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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塵緣在線閱讀 - 第120節

第120節

    神游之際,他忽然察覺周圍陰氣有些波動,旋即哼了一聲,徐徐收回神識。

    大營空地上不知何時生成一團旋風,不住將周圍陰兵鬼卒的殘軀斷刃吸入風中。風眼中心陰氣翻涌,不多時忽然自霧中走出一名陰兵,看那氣勢裝束還不是普通陰卒,至少是個校尉。這名校尉四下里茫然一望,看到安然高坐的他時眼中光芒一閃,大步走上,嘩啦啦甲片交擊聲中,已跪拜下去,大聲道:“末將參見大將軍!”

    他似早料到這局面,只揮一揮手,那校尉便爬起身來,自行尋了個軍帳,入帳歇息去了。自此之后,方圓百里之內陰氣不住涌動,一個個陰卒冥兵校尉將軍自霧中重生,過來參拜之后,皆自行入帳。他則任由陰將冥兵自行行動,只管徑自神游。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知道若大的軍營中半數軍帳都已有了主時,一隊隊的冥兵就在校尉或是將軍的帶領下踏出營門,自行巡狩去了。在眾將兵的修葺下,大營倒塌的箭塔均已復原,破碎的營門也已修復,后營的獸欄中還多了不少各式騎獸,吊橋斷掉的鐵鏈也被冥兵重新焊起。

    就在整座軍營逐漸恢復昔日雄姿之際,他忽然心頭一凜,猛然站了起來!團團黑霧自四面八方飛速匯聚而來,散布在外的神識頃刻間悉數回歸。不待神識催運,湛藍色的冰焰已自行匯聚,熊熊燃燒著,火焰跳躍不停,引得他識海內也是波濤翻涌。

    他昂首望向鉛灰色的天空,極盡目力,雙目中竟噴出寸許長的藍焰!于天空的極高處,鉛云濃霧一團團、一重重,不光阻擋了他的目光,也將他的識念擋住。他竭盡所能,也不過能看入云霧百丈。

    天忽然暗了。

    一片不知邊界的陰影悄然籠罩了整座軍營。陰影的前界迅速遠去,后端卻仍不見蹤影!

    悄然間,沛不可當的威壓當空灑下。他猛然心中震動,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空中的云霧似退潮般向兩邊退下,逐漸現出一尊無比龐大的軀體來!這軀體環環相扣,前后共有百余節,中間凸出,兩端纖細,有如一只蟲蛹。待它軀體完全自云中浮現時,竟占據了小半邊天空!

    它從頭至尾足有數百里長,寬過百里,那片將整座軍營及周圍蒼野通通籠罩的陰影,即是它投于蒼野大地的身影!

    他心中不禁有些戰栗。這是何等魔物,竟然如此巨大!若它自空墜落,他就算身法再快,也逃不出魔物身軀墜落范圍。

    如此魔物,自然不能與尋常鬼怪陰兵同列,已可稱為魔神!他知道,在這一界中縱橫的,皆為深黯之魔。

    這尊魔神軀干上每一環都覆蓋著深褐色的甲殼,甲環后半部分向外張開,探出數以千計的觸手,在空中舞動著。魔神腹部兩側不規則地分布著千余的眼珠,每只魔眼都自行活動,掃視著下方寬廣無垠的蒼野。

    它腹部中央忽然裂開,現出一張足有數十里長的巨口,口腔內暗紅色不斷蠕動著的rou壁上則排列著密密麻麻、數以百萬計的利齒!

    巨口一開,蒼野上驟起狂風,尖嘯的風聲此起彼伏。方圓百里之內,一個個陰兵鬼卒、一頭頭騎獸魔物紛紛被狂風卷起,一路旋飛上天,最終被吸入巨口深處。遙遙望去,就似是百萬飛蟲組成一條蟲云,正綿綿不絕地投入魔神巨口。若大的軍營中,除卻二三名將軍還能勉強抓牢巖面,就連校尉都無力抵抗狂風吸卷之力。何況魔神臨空,煌煌無形之威早已席卷百里,尋常魔物均戰栗不已,連平常一半的力量都發揮不出來。

    狂風之中,他也一個踉蹌,站立不穩。眼見八仙椅跳動不休,就要被卷上天去,黑色大旗被狂風吸得筆直指向魔神之口,已臣伏于已的兵卒幾乎悉數被吞吃,素來狂傲的他驟升怒意,而胸中的湛藍冰焰則如有了自己的意識,也在瘋狂躍動著,不但分毫不懼深黯之魔的威壓,反而不住向空中咆哮,幾乎要脫體而出!冰焰中偶爾也會幻化出一頭魔神形象來,但卻轉瞬即逝,十分模糊。

    鏗鏘聲中,一套鎧甲自他體內浮出,護住各處要害。這套鎧甲乃是他占了軍營之后在中軍帳中所得,經過冰焰重新祭煉后收于體內的。他又伸手一招,一根三丈長槍自行躍入手中,隨后一聲斷喝,用盡平生之力,將長槍向空中的深黯之魔投去!

    長槍如流星施電,向著一顆魔眼刺去。然而深黯之魔浮空處實在太高,待長槍飛近,已耗去了十之七八的勁力。沖到距離深黯之魔數里之時,長槍終于撞上了一道無形壁障,叭的一聲斷成數截,無力落下。

    三四顆魔眼同時轉動,盯住了他。他夷然不懼,胸中冰焰升騰,只等魔神一擊。但魔眼下一刻就對他失去了興趣,轉而望向其它地方。這好比鯤鵬取食,一張口吞盡十萬魚蝦,一條小魚哪怕再美味,也不值得鯤鵬特別關注。

    空中的深黯之魔此時已合攏巨口,十萬觸須同時劃動,龐大無匹的身軀悄然向前滑行百里,然后張口又是一吸,下方百里蒼野內立時魔物絕蹤,重歸死寂。

    片刻之后,這頭深黯之魔已消失在蒼野深處。

    他立在軍營中央,看著孤零零的三四名部下,黯然坐回八仙椅上,不過胸中冰焰依舊躍動不休,似乎方才受了莫大的羞辱。

    不知過了多久,蒼野重新變得喧鬧起來,深黯之魔似乎從未存在過一樣。

    這一日他神游歸來,見密密麻麻的軍帳中已住滿冥兵,當即淡然一笑,長身而起,安然步出營門。大營中號角長鳴,獸吼連天,一隊隊冥兵在校尉將軍的統領下列隊出營,在大營外排成整齊的方陣。這里是大將軍駐驊的軍營,拉出營外的軍陣主力是陰兵中排名第九的狂獸戰騎與第十的幽鬼卒,數量上只占小半的寒甲冥兵很有湊數之嫌。

    他點了五百狂獸戰騎與五百幽鬼出陣,其余鬼卒皆留在大營。他向蒼野深處凝望許久,幾乎壓抑不住胸中熾熱的戰意。但終于,他還是搖了搖頭,率領千名幽兵反向蒼野邊緣行去。

    蒼野邊緣處,數以百計的巡城甲馬正奔馳來去,揮動手中長槍巨斧,斬殺著四處游蕩的青鬼孤魂。孤魂沒什么自我意識,青鬼雖有智慧,卻性喜獨行。是以數百巡城甲已能縱橫無敵,實是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為首一騎甲馬遙遙望見遠處游蕩著二十余只青鬼,當下大斧向前一指,高聲喝道:“兄弟們跟我來!那邊有不少青鬼,大家賣力多殺點,回去好領功勞!一年當中就這么一次機會,都別給我偷懶,大人們可在后面看著哪!”

    眾巡城甲馬轟然應了,縱馬挺槍,掩殺過去。

    卷三 碧落黃泉 章一 怎無言 下下

    眾巡城甲馬過后,不多時百余騎士護翼著一輛華貴車駕出現在蒼野上。這批騎士胯下座騎似鹿似馬,頭頸處生著十余根尖利長角,氣勢較巡城甲馬所騎角獸還要強出三分。而中間那輛車駕也是非比尋常,車身被一團凝而不散的云氣托住,駕車的更是兩條三丈長短的黑龍!

    車旁一名將軍向龍車恭敬地道:“托大人洪福,各路巡城甲馬已斬殺青鬼一千余頭,孤魂不計其數,戰績已遠遠超過了以往。今年歲終大宴,大人定可力挫群雄,摘得頭魁。”

    龍車內傳出一個尖銳細嫩的聲音:“甚好!李將軍如此有心,回去后我必會在平等王面前多多替將軍美言的。”

    那將軍笑道:“多謝大人!”

    龍車窗簾掀開一線,露出半張粉嫩面容來。這人生得十分俊俏,但眼中卻透出藏不住的陰狠。他看了看周圍,見四野蒼茫蕭瑟,罡風呼嘯如刀,不且有些害怕,問道:“李將軍,我們已進入蒼野這么遠,不會有什么事吧?萬一遇到那些厲害兇物可如何是好?”

    李將軍笑道:“大人不必驚慌,如果是平時,這一帶的確會有蝠虎、蠡牛出沒,所以巡城甲馬絕不敢進入這個范圍巡狩。但一年之中,僅有這幾天這一帶不會有任何兇悍鬼物出沒。末將在這里戍守了五十年,才探出這個奧秘。這秘奧說起來實也簡單,有一頭深黯之魔年年會從這里經過,它所過之處所有魔物都會被取食一空。如青鬼這樣的三兩天就會重生,那些厲害魔物則至少要十五天方會出現。有了這個機會,我們就能比別人更深入蒼野,斬殺的青鬼才會多這么多。”

    那秀氣童子滿意道:“李將軍多年辛苦,早該換個地方了。嗯,回去后我會替李將軍在酆都里尋個舒服位置的。”

    李將軍喜道:“末將前程,全仰仗大人了!”

    秀氣童子放下了車簾,坐得舒服了些。龍車寬闊的車廂內,只坐著清秀童子一個。車內正中擺一張溫玉羅漢榻,綴以明皇錦緞。兩側及對面各放一張小凳,乃是侍者扈從所坐。這龍車本是平等王巡城座駕,正中的自是平等王寶座。平等王排場甚大,平素出巡時,車里都要有二童子一侍女隨時伺候著。這小童居然能獨自坐在這龍車上,可見深得平等王歡心。

    那童子本是坐在一側小凳上,此時眼睛轉了幾轉,悄悄挪動身子,坐到了中央那張榻上。

    清秀童子半閉著雙眼,正薰薰然似醉非醉之際,龍車忽然停住!措不及防之下,他骨碌碌從榻上滾下,一頭撞在了對面的玉凳上,只痛得眼淚都流下來了。

    童子一把拉開窗簾,尖叫道:“怎么回事?!”

    李將軍劍已在手,一臉凝重,道:“大人,前方有些古怪。末將從未見過那個魔物,所以停了車隊!”

    一聽魔物二字,童子臉色瞬時變得雪白,戰戰兢兢地探頭向車前望去,但見前方一個隱約人影正安步行來。這個身影九分似人,背后卻又展開一雙影翼,模模糊糊的怎么都看不清楚。童子見識淺薄,根本不知這是何種魔物。

    李將軍面沉如水,長劍猛然一揮,喝道:“吹號!速速召回巡城甲馬!”

    蒼越的號角聲頃刻間傳遍四野,數百巡城甲馬前出不過數里,本應聞號即回,可不知為何,號角聲回蕩不休,四野卻全無半點回應。李將軍面色愈發難看,又下令道:“后隊掉頭,即刻護衛大人車駕回城!其余人等隨我列陣御敵!”

    十余名騎士立刻搶上,將龍車護在身后,其余騎士則在李將軍身后布成一列橫隊。那童子忽然覺得來人有些熟悉,于是揉了揉眼睛,再向前望去時,那雙眼睛已變大許多,瞳仁盡呈紫色,閃著妖異光芒。童子忽然尖叫起來:“原來是你!我認得你,我認得你!你居然還敢來地府,今天可算落在我的手里!李將軍,快把他抓起來,我要把他喂黑龍!”

    李將軍面有難色,斟酌字句道:“大人,此人敢在這里出沒,怕是十分不好對付,為大人安全計,我們還是先回酆都為上。”

    童子面色驟然一變,激動得滿面通紅,聲音也高了一線:“我看過他的生死薄,九十九世既無功德,也無夙慧,絕非仙人抑或星宿轉世輪回,一介孤魂野鬼,你怕他什么!給我把他拿下,我要將他喂……不不,喂黑龍太便宜他了,我要慢慢剝下他的皮,再將他的頭割下來,掛在我的床頭。我要每天都能看著他受苦!”

    李將軍皺眉望向蒼野深處,號角已經吹過多時,數百騎巡城甲馬無論如何都不該到現在還沒有消息。眼看對面那人越行越近,車上童子卻還如發瘋一樣催促他上前,無奈之下,李將軍長劍只得向前一指!

    左右各有十名騎士縱騎而出,其余騎士仍按兵不動。

    那人雙瞳忽然亮起,有如黑暗中兩顆湛藍珠石。雖然相距甚遙,李將軍不知為何,忽然感覺到二十騎騎士都在那人的雙瞳中清清楚楚的映出!李將軍心頭猛然一縮,剛要喝令騎士們小心,但見那二十名瘋狂前沖的騎士沖勢驟停,然后如被一道沛然大力擊中,連人帶騎被擊得直飛上百丈高空!

    砰的一聲,二十鐵騎當空爆裂,鮮血碎rou紛紛揚揚地落下,如下血雨!

    那湛藍色的目光自左而右,又掃過了整個護翼龍車的騎陣……李將軍分明看到,麾下騎士一一在那雙冥瞳中映出,又一一爆散。

    眼見一個個騎士在自己眼前爆體而亡,李將軍盡管身經百戰,也不禁心魂俱裂,知此戰已絕無幸理。眼前惟一的指望,則是寄望平等王巡城車駕上兩頭黑龍能夠大發神威,勝過此人。

    地面忽然顫動起來,李將軍登時一喜,以為是巡城甲馬終于趕回。雖然在那人驚天動地的魔威之前,這數百巡城甲馬也不過是送死的份,但只要拖住他一刻,他即有機會帶著童子逃回酆都。

    只是濃霧中踏出的一排排軍卒,殺氣氣勢豈是巡城甲馬可比?

    李將軍巡守酆都五十年,識見豐富,一見之下登時倒吸一口涼氣,失聲道:“幽鬼卒!狂獸戰騎!”

    眼見千名陰卒從霧中現身,李將軍自然知道那些巡城甲馬因何全無消息了。這兩種陰卒隨便哪種,只需十來個就可盡屠百騎巡城甲馬,何況眼下足有千名之多!

    傳說中這兩種兇厲陰兵素來只在蒼野極深處活動,怎么今日跑到酆都城邊來了,還是如此之多。有千名陰兵在此,別說兩頭黑龍,就是再多十頭,也絕無幸理。

    千名陰兵行到那人身后,忽然一齊跪下,拜道:“參見大將軍!”

    李將軍只覺一道寒氣自頂心灌下,心臟幾乎停了跳動!駭然之際,他忽見那雙湛藍目光已落在自己身上!下一刻,李將軍即覺體內一切生機皆已凝止,旋即一道熱流自心尖涌出,剎那間布滿全身,而后眼前就是一片茫茫的紅。

    血霧當頭澆下,淋了那童子一頭一臉,將他幾乎嚇瘋。童子緊閉雙眼,狂亂地拍著車廂,只不管不顧地尖叫道:“殺了他!快殺了他!”

    駕車的兩頭黑龍不知是聽了他的命令,抑或是感受到湛藍目光已落在自己身上,聲聲龍吟中,兩頭黑龍噴出帶著無數黑砂的陰風,當頭向來人吹去!

    那人悠然立著,待陰風快吹至面前時,方才一張口,自口中吹出一縷細細藍火。藍火一遇陰風,剎時化作熊熊烈焰,沿著陰風逆燃而上,瞬間已布滿黑龍全身。只眨眼功夫,兩頭黑龍已被燃成飛灰。

    吹出冰焰后,他根本不向兩頭黑龍看上一眼,徑自向龍車行去。龍車車窗早已關上,車廂則在微微顫抖。他隨手打開車門,一把將那童子從車中提了出來。

    “你認得我?”他問。

    童子戰栗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結巴道:“是……是的。你是紀……紀若塵。”

    他雙眉一揚,又問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童子顫抖著道:“您…您的樣子雖然完全變了,可是小的……小的生就妖瞳,可以看清……過去未來。”

    他仔細看著童子那雙深紫色的大眼,慢慢道:“我想起來了,你叫玉童。”

    見他想起了過往恩怨,玉童不喜反驚,連連驚叫饒命,求得涕淚橫流。他看了小童一會,方始道:“既然你這雙眼睛還有點用,就先留你一命。”

    玉童方才大喜,就見他指尖上射出一絲藍焰,在自己頸中揮過!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頭身分離,無頭的身體軟軟倒下,全部的感覺就此消失,卻偏偏意識清醒,又感覺不到任何痛苦,詭異的恐怖另玉童意識中一片空白,只想尖叫!可他又看了玉童一眼,湛藍雙瞳將壓倒一切的恐懼送入玉童眼中,立將玉童的尖叫冰封在了喉嚨里。

    “你的眼睛有用,可身子是個累贅。”他如是道。

    玉童腦中一片混亂,惟一知道的是,自己絕不敢說出半個不字來。

    “大將軍!”統領陰卒的將軍縱騎過來,巨斧前指,道:“前方即是弱水,是否現在出擊?”

    他望向前方,那里雖然只能看見濃得化不開的灰霧,但他的心神早已穿越濃霧,橫跨弱水,落在了巍巍酆都城頭。他淡然一笑,道:“既然遇到了這個小東西,那就讓他們多活兩天吧,反正一個也跑不了。”

    于是他提著玉童的頭,率領著一千陰卒,返回蒼野深處。

    大營正中,他斜坐在八仙椅上,望著面前浮著的玉童頭顱,道:“再說說看,你究竟有什么用。”

    玉童張口就想說能看清過去未來,但看到他的目光,猛然打了寒戰。玉童可是看到了在營門外豎著上百根足有數十丈高的石刺,上面挑著各式各樣的鬼物魔怪。玉童只勉強認出了文雀和幅虎,雖然不識其余兇物,可單從那龐大猙獰的體形,以及雖死而猶有余威的氣勢,就可猜出這些都是絕不下于幅虎的兇物。將這些兇物挑在石刺上立在營門前的用意,玉童在地府呆了這么久,看過多少煉獄景象,又怎會不知?一個回答不好,玉童的頭顱雖小,倒也能勉強夠插在石刺尖上。

    玉童小臉早變得慘白,結巴道:“紀……紀大人……”

    他忽然胸中一陣煩悶,猛然喝道:“住口!那紀若塵與我何干!”

    玉童啊的一聲,本想說您怎會不是紀若塵紀大人呢,但他腦子動得快,生生將這句話咬在了齒間。

    他長身而起,來回踱步,顯得極為煩燥。只要聽到紀若塵的名字,他即會回想起看過的一幅幅畫卷來。幾乎每看一幅,他都能切切的體會到紀若塵當時心境,緊張、茫然、惴惴不安、謹小慎微幾乎無處不在,那種幾乎窒息的壓抑,就如周身都被萬重蛛網纏死了一般。偏生這紀若塵最深處的心性又是堅毅無比,日復一日地為著完全沒有希望的目標掙扎。起初他還感到振奮,但到了后來,見同樣的畫卷反復出現、永無休止時,他心中所剩的,竟惟有絕望。

    當看到那胸中自有天地玄黃的女子,執手殷殷叮囑“你乃堂堂七尺男兒,當有十蕩十決的豪烈才是!”時,他才大呼過一聲痛快,只覺此言深合吾心。

    但看多幾幅,他才發覺紀若塵與顧清之間的糾纏非是如此簡單,終還是歸結到了謫仙二字上。謫仙,每次想起,都如兩塊巨石墜在心頭,提不起,揮不去。紀若塵曾數次猶豫,想要退出這段竊來的姻緣,卻終是邁不出那一步。

    于理如是,然則于情何堪?

    每當他胸中抑郁積壓到了極處,便會化作熊熊怒意:“要上便上,要走即走,本是如此簡單的一件事!這廝活得這般窩囊,怎會和我扯上干系了?”

    到得后來,除了因要學習三清真訣及諸般道典不得不看之外,他總是盡量不去看識海中那些畫卷。所以直到今日,那成千上萬幅畫卷中他看過的也不過一小半,于紀若塵生平往事,相應的也只是支離破碎的知道點滴。

    沒想到胸中痛事,今日被一個小小玉童給挑了出來。他停下腳步,重重地哼了一聲,雙眼微瞇,盯著玉童。

    玉童是極乖覺伶俐的,雖然被看得心膽俱裂,仍咬牙叫道:“大人!”

    他冷道:“你有何用,說!”

    玉童答得極為干脆:“小的雙瞳既能看過去未來,也能看透三界五行。”

    他重行坐回太師椅中,慢慢地道:“既然你說能看清過去未來,那就先看看我的未來吧!”

    玉童忙睜大眼睛,雙瞳盡紫,向他望去。目光剛落到他身上,玉童忽然慘叫一聲,緊緊閉起眼睛,眼角更是流出兩道血線來。

    他皺眉道:“你看到什么了?”

    玉童好不容易才張開雙眼,慌道:“大人未來一片黑暗,玉童法力低微,什么也看不出。玉童本想再盡一次力,哪知大人未來忽然沖來一片殺氣,差點……差點將小人雙眼給刺瞎了。”

    他一拍扶手,冷笑道:“即是如此,那留你何用?”

    “小人真的已經盡力了啊!小人連轉世輪回的散仙都看透過,可不知為什么,就是……就是看不透大人啊!”玉童幾乎已在嚎啕大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