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他當然不是怕盛卿卿,而是怕了似乎同盛卿卿關系還算親密的孟珩。 于是自從這日開始,魏仲元連魏家的大門一步都沒敢踏出過,生怕孟珩提刀來警告他“好好對我表妹,不然砍了你腦袋。” ……孟珩自然想砍了魏仲元,但與魏仲元臆想不同的是,他對盛卿卿再好也沒用,孟珩還是想砍了他一了百了。 “至少從這幾日來看,魏家并沒犯過什么明面上的大錯。”壯漢納悶道,“大將軍要查魏家的什么?” “什么都行。”孟珩一一看過對魏家的調查,“如果這么快就能找到疏漏,魏家早就垮了。” “也就是魏梁這幾個兒子幾乎沒有出挑的,他如今有點后繼無人的樣子,我看這就是魏家最大的煩惱了。”孫晉一攤手,“盛姑娘嫁到魏家、還是那個除了畫畫什么都不會的魏仲元身邊,真是浪費了。” 孟珩頭也不抬,“只是定親,她還沒嫁。” 孫晉撓了撓頭,“大將軍若是想,將她搶過來不就成了,何必這么麻煩——魏家又不敢和您硬碰硬。” “盛卿卿敢。”魏家或許不敢同他叫板,但看上次盛卿卿堅定的態度,她肯定敢。 孫晉:“大將軍難不成還怕了盛姑娘不成?” 孟珩終于停下動作抬頭看了孫晉一眼,“你是不是沒事做了?” “……有有有,我現在立馬就去,我忙得快升天了!”孫晉見勢不妙,拍拍屁股立刻告退,一溜煙地跑走了。 孟珩冷哼著將紙上的魏仲元三個字用筆涂成了黑色。 魏家的污點,假以時日一定找得出來。 “對了,大將軍。”跑走了的孫晉又在門邊謹慎地探出半個身子,“有件事忘記稟報。” “說。” “盛姑娘前些日子去見的那個統領王敦,是從前江陵城的守城軍。”孫晉一口氣倒了個干凈,“為數不多幸存的人之一,大將軍當年應當是在江陵城里見過他的。” 在終于找到盛卿卿之后,孟珩刻意地將同江陵有關的記憶在腦中反復翻閱過許多次,生怕漏了忘了哪個細節。 他找不到盛卿卿的身影,卻也尋到了一些和她能搭上關系的蛛絲馬跡。 比如他是聽過盛家父子名字的,再比如這個王敦,他也確實在江陵城里見過。 “關于這個王敦,有一件事相當古怪。”孫晉皺著眉道,“我特地去查了查,有傳聞說,江陵守城軍鬼魂作祟,要將并肩作戰的兄弟都拉到地下去作伴,因此幸存的十三人也因為各種原因在這幾年間紛紛去世,這王敦是最后一個了。” 孟珩倏地抬了眼。 “況且,王敦在江陵一戰后也遇見過兩三次意外,大概是他運氣好,如今倒還活著,就是臉上有點……”孫晉在自己的臉上做了個胡亂的手勢,接著道,“盛姑娘同那王敦交情匪淺,因此我特地留意了這傳聞。” “王敦的事情再詳細查,還有那十二個人是怎么死的。”孟珩邊下令邊起了身,“我去會會這人。” 孫晉下意識挺直脊背應了個鏗鏘有力的“是”,才好奇道,“您不信?” “人人都說我也冤魂纏身,”孟珩冷笑著看他,“難道你也心中深信不疑?” 鬼神之說,不過是用來糊弄人心的罷了。 汴京城里的官兵警戒是有規律可尋的,孟珩自然很清楚其中門道,找了兩個地方便尋到了王敦的所在處。 當王敦被帶到孟珩面前時,孟珩立刻便注意到了這漢子臉上的傷疤,也明白了孫晉當時在臉上亂畫那個動作的意思。 “參見大將軍!”王敦一臉正色地行了禮。 “我在江陵城里見過你。”孟珩道。 “大將軍記性真好。”王敦抱拳稱是,“我當日正好是東蜀軍沒來得及斬首的十三名戰俘之一,從牢房中帶出后,就那時見了您一面,當時泥里滾出來似的胡子拉碴,沒想到大將軍還記得我。” “坐下說話。”孟珩指了指身邊的位置,又說,“你運氣看來一直不錯。” 王敦哈哈大笑起來,他大步走到孟珩旁邊,告罪一聲便大大咧咧地坐下了,“可不是!我好幾次以為自己要一命嗚呼,結果最后都僥幸逃過了鬼門關,想必閻王爺也對我恨得咬牙切齒吧?” “你還同我表妹認識。”孟珩道。 “卿卿她哥跟我一道參軍的,那是過命的交情!”王敦拍著胸口道,“我離開江陵后一直擔心她,前段日子才知道她投奔了孟府,可嚇了我一大跳!大家雖知道他們兄妹的母親姓孟,可誰知道竟然是汴京的這個孟府啊!不過卿卿在孟府,我也能放心不少。” “她孤身一人期間,有勞你們照顧了。” 王敦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嘿嘿了兩聲,抓著自己的后腦勺道,“大將軍這話客氣了,我和卿卿認識這么多年,她同我自己的meimei一樣看著長大,當然要好好照看了。” 王敦不笑時,因著那處猙獰傷疤的原因,看起來相當兇神惡煞;但當他豪爽地大笑起來時,卻看著相當直腸子。 若不是真天生一條直腸子,就是連傻都裝得比別人像。 孟珩慢慢道,“她準備嫁到魏家的事,想必也和你說了。” 話一說完,王敦的笑容果然微微一滯。 第37章 不自然的停頓只是一瞬間,王敦很快接了話,“魏家也算是個大家族,我聽卿卿說,孟府人對她照顧有加,她還能自己從幾個魏家人里面挑一個出來,應當嫁得不錯。” 孟珩卻清楚地記得,盛卿卿是從王敦家里回轉之后便同孟老夫人說了自己愿意嫁去魏家。 就孟大夫人的轉述來看,盛卿卿先前一直在猶豫當中。 這點小小的轉折當時看來沒有什么,和王敦這離奇的經歷放在一起,就變得有些耐人尋味起來了。 “她原本和我說,并不想嫁魏家。”孟珩不動聲色地略微修改了盛卿卿的原話。 王敦咧嘴,“這個年紀的丫頭,誰知道心里想什么呢,一天一個念頭,拍馬都追不上。” 他的口風嚴實,孟珩一時也不想打草驚蛇,干脆利落地將對話終止,“既然她和你夫婦親近,以后就讓她往你家里多走動敘舊。” 王敦愣了一下,“定親之后,卿卿肯定忙得腳不沾地,恐怕沒什么時間出門走動吧?” “她的親事用不著她自己cao心。”孟珩站起了身,扔了這一句,又道,“府上不方便待客?” “方便倒是方便……”王敦立刻也跟著站起來,他有意識地舒展著自己的眉頭,“我就是不想讓卿卿來回奔波,太累了。” “孟府有馬車。”孟珩言簡意賅地道,“她難得有人說話,多去去沒什么。” 王敦沉默片刻,突地露出了兵油子的笑容,“大將軍好像對卿卿關心得很。” “她不值得人關心?”孟珩冷淡地問罷,沒再等待王敦的回答便轉頭離開。 他已用幾句話從王敦口中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接下來需要的只是暗中不動聲色地觀察調查罷了。 然而王敦卻在背后喊住了孟珩,“大將軍且慢,我有一事想托付給您,是同卿卿相關的。” 孟珩的腳步停了下來,他偏過臉看向王敦,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 “要是大將軍還記得,江陵城破的日子快到了,就這幾日的功夫。”王敦收起了笑意,“觸景生情,卿卿這幾日恐怕興致不高,還請大將軍著人多陪著她一些。” 江陵城破的日子,也就是盛卿卿家人的忌日了。 孟珩心中算了算日期,只剩四天的功夫。 “……我知道了。” 說是這么說,孟珩并不敢過多同盛卿卿見面。 只遠遠看著時也就算了,當盛卿卿就站在他咫尺的距離之外時,他便很難繃住自己面上覆蓋的假象。 但她家人的忌日也很重要,總得有人陪在她身邊。 孟珩思考再三,最終還是用這個理由說服了自己,掐著日子在那天去了孟府。 * 從溫泉宅子里回來之后,連著好幾日的功夫,盛卿卿的眼皮都跳個不停。 饒是她不信什么神佛,這時候也難免胡思亂想了些。 孟大夫人好笑不已,“那你要不然,去福壽園里和老夫人一道多念念經,指不定菩薩就替你消了災。” “指望菩薩,還是指望自己來得快。”盛卿卿揉著自己的眼睛,邊笑道,“許是這幾日沒睡好,今晚我早些歇息就沒事了。” “睡得不好?”孟大夫人立刻皺眉,“又想著魏家的事情睡不安穩?” “沒有沒有。”盛卿卿抿了抿唇,“只是這幾日想起了些從前的事情,大舅母不用擔心,我精神得很。” 孟大夫人還是不放心,叮囑道,“要是身體不爽利,就趕緊叫府醫來看,切不可諱疾忌醫,知道嗎?” “知道啦。”盛卿卿軟軟地應了,用話打散孟大夫人的注意力,“我前日聽見六姑娘院子里好似有些吵鬧?” 孟大夫人哦了聲,漫不經心道,“還不是被關了段時日,足不出戶憋得慌,四弟妹去看她,她就刷委屈鬧脾氣唄。” 盛卿卿是個十天半月不出院子也能活得自由自在的,不太懂孟六姑娘非要往外天天跑究竟有什么可耍的,“先前大舅母不是說,四舅舅很快就會回來了?” “忍不住唄。”孟大夫人半合眼睛不太明顯地翻了個白眼,她脾氣直來直往,又是掌家的人,更是孟珩和大皇子妃的生母,在孟府里腰桿一向挺得筆直,誰也不怕,“從小到大沒受過委屈,這次摔得慘了,當然氣不過去。” “不只是禁足了幾個月嗎?”盛卿卿不解道。 “這只是小頭,還有大……”孟大夫人猛地一瞪眼,把后面半截話給咬斷了。 ——孟六姑娘恐怕要去三皇子府的事情可不能在盛卿卿面前說漏嘴了,少說也得等三皇子府將聘禮送過來、滿汴京城都知道時,再順理成章地傳進盛卿卿耳朵里。 “……大頭的是,四房的面子叫人折了,她們心里怎么咽得下這口氣?”孟大夫人艱難地將話在半路拐了個彎圓回來,“這段日子,四房里頭都摔碎不少東西了。” 盛卿卿歪頭看了孟大夫人一會兒,點點頭像是認可了這個解釋,“也是,我聽說六姑娘是府里最得外祖母心疼的,關幾個月倒確實是很大委屈了。” 孟大夫人聽得“心疼”兩個字,面上表情有點微妙。 老夫人確實是縱著孟六姑娘,但這縱……實際上并不是因為寵愛,而是因為孟六姑娘的母親姓胡。 不過當著盛卿卿的面,孟大夫人沒將這話說出來。 盛卿卿雖瞧出大夫人神色間有些不屑,但也沒不識趣地追問,只道,“這委屈,若是在四舅舅回來之前能散掉便好了,憋的久了總歸傷身。” 更多的是,憋久了,孟六姑娘恐怕出了禁足還要來找她麻煩。 孟大夫人干脆地道,“你放心,她往后有的是事情要忙。” 雖然有孟珩那句威脅,但當日孟珩更多是想免去三皇子可能會對盛卿卿的遷怒。 胡貴妃同三皇子關系密切,若是胡家愿意出面想些方法,孟六姑娘也不是非得嫁給歲數能當她爹的三皇子。 至于孟珩說若是不去三皇子府,以后不會有比三皇子更好的夫家這條……胡氏信了沒信,孟大夫人不知道,但她自己肯定是信了的。 ——你說都這么心肝眼珠地護著了,怎么近幾日就連孟珩的人影都見不到了? 孟大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她順口給盛卿卿講起了自己的舊事來,“我當年一眼就看中了孟珩他爹,是我死纏爛打嫁給他的,他一開始還不情愿得很,對我說他想找一個知書達理能乖巧持家的,最后還不是娶了我?” 想到孟府大房中一個妾室通房也沒有,盛卿卿笑道,“確實。一生一世一雙人,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大舅母的眼光好。” 孟大夫人立刻借機給孟珩打邊鼓,“所以自小我就教導孟珩學他爹,要么不婚,要么就只那一個,三妻四妾算什么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