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牧碧微看出姬深實在不喜蕭氏,但思忖了片刻到底點了頭——高太后固然偏心,卻并非惡毒之人,何況還是太后自己的骨血,蕭氏過來只有幫著姜氏調理好身體沒有害她的道理。 見他答應了,姜氏也是暗松一口氣,自己身孕的消息是昨日就傳遍六宮的,可高太后的賞賜卻今兒才下來,這不能不叫她想到是因為歐陽氏的緣故,不過太后既然下了賞賜,那就表明在高太后看來孫兒孫女究竟比甥女來的重要。 而蕭青衣的到來,既表明了太后對姬深長子或長女的重視,也表明了太后對六宮的警告! 姜氏心想自己進宮以來一向謹慎,又有孫氏唐氏在前面擋著,雖然歐陽氏之事是自己坑了她一把,但孫氏與歐陽氏前后腳受罰,足見太后到底還是把這筆帳記了大半在祈年殿的頭上,何況姬深一向不太喜歡蕭、宋二人,就是因為這兩位伺候過太后的女官過于耿直。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夠拒絕——因為叫何氏遷出平樂宮,還要左昭儀這邊點頭。 這會見姬深答應了蕭青衣過來照顧自己之事,姜氏趁機就提了出來:“妾身如今有了身子,這會還能在平樂宮里走動走動,只是再過上兩三個月恐怕精力就要大不如前了……” 姬深露出詢問之色,姜氏覷了眼曲氏,小意道:“妾身蒙陛下之恩,恭為平樂宮主位,自然,六宮都有左昭儀娘娘打理,妾身平日里也閑得很,只是平樂宮如今也住了好幾位meimei,平日里一些瑣碎小事,難登大雅之堂,兼之平樂宮距離昭陽宮也頗有些路程,總不好叫左昭儀經常往來的耽擱,因此妾身想著妾身身子不便的日子里請一位或者幾位meimei為妾身分擔些。” 姜氏挑了如今這個場面提起此事也不是沒想過的,自從昨日看到了何氏那只轉心壺后,她巴不得將何氏早早趕出了平樂宮,可何氏雖然因牧碧微的進宮這幾日都沒能夠見到圣駕,但一時間也沒露出失寵之勢,況且她還與歐陽氏交好,連曲氏的華羅殿也沒少去,姜氏就是懷了姬深頭一個孩子也不敢貿然與她作對,自然只能拿宮權說事——姬深身為帝王當然不可能插手,而曲氏自己就是昭陽宮主位不說,她還是太后欽賜六宮之權形同皇后之人,也不屑于來算計一個小小的平樂宮,而自己才答應了曲氏叫蕭青衣到自己這里來,想必曲氏也不會刻意為難自己。 畢竟姜氏的目的只是趕走何氏這個平樂宮里最得寵、位份也不低的妃子,然后才好清理其他人,可不是為了把主位之權交出去。 果然姬深聽了立刻看向曲氏:“幼菽覺得如何?” “你既然想到了,那么可有合適人選?”曲氏也不推辭,立刻問道。 姜氏含了一絲溫潤的笑,答道:“原本平樂宮里除了妾身,位份最高的就是何容華,容華也是聰慧機敏之人,妾身倒是很想請她襄助,但想著容華亦是妃位之人了,怕是在平樂宮里待不了多久的,所以妾身打算請臨華殿的紀世婦或涼風殿的管世婦代勞。” 這兩位世婦雖然并非世家之女,卻都是官家出身,即使官職不及牧齊,但也比何氏、唐氏的娘家好看,更重要的是,這兩人都是高太后選進宮來的。 曲氏思索了片刻,道:“如今你月份還小,等我問過了紀世婦與管世婦,再請示母后之意再說罷。” 姜氏忙答應了,曲氏回頭向姬深道:“綺蘭殿何氏晉升妃位已有數月,與她同級的顏充華并崔列榮都已為一宮主位,加上如今姜順華有孕,綺蘭殿又距離承光殿不遠,若嗣后搬遷恐怕有所驚擾,的確應該考慮何氏換一處地方了!” 姬深想了一想,道:“當初朕想將鴻漸宮指與她住,但母后提醒鴻漸宮距離薄太妃所居之鴻壽宮太近了些,此事便擱了下來,卻不想耽誤至此。”他依舊是全部推給了曲氏道,“六宮之事幼菽安排罷。” 曲氏平靜道:“鴻漸宮的確不太妥當,也偏遠了些,不若景福宮如何?” 牧碧微不知景福宮在何處,只聽姬深道:“那便如此罷。” 姜氏心頭一喜,正事說完,阮文儀便上前詢問是否就擺膳,曲氏聞言,眼波一動,起身道:“既然陛下特特來陪姜順華,我也不多留了,我先告退。” 這番話單看字面很有幾分賭氣姬深冷落之意,但曲氏說的卻很是自然,姬深顯然也習慣了她的性情,不等姜氏與阮文儀相留,便吩咐牧碧微:“代朕送一送左昭儀。” 牧碧微欠了欠身,應了個是。 第八十四章 酣春 說是代姬深送曲氏,然而這承光殿牧碧微才是頭一回來,還不如曲氏自己并她身邊的侍者熟悉,曲氏身后最近處跟著一個梳雙螺髻著翠衫的少女,看著年紀比曲氏還要小個一兩歲,與牧碧微差不多年紀,行走之際不時似笑非笑的向牧碧微飄去一眼,牧碧微只作未覺,如此到了殿階下,左昭儀的儀仗已經停到了正殿門下,牧碧微待要攙扶曲氏上輦,那翠衫少女卻搶先了一步避開了牧碧微觸碰曲氏,待曲氏進了輦,她略提裙裾也隨之而上,只是才到一半,忽然轉身對牧碧微笑了一笑,頰上梨渦隱現:“你便是宣室殿新到的那位牧青衣?” 牧碧微被她這一問問得有些愕然,心道那日自己雖然低著頭跪在宮道旁相迎,但曲氏方才在承光殿里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已經認了出來自己,怎的這翠衫少女還要多此一問? 只聽輦中曲氏輕斥:“酣春莫要胡鬧。”又道,“牧青衣,你入宮那日她恰好不當值,因此對你有些好奇,你不必多心。” 牧碧微垂目道:“奴婢不敢,還未謝過娘娘那日出言寬慰之恩。”那會曲氏雖然不曾說什么安慰之語,但牧碧微也不在乎給曲氏再扣頂賢德的帽子,到底她已經得罪了歐陽氏,可不想連曲氏都招惹了——歐陽氏說起來既是姬深表妹,又至今不曾失寵呢,惹惱了姬深還不是一口一個歐陽氏,甚至連賤人的話都罵了出來,但姬深對這位不怎么得寵的曲氏卻直呼其名,而曲氏對姬深甚至連妾身的自稱都不用,顯得十分熟悉,牧碧微覺得這位左昭儀能夠位列皇后之下第一人,又攝理六宮,也許不全是靠了太后與家族。 “本宮未為你做過什么。”曲氏平靜的道。 牧碧微也未再多說,只是莊重對著輦車一禮致意。 酣春見狀,眨了眨眼睛,道:“娘娘既然說了不曾為你做過什么,你又何必如此客氣?” “奴婢身為青衣,對左昭儀恭敬本是理所當然之事。”牧碧微從從容容的說道。 酣春不覺一笑,回頭道:“娘娘瞧這位青衣多會說話,一般的對娘娘示好,她偏生說的做的一片坦然,倒也難得。” 曲氏對她的多嘴有些不悅:“你既知眼前之人是青衣,自己不過區區宮人,為何還要如此放肆恣意?” “青衣莫怪,是奴婢失禮了。”聽出曲氏的責備之意,酣春也斂了態度里的一絲輕佻,一本正經的向牧碧微行禮致歉。 牧碧微自然不會怪她。 酣春因與她戲謔受了曲氏責備,這會也不敢多言,見牧碧微面無慍色,便也不再拖延,笑嘻嘻的進了輦車,脆聲吩咐起行。 牧碧微站在階下,等左昭儀一行行遠,這才轉過身回殿。 這時候姬深與姜氏已經移駕到了偏廳,晚膳一道道擺了上來,姬深這邊自然是牧碧微伺候,而姜氏身后則侍立了穆氏,姜氏因所謀之事成全,心情不錯,也有了心思仔細打量牧碧微,她是大家婢出身,對男子的寵愛看得清楚,爭寵也無非是為了在宮里好過些,如今有了身孕,就看得又淡了一些,見牧碧微舉止落落大方,雖然伺候之時微妙之處還顯出幾分生疏,然而想到她幾日前還是養在深閨里頭的嬌嬌女郎,不可謂不能干了。 姜氏不知笑人尋錯了人而疊翠又瞞下了話,見牧碧微到了承光殿來對自己也不見半點感激與示意,心里倒有些拿不準她究竟是個無情無義的呢還是心機深沉,正籌劃著如何反擊何氏并歐陽氏,所以才這樣裝得若無其事? 不過歐陽氏被罰,雖然六宮都把這筆帳記在了自己頭上,但姜氏知道與眼前這位青衣是脫不了關系的,否則姬深昨日明明被孫貴嬪勸得醉在了祈年殿不能回冀闕,今早又去了甘泉宮那邊,按著姬深的性情,就算回頭想了起來要罰,氣頭過了怕也不會將歐陽氏降位,至多如高太后對孫氏一樣罰沒份例再斥責幾句罷了。 當然姜氏也不是不清楚牧碧微是頂著自己的名號讓姬深罰了歐陽氏,但她倒未因此怪牧碧微——當初姜氏吩咐了穆氏使笑人去向牧碧微告狀,本就想到了牧碧微又怎么可能完全把承光殿這么好的借口摘出去?若是旁的人,姜氏或許還會覺得自己順華的位份并身孕可以威懾一下,但牧碧微才進宮第二日就掃了唐隆徽的面子,此事姜氏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姜氏之所以將消息透露給牧碧微,也是算準了牧碧微昨兒在歐陽氏與何氏手里吃了苦頭,必然會有報復之心,而自己已經在祈年殿告狀并暈倒了一回,奈何歐陽氏反應迅速,當時已經跑到了甘泉宮求得高太后庇護,阮文儀在含光殿撲了個空,而且又有孫貴嬪在里頭攪擾使得結果竟不了了之!若是事情過了還要繼續糾纏著姬深哭哭啼啼,姬深會不會厭煩且不去說,高太后定然是不喜的,如此姜氏自然需要一個人幫自己來訴說這番委屈。 而她進宮后本就是一直持中明哲保身,對左昭儀與孫貴嬪都不予理會,這才讓高太后對她沒有太多惡感,好容易到了這一步,姜氏倉促之間也尋不到可靠又合適的人,若是再等一等呢,事情過去了,那時候翻出來越發的麻煩。 這種情況下,牧碧微便是個合適的人選了。 她有寵愛,就住在冀闕宮,還剛好在歐陽氏與何氏手下吃了虧,從她進宮幾日的行事來看,也絕對不是那等逆來順受不敢還手之輩。 何況姜氏吩咐了笑人悄悄的過去說了,今日聞說牧碧微伴駕而來,還特意打發了笑人沒出來伺候,便是擔心牧碧微若見著笑人露出聲色,叫姬深與曲氏見了心里生疑——牧碧微若要告狀,當然不會放過姜氏有孕這個現成的優勢,那么姜氏等于是平白的多了牧碧微這么個證人證明歐陽氏的確招惹了自己。 當然,牧碧微這樣做,姜氏也等于是被她做了一回擋箭牌。 但姜氏這會正需要歐陽氏被罰——這代表了太后與姬深對她懷孕的重視! 歐陽氏乃是太后甥女,也是后宮之中唯一與高太后有血緣之人,雖然太后沒有給予她僅次于皇后的位份并六宮之權,但對歐陽氏的偏愛與扶持卻也不少,否則歐陽氏何以敢公然與盛寵至今的孫貴嬪過不去,又藐視左昭儀之外的所有妃嬪? 可就是這么位主兒,因著言語沖撞——私下里宮人或許還要議論,其實歐陽氏也不曾說什么,只不過姜氏懷了身子怕是性.子也跟著急了許多——竟被生生的降了一級不說,還偏生降成了凝華,下六嬪固然同級,但若逢著典禮與一同給姬深或高太后請安時,依次列序,凝華可是恰好排在了順華之后! 十足的打了歐陽氏的臉! 姜氏正是要借牧碧微此舉告訴六宮,若想打她腹中子嗣的主意,且先想一想高太后并姬深! “陛下身邊的這位青衣可就是牧青衣?”姜氏見姬深心情不錯,便含了笑偏頭問道。 她從前才進宮的時候姬深贊過她這個姿勢最是勾人,如今固然不能承寵,到底也不能叫姬深一下子將自己忘記了,姬深看了她一眼,果然露出一絲緬想之色,道:“不錯。” 牧碧微方才已經在初見面時對著姜氏與曲氏都行過了禮,這會見姜氏問起自己,忙放下銀箸復一禮,姜氏抬手免了她,笑著對姬深道:“妾身沒進宮前就聽聞過閔夫人是個美人,如今看牧青衣果然仙姿殊色、非同常人!” 她提閔氏而非其他人,倒叫牧碧微心下沒來由的一暖,瞥了眼姬深,見他嘴角含笑,便抿嘴笑道:“順華娘娘謬贊了,要說殊色,奴婢覺得順華娘娘才是風華過人、秀美風流呢!” 姜氏自要謙遜,姬深聞言,倒是欣然道:“朕當初乍見真娘,的確風流入骨,至今難忘!” 牧碧微嫣然道:“可見奴婢說的不差。”說話之間不忘睇一眼姬深,目中媚色.欲流。 姬深瞧得心下一動,不覺將手中大半盞清露仰頭一口飲盡。 姜氏在旁覷得分明,心下暗嘆自己便是平安誕下姬深長子來怕也難拾寵愛了…… 第八十五章 同昌公主 疊翠戰戰兢兢了一夜,卻一直到次日天明都無暇尋牧碧微坦白,被牧碧微迫著跪碎瓷的畫面仿佛不斷浮現在眼前——今日還是阿善進宮來的日子,屆時牧碧微如虎添翼,還不知道會拿自己怎么處置? 她腦中想個不停自己的慘狀,夜里守在了宣室寢殿外若非礙著還有旁的守夜之人怕早就落下淚來,一心一意祈禱著牧碧微能夠如昨兒晌午之后那樣提前獨自出來,那么自己坦白了或許還有一條活路? 只是疊翠祈禱了一晚,第二日牧碧微卻還是與姬深一同起身的,疊翠小心翼翼的替牧碧微梳著長發,見她目中光彩奕奕,曉得多半是因為阿善進宮的緣故,心下越發黯淡,替牧碧微梳好了墮馬髻,又理好裙擺,疊翠正想著要不要趁現在透露一二,牧碧微卻已經走到了姬深身邊親手替他整理衣襟起來。 其實這會阮文儀并小內侍已經替姬深穿戴的差不多,只是姬深一向享受所喜歡的美人圍著自己轉,因此見牧碧微過來,阮文儀與小內侍們便自覺退了開去。 牧碧微替姬深撫平衣上褶皺,才站起身,姬深便攜住了她的手往偏殿用膳。 宮中按著品級各有制度,姬深身為帝王份例一向只在高太后之下,或者說與高太后一般,雖然只是早膳也琳瑯滿目,照例姬深賜了牧碧微一起用膳,只是兩人才動了幾箸,外面守著殿門的小內侍就進來稟告:“同昌公主在外求見。” 睿宗皇帝的子嗣尚可,生下來的有六子四女,只是未曾夭折的卻只得四子二女,以姬深的排行恰好是一姊一妹,身為睿宗年紀最小的孩子的同昌公主與姬深并不同母,其生母薄太妃在睿宗朝時與高太后的關系遠不及溫太妃與高太后親密,因此姬深登基后,高太后沒提叫她也搬到甘泉宮中居住,薄太妃便按著從前有子女、且子女尚未成年的例子帶了同昌公主住到了偏僻的鴻壽宮中。 薄太妃與高太后關系一般,出身雖然是官家,但勢力底蘊遠不及高家,所以在睿宗駕崩后一直表現得十分低調。連帶著同昌公主亦是無事不出鴻壽宮。 如今同昌公主一大早的過來求見,姬深頓時想到了昨日廣陵王也是一早過來等待自己,廣陵王與安平王到底還是他的同母兄長,同昌公主不但是異母,而且與姬深從前見面次數也不多,姬深對這個meimei感情并不深厚,這會不免覺得她來的不是時候,但到底是同父,也不能太掃了同昌顏面,便吩咐:“請!” 小內侍出去,姬深便擱了箸,牧碧微當然也隨之停手,只是姬深雖然命拿了帕子擦拭嘴角,卻并未吩咐膳食撤下,顯然是打算敷衍了同昌繼續用的。 好在同昌公主進來也的確沒說什么叫姬深太過為難的事情——同昌公主比牧碧微還要小一些,不過十一二歲年紀,她生的不像姬深,這或許是姬深對這個meimei感情不深的緣故之一,與大部分錦繡堆中長大的女郎一樣有著瓷一般的肌膚,柳眉杏眼桃腮,若是再過幾年長開了,也不失為一個美人,牧碧微已經見過了高太后,年輕時候太后想來亦是秀麗的美人兒,又氣度不俗,也無怪睿宗皇帝的大部分子女都是嫡出,但究竟年紀放在了那里,同昌公主的母妃薄太妃年歲比高太后怕是小了十幾歲,看同昌公主的模樣若是像了薄太妃,那么薄太妃年輕時候怕也是很得寵愛的,高太后固然出身世家望族,不屑于同個妃子計較什么,但想來太后與睿宗皇帝是少年夫妻,而自己年老色衰之后看著年輕美貌的薄太妃得寵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公主穿了丹色牙色鶴紋宮裝,腰間束著七彩宮絳,頭上雙丫髻,頸下瓔珞圈,因著年幼未施脂粉,只在眉心點了一滴朱砂,越發襯托得肌膚似玉,她腕上攏了一對小巧的鏤金鐲,打扮得很是整齊,身后跟了兩個與牧碧微年紀仿佛的宮女,進殿之后翩然一禮,脆聲叫了皇兄。 姬深抬手免了她的禮,不等同昌開口就先問同昌是否用過早膳,同昌抬頭時已經瞥見了姬深跟前還沒撤下去的早膳,面上露出一絲尷尬,還是說了已經用過,牧碧微這會已經避開,又與殿上眾人一起給同昌行禮,同昌當然道了免字。 如此禮畢,姬深因她說了用過,也不愿意再用些,便在殿下賜了座,問道:“四娘這樣早過來可是有事?”雖然睿宗的女兒夭折了一半,但因為子嗣不多的緣故都序了排行,再加上男女分開排序,同昌作為幼女正是排第四。 大約因為看到自己恰好打擾了姬深用膳,同昌面有靦腆之色,也無心客套,直奔主題道:“回皇兄的話,臣妹正有事來求皇兄。” “哦?什么事這樣急?”同昌不但是女子,也不是高太后之女,高太后對薄太妃甚至還有些不待見——這一點宮中上下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姬深對她倒沒什么可顧忌的,便直言相問,反正若是覺得不妥直接駁了回去,高太后也不會為了同昌說話,說不定還會暗自覺得欣慰。 同昌咬了下唇,方繼續道:“昨晚臣妹乳母出宮探望家人,不想回宮后卻帶了一個消息——臣妹的外祖母前幾日感了風寒甚是嚴重,因此臣妹心下擔憂,想過來與皇兄討個出宮的敕命,前去探望。” 姬深聞言,笑了一笑,他雖然心思大半花在了后宮上,但也不是無能之輩,況且同昌公主年紀小,想在他跟前糊弄到底嫩了些——分明就是薄太妃知道了自己母親生病,卻礙著與高太后的關系不敢提探望之事,只得著了年幼的同昌公主到姬深這里來試一試,而之所以來這么早,也是為了薄太妃好脫身——這會這樣的早,若是高太后借機發難,薄太妃大可以推說自己尚未起身,不過是同昌公主自作主張,同昌公主年紀又小,又是睿宗骨血,還只是個公主,高太后縱然不喜歡她是薄太妃所出,也不可能對她下什么重手,畢竟區區一個公主留著善待了還能彰顯高太后的賢德慈愛,而且以高太后的出身也未必放得下架子來在這樣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上為難庶女。 但是這樣繞過了高太后叫姬深做難人的事情……昨日廣陵王與安平王可不也是如此? 姬深心下便有幾分不喜,只是同昌見他但笑不語,面上頓時露出擔心與憂急之色,眼巴巴的望著他很是可憐的模樣,姬深雖然對她感情不深,到底是兄妹,又因為昨日之事對高太后也有些不滿,想了一想,便道:“按理你尚未成年,本不該出宮……” 說到這里同昌頓時泫然欲泣,姬深啞然失笑道:“只是你既然是為了孝順你外祖母,朕便替你破個例。” 同昌立刻轉嗔為喜,雀躍道:“多謝皇兄!” 姬深示意阮文儀上前來:“你且安排穩妥之人陪伴同昌去往薄家,切記不可因公主年幼怠慢。” 阮文儀自是應諾,同昌已經迫不及待的站了起來,等阮文儀吩咐了人,她便立刻跟了出去。 被同昌公主過來這么一弄,姬深也沒了胃口,接著只草草用了幾口粥便吩咐撤下,牧碧微服侍著他漱了口,中間不時的看一眼殿外,姬深頓時注意到了,便笑著問:“你看什么?莫非不放心同昌?” “陛下親自安排了公主殿下奴婢還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牧碧微抿嘴笑道,“再者公主是陛下之妹,身份尊貴,奴婢卑微之人又談什么對公主不放心呢?” 姬深便道:“那你留意殿外做什么?” 牧碧微拿手指一點腮邊,嫣然笑道:“陛下瞧外頭那朱砂梅上像什么?” “梅蕊含雪本是一景,又要像什么?”姬深隨口說了,忽然想到牧碧微前幾日所言,轉頭便問阮文儀,“不是說了今日接微娘家中那會做梅糕的老仆進宮么?可安排人去了?” 阮文儀從牧碧微頻頻向外看就知道她必然要提醒姬深此事,因此立刻解釋:“宮人進宮向來都是晌午過后,顧長福昨日已經親自過去通知了牧府。” 牧碧微等他這么說了方輕嗔著推著姬深笑道:“阮大監乃是陛下身邊的老人了,做事定然是最穩妥不過的,又何況此事還是陛下親自吩咐的?” 阮文儀心下暗罵她虛偽,但這會還真得罪不起她,只得在一旁賠笑,姬深自然不將阮文儀放在心上,卻是就勢捏住了牧碧微的手笑道:“你方才說外頭梅枝堆瓊像什么?朕這會想起來了,可不正像了你這手?” 牧碧微肌膚如玉皓腕若雪,那日進宮前自然是起早起來更衣沐浴過又仔細梳妝過的,她進宮前一日才染成了鳳仙花汁,這寒冬里頭,便是以牧家的財力地位也是筑不起專門養花的暖房的,還是沈太君親自向沈家索了一批,在暖房里養著的鳳仙花花瓣細細搗成了完全的泥狀,中間加入白礬并些許的酒,拿繡花針的針尖一點點挑了覆到指甲上,干涸后整個剝下,如此反復暈染五次,顏色如血,只有壓過殿外盛開的朱砂梅之色,而且五搗五染,經久難褪,因此幾日下來了,雖然多次沐浴,甲上卻依舊顏色明朗。 被姬深這么托起與殿外一對,還當真是有幾分相似。 牧碧微眼波一動,笑吟吟的道:“就算要像也只是這幾日光景——如今這顏色已經褪了許多,奴婢想著再過那么十天八天差不多就該全褪了。” “宮里也不是沒有鳳仙花。”姬深握著她的手把玩,笑著道,“甘泉宮且不說,宮中暖房就建在了旁邊,朕吩咐也給你一份就是。” 牧碧微自然忙不迭的謝了,又道:“奴婢才進宮來就遇見了順華娘娘有孕,實在是宮中喜訊,奴婢雖然卑微也想為順華娘娘賀一賀,卻不曉得該送些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