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結
姚茜之的能力遠遠超乎沈盡歡的預料,不光是繡花的功夫,傳遞信息的功夫也是絕佳。 衣裳送來的那天,后宮的下人都知道了上官彥是何許人也。 沈盡歡感慨人言可畏的同時,感覺到上頭有意識的在壓著這些傳言。后宮是是非之地,這邊有的話梗子嚼爛了,前朝也也不一定能知道。 她本心也不想讓上官家的家業給上官彥陪葬,但光流傳在后宮下人中間真是太沒意思了。 不日后她就親自加了一把火,謠言一下傳到了姚婧之的耳朵里。 和阿清說的一樣,姚婧之心氣甚高,一兩個人說道或許不會在意,但是等她回轉過來,那謠言是下人里人盡皆知,甚至說的像模像樣。 讀書人都知道這世上絕沒有空xue來風的事情,姚婧之也不例外,好歹身居四品祭酒的官職,豈能容忍這樣的流言蜚語傍身? 事情還沒有傳出帝宮之前,姚婧之曾三次派人出宮查探上官彥的為人。 有了謠言做鋪墊,上官彥不管做什么都會被先入為主。 沈盡歡知道姚婧之派去的探子看見上官彥和一眾富家子弟在富春閣叫了幾個小菜有喊了樂姬助興,回來就被說成喝花酒,不由笑出了聲。 “姑娘,咱們這事兒是不是不太地道?”之彤問道。 平白無故讓姚婧之吃了悶虧,是不地道。 “是他撒謊在前,他答應了輕寒會娶她,結果什么都沒解釋就應下了陛下的圣旨,這不是拿慕輕寒當猴耍?”沈盡歡回道。 “這婚,也不知能不能成。”之彤擔憂道。 沈丹霜千求萬求求來了這么一個大好的姻緣,到嘴的鴨子要是飛了,可不得傷心欲絕。 “這婚能不能成,還得看輕寒下不下的去手?!鄙虮M歡喝了一口茶道。 “五姑娘?”之彤傻眼。 “有的人撿了面子,有的人丟了里子,你說是撿了面子的人是贏家,還是丟了里子的人是贏家?” 沈盡歡挑眉笑問道。 “五姑娘要是成全了表公子,就是那個撿了面子的,反倒表公子名聲臭了,雖有圣旨護身,但終究是丟里子的那位,”之彤喃喃道,“奴婢還真不知道誰是贏家呢。” “他倆都是撿了面子丟了里子的。” 阿炎走到窗外,倚坐在窗臺上。 “見過軍師。”之彤見禮道。 阿炎盯了沈盡歡綰在腦后那支鳳翎木簪子,淺淺一笑繼續道來:“成全,不一定就是放過,也許是另一種懲罰?!?/br> 之彤外頭看向沈盡歡,聽其道:“就像一個小孩子吃了糖還想再吃,你告訴他多吃對牙不好,他保準不會聽,只會更加想吃糖,當有一天他的牙因為多吃了糖壞了,開始痛了,才會長記性。” 之彤恍然大悟,“可是,以五姑娘的性子,她當真會讓步?” 沈盡歡抬頭看了一眼阿炎,笑道:“圣旨封姚婧之是正房夫人,輕寒斷不敢去搶,一來會惹得滿城風雨名聲掃地,二來也會連累慕家和上官家;再者是上官彥違背承若在先,輕寒早將他視為負心漢,鐵定不肯做小,所以除了讓步成全,輕寒沒有更好的法子脫身?!?/br> 之彤拜服在沈盡面前:“姑娘真是足智多謀?!?/br> 沈盡歡攙她起來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說不準會有什么其他機緣出現。” 阿炎歪頭看她,微笑道:“你這一招,是想逼慕輕寒放手,還是想斷上官彥的后路。” 沈盡歡淺笑,倒了一杯茶遞給他:“軍師神機妙算,你猜呢。” 阿炎接過茶盞抿了一口,笑而不語。 沈盡歡對慕輕寒還是不甚了解,不過慕輕寒比她想的更生猛些。 兩日后,這個充足了氣的皮球,終于爆炸了。 慕輕寒把上官彥約到酒樓里灌醉后,扒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示眾。 這件事不光讓上官家丟盡了臉,也惹得燕帝不高興。姚婧之一氣之下將那些流言捅到了燕帝那兒,寧可辭官也不愿嫁給上官彥。 上官家也到處求爺爺告奶奶呀讓此事平息下來,沈丹霜不惜在沈家門口長跪不起,讓沈丹青出面。 這事鬧到這個地步,燕帝不見人不讓議此事,沈丹青也沒轍。 斟酌了兩日,最后燕帝決定讓皇貴妃出面調停。圣旨自然收不回,只得將大婚延期,先讓上官彥閉門思過個一年半載。 這樣的結果,也屬于意料之外。 “是他約的我?!蹦捷p寒以茶代酒,一干而凈。 “你可別怪我罵你表哥,他約我出去,一看就是黃鼠狼拜年沒安好心,說我放不下他就造謠毀他,他的臉皮真的比城墻還厚了!”慕輕寒一把拽下一個雞腿啃著。 “你就這么忍心把他衣服扒了扔大街上?”沈盡歡道。 “有什么不忍心的,我看他不光缺心眼兒,腦子里面還空空如也,說我耍陰招要毀了他,既然都這么說了,那我就干脆雙管齊下毀個干脆好了?!?/br> 沈盡歡給自己包了一大卷菜卷:“我最初怎么說的,你還要上桿子和我較勁兒?!?/br> 慕輕寒挪了個位置過來撒嬌:“哎呀,我哪知道他真的是人面獸心啊,仗著狗膽兒來找我,還一副了不得的樣子,我要是不好好教教他三從四德,他還真能把自己當回事兒?!?/br> “其實那些也算不得謠言。”沈盡歡沉思道。 慕輕寒知道沈盡歡在說什么,“多虧了你,不然我哪能這么早清醒,想想我這大半年真是浪費了大好時光?!?/br> “那你準備如何?”沈盡歡問道。 慕輕寒:“去邊疆好好學本事,和你阿娘一樣當個功績赫赫的女戰神!” “你可別再招惹些男女是非,我看你阿爹挺舍不得你的?!鄙虮M歡緩緩道。 “我知道了,我這回是一棒子打醒,再也不信什么海誓山盟了,”慕輕寒點頭道,“你就好好做你的北燕少府令,等我得勝歸來,你我二人一文一武,叱咤朝堂!” 慕輕寒筷子一揮,橫掃千軍。 而后慕輕寒就又去了邊疆,順帶把阿炎也帶走了。 臨走之前,沈盡歡把那塊施氏幾年前送她的玉塊作為回禮,給了阿炎。上頭有她自己雕的貔貅紋樣,只是下手太快邊邊角角還沒有處理好,也可以說她毀了一塊好玉。 阿炎性子極好,拿過玉塊后撫了好久,那玉塊放在他手中大小正好,一手剛好抓住。阿炎說可以當個掌寵,沈盡歡頭一次覺得自己做的精細東西這么受待見,一遍又一遍地囑咐慕輕寒在路上照顧好阿炎,說他皮嫩,比不得慕輕寒rou糙。 慕輕寒意味深長地拍著她的肩頭叫她放心,鬼使神差地笑道:“會替你照顧好的?!?/br> “神經病?!鄙虮M歡暗自罵了一句。 皇城之上,一筆挺的身影立在墻后,注視著底下的他們。 邵塵背著手,看著某人的后腦勺......上的木簪子。 “殿下咱們不下去送送?”澤宇抱劍蹭上去問道。 “這么多人還上去湊什么熱鬧,又不是大軍出征,真當他們是大將軍?!?/br> 邵塵面上不爽,轉而看向一邊的阿炎:“他們在底下說什么呢,還不離不舍的。” 澤宇瞇了瞇眼,順著邵塵的目光看下去:“要不......卑職下去催他們?” 邵塵皺著眉頭,一門心思撲在那兩個挨著近的人身上,壓根沒聽澤宇的話。 城下的馬車已經啟程,沈盡歡仍舊站在那里目送他們,邵塵一言不發地走下去。 沈盡歡也剛好轉身,看到從城樓上下來的邵塵,忙見了禮。 邵塵:“沈少令果然重情重義,人都沒影了還不愿意走。” 沈盡歡納悶,狐疑地打量他:“殿下......不也沒走呢?” 邵塵不爽道:“有你這么和我說話的嗎?” 沈盡歡默默扶額,換上笑臉道:“微臣的意思是,殿下不僅重情重義還愛惜子民,殿下都沒有離開,那微臣就更沒有理由先走了!” 邵塵冷哼一聲:“我讓你待在少府,不是讓你學著怎么溜須拍馬的?!?/br> 沈盡歡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殿下忘了嗎?是殿下不讓微臣再插手帝陵收尾之事,要自己一人監管,如今微臣本本分分待在少府,只是出門送別,殿下就說微臣溜須拍馬,好沒有道理啊?!?/br> 澤宇和之彤在一旁不知是勸好還是不勸好,看他們你一句我一句連插進去縫都找不到。 “你倒怪在我頭上了,我還沒和你算賬呢。”邵塵背著手淡定如常。 “那還請殿下好好清算清算,微臣究竟哪里得罪了殿下,說了哪句話讓殿下介懷。”沈盡歡不多話,想說的都擺在臉上。 “你......”邵塵郁結,余光看著她頭上的飛揚的鳳翎簪子,像極了那人和自己耀武揚威的神態,故道:“你不是重情重義嗎,好啊,我就和父皇請旨,讓你嫁去邊疆好了?!?/br> 沈盡歡猛地抬起臉來,怔怔地看著邵塵:“殿下可否告知微臣,您現在在發哪門子的火氣,好讓微臣心甘情愿受著?!?/br> “你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明面上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嗎?身為朝臣和世家旁人糾纏不清,你的臉倒是一點不紅。”邵塵越說越窩火,眼前的人也似乎失去了耐心,直起身子使勁兒壓著氣兒。 “微臣不想同殿下吵架,殿下要是覺得微臣礙眼,我現在就走!” 沈盡歡的語氣重了,邵塵當場停在那里,之彤和澤宇也大眼瞪著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