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調情
胡同里那家醫館的凌晨,幾個病人在竊竊私語。 “我親耳聽到的能有假?”一個盤著腿探著腰。 一個摸摸自己許久未剃的胡渣,喃喃自語:“能救命的藥……唔。” “城東那家醫館,喝了七天就好轉了。要這是真的,為什么我們這么些日子了還不見好?” 有的掰起指頭:“算起來,咱們里面來得最早的也有七八天了。” 有人思考良久,靈光一現的樣子:“會不會是劑量不夠啊?每天就那么一小碗藥,神仙也好不了啊!” “你哪來的錢去買更多的藥?” “朝廷不是說給我們免費治病么,救不了我們,這病就會蔓延開,他們自己也別想活呀!” “想太多!朝廷管你的死活?把我們關起來,就是防止我們出去傳染他們,咱們只能靠自己活著……” 幾個人說到這兒,心有靈犀看向熟睡的天問和沈扈,一個會心的惡毒笑容如瘟疫般傳染了一張張臉。 他們躡手躡腳地挪向沈扈的被窩,恰逢沈扈翻了個身,嚇得他們一激靈,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兩人上前按住沈扈,一人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一人去一旁用被子死死捂住天問! 他們設想的是,掐死人之后放進被窩,每次大夫們進來送藥,就說他們倆睡著了,然后幾個人瓜分他們的藥。 沈扈立刻從夢中驚醒,無奈發覺此等危機時自己已經被按得動彈不得,加上睡夢中醒來,力氣還沒恢復,使不上平時七八成的勁兒。 他臉漲得通紅,一雙手扣住脖子上的手臂,艱難呼吸。 瞪著那幾張猙獰的臉,他爆了句粗口,使出草原男兒的看家本事來奮力甩出一只胳膊,順勢起身一腳踹飛兩人。兩人跌在木窗邊,窗欞都撞斷了。 一旁殺天問的人見這頭不妙,忙松開天問,抄起柜上的花瓶就向沈扈頭上砸去! 一招見血,沈扈雙拳難敵四手,踢飛三個也抵不過四個上陣,扶著后腦勺朝那人胸口飛起一腳。 扯開天問的被子急拍他面頰:“天問,天問……” 天問小臉憋得什么似的,被活活兒捂出了眼淚,道:“咳——沈大哥……” 沈扈看著地上揉屁股、揉肚子哎呦亂叫的幾個人,視線漸漸模糊,本想一腳踩死他們,可身子已經不聽使喚,帶著頭上的一大片血跡倒在床邊。 外面值班的坐堂大夫聽見這巨大的響動,跑過來一開門,就發現了這一幕,忙大聲喊人來。 * 一炷香工夫未到,一頂深綠揚著黃色流蘇的轎子在醫館外落下,啪地一聲掀起轎簾來的,正是面色鐵青的顧盡歡。 “顧大……”大夫行禮。 “不要廢話,快帶我去!”她話語冰冷。 健步如飛到了沈扈的房間,天問抱著沈扈的胳膊在喊他。 四個要下毒手的病人鼻青眼腫縮在墻角。 蹲下來見到沈扈這番模樣,心急如焚,天問擠到她身邊,帶著哭音兒說:“這幾個人想要殺我們,沈大哥被他們用花瓶砸了頭!” 盡歡輕手查看他的傷勢,一片鮮紅染透了枕頭被褥,她跳起身,眼睛都紅了,指著墻角那幾位:“是哪幾個?” “他們都有!”天問氣鼓鼓地叫。 盡歡中氣十足地問:“中順府何在?” 中順府早已在后面等候,上前聽令。 那四個病人聽聞自己要殺死的沈扈,能有這樣的陣仗,嚇得抖似篩糠。 盡歡手指一劈,暴吼: “全給我抓起來!” “是!” 她吩咐先把沈扈帶回府中治療,又叫阿喪抱走天問。 這才走近去盯著那四個人:“說說罷。為什么要殺他們?” 那四人支支吾吾地不知所云。 盡歡拿起地上的碎瓷片勾起其中一個人的下巴,拉出一道血痕: “我他媽讓你說!” “我,我們四人怕治病的藥量不夠,想搶他們的藥來喝。” 盡歡一口啐在他臉上:“你這種東西活著真是個悲哀。來人!” 中順府待命。 “給我熬一大鍋藥來,然后親眼看著他們喝下去。”她冷笑,碎瓷片夾在手指尖,挨個兒刮過去,“你們不是想活命么?不是想拿人血當引子喝藥么?我讓你們一次喝個飽!” 四人磕頭如搗蒜,求情聲不絕于耳,可盡歡已經大步離去了。 中順府聽命于她,見她沒有絲毫留情的意思,只能乖乖照辦。 * 盡歡匆匆趕回,去臥室看望沈扈。靈澤給他包扎完,對盡歡道:“暫時昏迷而已,過會兒就醒了。還有……” “嗯?”盡歡心不在焉。 “他真的在發燒么?我給他診斷完,他身體好像沒有什么大問題,和現下的瘟疫似乎不搭嘎。”靈澤淡定地道。 盡歡心知肚明,他是為了照顧天問去醫館的,但是,她也以為沈扈確實是患了病,接連兩個因此十分受打擊。 現在看來他要么就是故意的,要么就是患的普通風寒。 這么些日子,亦算是一件大好事了。 她謝過靈澤,靈澤擺擺手道:“之前你把我從山東叫來,就是為了他罷?” 盡歡咦了一聲,沒承認也沒否認。 “我去看看小少爺怎么樣了。不管如何,最終在我手上治的,沒白來一趟。記得請我吃飯。” 靈澤一副“我懂”的模樣,不由分說地拿著醫藥箱就走了。 盡歡朝她吐吐舌頭:還是這副臭屁的死德行! 沈扈躺在床上,微微睜開眼,吃痛地伸出手摸頭。盡歡二話不說,把他手按下,責備地看著他。 “顧大人?”他使勁抬起頭望望她身后,屋子里沒其他人,“你怎么在這兒?哎,這是……” 她沒好氣地道:“這是我的臥室。” 沈扈猜測是盡歡被通知來解決了這起事件,于是抓起被子裹緊:“你被子還挺暖和。” 盡歡不跟他扯閑篇:“你就說罷,你是不是沒得病,故意去醫館的?” 沈扈搖頭:“那怎么會!誰沒事做跑那個鬼地方等死啊,現在外面那么恐怖。” “少給我來這套,扎魯、和折都跟我說了。”她試著套他的話。 沈扈大驚,無奈道:“可我不這么做,天問一個五歲多的小孩子你讓他在里面怎么活嘛!今天的情景你也……哎?不對啊!” 他晃過神來:“這件事我只跟阿喪說過,沒告訴扎魯、和折啊!你套我的話是不是?” 盡歡冷笑:“哼,阿喪……” 看我怎么收拾你這個吃里扒外的小東西! 沈扈摸著后腦勺,總覺著不舒服。盡歡考慮到他躺著壓后腦勺,不情愿地扶他坐起來,嘴里喃喃:“也不知道這股傻勁兒是跟誰?” “你說什么?”他靠在墊子里。 盡歡冷冷地看著他:“把自己當個大人物,一天到晚逞英雄,害得人擔心,太是自我。” 沈扈聽到這話,明白她是為自己擔心了,因為瞞著她去以身犯險生自己的氣,心頭一暖,道: “我害你擔心了?” 這話……意思似乎是“跟你有什么關系,你自己要擔心,又不是我讓你擔心的”之類的,雖然沈扈并沒有這層意思。 盡歡突然臉色一沉:“我當然沒有擔心你,你死在里面關我什么事!” “這又是哪一出?”沈扈莫名其妙,不過很快反應過來,這個女人是口嫌體直,嘴上說不擔心,實際上自己出了事還是這么心疼自己,“我明白了,通常老夫老妻就是這個樣子的,打是親罵是愛么!” “哦?老夫老妻么?”盡歡皮笑rou不笑,“既然如此……” 她慢慢地、緩緩地、柔柔地探上身去,面對著被她一只手按住胸口有些驚慌失措的沈扈,溫和地笑著,笑得人畜無害。 沈扈結結巴巴地道:“這樣,不太好罷?” “噓——”盡歡伸出手指,按按他的嘴唇,眉眼里都是水一樣的波紋。 沈扈身子從靠墊里直起,任由她的手臂從胸口爬上肩頭,再到脖頸,眼睛眨了兩下閉上了,撅起罪惡的嘴,等著她來個老夫老妻般的親吻。 盡歡媚笑著,媚笑著……將他頭上扎的繃帶迅速一緊。 “啊——吼——哇——” * 阿喪正在隔壁給天問喂藥,聽到這聲慘叫,手里的勺子抖了一抖。 “孫御醫!”一個小跟班急急忙忙地跑來跟孫靈澤說,“城東服藥者出現了骨縮年老的情況!” 所謂骨縮年老,就是骨質疏松。 孫靈澤騰地站起:“什么!” “是不是藥的副作用啊?” 靈澤道:“趕緊帶我去看看。” 阿喪這下手里的勺子徹底抖起來了,不敢再把碗里的藥往他嘴里喂了。 想想這些日子他喝的藥,不禁慶幸今天那四個人搶他們的藥,又被姑娘灌了一肚子藥。 報應么?他們的骨頭,會更加疏松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