻也是正經(jīng)且有子的太妃,再怎么圓滑,如此被太后像對待女官一樣呵斥,臉上到底掛不住,就咳嗽了一聲道:“是我多嘴了。” 再不多言,就直接帶著解玉走了出去。 高太后那話出口之后,心里也有些后悔,但這會若給溫太妃解釋,無疑也在姬深跟前弱了氣勢,就也沒離她,任憑她出去了,又見姬深向溫太妃的背影似投去感激一瞥,心頭火起,頓時把那絲后悔丟到了九霄云外,抄起手邊一副茶具就砸了下去,喝道:“孽障!” 才出了和頤殿,溫太妃和解玉還是聽到了這聲瓷器碎裂聲,兩人都是聲色不動,對望一眼,對和頤殿的侍者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徑自回了樂年殿。 到了殿上,解玉把其他人都打發(fā)了,扶著溫太妃坐下,親手斟上茶水:“公主喝口茶。” “不必。”溫太妃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道,“雖然有幾年沒聽她這么把我呼來喝去了,可從前又不是沒受過氣……咱們這許多年都過來了,今兒這么一句又算什么?” 解玉憤然道:“當年若非公主幫著她出謀劃策,別說后來的薄氏,就是先前的徐氏、盧氏那幾個,縱然不至于威脅了她的地位,她也休想有到這三個嫡子,且那些人哪里是沒懷過身子的?為難的時候倒曉得叫公主jiejie了,心情不好就拿公主出氣——還有臉自矜高家家教好,呸!不過是個兩面三刀的東西!” “我知道你向著我,這心自然就要偏。”溫太妃倒是看得很開,“我身世這樣的尷尬,如今的牧宣徽的祖父在時,天下初定,本朝的高祖皇帝還要仗著他們牧家在西北數(shù)代扎下的根基幫著穩(wěn)固西北的軍心民心,不然,先帝還是王爵時,那一個側妃之位都未必輪得到我——到底南齊的左丘野,可是我正經(jīng)的姑父啊!” ——左丘野即南齊開國之君,前魏未亡時,還曾與高祖同朝為臣,共同輔佐神武帝,神武帝英年早逝,幼帝亦在牧家赴鄴都前一日暴死后,皇族溫氏為爭位大亂,當時姬敬與左丘野都隱忍不發(fā),一直到天下兵馬也被牽扯進來,加上柔然進犯等等,各地民不聊生,烽火四起,兩人起初聯(lián)手鎮(zhèn)壓各地叛亂,到后來溫氏鬧得太不像樣子,尤其當時扼云、蒼莽二關丟失,雪藍關亟亟可危的情況下,牧馳血書向鄴都求援,當時鄴都的皇族卻只惦記著彼此攻訐,其時的丞相姬敬于朝堂之上怒斥皇室諸王,號召群臣齊出宮闕,至鄴城軍中命主帥即刻放下干涉皇位之爭,馳援雪藍…… 溫太妃想到此處,心頭一嘆,道:“亡國公主,身份已經(jīng)十分尷尬,難得牧家忠良,才護了我這大半生的平安,這側妃之位,說來也是托了他家的庇護,論起來高氏待我也不很壞了,她今日發(fā)火那也是氣急了,陛下這回的確做得過了。” 解玉是魏朝宮女之女,深受母親影響,對溫太妃極為尊敬忠心,到底還是忿忿不平:“太后一向偏心廣陵王,與陛下之間本有罅隙,何況陛下到底才是至尊,即使心疼安平王,陛下已經(jīng)跪了那么久,她還要追著不放,傳了出去,根本就是會壞了圣譽,陛下也是她生的呢,如今安平王也在好好的養(yǎng)傷,這樣不給陛下留顏面,母子之間哪里能好?叫奴婢說,這太后還是世家女呢,到底小家子氣了!” “你啊你!”溫太妃也算是半生飄零過的人,雖然有牧家保過她,可后來西北出事,牧家死得只剩了牧尋一人,勢力驟減,為了她的安全只能托付給姬敬,在姬家到底不比在牧尋尊奉時自在,因此對身邊從魏朝留下來的人并子孫都十分寬容,解玉這會的抱怨,她也不放在心上,只是笑著點了點她額頭,“你自己想一想,若你有兩個孩子,一個淘氣把另一個差點害得沒了性命,且你是告戒過那一個不可如此的,他卻偏生不聽,如今固然無事,可這后怕……豈能不大罵一頓?” “可陛下的性.子……”因溫太妃在本朝身份很是特殊,說話做事都不同尋常的婦人,所以身邊人也跟著學得格外機靈,對上下三代帝王的性情都是早早留意的,解玉就道,“哪里是肯一直受委屈的人?到底是至尊呢!” “他們母子的事情,咱們就別說啦。”溫太妃不欲多言,溫和的拍了拍她的手道,“微娘也回宮了,這孩子到如今都沒個消息,西平公主怎么說也不是她生的,女子到底有親骨rou才完滿,尤其這宮闈里……便是有個親生的公主,想來她也會開心些,兩個孩子總比一個孩子熱鬧,上回要你尋的方子可尋到了?” 解玉點頭:“奴婢回去問了姨母等人,她們商議了幾日,倒是漸漸回憶起那位老嬤嬤從前的住處,只是尋過去已經(jīng)只尋到她的幾個孫兒,如今也長成了,問到那方子……” 說到這里,解玉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方子,他們倒還在,那一家如今脫了奴籍,是為庶民,日子還能過,想來那位老嬤嬤當初總有些家私攢下帶出宮的,奴婢看著他們家子孫昌盛,倒沒必要用,只是……他們要的價卻高了些。” “高些沒什么。”溫太妃責備道,“這事你直接告訴了我就是,我如今雖然只是個太妃,但一張調養(yǎng)身子的方子還未必買不起!你藏著掖著做什么?難道還要自己攢錢不成?” 解玉解釋道:“奴婢本想著等牧宣徽回了宮,告訴了牧宣徽,使她自己去買。” 溫太妃就皺起了眉:“那邊到底要價多少?” “一千兩銀子。”解玉道。 “區(qū)區(qū)一千兩,我替微娘出了就是,怎么還要找她湊?”溫太妃還當那一家當真是獅子大開口,這會就叱了一聲。 解玉委屈道:“自打這位進宮,公主已經(jīng)幫了她許多次,旁的不說,就說當年她撫養(yǎng)西平公主并晉位的事情,要不是公主連著幾日誤了膳食在那里安撫太后,太后哪里只會晉了個世婦算警告就收手?如今一千兩銀子比起咱們殿里這些家私來是買不了什么,可到底是現(xiàn)銀,公主手里歷年攢下的現(xiàn)銀也不過幾萬,畢竟盯著咱們的人一貫多,就是不記檔的也不敢拿出去賣——大王明年就要正式議婚了,公主就這么一個兒子,如今先帝也不在了,陛下對嫡親兄長都算不得太好,到時候大王開府,國庫給的都是定例,陛下和太后私庫里能貼大王多少?奴婢想著,牧宣徽也不差這么千兩銀子,叫她自己去,回頭那一家乍得了一大筆銀錢若引了人注意,查出來也與公主、大王沒關系!” “你是一腔忠心。”溫太妃看著她嘆息道,“可你卻不想想我做什么要對微娘好?我是閑著去做好事的人么?若沒她家祖父,如今也許還有你,卻定然沒有我了,前魏末年,鄴都一度被爭位的皇族煽動亂軍攻入,你可知道那些個年輕的宮妃并什么郡主縣主都是什么下場?溫家的男子,即使有活下來的也不敢作聲,不去說了,溫家的女子,命最好的,除了我,就是南齊開國皇后、我那姑母,我姑母是幫著左丘野籠絡了前魏鄴城軍的十萬精銳的,她那個開國皇后做的理所當然,可我呢?前魏亂時,我不過一個懵懂孩童,還是公主,連被挾持以令諸侯的資格都沒有!” 她吐了口氣,“前魏臣子多少?就是本朝朝堂上那些人……多少不是從前魏時就穿朱戴紫過來的?可當時天下大亂,他們哪個不是各顧各,誰又管過我的死活?” 見解玉還是一臉不服氣,溫太妃笑了:“你是不是覺得那些臣子都沒良心,而牧家也不過盡了一個臣子的本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