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何況姬深除了之前為了何氏的緣故有殺牧齊之心,但因牧碧微的入宮已經轉了心意,以牧齊為人,還不至于為了君上先前的作為就立刻動了謀反之念。 牧碧微心念電轉,心道如今最緊要的還是打消姬深對牧齊的懷疑,至于牧齊急著趕往西北的緣故,不妨徐徐圖之…… 她忙輕輕一搖姬深的手臂,眼中迅速含了淚道:“阿爹哪里是耿耿于懷呢?實在是雪藍關之失叫阿爹無顏對先祖——陛下請想一想,奴婢的父家在前魏時候就守著西北三關以防范柔然的,先前柔然趁虛而入,使奴婢父家除了祖父因病停滯鄴都躲過一劫外,扼云關與蒼莽關都淪喪異族之手,奴婢雖然沒見過祖父,卻也聽祖母提過,祖父平生最大憾事就是不能為先祖們報仇——所謂四代守三關,牧家祖上唯一的使命就是為中原守住了三關的門戶,祖父去后,祖母常以此言教導阿爹,不曾想,這一回連雪藍關都失而復得了一回……阿爹方才對奴婢說,他留在鄴都,又身為清都尹,目睹京畿之繁華,每思陛下之隆恩,實在愧疚難言……” 說到這里,牧碧微見姬深面色有所緩和,心里也漸漸松了口氣,又訴說道,“陛下天恩,清都郡近在鄴都之側,何況祖母年事已高,大兄又娶婦在即,阿爹何嘗不想留在鄴都奉養祖母、教導大兄?實在是銘感君恩,不敢不思報答——如今大兄成婚在即,阿爹想著,將大兄留在清都郡任司馬,也便于照拂祖母,自己繼續往西北去為陛下盡忠……只恨奴婢父家人丁單薄,大兄雖然亦愧對君上,然他至今未成親,為了牧家子嗣計,阿爹也只能腆顏將大兄留下了……” 姬深聽了,嘆了口氣道:“朕不過隨意一問,你就要流這許多眼淚做什么?所謂勝敗乃兵家常事,牧卿駐邊多年,不過出了這么一回差錯,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他還是先帝伴讀,又素來靜默守禮,一般是先帝臨終提到的人,比之蔣、計卻要好得多,朕原本想著,蔣、計年紀也大了,到了朕加冠后親政,這兩個老貨未必能再中用,牧卿正當壯年,又是先帝所言的可信之臣,朕本有意借此事調他還都加以重用……不想他竟如此死心眼!” 姬深喟嘆著,牧碧微卻是猛然一咬唇,醒悟了過來! ………………………………………………………………………………………………………………………… 其實吾不僅喜歡梅花,更喜歡梅花糕 同理,比起海棠花 吾也更喜歡海棠糕 于是明天就上街去買…… 第一百二十二章 湯 謝氏帶著滿腔怒火回到云臺宮,沒有回自己住的荔濃殿,卻直奔神仙殿上求見,她是唐氏宮里人,去冀闕送湯的幌子也還是唐氏給的主意,這會自然是不必通傳直接進去。 見到唐氏,謝氏一路壓抑的委屈登時收攏不住,帕子還沒按上眼角,眼淚已經掉了下來,嗚咽道:“娘娘要替妾身做主啊!” 謝氏去冀闕宮的時候刻意打扮整齊,連脂粉都使宮女帶上了,離開時重新勻粉撲面過,如今涕淚齊流立刻沖花了妝容也就罷了,因急著撲到唐氏跟前,把頭上一支金簪都差點掉了下來,顫巍巍的在鬢邊搖晃了幾下才頓住——她這么一哭一跪,唐氏也嚇了一跳,忙使左右趕緊扶起了她輕斥道:“什么事情這樣慌慌張張的?你也算是宮里的老人了,怎還是如此毛躁!” 謝氏被她叱得停了淚,越發的委屈,柯氏見狀忙出來圓場,如此亂了一場,柯氏又吩咐逗煙出去打了水來,叫謝氏重新凈了面,又替她理好釵環,撫平衣角,謝氏才在下首坐了,委委屈屈的訴說著事情的經過:“妾身方才奉娘娘之命送湯去宣室殿,其時陛下正在東暖閣中,聞說是娘娘親手所熬,陛下甚是喜歡……不曾想奴婢出閣時,恰好遇見了那青衣牧氏!” 說到這里,謝氏眼淚又掉了下來,被唐氏皺眉催促了幾句才哽咽著繼續道,“娘娘不在那兒是不知道——怪道左右丞相并太后要這樣的限制她,這牧氏好利的一張口呵!” 當下將牧碧微的譏誚添油加醋的說了,又道,“如今她不過一個區區的青衣,就敢這樣羞辱妾身,妾身固然卑微,可這宮里頭念著娘娘的面子也要給妾身留幾分余地的,如今妾身不曾招惹她,她竟就主動欺到了妾身頭上!長此以往,又哪里還把娘娘們放在眼里呢?!” 唐氏聽出她話里的挑唆激將之意,皺眉道:“你也知道你是嬪一級的世婦,而她不過區區青衣!怎的還會被她欺負成了這個樣子!知道的說你沒用,不知道的,還當我云臺宮無人了呢!” 謝氏不想唐氏聽罷竟是先教訓自己,慪得沒法說,卻不敢不答:“妾身哪里是不想回嘴?只是可恨宣室殿那卓衡掐著時辰把人叫進閣里去,妾身怕驚擾了圣駕才只得忍了!” “哪里有這么巧的事情?這必定是那卓衡故意幫著牧氏!”唐氏臉色一沉,斥道,“你堂堂世婦,又何必與她羅嗦那么久,給了那卓衡時間應變!真真是蠢到家了!” “妾身愚鈍,然而到底是娘娘宮里人,妾身是個沒臉的,可娘娘如今是宮里頭唯一的上嬪,豈能叫那牧氏這樣刁難妾身,不給娘娘面子?”謝氏深覺委屈,說什么也要纏著唐氏答應替她報復。 唐氏與柯氏對望了一眼,冷冷道:“牧氏那邊本宮自有處置,你這扶不上墻的爛泥好歹也爭氣些!” 謝氏雖然得了唐氏一句準話,可又被順帶罵了,心頭對牧碧微越發恨得極了,但她也不敢違抗主位,只得乖乖應了個是字,又聽唐氏問道:“你既然進去送了湯,那么可曾侍奉陛下?” “回娘娘,陛下他……”謝氏方才沒提姬深臨幸之事,就是怕唐氏吃醋,如今被唐氏公然問了出來,忙斂了委屈之色,小心翼翼的斟酌著措辭,唐氏見她這樣,心下已知答案,不耐煩的道:“本宮著你去送湯便是叫你伺候陛下的,你支支吾吾的莫非還要擔心本宮會放下身段來與你計較這么件兒小事?” 說著也不等謝氏辯駁就把她打發了出去。 見狀,柯氏又叫其他人也退下,方對唐氏道:“不想貴嬪娘娘竟也在這牧氏手里吃了虧。” “謝氏正是適宜生養的年紀,那碗湯又是祈年殿里的孫嬤嬤親自熬了送過來的,若是能夠一舉成事便好了。”唐氏嘆了口氣,說道,“只可惜本宮這幾日恰好趕上了小日子,不然如何能便宜了謝氏?” 柯氏倒不這么想,提醒道:“娘娘的小日子貴嬪娘娘如何不知?在這眼節骨上送了這么一碗湯來,本就是為了選娘娘宮里人去行事的。” 唐氏驚訝道:“這話是怎么說?我與她乃是患難之時的好姊妹,這兩年她也不像那得意了就忘記了我的人啊!” “再好的姊妹,陛下只有一個,奴婢說句誅心之語,大位,也只有一個呢!”柯氏冷靜的道,“當然,奴婢也不是說貴嬪娘娘要對娘娘不利,只是貴嬪娘娘如今才因為身子的緣故不能侍寢,那邊陛下就在貴嬪娘娘與新寵之間兩面敷衍了,何況月份大了之后難免姿容銳減?” 唐氏皺眉道:“雖然如此,但也不過幾個月光景而已。” “娘娘忘記了?貴嬪娘娘這一胎能不能生下來,不說華羅殿了,也還要看甘泉宮的意思呢!”柯氏道,“那邊可不愿意給貴嬪娘娘母以子貴或者子以母貴的機會!” “那貴嬪賜了這碗湯下來……”唐氏沉吟片刻,眼睛一亮,低叫道,“莫非是為了預防不測?” 柯氏道:“這不無可能,當初陛下為了立貴嬪為皇后,與太后并前朝好生爭執過一番,太后因此停了六宮覲見,只肯叫左昭儀那一般人可以前去請安,若非大節,堂堂貴嬪別說和頤殿了,連甘泉宮的邊都不許挨!如今貴嬪娘娘有了身子,陛下又那樣歡喜,連著幾日留宿安福宮,雖然不是在祈年殿里宿著,卻也給足了貴嬪娘娘臉面,太后那邊豈會只高興陛下的子嗣嗎?” 唐氏嘆了口氣:“本宮曉得你的意思了,貴嬪娘娘擔心太后不肯放過她這一胎,那姜氏的肚子,太后也好,左昭儀也罷,卻都是要盡力保下來的!何況今兒那牧氏在祈年殿都囂張之極,連宛芳也被打的至今未醒……貴嬪心里擔憂,所以想叫宮里再出件喜事,一來分散太后她們的注意,二來,若貴嬪那邊有失,謝氏這等人位份不高,也方便貴嬪抱養!” 柯氏點頭道:“奴婢想著貴嬪娘娘應是這個打算,所以才會在牧氏被陛下帶離安福宮后立刻使孫嬤嬤熬了這么一碗湯送過來。” 見唐氏忽然默默不語,柯氏立刻明白過來她在想什么,提醒道,“這湯固然讓男子喝了便情動,且可以增加受孕的可能,卻不可輕易熬制!” 唐氏驚訝道:“這是為何?”她心里的確覺得孫氏既然有這么好的法子,那么她有身孕也多半是得了湯藥之利了,卻為何不告訴自己,也叫自己在這寵愛日間稀少的時候能夠如姜氏那樣得個一子半女的依靠? 這會聽柯氏說的話頓時十分驚訝。 柯氏悄言道:“自古以來,宮中都嚴禁以媚藥誘惑君上,此湯亦是媚藥的一種,貴嬪娘娘這也是逼急了,今兒又被那牧氏氣得狠了才會這么做的,過了今兒等貴嬪娘娘心氣平定下來未必不會后悔,恐怕安福宮里這會就忙著將痕跡都弄了去呢!否則何以不把方子抄給娘娘?畢竟這等事情要是左昭儀那些人倒也罷了,太后……” 她點到為止,唐氏已經明白了過來,沉著臉道:“本宮知道了!” ——左昭儀那邊若是偶爾以媚藥惑上,能夠有了身孕,太后固然會不喜,但只要不傷了姬深,高太后究竟是歡喜的多。 可孫氏、唐氏這些談不上出身的妃嬪可就沒那么好運了! 高太后不借機整她們個死去活來才怪! 何況自己還有何氏那么一個死對頭,若漏了一絲半點兒的風聲到了景福宮去,何氏怕是做夢都要笑醒! 因此今兒孫氏那么一碗湯雖然叫謝氏如愿承了寵,可也是冒著極大風險的。 想到了這里,唐氏頓時有些坐立不安,埋怨道:“既然如此,你何不早些兒提醒本宮?快去人到謝氏那兒把罐子取了回來刷洗干凈,叫逗霞親自過去!” “娘娘不必著急,如今謝氏已經回到了云臺宮,若出什么事情就叫她頂了便是。”柯氏倒是不以為然道,“到這一會太后還沒動靜怕是沒察覺的緣故,這也是貴嬪娘娘要把湯托了娘娘的緣故,畢竟如今祈年殿那邊被看得緊。” 唐氏嘆了口氣,因無外人在,她有些不能說的話也索性問了出來:“貴嬪這是拿本宮擋在前頭呢,可本宮到底要靠著她,本宮哪里不指望她好嗎?怎么貴嬪這些事情也不透個風,如今是沒出事,若出了事,本宮想替她攬著都不曉得怎么說,你說貴嬪這到底是什么個意思?莫非本宮與她一同起于微末竟也不得她的信任嗎?” “娘娘何必多心?”柯氏道,“奴婢想著許是貴嬪娘娘如今事情多,說話也未必方便的緣故。況且貴嬪娘娘掐著娘娘的小日子,今兒這湯娘娘定然是不能親自送的,云臺宮里如今也沒幾個能每個月都被召幸幾次的人,推了出去也無妨,安福宮那邊,牧氏前腳才隨帝輦走了,后腳人就追到宣室殿,太后娘娘有話說也就罷了,恐怕貴嬪擔心的,是太后娘娘因此對她的身孕有所算計!” “唉,若是尋常人家,便是貴嬪算不得正室,兩年無所出,聞說妾室有了身子,做主母的也只有替兒子高興的道理,這皇家卻叫貴嬪反而戰戰兢兢。”唐氏不免嘆了口氣,“貴嬪也真是可憐,本宮只望她吉人自有天相,如當年立后之事里最后雖然未能入主桂魄宮,卻也不曾落到太后手里一樣,能夠平平安安的誕下皇嗣吧!” 柯氏在旁勸說道:“娘娘也別說那喪氣的話兒,尋常人家的妾室一舉一動都要主母準許,哪里比得上宮妃尊貴?何況陛下至今無后,若是貴嬪誕下皇子,將來樂年殿的福分,娘娘未必沒有!” 想到連姬深見了都要行個半禮稱一聲溫母妃的溫太妃,唐氏也有些羨慕,只是嘆道:“溫太妃好歹還有個高陽王,本宮也侍奉陛下兩年了,到底福分有所不及。” “娘娘正當韶華,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柯氏道。 唐氏對她的勸說也只是一笑了之,心里卻在尋思那湯藥到底還是與孫氏說上一說,等自己方便了也討一碗送與姬深……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同盟(上) 第二日晌午前聶元生又進了宮,他來的卻是不巧,姬深正被高太后召去了和頤殿,牧碧微卻是聲稱要去風荷院里為他預備梅糕沒伴駕,聽葛諾飛奔回風荷院來稟告,道聶元生正在宣室殿里喝茶,牧碧微與阿善對望了一眼,問道:“那邊可是顧奚仆在陪著?” 葛諾垂手點頭:“看聶侍郎的樣子也無什么急事。” “青衣方才還在尋昨兒戴著的一支碧玉簪子,可別是掉在了宣室殿?”阿善忽然道,牧碧微會意,一扶鬢角,道:“才在找的頭暈,倒是糊涂了,昨兒我可不是大半時辰在宣室殿里頭?必是不仔細掉在了那里,也難怪方才在內室里頭一路尋出來都不見蹤跡。” “那碧玉簪子乃是御賜之物,怎能輕忽?”阿善便道,“奴婢老眼昏花的,也才見過幾眼,怕是認不真切,還是青衣自己親自去尋一尋罷,免得遲了還不知道弄到了什么地方去!” 牧碧微正待接口,旁邊原本奉茶的挽衣卻不及葛諾機靈,殷勤道:“奴婢雖然也只瞧過幾回,卻是記得的,這點子小事何勞青衣親自跑腿?就交給奴婢罷!” “挽衣你忘記陛下從甘泉宮回來了就要嘗善姑做的梅糕的?”葛諾忙道,“一會那和面的差使莫非叫青衣與挽袂jiejie來做嗎?” 挽衣難得獻一回殷勤卻立刻被葛諾當眾駁了,她究竟年紀小,頓時覺得羞愧難當,漲紅了一張臉兒,又怕牧碧微覺得自己愚笨,小聲請罪道:“是奴婢想差了,求青衣饒恕!” 牧碧微淡淡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仔細幫著阿善好生做事就成了。”說著又看了一眼葛諾,見他低眉順眼的垂手而立,一副乖巧的模樣,心想挽袂那么勢利的人認下這個干弟弟倒也有幾分意思,比之看著精明內里卻糊涂的挽袂和眼前這還懵懂著的挽衣來,這葛諾倒是個聰明知機的。 不過這些她心里想了想,卻也沒有對葛諾流露出贊賞之色,便款款起身道:“你們幫著善姑好生打下手,我去去就來!” 葛諾和挽衣自是連聲應是。 牧碧微出了風荷院,沿著宮道向宣室殿走去,只是才走了不多遠,卻見迎面一人緩步而來,狐裘微敞,露出里頭蒼色素緣袍衫的交領來,那人意態閑適,仿佛正信步賞景,可不正是聶元生? 見自己還沒到宣室殿就遇見了他,牧碧微反而停下了腳步,短暫的思索了一下,方走了過去,聶元生眼角瞥見,忙含笑行禮,牧碧微盯著他看了片刻,方還了禮,似笑非笑道:“聶侍郎卻是好興致,妾身方才看侍郎悠閑自在的模樣差點不敢出來以免打擾了侍郎的雅興了。” “陛下想是還頗要些時候方能回殿,內司有事叫了顧奚仆過去清點不久后的春衣,下官在殿中待得無趣,因而出來走動,不想遇見了青衣。”聶元生含笑說道。 牧碧微淡淡的笑了一笑:“如此說來倒是妾身誤會了,妾身還當侍郎又要作那逾墻叩窗之事呢!” “此路也通往風荷院,若青衣要這么想,下官也不敢否認。”聶元生坦然說道。 見他如此,牧碧微頓了一頓,方繼續道:“侍郎也說了,此路也通往風荷院,卻并非只通往風荷院,所以侍郎此行,未必一定是來尋妾身的。” 聶元生微微而笑:“是與不是,又有什么關系?橫豎下官如今遇見的是青衣。” 他這話中似有別意,牧碧微略偏了偏頭,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復道:“不論侍郎今日是不是來尋妾身,妾身這會出了風荷院,倒是想去尋侍郎的。” “青衣但請吩咐!”聶元生聞言,立刻拱手道。 牧碧微笑了一笑:“侍郎身手好,就不必為難妾身在此處吹著冷風了吧?何況此地雖然僻靜,究竟不免會有宮人偶然經過,當然,侍郎得陛下信任,可妾身聽說有句話叫做積毀銷骨、眾口爍金。”說到此處,見聶元生若有所思,卻并未出口反對,便掩袖輕笑了一聲,道,“妾身先回風荷院了。” 也不等聶元生同意,便折回了風荷院里去。 一直守著院門的呂良見她出門不久就回來,有些奇怪,只是此人素來沉默,也只默默的開了門又關上,倒是過了九曲長橋,葛諾見著了奇道:“青衣可是忘記了東西?” “我才想起來聶侍郎既然進了宮,多半是在東暖閣里喝茶呢,那碧玉簪子若正掉在了那里頭,豈不白跑一趟?”牧碧微隨口道,“因此走到一半先回來了。” 見只他一人在廊上,知道挽袂和挽衣多半是在廚房里替阿善打著下手,便也想把他支些事兒做:“先前藏的梅花怕不新鮮了,我院子里的這一株留著看著玩,你若是空著,不如去到宣室殿外頭那幾株摘些好的來,左右這事兒陛下也是準過的。” 葛諾忙應了。 牧碧微這才向后頭走去,到了她起居之處,進門后反扣了門閂,到了內間,便將上回聶元生叩開的那扇窗開了,只虛掩著。 這邊她才從錫奴里斟了兩盞茶,那邊窗欞便是一聲輕響,聶元生飄然而入,落地無聲,不驚點塵。 牧碧微打量了他一眼,見他這點時候翻.墻過庭的卻依舊神態自若,不覺贊了一句:“侍郎究竟是陛下伴讀,武藝果然不俗。” 不想聶元生解下裘衣,在她對面大大方方的坐了,卻笑著道:“青衣這話說的不對,皇家伴讀,當初陛下還為永寧王時,又已得高祖皇帝垂青,即使名師云集,下官又如何敢搶了陛下的風頭?因此不論什么,既不敢不學,也不敢多學,這點兒功夫,也就是青衣乃是閨閣女郎,所以不曾被傳牧家之藝,放到了令尊與令兄面前,可未必夠看。” 牧碧微揚了揚眉,似笑非笑道:“侍郎自來氣定神閑,今兒怎的就訴起苦來了?妾身想著,縱然做伴讀時侍郎是尷尬過回回,然而如今陛下對侍郎信任愛重,眾臣皆莫能及!侍郎又何必還要惦記著從前的小心?” “所謂居安思危。”聶元生笑了笑,也不再與她轉著圈子,開門見山道,“聞說昨日牧尹入宮求見,今兒就將辭表交到了左右丞相處,是以下官今日進宮,的確有與青衣一晤之意。” 牧碧微盯著他看了片刻,淡淡的笑了:“原本呢,妾身也不想家父在外奔波,只奈何阿爹他重視先人之志,侍郎若要妾身幫著勸說阿爹留在鄴都,只怕妾身力有不及。” “牧尹重回西北,乃下官之所望,又怎敢叫青衣阻攔牧尹前程?”聶元生聽了,面露驚訝道。 他這么說,牧碧微面上便維持不住沉靜,露出分明的訝色來! 見聶元生目中劃過狡黠,牧碧微心下暗怒,只是她究竟頗有心機,思忖了片刻,卻按捺下去,沉聲道:“聶侍郎既然是特意進宮來與妾身見面的,若還要遮遮掩掩,倒仿佛從前到現在一直是在消遣妾身了!” 聶元生安然笑道:“下官豈敢隱瞞青衣?只不過青衣雖然才入宮闈,卻是個心里有主意的,下官與青衣不過見過幾回罷了,空口無憑,未免交淺言重,叫青衣起了疑心,豈不是弄巧成拙了?” “既然如此,聶侍郎又如何會在此處?”牧碧微蹙起了眉問。 聶元生笑了一笑,仿佛隨意的:“昨日牧尹入覲,聞說青衣得陛下恩準,父女得以私下交談,以青衣的聰慧,窺一斑而知全豹實在不奇怪,因此如今下官再來,才能夠把話說的明白。” 牧碧微不甘心被他牽著話題走,便淡淡道:“侍郎這番話說的卻也太小覷妾身了!妾身進宮以來,侍郎朝議援手在前,前日贈藥在后,便是相交不久,難道妾身一點兒感恩之心也無嗎?有什么話,早先不肯說,非要等妾身之父進宮后才肯透露?不瞞聶侍郎,昨兒陛下帶了西暖閣前的兩位公公離開后,因時間倉促,也不過談了幾句大兄婚事罷了!” 聶元生笑了一笑道:“茲事體大,青衣是聰慧之人,想必聽過之后,必能原宥下官之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