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戰
王嬋看著王依妍, 眼神極其復雜,“你究竟在幫著誰?”眼前的jiejie早已不是當年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她有自己的思想,甚至可以自己選擇幫誰。反觀自己, 膽小、沒主見、待在一個小小王府坐井觀天。 王依妍道:“你不用知道。” 王嬋垂著手臂眉頭緊皺了一會兒舒展開來, 轉身走向宮道盡頭。王依妍沉默著等到看不見她, 才轉身鉆進側門后的小道。這小道也是建宮時留下的, 用途不明, 可直通北宮外的綠林。 王依妍并不相信王嬋會真的離開雍州城。她做這一出不過想還當年的情。她想起陸生良在飯桌上說的一句話——“宮里呆久了的人最后都會成精。”她還沒有到成精的地步,只是萬事能看懂而已。 她剛要踏出綠林, 宮外就有大批禁軍經過,火光沖天。王依妍藏在樹后瞄了一眼都是往鳳儀宮而去, 心想大功告成便立在原地想著自己的出路。 陸生良讓她不要被邵祁抓住, 估計是沈盡歡要傳達的消息。也就是說不管邵祁知不知道真相,皇貴妃中毒身亡的消息傳出去后,慎王府和梁侯府的人就潛入了宮中。 王依妍思來想去還是回了少府。后半個帝宮亮如白晝,前面卻如同往常一樣清冷。她剛進少府, 經過南樓下就聽到屋檐上一聲碰響。抬頭看見白紀離開, 心下一驚,連忙提著裙子就往樓上走。 她看見沈盡歡坐在在床邊一動不動,四下見了無人, 趕緊推門進去。 “盡歡?”王依妍沒點燈, 完全是憑著黑影摸索過去。 “你怎么沒走?”沈盡歡無力道。 王依妍跪坐在她身邊松了口氣, “剛把王嬋送出宮, 我想我不能就這么走了。” 沈盡歡輕聲一笑,“你想做什么?” 王依妍摘下面紗定定望著她,“要看你讓我做什么。” 沈盡歡看向她:“王嬋知道你向著我,你保證她不說出去嗎?” 王依妍笑笑,“她真問我了,我說我不能只幫沈盡歡一個人。” 聽到這回答,沈盡歡注視著王依妍,篤定道:“你這么回答,是知道她會告訴邵祁。” 王依妍不回避她的眼神,“換做你,愿意讓孩子沒有爹嗎?” 沈盡歡莞爾一笑搖搖頭。 說完之后,王依妍也靠在床邊上,視線跟著沈盡歡落在簾子后,她心胸坦蕩沒有一絲欺騙王嬋的愧疚。 “在邵祁的線報里,我已被刺身亡,天亮之后我會進密室,所有的消息都會通過暗道送到我手里。”沈盡歡道。 “被刺身亡?那陸大人和阿清她們......”王依妍挺起身道。 “在牢里。” “安全就好。”王依妍點頭道。 沈盡歡打量了她一番,在想能不能讓王依妍帶動宮外兩萬兵馬。這個選擇需要足夠的信任,且已迫在眉睫。她胃里燒燙,胸腹有口氣憋得她后腦發暈。 “你為什么要幫我?”沈盡歡覺得把問題說出來能緩解一些,也顧不得考慮王依妍有無他心。 王依妍道:“因為你讓我有了安身之地,在尚書府、少府我能感覺到溫暖。我看見邵祁割下那人的rou時,我就知道我和他們不是同類人。強大不是會殺戮會謀算,而是存有守護之心。我跟著你這些年學會了不少,要是沒有你,我可能三年前就死在城郊了。” 沈盡歡對上她溫和平靜的眸子,心安寧下來,“我有件事要交給你做。” 人是有賭性的,沈盡歡把寶押在了相信上。 王依妍轉而跪在她面前深深俯首。 慎王府 正堂依舊悄無聲息。王依妍回回來都是由探子帶著,不清楚暗室人口,這次是自己送上門,便只好直接敲王府的大門。 對她的到來,慎王府的人都十分警惕。從王依妍看這幾個下人的眼里露著避諱,差不多猜想到了原因,于是強作鎮定的去到后院書房里。 王依妍被管家帶進書房后第一眼見的就是抱著孩子的王嬋。王嬋錯愕地看了她一眼慌忙低下頭去讓在一邊。 邵祁靠在桌前瞄了她一眼,“你還有臉來?” 王依妍行了禮道:“奴為何不敢來?” 邵祁三步上前掐住她的脖子強迫她正視自己,“沒看出來你面孔挺多。” 涵兒見此,“哇”地一聲哭起來。王嬋驚懼地將她抱出去給門外的乳娘,又折回來在茶廳候著。王嬋臉色慘白,雙唇不住的顫抖,她越是這樣,屋內的氣氛就越詭異。 “殿下知道了什么?”王依妍先發制人說道。 邵祁死盯著她,“怎么不怕了,你膽子不是很小嗎?” 王依妍看著他兇神惡煞的樣子心底一涼:“怕,可是奴沒有做對不起王爺的事。” 王嬋在后一言不發,手里密密出了層汗,“jiejie,你就說吧,王爺不能有事啊。” 王依妍輕聲道:“你騙我。” 王嬋的皮囊內的五臟六腑翻江倒海,悲憫地看向王依妍的背影,摳字眼似的說道:“jiejie,對不起,我有涵兒有王爺。” 王依妍啞然一笑。 “陸生良不是讓你們一起跑么?自己怎么不跑?”邵祁道。 王依妍轉不得身,只得看著邵祁,“王妃不也回來了,王爺何故多心奴?” 邵祁咬著牙將她推到王嬋面前道:“王妃說你還是沈盡歡的細作呢,你說我要不要信?” 王依妍看著王嬋,手腳冰涼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面前站的王嬋已不是當年送她衣裳的王嬋,她睜著眼睛接受,眼底盡是算計,“我何時說過這句話,還請王妃明示。” 邵祁抬了抬眼皮,緊盯著王嬋。 王嬋渾身虛弱,王依妍冰冷的眸子像冬日的寒風無情吹打在她身上,她泣道:“你說過!你還說不止幫她一個人。” 王依妍卻道:“你說王爺處處逼你,讓我幫你脫離苦海所以我才助你出宮,我如此信任你你卻拿我當槍使?” 王嬋紅著眼眶跪在邵祁面前:“王爺,妾身沒有怨恨王爺分毫,都是妾身心甘情愿做的,jiejie滿口謊言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王依妍在沈盡歡跟前待久了,也見識過會胡攪蠻纏的人物。看王嬋如此竟也不起波瀾,淡淡地流下一滴眼淚,“我終究是錯信了。” 邵祁掐著她的后腦猛地往地上一按,王依妍任由他大力禁錮著自己,她面上驚慌失措,內心卻十分平靜,好似早就猜到這幅局面。 “說,沈盡歡死了沒有?!”邵祁低吼道。 王依妍顫抖著聲音道:“正是因為她死了,所以奴才來找王爺。” “本王不信。”邵祁道。 “難道不是王爺派部下做的嗎?真真假假奴又怎么會知道。”王依妍道。 邵祁攥著她的頭發如抓稻草一般,“你看見沈盡歡的尸體了嗎?” 王依妍眸子一轉,想起沈盡歡說的話,“奴沒有親眼看見,只知道被阿肅帶走了。” 和死士說的一樣,邵祁臉色這才緩和一些,“你還在幫誰?” 王依妍重喘著氣,“沒有......沒有誰,只有王爺一人。” 王嬋含淚道:“你說謊!” 邵祁當即將王依妍踩在腳下怒罵:“賤人!” 王依妍貼著冰冷的地面,王嬋三個字將她打入了地獄。她從來沒有領略過來自親人的這般傷害,從前的主母印象里是一貫的惡,而王嬋最初卻是她的一束光。 能把你從黑暗中拉出來的人,總有一天也會把你推回去。 “說!”邵祁殺心已起,似要將她的頭骨踩碎。 王依妍不想再看王嬋為了邵祁能做到什么地步,緊閉著眼睛道:“是太子。” 王嬋明顯一怔,“太子?” 邵祁腳底最后□□了一次才收回,火氣竄上心頭,“居然是他?你告訴了他什么?” 王依妍爬起來,左半邊臉沒了知覺,說話都僅僅憑著某個神經張合,“奴除了說王爺找奴盯著沈盡歡,什么都沒說。” 屋內靜了一會兒,邵祁輕輕拿過王依妍的臉,不帶一絲感情道:“告訴我,你知道些什么?” 王依妍道:“太子在大牢里,沈盡歡也死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來找王爺。” 邵祁起身后退,怒地將王嬋提起來,大吼道:“這是你meimei,你要是不說實話,我就讓你倆陰陽兩隔!” 王嬋被突如其來的疼痛弄懵住了,“王爺?!” 王依妍的目光一瞬間刮在他身上,“她是你的妻子,你孩子的母親,你怎么可以這樣對她!” 邵祁冷笑:“本王當上天下主,想要多少妻子都可以,我可以給涵兒找一個更好的母親。” 王嬋驚得說不出話,雕像一樣立在那里。身邊男子眼睛都不眨地說出這些話,讓她發不出一個字音。 王依妍迅速爬起來,“我知道沈盡歡兩萬定遠軍在哪!請王爺不要傷害王嬋!” 邵祁臉色大變,拋開王嬋兩步過來,“你當真知道?!” 王依妍心下一定,道“沈盡歡和阿肅做交代的時候,我偷聽到的。” 邵祁對王依妍說的露出幾分興趣。轉念又想到她有背叛的嫌疑,又沉下臉來,“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王依妍故意對王嬋投去關切的眼神,又看向邵祁,“奴斷不會將王妃作為籌碼,王爺不信可派部下前去查探,若是有假,奴聽憑王爺發落。” 邵祁瞇著眼睛看著她。邵塵已然在牢獄之中,他親自去看過不會有錯。沈盡歡的尸體被那個叫阿肅的護衛帶走也是部下親眼所見。王依妍能冒險幫王嬋出宮可想她對meimei的愛護之心,她也斷然不敢將其性命作為賭注。 兩萬定遠軍就像近在咫尺的rou,到嘴的鴨子哪能讓它飛了? 邵祁抬手讓王依妍繼續說。后者湊上前去細語一番。 “王爺!這是謀逆,就當是為了涵兒,現在收手只要處理好了誰都不會發現的!”王嬋趴在地上道。 邵祁修長的手指撩過額前發,心情又好了起來,唇角上帶著溫潤的笑,全然不見方才的兇狠。 王嬋抱著他的腿哀求道:“王爺您聽妾一句吧,妾求您了!” 邵祁彎下身子,“這種寂于無聲的日子本王過夠了!你若想盯著門廊外一方天地一輩子,本王準你今生待在這里!天下主還是喪家犬,你自己選!” 邵祁提腳推門而去,王嬋被扔在一邊,發髻凌亂的遮住三分之一面頰。眼淚充滿整個眼眶,抬眸間便晃了出來,她難掩住心緒波動,定在原地輕聲道:“你為什么要活著?” 王依妍一笑,“要感謝你當年送我出去。” 王嬋搖頭,眼眶里的淚傾了出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王依妍坐在桌前,僵硬的手摸上紅腫的左臉。這一刻門外透亮,院子里傳來清新的晨露氣。 她知道,大限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