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狀
三日之后,豫王府的暗衛將與周信鴻有關的人士排查完畢,并挑揀出了其中的可疑人員繼續進行跟蹤監視,于是王二的兇殺案也在拖延了這幾日之后,由秦素北解開了隔空殺人的詭計。 而豫王府的眾人,也終于在花獨傾消失了四日之后,意識到他可能遭遇什么不測了。 對于花獨傾的失蹤,周信鴻表現出了恰如其分的驚訝與擔憂,就如席和頌偽裝出的焦急與疑慮一般恰到好處。 他與豫王府的其他親兵、暗衛、謀士們一起,開始沒日沒夜的暗中尋找起花獨傾的下落。 當然他心知花獨傾此刻正長眠在遠郊某個不見天日的角落里,所以并不用心調查,只趁著豫王府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花獨傾的安危上時,加快了對京城駐防相關事宜的摸索。 ——豫王雖然遠駐邊塞多年,但經他手下提拔的武將眾多,在軍中又有威望,回京也不過才一年多的時間,就已掌握了京城的兵防實權。 想查清京城的駐防情況,從豫王身邊著手是最快速的辦法。 畢竟他手上足有一萬蒙古軍,每日光是糧食,就是一筆不小的花費了。 . 與此同時,屏退了眾宮人的御書房里,明正帝重重一拍書案,從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的怒斥:“荒唐!” 立在他下首的席和瑛垂首斂眉,將心中的喜悅掩飾的干干凈凈。 花獨傾失蹤了好幾天,他估摸著席和頌應該著急了,派人出去一查,果然最近豫王府的人似有什么行動。 他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立刻進宮將京城有蒙古人暗入的情況稟明了明正帝。 當然在他的版本里,席和頌是企圖逼宮的主謀,周信鴻只是個聽令于豫王的小卒。 而小鬼醫花獨傾在昨晚意外發現了他們的秘密,因不愿與他們同流合污,險些被殺人滅口,拼死逃出之后逃到了他的明慶府,將此事告知于他后便因傷重不治而溘然長逝。 “父皇,兒臣所言千真萬確,有花神醫冒死帶出的令牌為證。”他等明正帝粗重的呼吸聲均勻了一些,才繼續說道。 明正帝目光沉沉地掃過那個刻有蒙古國字符的令牌,沒有說話。 席和頌不想讓明正帝覺得他太神通廣大無所不知,所以對席和瑛想要趁機誣陷他的事只字未提,只稟明了周信鴻與席和瑛的交易。 所以明正帝在聽完席和瑛的話之后,心情一時便有些復雜。 除去科舉舞弊的案子,蕭皇后所生的席和瑛到底是他最重視的一個皇子,見他沒有蠢到為了皇位投敵背國,他心里是深感欣慰的。 可是又見他還要趁機咬豫王一口,明正帝心里便難免有些不快。 他當然理解兒子想要皇位的心情,畢竟他也是那么走過來的。 但是爭取的磊落一點不好嗎,非要用這種陰詭的法子戕害手足。 “父皇,花神醫已經不幸遇害,豫王的腿卻還沒有治好,按照祖制他根本沒有資格繼位,”席和瑛繼續道,“花神醫的死訊壓不了太久,兒臣只怕豫王會在文武百官們意識到花神醫遇害之前,提前他的逼宮計劃。” 一直以來,豫王雖然身有殘疾,卻也沒什么人把這當做豫王奪嫡之路上一個多么過不去的坎,因為有小鬼醫花獨傾,所以所有人都默認了,豫王的殘疾只是暫時的。 可一旦花獨傾不在了,那很多事情就不同了。 “若你所言屬實,懲治豫王不難,難的是如何清肅混入京中的蒙古勢力。”明正帝沉默了半響,終于沉沉開口。 “此事父皇倒不必擔心,”席和瑛心里又是一喜,他面不改色道,“據花神醫所聽到的消息,埋伏在京的蒙古官兵只有約一萬人,就算打起來也不足為懼。” 一萬人想攻下皇城的確是件難事,不然周信鴻也不會找他里應外合。 明正帝的指尖在他慣常把玩的一串紫檀手串上來回摩挲著,再次沒有應聲。 潛伏在京的蒙古官兵人數,豫王已經根據周家田莊的產量與店面的銷量、以及偷來的真假賬本對比,已經大致推斷出來有一萬約人了。 只要沒有內鬼,的確是不足為懼。 只是,兩相比對,他還是更喜歡豫王“這場仗能不打起來就別打”的處理態度。 而且不知是不是因為席和瑛太過年輕,他似乎沒有考慮到,周信鴻能安排蒙古兵進京,就能在京中安插蒙古細作,這些細作隱藏于三教九流、各行各業,才是目前來說最大的威脅。 想到這里,明正帝輕輕嘆了口氣,向席和瑛道:“你先下去吧,此事如何處置,容朕考慮一下。” 待席和瑛退下之后,他一個人靜默了片刻,繼而再次長長嘆了口氣,喚了一聲“長興”,讓他給自己端酒來。 掌璽太監劉長興與明正帝同齡,從七歲起就伺候在他身邊,是明正帝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酒壺剛剛擱到案上,明正帝便一把抄起,斟滿一杯一飲而盡。 “陛下,天色尚早,還不到喝醉的時候。”劉長興勸道。 明正帝皺了皺眉,但還是依言將已經送到唇邊的第二杯酒輕輕抿了一口,便放了回去。 “論治世之才,郡王比不上豫王。”他抬眼看向劉長興,面上毫無表情。 “郡王年紀還小呢,陛下春秋鼎盛,這些事不著急。”劉長興知道他的心思,便慢聲細語地安慰道。 “學問可以慢慢學,心性卻是改不了的,不然也沒有‘三歲看八十’一說,”明正帝說著又長長嘆口氣,短短一刻鐘的時間,他似乎已經將后半生的氣都嘆完了,“何況,豫王仁厚,若他繼位,郡王只要不惹事,一輩子衣食無憂總是無虞,反過來卻不太可能的。” . 花獨傾假死之后,就一直留在云筱琬家中休養。 剛從假死中醒來時,他虛弱地連眼皮都睜不開,但也不過躺了兩天就來了精神,不僅有力氣活蹦亂跳了,還能喊席和頌過來繼續治療。 于是這日,豫王府還籠罩在小鬼醫失蹤的惶惶中,秦素北便與席和頌一起打著尋找花獨傾下落的幌子來到了云筱琬的住處。 云筱琬的家不大,只有幾間平房帶一個小院,他們到時院門是敞開的,除了云筱琬與花獨傾,宅子里竟然還有一位客人——邱拿。 此刻邱拿正蹲在院子里煎藥,見到他們后一邊搖著扇子一邊解釋道:“席和瑛進宮向皇上告你的狀了,不用我跟著,我沒別的事,就過來看看云女俠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秦素北與席和頌有些茫然地對視了一眼。 “我想跟云女俠成婚,看她會不會克死我,但是云女俠不愿意,我就多來走動走動。”邱拿耐著性子又補充了一句。 “你何時也開始信命了?”席和頌有些詫異。 “就因為不信,所以才想娶她。”邱拿眨了眨眼。 云筱琬聽到院中有聲響,料想是豫王到了,便推門出去迎接,正巧將邱拿這話聽進了耳中。 秦素北注意到她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緊了緊。 “豫王殿下,秦姑娘。”云筱琬沒有理會邱拿,只同兩個來客打了招呼,便側身邀他們進屋。 說話間,藥爐上沸騰起來,邱拿殷勤地搶先云筱琬一步將藥汁倒進瓷碗中,端著托盤跟在幾人身后進了屋。 清音坊裝潢典雅,奢而不俗,一物一什都極具韻味,云筱琬的家中,其簡陋程度卻是絲毫不亞于家徒四壁的浮生閣老宅。 當然秦素北看得出來,即便同樣是簡陋,人家隨便的一件家具單拎出來,價格想必都是不菲的。 花獨傾正癱在外間一張靠窗的躺椅上曬太陽,他臉上還是沒什么血色,人瞧著也瘦了不止一圈,不過考慮到他的傷勢,卻是恢復的相當不錯。 “云女俠,你成過那么多次婚應該知道,找男人就應該找我這樣幫你做活的,連自己吃的藥都懶得煎的懶鬼,還是哪撿的扔回哪去罷。”邱拿將藥碗擱到花獨傾身旁的小桌上,樂呵呵地同云筱琬說道。 “……”花獨傾一噎,偏偏一時想不到該如何反駁,只好無視了邱拿,同其他人攀談起來。 “秦姑娘,這幾日我不在,你那的碧落還夠吃吧?”他向秦素北關心地詢問道。 “花神醫放心,足夠的。”秦素北向他笑笑。 花獨傾對她很好,她感覺得出來,所以就算他知道她的身世卻死咬著不說,她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