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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府要做的就是等,等時機,等王師和邵祁對我們下手。”沈盡歡道。 “邵祁暗度陳倉多年,手上沒有兵權(quán)卻有烏孫撐腰,當年那些亂黨想必也有殘余。咱們和他眼下都在暗處,所以一定要等,等他們不得不站在亮處對付我們,露出他們的尾巴。”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李靖瑤低頭道:“咱們既然在暗處,也不能坐以待斃吧?” 沈盡歡道:“當然要做,大廈將傾巋然不動,阿爹只要迷惑好梁侯府和慎王府,其余的我自會安排。” 李靖瑤沉默許久,下了極大決心的樣子,“歡兒,阿娘想幫你。” 沈盡歡沒動,良久后拿出一塊玉玦兵符,“有件事阿娘還真能幫上我。” “你外公給你的?”李靖瑤吃了一驚。 沈盡歡點頭,在她耳邊細語一陣。 “好,我連夜去辦。”李靖瑤鄭重道。 半個時辰前她讓阿肅通知帝京所有暗樁搜查上官歆。 一個時辰后便得到了消息。 “她在宮中?” 阿肅點頭:“是,玉夫人在芙蓉宮下挖了一個密室,上官歆就藏在里面。” “太子有沒有動靜?” “太子也在查,估計很快也會知道。” “別讓他知道。” “是。” 沈盡歡坐在房檐上看著沉睡中的帝京,自己卻越來越清醒。 十三歲那場變幻時常浮現(xiàn)在眼前,十四歲入少府就再也沒有回到這個地方。再來一世,大把的時間還是抓不住,甚至越推越快。沒有上一世的死法,這一世過的異常辛苦。 她站起來走到阿肅跟前,將少府令遞給他,“我要你去一趟陳郡。” 阿肅望著她,眼神莫測。 “謝氏替邵祁給烏孫輸送煤炭,獲利其中,那筆買賣恐怕還在暗地里交易,你讓霍家查清楚,徹底斷了。” 沈盡歡孤鴻一般立在夜色中。 這一次,非逼得邵祁跳梁不可。 阿肅接過令牌,“你將自己置于何地?” 沈盡歡看著茫茫黑海,一雙幽深不見低的眸子比夜還要恐怖。 “置于死地,方能后生。” 阿肅閃身隱在黑夜里。 沈盡歡散著發(fā),如一只妖傲立在萬千樓宇之間。 邵祁挾持陳凱風,大學士和張相遵照他的意思開始有意無意挑邵塵的錯。 沈盡歡知道這才是開始,邵祁為了當人上人,瘋狗都愿意裝。 隔日早上,沈盡歡并沒有著急回宮,而是去施氏院里請安,一路過去景色不變,最初帶她走這條路的人早已去了他國。 施氏的病癥不見好轉(zhuǎn),身邊伺候的曹嬤嬤兩年前就得病歿了,換了年輕的丫頭伺候總有些不定性。 施氏躺在床上朝她招收,又問那丫頭:“那位姑娘是誰,讓她過來和我說說話。” 沈盡歡心里一沉,走上前去:“祖母,歡兒來看你了。” 施氏搖搖頭,和藹地笑道:“歡兒是誰?” 沈盡歡湊身上前道:“是您孫女。” 施氏顫抖著手摸向沈盡歡,孫女二字讓她一怔。 “我......我......不記得了。” 似乎是有這么一個人在她腦子里,可就是叫不出名字。 沈盡歡微笑著拿下施氏枯燥的手放在身前握著,“不著急,咱們好好想想。” 丫頭道:“一年前還能喊出老爺夫人的名字,知道自己是誰,轉(zhuǎn)眼過了年就誰也不記得了。” 沈盡歡低眼:“好好照料,缺不了你的好。” 丫頭面上一喜:“多謝少令!” “你叫什么?”沈盡歡問道。 “奴婢巧心。” 沈盡歡轉(zhuǎn)過頭去,一雙黑眸落在她身上。巧心抬頭,漠然的眼底翻涌上無名的恐懼,悄悄將袖子往下扯了扯,哪知沈盡歡早就看見了。 沈盡歡再沒有正眼瞧過她。 待到出去后,招來探子吩咐道:“把巧心處理了,從哪來送回哪去。” 探子領命離去,之彤流露出驚懼:“巧心有問題?” 尚書府看的著嚴,竟也叫人潛了進來,沈盡歡語氣生冷,“亂黨余孽。” “那些人已經(jīng)在府里了嗎?!”之彤低聲道。 “姑娘,老爺夫人可怎么辦?” 沈盡歡穩(wěn)住她,“莫慌,潛入尚書府是遲早的事,我也早有預料,故而讓阿爹阿娘先不打草驚蛇。” 之彤躬身扶著沈盡歡直點頭。 “備車把二姐他們送回上谷郡,就說帝京待不住了。”沈盡歡只身朝李靖瑤住的東苑走去,之彤瞧著那決然的身影嘆了口氣。 李靖瑤將匣子端到沈盡歡面前道,“這三萬兵馬你要怎么打算?” 匣子里放著一塊兵符,一個錦包。沈盡歡取出那兵符前后翻看,無論質(zhì)感還是細紋都和真的一模一樣。錦包里裝的便是她交給李靖瑤的真兵符。 沈盡歡小心收好,“自然不能全送入宮中,我只要五千,五千足以。” 李靖瑤害怕地拉住她:“歡兒,你可千萬不能造反啊。” 沈盡歡噗嗤一聲笑出來,回拍著李靖瑤的手:“阿娘開什么玩笑,我一個女子怎么會造反呢。” 李靖瑤重重一嘆,到底沒說什么。 沈盡歡良久才道:“阿娘別拋下歡兒就好。” 李靖瑤不明白沈盡歡的心思,但還是抱住她:“傻話!阿娘還沒看著你出嫁呢!” “府中已經(jīng)有慎王的人在了,切勿打草驚蛇,不管發(fā)生什么咱們都不能慌。” “什么?” “巧心。”沈盡歡道。 李靖瑤愣了片刻,無法將目光從她臉上挪開。 “阿娘,阿娘,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傷到你和阿爹。”沈盡歡忙道。 李靖瑤有些猶豫地看著她。 沈盡歡目送李靖瑤走進內(nèi)室,拿了個東西出來。 “阿娘不像你阿爹要你成功立業(yè)、匡扶正統(tǒng),阿娘只想你保護好自己。”李靖瑤將十二節(jié)烈陽鞭放在沈盡歡手上。 “阿娘無用,不能再戰(zhàn),我也知道這些年你與在刀鋒上舔血無二般,人心最難謀。要是這次沈家撐不過去,你也不要勉強,日后襲承少府為天家做事更要小心......其實阿娘不愿你涉險,我早寫了信給你長姐,若有難,她會來接你......你也不要耍性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沈盡歡拿著鞭子,鞭身是半個手腕粗的黑蟒,粗的一掂還有些分量,鞭尾扣著十二個鐵刃,均一掌長半掌寬,長柄是兇獸模樣純鐵制成。李靖瑤帶著它打了小半輩子的仗。 沈盡歡握緊了它,面不改色,直直跪下去對李靖瑤磕了一頭,“歡兒謹記。” “你是不是找到上官歆了?”李靖瑤扶起他。 沈盡歡道:“是,在宮里。” “你見到她,準備怎么做?”李靖瑤問道。 沈盡歡目光冷厲,有很好的藏好鋒芒,“看她做什么。” “你會殺了她。”李靖瑤直接道出她的答案。 沈盡歡看向李靖瑤。 “能不能不要殘骸手足?”李靖瑤柔和問道。 沈盡歡面上是十七歲的丫頭,可心里卻不是,她對上官歆軟不下手。 看她沉默,李靖瑤終是坐下去,一言不發(fā)。 沈盡歡偏了偏頭,嘴角才掛上一絲笑:“我不會臟了手。” 李靖瑤松了口氣,算是妥協(xié),“好。” 沈盡歡起身拜過,拿著鞭子轉(zhuǎn)身離去。 開門瞬間投在臉上的陽光很好,可她心里暗的很。 沈傾寧雖然不明白沈盡歡的話什么意思,但還是遵從了。 上谷郡遠離政治中心,比較起來安心太多。 “你真不跟jiejie走嗎?”沈傾寧上車前又問了一遍。 沈盡歡輕笑:“去玩可以,哪能久住,依著你是主母也不能這樣放肆。” 沈傾寧這輩子命是真好,當主母前榮家老夫人把全府上下都清洗干凈才交到她手上,隨后榮老夫人撒手人寰,府里大小事務早就安排妥當,沈傾寧當?shù)膶嵲谑娣植坏糜惨虮M歡去與她同住。 沈傾寧道:“當年出嫁你沒送我,今日你要送我出城門。” 沈盡歡笑著應下,與她和榮青一同進了馬車。只見沈傾寧對榮青道:“夫君,我想和meimei再說說體己話。” 榮青目光溫柔,對沈傾寧點點頭,翻身騎上前頭的馬。 “姐夫?qū)δ阏婧谩!鄙虮M歡想起當初為了阻止沈傾寧當寡婦,自己被邵塵送進大牢挨板子的事,不禁一笑。 “我曉得當初你為什么硬要我逃婚了。”沈傾寧燦爛地笑著。 “你曉得?”沈盡歡問道。 “你是怕我被指給榮家大公子是不是?”沈傾寧道。 沈盡歡頷首。 榮家大公子在沈傾寧嫁過去二個月就亡故了。真是虛驚一場。 “江先生......還在帝京嗎?”沈傾寧忽然問道。 沈盡歡目光微頓,“不在了,也不知在哪兒。” “挺好的,”沈傾寧依舊笑著,“總算是找不到他了。” 沈盡歡被她著話嚇了一跳,“你找過?” 沈傾寧想了想,嘆道:“他去過上谷郡,榮霆滿月那天他來送的賀詞。” 沈盡歡抑制不住的不可思議。沈傾寧嫁作人婦那段往事也該塵埃落定,沒成想江余還是個癡情人,竟跑到上谷郡去。 “榮青待我很好,你放心吧。”沈傾寧言辭間滿滿都是對榮青的愛意。 沈盡歡聽著,嘴角一直掛著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