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節
陸伯悚然一驚,面色大變,不過很快,他就恍然大悟,也確實如此,葉夏一除,焦大所面臨的最大的威脅便是申屠清,而同樣申屠清所面臨的最大的威脅便是焦大,他們也遲早要斗個你死我活,而除掉葉夏那個時候,對于時日都已無多的他們倆人來說,都是再合適不過的時機。 只是就像焦大自己也說了,他認識到了這個,申屠清也必定同樣認識到了,也不知道到時候他會耍出怎樣的把戲,而他們所謂聯手除掉葉夏,到時候也將變得非常微妙,勝負生死之間都將有很多的變數。 焦大好像也看出了陸伯的擔憂,說道:“您也不要太擔心了,他申屠清有后招,我也同樣會有準備,就算我會死,也一定要拉著他一起死。” 說著,焦大氣勢漸變,語氣也越來越冷,整個人又變得如刀子般鋒銳。 陸伯身子微震,沉默了許久之后還是點了點頭,然后準備轉身離去。 不過剛走出幾步,陸伯卻突然停住,又走了回來,猶豫了一下后說道:“到時候,你能留葉夏一命嗎?” 焦大忽地轉頭看向陸伯,臉上閃過一絲愕然,一雙眼里瞳孔微縮,精光一閃即逝,他沉聲說道:“為什么,是因為你還覺得歉疚嗎?覺得我焦家欠他的?” 見焦大有些憤怒,陸伯卻并不見慌張,反而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也顯得有些蕭索,他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后說道:“可能是我真的老了吧,竟然開始懷舊了,一見到他,我就想起了你年輕時的樣子,他的眼神,他說話的語氣,他的沉默和處事時的淡然,太像以前的你了。” 焦大一愣,而后微微瞇起眼睛,盯著陸伯,卻似自言自語地道:“看來你是更喜歡以前的我了?” 陸伯卻又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我并非這個意思,我只是有時候忍不住會想,要是你一直能像以前那樣生活得無憂無慮輕松自在該有多好,不用像現在這樣的辛苦和疲累。焦大,就算你父親看到你現在這樣子,也肯定會心疼的。我現在總會忍不住去想,當初我們是否真該強讓你回來,承起這樣的重擔。” 焦大渾身一震,臉上閃過一絲茫然,不過很快,他就恢復了平靜,盡斂犀利眼神,帶著絲敬重地看著陸伯,說道:“這是我自愿的,并不關你們的事,就算你們不要求,當時我還是會回來。當時我雖然發過誓,再也不踏進焦家一步,可我終究是焦家人,骨子里流淌著焦家的血。” 說完,他揮了揮手,笑了笑道:“不說這些了,現在說這些又還有什么用,你也知道,我最不喜歡想過去的事情了,有些東西,都已過去,再想又有什么用?不過我有些奇怪,你看到阿洋的時候,難道就不會想起過去的我嗎,為什么偏要說一個毫無關系的外人像我?” 陸伯也笑了笑,像閑聊時那樣輕松說道:“其實,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可是卻一直想不明白。可能說阿洋長得雖然像你,但是性格卻并不怎么跟你相像。你年輕的時候可不像阿洋這樣的毛躁,可比阿洋堅忍多了,而且你那個時候為人處事謙和淡定,遇到什么事情都很少有大悲大喜的時候,我看阿洋有的時候總是太心浮氣躁,該忍的時候不忍,不該忍的時候卻又會畏懼退縮。有可能是時代變化了吧,所以人的性格受到時代的影響,也會發生變化。” 陸伯侃侃而談,一時也沒注意到焦大臉色的變化,“反倒是那葉夏,雖沒比焦洋大多少,卻比焦洋沉穩多了,性子也比焦洋要堅忍許多。對了,你剛才不都說葉夏的隱忍并不代表退縮,而很可能是在等待時機嗎?你說這個的時候,我總覺得像是在說你自己。我打聽到葉夏在葉宅鎮的時候,曾經有兩個小混混欺負到他的頭上,把他和他孤兒院的同伴堵在路上,結果葉夏始終不敢與他們沖突,只是到了晚上,他一個人找到那兩個小混混,拿著條水管追著那兩個混子在葉宅鎮跑了好幾圈,直攆得對方跪地求饒才罷手。哈哈哈,我一聽到這么件事就想起你十六歲那年,被烏家兩兄弟欺負……” 他正笑說得起勁,卻發現焦大面色肅穆冰冷,皺起了眉頭,頓時止聲,微微有些尷尬,心想自己是不是說得太多了。 不過其實焦大并不是介意他說的那件往事,而是介意他說的前面的話。陸伯一提醒,焦大突然明白過來,似乎他正是因為從葉夏那眼神里看到了自己過去的影子,他便推己及人,想著換做是自己,遭受像葉夏這樣的對待,肯定會選擇暫時隱忍,增加實力,當實力足夠,又有合適的機會,便會突起報復,所以他才會這么堅定地想要除去葉夏。 沉默良久,焦大抬頭看向陸伯,問道:“對了,陸伯,關于她的情況你打聽得怎樣了?” 陸伯也突然想起還有正事未說,忙道:“我打聽到烏……家二小姐是在你離開葉宅鎮六個月后逝世的,葉夏的話是三個月后由人從街上撿來的,據說撿來的時候重七斤左右,應該剛出生沒多久。” “六個月嗎?”焦大自言自語,聲音微顫,手掌漸漸攥緊,手指也變得發白。 他心中發緊的同時,竟又不由自主地感覺到有些失望。 陸伯看著焦大,若有所思。 不過焦大很快又恢復了平靜,點了點頭道:“好,那就這樣吧,到時候我會見機行事,不過要留葉夏性命不全在我,也要看申屠清到時候會怎么做。” 陸伯也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么,他知道以焦大的一貫作風,能答應這樣已是十分難得,他也不好再強求太多。更重要的是,不久之后這場大戰,也可能將是焦大有生以來面臨的最大的考驗,如果有太多顧慮,那對焦大也將十分不利,他更不想因為他的過多要求,而給焦大帶來更多的壓力。 正當他再次轉身準備離開,焦大卻突然說道:“對了,陸伯,到時候你的擔子也非常的重,你自己千萬小心。” 陸伯點了點頭,卻沒回頭,直起腰,大步離去。 寒冷凜冽,殘陽如血。 …… 在主樓東邊那幢房子的一樓大廳里,焦二正來回踱步,一臉肅穆,眼里帶著一絲憂色,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過了許久,他終于停了下來,深吸了口氣,好像下了什么決心。 只后他走到右邊,用手在墻上敲了敲。 一扇暗門緩緩打開,暗門后,是一條向下延伸的石質臺階。 焦二跨進暗門里,拾階而下。 下了臺階,走過一條狹長幽暗的長廊,又是一條向下的石階。 焦二繼續往下走去。 長廊,石階,如此反復,也不知道焦二已是到了地下幾層,最后終于在一條長廊盡頭停了下來。 他面對一扇石門站了許久,而后抬手敲了敲石壁。 石門緩緩打開,露出一個石室來。 石室內光線幽暗,看不出室內大小,也不知石室里有什么東西。 不過石室內不時響起粗重的喘息聲,有點像是野獸在打呼嚕一般,不過著呼吸聲卻又似帶著幾分痛苦,更像是野獸在輕輕呻吟。 “葉冬,有任務了。”焦二冷聲說道。 第四章 大戰在即(中) 焦二說話后,石室內一片沉寂,就連那野獸似的呻吟聲也停了下來,過了許久,才有個聲音緩緩響起: “什么任務?” 聲音嘶啞卻又刺耳,聽起來就像是野獸在輕聲嘶吼磨牙一般,語氣卻是冰冷,不帶任何感情,顯得有些機械生硬,本來就十分幽暗的石室更多了幾分寒意。 焦二臉上卻反而閃過一絲喜意,不過很快他就恢復了平靜,不動聲色間從嘴里緩緩道出兩個字:“殺——人。” 石室里突然響起一陣莫名的雜亂的聲音,氣氛也驟然多了幾絲難以言說的躁意,而后只聽那嘶啞的聲音又響起:“什么人?” “一個高手,很厲害的高手!最近蠱門中很多人都在說起他,他現在風頭很勁。” 焦二緩緩說道。 他剛說完,石室內又響起了一陣嘈雜聲,就像是野獸撲打一般,一陣勁風在幽暗深處突起而至,吹得焦二整個人都晃了晃,本來冰冷的石室內的溫度又高了幾分。 “他叫什么名字?”那嘶啞的聲音問道。 焦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暗中將一顆黑色藥丸丟進自己的嘴里:“他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反正你很快就能見到他了。如果殺了他,你的名字將會被很多很多人知道,你也將取代那人,成為蠱門中的風云人物。那個時候,你也將得到我大哥的重視,成為他的左臂右膀,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金錢,權勢,名聲,通通不在話下!” 石室內的溫度陡升,幾乎變得有些燥熱,幽暗處又股蕩起一股更猛烈的腥風,焦二也不由再次抬手捂住自己鼻子,并且向后退出幾步。 “什么時候行動?”那嘶啞的聲音也變得有些興奮,聽起來顯得激亢了許多,好似利刃一下一下劃在鐵片上。 “很快,到時候我自會通知你,你做好準備。”焦二說道,語氣卻漸冷,臉色也變得更是嚴肅,眼里閃過一絲精光:“不過我想不用我提醒你,到時候如果你失敗了,或者說中途不想干了,你也該知道會有什么后果。” “我不會失敗的!”嘶啞的聲音說道,語速快了許多,語氣里顯得更是激動。 “不一定是失敗那么簡單……”焦二說了一半,卻突然頓了頓,而后點了點頭道:“你有這個信心就好,希望到時候你和那人動手了,不要手下留情,你該多想想你自己的meimei,你只有殺掉那人,才能擁有你想要的權力和名聲,你才能給你meimei幸福。” “你真羅嗦!這些事情不用你教我!我一定會殺了那人的,我也一定會讓我meimei幸福的!”那嘶啞聲音說道,聲音的主人似乎有些不高興。 焦二眼里閃過一絲不悅,不過很快就掩飾了過去:“那就好,我費了那么多的心血栽培你,希望你到時候不要讓我失望。” 他說完后,便轉身離開了石室,石壁上的石門也緩緩關上。 焦二走出十多米后,他身后石室那邊突然響起一陣尖利的嘶吼聲,仿佛有什么洪荒巨獸要從石室內跑出來,震得他兩邊的石壁以及腳下都輕輕顫了起來,焦二也是忍不住加快了腳步,遠離了石室。 他的臉上卻是閃過一絲得意之色,只是很快,眼里又多了幾分憂慮和擔心。 他得意的是幾年辛苦,他總算第一次成功煉出了一個厲害無比的人蠱,憂慮的是這人蠱不好控制,尤其他的實力有限,隨著人蠱實力越來越高,可以說幾日便有進步,他也感覺到越來越難以控制這個人蠱。 不過他更擔心的還是在焦大那邊,雖說焦大向來心狠手辣,但對煉養人蠱卻一向是不大贊同的,畢竟人蠱不像尸蠱,只用尸體煉蠱(不包括焦哭那樣殺了人再煉),而是直接用活人做試驗,過程殘忍無比,簡直讓人生不如死,而且成功率也是極低,如果被用來實驗的人不是出于自己自愿,并且難以承受每日如煉獄般的痛苦,便會失敗,所以這煉人蠱就跟阿察猜煉絲羅瓶一樣,也是最有違天和的。 雖說蠱門中的人多是心狠手辣之輩,但大多卻仍以正派人士自居,尤其他們幾個大一點的家族,雖從不少明爭暗斗,陰謀詭計百出,但一向自詡正道,還是極少會有人做煉人蠱這樣有傷天和的殘忍事情,多少也怕影響到家族的名聲,也影響到后代的前途命運,畢竟現在的時代跟以前還是有所不同,百年前的強盜國家都在到處鼓吹人權民主了。 當然,焦二心中的不安也是一閃即逝,他自我安慰自己一切都不過是為了焦家,就算焦大知道了,到時候也肯定會原諒他的苦心的。 甚至他還有點小興奮,心想焦大和陸伯他們一向看輕他,到時候知道他煉出了這么個厲害的人蠱,也肯定會大吃一驚,說不定會對他刮目相看。 他也有些小得意,說實話當初也并不怎么看好葉冬,要知當時也是葉冬自己死命要跟著來焦家的,他一開始還真沒有花多大心思培養葉冬的意思。誰知無心插柳柳成蔭,他抱著試試看的態度,甚至還抱著點報復葉夏的心思,沒想到到最后竟然成了。 到現在,他想起葉冬這幾個月來面臨那些生不如死的折磨時,是怎樣一次次挺過來的,還有些感嘆,感嘆葉冬心志之堅定,對自己都能做到如此殘忍和狠辣。 不過這也可說他的運氣,如果不是剛好遇到葉冬這么個人,他的實驗可說早就失敗了。 這人蠱成功雖然極難,可一旦成功了,能力便是相當厲害甚至恐怖,就像前面說的,跟煉絲羅瓶一樣,人也是說是一種特殊的蠱種,而且作為萬物之靈,人一開始就有自己的靈智,相比那些蟲子什么的,具有先天的優勢,一旦煉成蠱,卻能保持自己靈智的話,實力也是遠超尋常的蠱蟲,并且進步也比大多數的蠱蟲要快速的多。 “葉夏小子,咱們走著瞧吧。”焦二攥緊了拳頭,恨聲自言自語道,想著當葉冬出現在葉夏面前,要與葉夏斗個你死我活時,葉夏該有多么的驚訝,他不由又是有些得意。 就算以前葉冬和葉夏關系不錯,不過葉冬現在一切都是他給的,他自有秘法控制葉冬,更重要的是,他還可以拿葉冬最在乎的親meimei葉春做脅迫,所以也不怕葉冬會逃出他的掌心,敢不聽他的命令。 另外他覺得就算葉冬不是葉夏對手,但葉夏沒有一點心理準備,葉冬驟然之下出手,說不定就能跟葉夏斗個兩敗俱傷,甚至能夠殺掉葉夏。他想著就算葉夏養的那只胖蟲子真是一只瞳妖,但到現在也不過才幾個月大,能力想必還沒完全開發出來,也不見得是葉冬的對手。 一想起葉夏尤其戒戒給他的種種難堪和憋屈,又聯想到時候葉夏和戒戒悲慘的下場,他心中不由感到一陣快意,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那肆意夸張的笑聲回蕩長廊,久久不歇,一時間與后面石室內葉冬的嘶吼聲相映,長廊里的氣氛也多了幾分瘋狂的味道。 (看完后,請直接點看下一章。) 第五章 大戰在即(下) 烏家。 這幾天烏家上下感覺家主烏元之還有烏坦之(也就是烏老三烏三爺)很有些不對勁,他們兩個把自己關在同個房中,已是好幾天閉門不出,也不知道到底在商量什么事情,搞得神神秘秘的。 因為烏三爺兩人有過嚴令,大家雖十分好奇,可也始終不敢去打攪他們,只是每日定時讓人送去水和食物。 看烏三爺兩人似乎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時烏家上下都感覺有些壓抑,如臨大敵。 不過如果讓他們看到房間里烏三爺他們到底在做些什么,那肯定是要大吃一驚。 兩人此時正依靠在一張黃花梨八仙桌上,噘著屁股,卻一動不動,樣子看去很有些滑稽。 而八仙桌上則放著一個小型的錄音機,錄音機里正反反復復放著一盒磁帶,不過錄音機里放著的并非是流行歌曲,也不是烏三爺最喜歡的昆曲,而是烏三爺女兒烏滿滿的聲音。 錄音機里,滿滿的聲音也顯得有些興奮,正氣喘吁吁地敘說著當時她在g處申屠家那地下基地里的所見所聞。 滿滿似乎因為太過興奮,說的話聽起來也沒什么條理,一會扯到在這里,一會又扯到那里,仿佛天馬行空,乍聽起來也像是個小孩子在述說自己無稽的夢境一般。 只是烏三爺兩人卻聽得無比認真,連呼吸聲都是刻意壓得最低,甚至于烏三爺鼻孔里都掛下了一條黃乎乎的鼻涕來,他卻仍是一動不動,好似全然沒有覺察到一般,直到眼看那條鼻涕都快要掛到八仙桌上了,烏三爺在抬手用袖子擦了一下,那條惡心的鼻涕也頓時粘在了他的袖子上。 而看他那白色袖子一邊黃跡斑斑,只怕這幾天烏三爺一直都是用這法子處理自己鼻涕來著。 不過他擦鼻涕的時候還是發出了點響聲,聲音雖不大,但在這寂靜無比的室內,還是顯得十分突兀,也惹來了烏元之一個白眼。 烏三爺尷尬地笑了笑:“最近感冒了,老流鼻涕,沒辦法。” 只是他一開口,卻又惹來烏元之一個白眼,也趕緊止聲,繼續全神貫注聽那錄音機里滿滿說的話。 其實說來,這已經不知道是他們第幾遍聽這段錄音了。當初他們接到滿滿打來的電話后,一聽事情重大,趕緊拿了個錄音機,錄下了滿滿的話,而后兩人便把自己關進這房里,一遍一遍聽取研究滿滿話里留給他們的線索,幾乎不肯漏過一個字去。 葉夏竟突然變身成他們烏家失蹤了二十來年的老怪物‘二目’,這消息給他們的震撼實在太大了。 原先他們和煙老頭幾個猜測戒戒可能就是他們烏家的老怪物,或者說是‘二目’的轉世,他們的震撼也遠比不上這一次,畢竟那只是猜測罷了,還不能完全確定,而這一次卻是滿滿親眼所見,那自是不可能有假,葉夏所幻化出的那兩只十字瞳孔的血色巨眼,正是他烏家‘二目’最大標志。 一時間驚訝、興奮、激動、疑惑,種種情緒齊起,搞得烏三爺兩人跟打了雞血似的,整日寢食難安,茶飯不思,只一遍一遍聽著錄音機里滿滿留下的消息和線索。 只是錄音機里滿滿留下的信息并不多,而且當時滿滿因為激動以及其他一些原因,說話時也語無倫次,很沒有條理,烏三爺他們再怎么聽,也不可能聽出更多的東西來。 在八仙桌一腳,還放著一只老式電話。烏三爺他們一邊聽著錄音,一邊也是迫切地等待著滿滿再打電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