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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塵緣在線閱讀 - 第170節

第170節

    文婉輕輕地嘆了口氣。她與翼軒早就嚴令冥山任何人都不許踏上西玄山一步,更不許談復仇之事,這個魏無傷身為大將軍,卻公然抗命。可是,卻讓她如何去罰?

    西玄山蕩蕩千里,道德宗傳承綿綿。莫干峰上,實是人間仙境。但在這瑰麗風光背后,又藏著多少兇險?

    青墟宮號稱與道德宗齊名,更得真仙相助,就在風光無限時,卻為雷霆一擊所覆滅,更連宗脈起源的青城山都被搶了去。是以此刻道德宗哪怕看起來再虛弱,甚至自己與翼軒誅殺得一二真人,文婉也絕無僥幸之思。

    三千年道德宗,畢竟還有紫微未出。

    此時太上道德宗北方百里之外,紫陽真人懷抱法劍,正立在絕峰之上,遙望泣血蒼穹,面色詳和寧靜。在他身后,玉虛、太微、紫云真人并肩而立,云風與沈伯陽竟也在場。

    道德宗前后三代六人,便在這清晨寒風中佇立孤峰,仰望蒼穹。

    此時天色初明,本該是朝霞萬道、碧空如洗。然而北方的半邊天空,卻赤如泣血。

    卷四 忽聞海外有仙山 章三 憑生死 四

    昆侖之上,天空中血痕不住延伸,已繪成一朵鋪遍半片天空的血蓮。蓮心中赤火翻涌如漿,如一道垂瀑,漸漸連接到了登天臺上。

    赤炎天瀑一觸到登天臺,驟然間就是一聲霹靂!

    一時之間,千萬里山巒,不知多少異獸雙耳噴血、周身抽搐,紛紛癱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然而,由始至終,它們根本就未聽到一點聲音!所謂大音希聲,即是如此。

    天瀑滾滾而下。

    登臺天三峰轉眼間通體皆赤,然后頓失所有顏色,悄然間化作飛灰。但見好大一蓬慘白飛灰,頃刻間染白了百里昆侖!

    天瀑毫不停留,依舊滾滾而下。這一次,瀑布中不住發出鏗鏗鏘鏘的刀兵交擊之音,聲音是如此密集,如大海浪嘯。

    數百里外,吟風眉心間光芒綻放,隱約間張開一只天目,向遠方那接天觸地的天瀑望去。這一望,天瀑中隱藏著的億萬斧鉞刀兵頓時現形,再也隱瞞不得分毫。天瀑所至之處,地裂山崩,無論是什么,皆被瀑火中萬萬兵鉞粉碎無形!

    吟風霍然立起,定天劍嗡的一聲長吟,登時群山回應!那道由億萬仙兵組成的火瀑登時如有所感,凝定一刻,然后繼續奔流。然而不論是吟風,或是顧清,皆感覺到那天瀑已轉了個身,冥冥中,有大能之士,正森寒注視著他們!

    “原來下界的是禹狁巡天真君,此君執掌玄明恭華天與耀明宗飄天**二天,最長就是刀兵。若論戰力,實是巡天真君第一……”吟風笑得略有些澀,續道:“既然是他下界,那么我或可支撐得一個時辰。你還是速去北境吧,現在動身,還來得及半途見他一面。”

    也不待顧清回答,吟風即發出聲龍吟般的長嘯,飛身而起,若一顆璀璨星辰,飛投向垂懸天瀑!

    天瀑瞬間幻化,已成一座高足三千丈的寶座,巍巍然立于天地之間!萬里昆侖,一時間竟也顯得格局有些小了。

    寶座上,不知何時已坐定一個頭戴高冠,面相奇古的男子,生著雙奇異金眸,若細細望見去,當可見眸中金光,實是不知多少刀兵凝成!與這尊無比巨大的巡天真君相比,仗劍而來的吟風,實連一只蚊蟲也不如!

    禹狁雙眼張開后越來越亮,到后來直如兩輪新的太陽升起,將萬里昆侖照耀得幾無一片陰影。而天上那輪本該大放光華的朝陽,在這兩輪新陽照耀下,卻是顯得昏昏暗暗,哪還有半分朝氣?

    巡天真君現身,吟風卻是絲毫不懼,他體內七朵紫蓮輪轉不休,將每一分仙力都壓榨而出,化作明焰,附著在定天劍上,越飛越快,直向禹狁眉心沖去!

    顧清向北方深深一望,雙眸中由混沌轉為清明。她隨手一抓,峰頂上飛起無數碎石,于空中組成一把石劍,落入她素手之中。顧清足下浮起團淡淡紫氣,她即踏紫氣、馭石劍,于百里長空中劃出一道優雅弧線,斜斜向禹狁飛去,飛行之速,較吟風猶有過之。

    禹狁冷笑,大手抬起,輕輕一揮,即有道強風平空生成,立時將吟風卷入其中!

    吟風一時間只覺得周圍天炎熊熊,山川河流不住變幻,更有日夜輪替、時時星斗滿天。他心知這種種異象皆是禹狁仙術所為,即是實景,又是虛幻。在這陣風中,吟風實已被吹出千萬里外,早離了昆侖范圍。

    吟風戰意雖熾,在禹狁所發罡風中也只得先行聚力護身。好在風勢雖勁,卻還切不破他護身仙法,就算呆得再久些,也沒什么事。

    好不容易風勢稍停,周圍萬千幻象皆消,然而吟風卻感覺到排山倒海的壓力正自四面八方而來!他舉目四顧,只見六名四品仙將率領萬名天兵,已將自己團團圍住。吟風剛自風中現身,眾仙將便一聲令下,率天兵自四方殺來!

    此次相搏,與桁先那次又有不同。當日吟風出其不意一舉格殺桁先,使得他大半仙法都未曾有機會用出。而此次六名四品仙將雖然品秩較桁先低了一階,仙力也相應遜了一籌,卻早有準備,更是各持禹狁所賜仙器,布好大陣,圍著吟風狠殺!

    萬名天兵十人為一小隊,百人為一中隊,千人為一大隊,氣息皆用仙法聯成一體。十隊天兵為首天兵向吟風刺出一矛,便等于千名天兵同時向他刺了一矛!

    吟風仙術再高,也不得不避。而他反擊時,定天劍不論斬中何人,必定是由千名天兵分擔。他哪有能力一劍斬絕千名天兵?只是偶爾,眾天兵被他帶得陣勢稍亂時,才會百名天兵同時重傷的情況出現。只有將天兵的百人隊帶亂,才可一劍斬盡數小隊天兵。然而禹狁此次所帶來的本部天兵豈是桁先可比?盡管殊死決戰,卻是陣勢絲毫不亂,吟風苦戰一刻,竟然只斬落百余名天兵!

    見勢不對,吟風即一聲長嘯,速度驟快數倍,在仙陣中左沖右突,定天劍來去無形,恍若夢幻。然而在六名仙將和十隊天兵圍攻之下,吟風終是陷入苦戰。此地距離昆侖仍是不遠,只消殺退這些天兵,吟風便可馳援顧清。可是如此下去,只怕苦戰三日三夜,他也斬不盡這萬名天兵。

    休說三日,顧清又可能支撐一刻?

    “本座倒要看看,你還能支撐多久!”

    禹狁左手支頜,右手平伸,掌心中不住噴出熊熊赤色天火,此火取自玄明恭華天極深處。而火中又有無數刀兵,隨之一起噴發出來。這些刀兵則是耀明宗飄天獨有。禹狁天君執掌二天數萬年,早取二天靈氣,修煉成了金兵赤炎火。火不能熔,即以金削之。若是至堅至硬,則先以火焚。如是金火相生,威力倍增,天地間幾無物可擋。

    金兵赤炎火柱中央,可見一座玲瓏寶塔正在火焰中載沉載伏。此塔共分七層,塔中不住飄出朵朵紫蓮,與天火一觸即消,卻也得將天炎推后數尺。

    天炎火勢濤天,然而寶塔中紫蓮也似無窮無盡。玲瓏塔心,顧清盤膝而坐,一縷青氣住她頂心徐徐而出,又滲入到塔身中去。

    禹狁仙力何等之高,一眼望去已將顧清前因后果看了個干干凈凈。對顧清的天資道心,禹狁也覺難能可貴,面色不由得和緩了幾分,徐徐道:“顧清,你可知罪?”

    寶塔之內,顧清雙目張開,淡道:“我即犯仙典,自知罪無可赦,早無僥幸之心。然而若能重來,我仍是不會舍卻這段俗緣。真君不必費心了。”

    顧清張目說話,一顆道心卻純凈如昔,玲瓏寶塔、千朵紫蓮,皆未有分毫變化,看得禹狁也暗暗點頭。

    聞聽顧清之言,禹狁笑了笑,道:“你這等罪過,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也不是不能赦過。你既然放不下這段俗緣,本真君也可成全你,許你十年后再行飛升。你再放不下,有什么心愿,有十年辰光,也當能了卻了。只消你為本真君做一件事即可。本真君難得動了愛才之念,這可是千載難尋之機,你莫要錯過了。”

    顧清黛眉略皺,嘆道:“真君一片苦心,顧清心領了。真君要顧清做的事,想必是滅了若塵的九幽之火吧。此事恕顧清萬難從命。”

    被顧清一口回絕,禹狁也不生氣,道:“九幽之火霸道絕倫,掠奪成性,天地萬物之氣皆可為之所用,因此絕不能在人間界出現。凡人一旦身懷九幽之火,則修行之速必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那紀若塵自冥府中來,此刻也筑成了rou身,實與尋常人無異,若他能將九幽之火傳與別人,則立成大禍。哪怕他不傳別人,將來子息,也可能重燃九幽之火。凡人目光短淺,只貪一時暢快,有此快捷之法,自然會舍棄循序漸進的大道。若此火不滅,千年之后人間修士盡數淪為九幽之鬼,也說不定。我滅了那紀若塵的九幽之火后,他仍能有十年之命。你們兩個,盡可了盡俗緣了。”

    顧清輕輕一嘆,道:“此事……恕難從命。”

    紀若塵雖為仙劍斬緣所傷,然在冥界蒼野中重燃九幽之火,雖不能再入輪回,然而此刻可在地府人間來去自如,實已等如是不滅之軀。雖無后世,但這一世或已綿綿不盡。若他將來有興趣,大可一路殺向九幽,看看在那里能否據地一方,成第十四巨魔。

    禹狁依舊氣定神閑,道:“你該當知道,即使你不說他的名字,本真君用一日夜時間也可煉盡你護身寶塔紫蓮,然后再藉你魂識尋出紀若塵來。到時候你說與不說,都是一樣,何必如此堅持?人間善惡,因果對錯,哪里說得清楚?比如說你如此守護紀若塵,本是沒有錯。然而巡界使吟風于你也曾有大恩,受你牽累而至此萬劫不復的地步,你又當如何自處?”

    說話間,禹狁左手曲指一彈,千里之外,一道數十丈長的金兵赤炎火流驟然生成,向著吟風當頭落下。

    吟風登時一驚,閃避不及,定天劍如電迎上,一揮一攪,已將當頭落下的火流擊散,然后定天劍再環身一周,與十隊天兵及六名仙將的兵刃各擊一記,將攻擊盡數擋開。然而緊接著他就是一口鮮血噴出!

    這一幕,不光禹狁看見,顧清也看得清清楚楚。禹狁仙法通天,這不過是舉手之勞。他左手再一彈,千里外又是一道火流向吟風落下!

    顧清臉色終是掠過一片蒼白,輕嘆道:“堂堂巡天真君,怎也出如此手段?”

    禹狁哈哈一笑,道:“有句話說得好,從心所欲而不逾規。本真君即是如此。”

    顧清雙目緩緩閉上,再不言不動,玲瓏寶塔也漸趨穩定。禹狁也不著急,淡然而笑,左手時時彈動,千里之外,一道道天火不住落下。

    吟風仗劍披風,周身浴血,一身衣衫盡成赤色,卻越戰越是灑然自如。不知有多少次,圍攻的仙將天兵都覺得他早該隕落,可是不知為何,他就是不倒!

    西玄山北,紫陽真人忽然淡淡說了聲:“來了。”

    忽見遠方天際浮起一線火云,轉瞬間越過千里,已停在孤峰前。這片火云寬足有數百里,自孤峰上望去,直是遮天蔽日!火云頓了一頓,忽有無數刀劍斧槍落下。這些兵刃落到半途,即化成一個個天兵。天兵一經成形,便即各自歸陣,頃刻間已列成三十六陣,每陣各有一名四品仙將領軍。

    數萬天兵中央,一名三品仙將排眾而出,持劍向紫陽真人遙遙一指,喝道:“吾奉天命,下界除逆!你等可知罪?”

    紫陽真人緩緩抽出法劍,安然道:“貧道自然知罪。”

    那仙將勃然大怒,喝道:“你既然知罪,卻不束手伏誅,妄想反抗天軍,好大的膽!今日吾奉天之命,當令爾等神魂俱滅。然上天有好生之德,道德宗亦為廣成上仙傳承,爾等伏誅后,不會禍及道德宗余人,盡管放心去吧!”

    紫陽真人微笑道:“若能如此,還當多謝上仙了。”

    終是到了生死關頭。

    紫陽真人依舊是寵辱不驚。玉虛真人則雙眉微閉,如神游太虛。見了萬千仙將天兵,紫云、太微真人微微色變。云風面容平靜,輕撫著手中長劍,不知在想著些什么。沈伯陽則含著笑,一個一個仙將望將過去,如同看著一群**女人。

    莫干峰前,忽見一道火柱沖天而起,然后又是一聲響徹群山的轟鳴,道德宗山門緩緩倒塌。

    顧守真真人搖搖晃晃,斜斜向絕崖下栽落,直落下百余丈,他才猛然伸手,抓住了崖邊生出的一棵小樹,才止住向下墜落之勢。顧守真也是堂堂真人,居然已無力飛空,就連掛在樹上,也顯得十分勉強。一截明晃晃的斷劍,自顧守真肩頭對穿而過,然他不敢拔劍,只怕一拔之下,就此一口氣散去。

    顧守真何嘗如此狼狽過?他向崖頂望去,平素談笑間可以飛上的距離,此時此刻,實如天塹。恍然間,顧守真似覺回到了少時在道德宗求藝時,獨自一人面對連接諸峰索橋之時。那時候,橫跨千丈斷崖、足有千丈長的鐵索,在他眼中也如無法逾越的天塹。然而那一晚,他終是獨自過了索橋。也即是那一晚,奠定了他日后一脈真人的道基。

    顧守真深深吸了口氣,拖著似有千斤重的身軀,一寸寸向上爬去。

    呼的一聲,又一名道德宗弟子的身軀破云而出,幾乎是擦著顧守真落下,旋即隱沒在峰腰處的茫茫白霧中。

    莫干峰頂,白玉階上,冥山大將軍魏無傷拾級而上。他衣甲盡解,袒露著上身,迎著寒風,一步步向依舊輝煌的太上道德宮走去。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離太上道德宮如此之近。盡管滿面鮮血,盡管緊閉的左眼已是血rou模糊,身上數道傷口都傳來火辣辣的痛感,他仍想縱聲長笑!

    魏無傷從未戰得如此暢快,如此猖狂,如此不計后果!

    他不得不承認,道德宗的確是好對手,上至真人,下至普通道士,人人皆死戰不退,寸土不讓。縱是冥山千年以來的剛烈之士,相較之下也不過如此。

    魏無傷再上一階,腰間忽然傳來一陣劇痛,痛得他差點跌倒。這道傷痕,是顧守真留下來的。那時他已將顧守真一劍穿胸,本以為這位真人注定隕落,卻不知顧守真從哪里生的力氣,竟能還以一擊,在他后腰留下一道深深傷口。

    其實顧守真當時真元已盡,這種皮rou傷其實根本不算什么。以妖族的生命力,魏無傷只需數個呼吸間便可痊愈,但他想留著這道傷痕,權作對這位真人的紀念。

    無論是人是妖,在這世間,朋友難尋,對手更是難求。

    千丈之外的云霧內,太隱真人正與文婉生死相搏,然而沒了道德宗弟子法陣支持,魏無傷相信太隱真人斷然不會是北帝誅仙錄已近大成的婉后對手。而在魏無傷身后,數千級玉階、甚至是整個莫干峰都在微微顫動著,一個高足十丈、龍首麒麟身、周身浴火的大妖正沿著玉階而上。它氣勢如山,每落一步,都令莫干峰震顫不休。

    這是已完全顯了真身的妖皇翼軒!

    魏無傷胸中豪情如潮,忽然仰天長笑!大笑聲中,他一步十丈,登上最后玉階,立在太上道德宮前。

    那紅墻碧瓦、青玉為階金作匾的太上道德宮大門,已離他不過三丈!

    魏無傷長笑聲忽然嘎然而止,面色漸漸凝重。

    太上道德宮宮門前,忽然多出了一個布衣散發的年輕人,他舉頭仰望,高高懸著的匾上,太上道德宮五個金字顯得無比蒼勁有力,卻少了幾分本該有的清靜無為之意。當年他不懂字中筆意,如今卻有些明白了。

    他負手而立,看了良久,方才輕輕一嘆,徐徐道:“你想進太上道德宮?”

    “當然!”魏無傷看著那年輕人和他旁邊地上插著的一根毫不起眼的鐵矛,瞳孔急縮。他已嗅到了那根鐵矛上傳來的幾乎無窮無盡的血腥氣。然而這哪里嚇得住他?

    紀若塵轉過身來,看了看魏無傷,淡道:“可惜,你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于崖下攀緣的顧守真,百丈是為天塹。于此際的魏無傷而言,三丈亦成絕途!

    卷四 忽聞海外有仙山 章三 憑生死 五

    “無知小子,竟敢這等猖狂?”魏無傷大吼一聲,雙足在地上用力一踏,胖大的身軀恍若失了重量,如飄萍浮于水面般倏忽而起,三丈一步即到,手中兩把薄刃匕首發出尖利嘯叫,一奔咽嚨、一刺小腹。

    魏無傷看似身形臃腫,實際上靈動無比,身法盡展百丈距離倏忽可至,幾百年來,不知有多少修士被他笨重外形所惑,猝不及防,一個道法都未發出,就倒在了魏大將軍的雙匕之下。

    一進到紀若塵三丈之內,魏無傷忽然感覺到一陣令他極不舒服的氣息撲面而來,動作立時為之一滯。被這道氣息罩著,似乎對面站著的不再是看上去全然無害的紀若塵,而是一頭自洪荒時代就存在的天敵,只消被它目光盯上,魏無傷就覺得骨頭酥軟、心神浮動。

    冥山大將軍豈是心志不堅之輩?盡管身上不適,并由心底生出要奪路而逃之意,他仍鼓勇而攻,只不過出手還是不由自主地慢了一分。兩人如今皆是道行深湛,對陣之際舉手投足間生死立分,容不得半點疏忽誤判,又豈能慢這一分?

    紀若塵輕輕松松地一退,就讓過了魏無傷匕首刺擊。隨后修羅輕飄飄的揚起,點向了魏無傷的眉心。

    紀若塵這一矛看似輕盈,實則重逾山巒,萬千矛氣盡數斂于方寸之間。若是一個大意,哪怕是真人級別,被帶到了一絲半分,只怕也得傷在這一矛下。某種程度上,此矛和魏無傷的雙匕實有異曲同工之意。

    這一矛雖然來得迅捷詭異,然在以身法見長的魏無傷眼中仍是有跡可尋,也可輕易避過,就在他行將行動之際,心頭卻忽然掠過一絲不安,于是數百年來無數戰斗形成的本能使魏無傷不等矛至,已提前后退。

    果然,那陣令他行動甚至為之艱難的戰栗又悄然掠過,使他的身法再慢一分,長矛幾乎擦著他的鼻尖掠過,矛氣刮肌欲裂。

    魏無傷又驚又怒,幾百年來,他還從未見過如此陰損惡毒,以動搖心志為主的法術,禁不住叫道:“無恥小兒,你用的是什么邪法!”

    紀若塵根本未向魏無傷看上一看,目光只落在百丈之外,正一步數階,緩緩登山的妖皇翼軒身上,冷笑道:“你貴為妖皇,可記得此物否?”

    說話間,紀若塵口中飛出一尊青銅小鼎,此鼎見風而長,轉瞬間化作三丈大小,高高懸在空中,緩緩旋動著。鼎身上浮出無數意義難明的古篆,淡淡青光四下擴散,瞬間千丈之地映印其中。

    此鼎一出,魏無傷登時胸中氣血翻涌,周身無窮大力立時去了四成,身體四肢都有些不聽自己使喚,一種來自血脈深處的惶恐翻騰著,若非他心志堅定無比,幾乎要轉身落荒而逃,遠遠地離開此地。

    而以妖皇翼軒之能,被此鼎青光一照,竟如同被火炙燒過,周身鱗甲都不住冒出縷縷白煙,后頸處長長的鬃毛有不少業已開始燃燒。他雙瞳中立刻降下一道透明薄膜,將青光隔開,若非如此,恐怕雙眼也要被鼎光給炙得盲了。

    魏無傷不識此鼎,妖皇翼軒和文婉卻是認得的。當下翼軒腳步一停,凝望著懸于空中的巨鼎,宛若龍吟般的聲音中充滿了凝重:“真是想不到,煉妖鼎在你手中,居然能夠盡復舊觀!”

    “煉妖鼎?!”魏無傷身軀微微一震。他雖未能參與千年前那場大戰,然而天下妖族,誰不知道煉妖鼎?煉妖鼎在紀若塵手中的風聲早已傳開,卻沒有誰真正相信。千余年來,不知有多少大妖巨魔在此鼎中飲恨,這件至寶怎會落入一個乳臭未干的年輕人手中?況且就算此鼎真的在紀若塵手里,他也該是運使不了的。

    想當年,以姜尚之大能,也需焚香沐浴,齋戒七日,更集眾人法力,才得以驅使煉妖鼎,一戰煉化萬余妖魂。眼前這紀若塵雖然看不透深淺,可即便算上他當年在道德宗的歲月,修煉也不過十年左右,如何用得了煉妖鼎?

    煉妖鼎仍在空中徐徐旋動,淡淡的青光的散發不曾有半分停歇,越延越遠,幾乎將整個莫干峰都籠罩其中。魏無傷只覺身上壓力越來越重,妖力也如雪遇初陽,漸漸消融。而從妖皇翼軒身上時時爆出的星星點點火花可以看出,煉妖鼎于他的影響也不可小看。只被煉妖鼎毫光一照,魏無傷自覺戰力已下降近半,不覺心下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