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
高太傅“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搬了塊石頭砸了自己腳。 沈盡歡抬眼看著燕王沒有一絲慌亂。 沈丹青拱手跪下對燕王道:“臣該死,請陛下降罪!” 燕王一甩手道:“不關沈卿的事,你起開。” 高太傅顧左右無一人能幫他,慌不擇言道:“陛下,臣都是為了陛下好啊,臣一片忠心絕對沒有一點他心。” 沈盡歡輕哧,她算明白了邵祁突然這么勤快地跑到尚書府興師問罪是怎么回事。 一顆有意拋棄的廢棋,最不會被人輕易猜到動作。但是高太傅和邵祁還是大意了。邵祁說高太傅在朝堂之事說是自己干政,然而他是怎么知道是自己告訴沈丹青這些話的? 沈盡歡垂眼細想,腦中閃過當天在后院碰見江余罰沈傾寧的情形。 本不該出現的人,卻實扎扎出現了,還那么的湊巧。 是她? 沈盡歡起了一胳膊雞皮疙瘩,居然是她怎么都不會想到的人。 “拉下去,處以水刑。”燕王擺了擺手,“沈家丫頭退下吧,朕和沈卿有話說。” 沈盡歡眸子一冷屈膝退下。 水刑,就是滴水之刑,掛一漏壺在罪人頭頂,讓水正好滴在罪人頭上一處,日積月累,滴水穿石。 燕國談聲色變的極刑,燕王眼睛都不眨地當作賞賜,賜給了高太傅。 沈盡歡跟在被侍衛拖行的高太傅后面,看清了他臉上對死亡的恐懼。 在外的人無一敢開口說話。 御門緩緩關上,沈盡歡正正站在臺階上,向下看著放棄掙扎的高太傅被拖的越來越遠。 “沈盡歡!你對我父皇說了什么!”邵祁大步邁上來怒視著沈盡歡,他不相信皇帝會饒過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丫頭。 沈盡歡歪著頭對上他的眼睛,問心無愧看著年紀尚小的北燕二皇子。 邵祁感覺受到了挑釁,抬了袖子要打,臺下的公公立馬帶著哭腔道:“殿下,這可是御門前,驚擾了陛下可不得了啊!” 邵塵沉默看著沈盡歡,對侍衛道:“帶二殿下退下,好好休息。” 邵祁轉而怒視著邵塵,氣的臉紅脖子粗。幸好伺候他的公公上前拉著就走。 沈盡歡這才轉過頭,正步踏下臺階,她對邵祁的厭惡流于言表,淋漓盡致,若不是時機未到,沈盡歡真的會抽了他的筋剝了他的皮,把尸體掛在西山上日日暴曬冰凍,狗食鳥啄。 越過邵塵的時候,沈盡歡被他伸手攔下。 她不敢看邵塵的眼睛,低著頭用余光瞥著。 這一世的邵塵不再像從前那樣開朗活脫,不知什么時候學會了沉默,似乎也勤于政事了。 沈盡歡站的離邵塵只兩步距離,挨得很近,能聞見他身上的藥香。 他在喝藥?沈盡歡琢磨著,余光看見邵塵轉過來對著自己,心里一慌,感覺身上一陣發熱。 沈盡歡本著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繼續站著。 “朝堂之上山高水深,沈姑娘好好當著深閨小姐就是,不必趟這趟混水。” 沈盡歡的心被重重擊了一下。 “事關尚書府,我便不能不管,多謝殿下相告。” 司徒月的宮人彎著腰過來道:“沈姑娘,貴妃娘娘請您去鳳儀宮說話。” “我阿娘可否在那兒?”沈盡歡回了禮問道。李靖瑤一進宮就被司徒月喊走了,想必這會子還在說話。 “沈夫人也在。”宮人低著頭回道。 沈盡歡頷首,轉身對邵塵屈了屈膝,莞爾一笑道:“臣女告退。” 邵塵有一絲不悅,眼中閃爍了一下。 他其實并不知道該如何說明自己的立場。 鳳儀宮 “我們仨里,屬你最逍遙了。”司徒月倚在塌上滿眼歡喜的看著李靖瑤。 “逍遙什么呀,日子都是一天一天過,我就不信你和媛媛的日子能難過到哪里去。”李靖瑤說著,打量著她的腹部“這才六個月,肚子就這般大,該不會是雙生子?” 司徒月輕笑一聲,臉上卻是知足的表情:“這會子在我肚子里就不踏實,往后生出來了,也不知道還要再遭多少罪。” 李靖瑤袖中拿出小錦包放在司徒月手里,包住那水腫的手:“大家都會護著。” “這小錦包真是可愛,不知道又辛苦了你幾日,我定帶著!”司徒月咧嘴笑著,翻來覆去瞧著那小錦包,摩挲著上面的月兔祥云紋樣。 她是頂喜歡兔子的。 說話間,屏風后現出一個黑影。 李靖瑤剛要起身喝斥就被司徒月攔下。 “怎么樣了?”司徒月指尖在李靖瑤手上劃著,冷冷地問道。 “處決了高太傅,沈氏無礙。” “繼續盯著。” 司徒月神色不變地對著空氣說道。 李靖瑤倒是緊張起來,轉頭湊近司徒月問道:“你還盯著皇帝?不是撤了么?” 司徒月笑容漸漸消失,將錦包好好放進貼身袋子里,撩了裙擺坐起來,放肆的將李靖瑤看了個遍,嘴角揚著道:“靜媛愛皇上舍不得盯著,可我得想著。梁王氏不斷動作,讓我很不安心,必時刻防著,皇上一有什么不對勁的消息,得傳出去讓我爹他們防備。”而后揚起一指豎在唇邊“可別讓靜媛知曉,不然她和我有的鬧呢。” “你這般不愿意接受皇上,還懷龍嗣?”李靖瑤放著司徒月臉色,皺著眉問道。 “總要有個保障。”司徒月清澄的眸子里映著李靖瑤心疼的表情,她倒是不在意的笑盈盈移開了話題。 “你那三閨女,看來是個有智謀的,不像你沒文化。” 李靖瑤百般不愿意的接這句話,干脆不說話。 “怎么,你大姑娘掌家權也沒見你這樣不樂意,沈丹青是想栽培三姑娘了么?”司徒月起身走動,總也不能貪懶躺著。 李靖瑤看上去很平靜。 司徒月到底是猜中了她的心思,微微頷首:“明白了,尚書府無男嗣總是個短處,沈丹青也不會甘心把尚書令拱手送人。” 沈盡歡干政這一事,李靖瑤心里本來就窩著火,她不想讓沈盡歡入仕是誰都看的出來的,奈何體己的朋友又說這般“掏心窩子”的話,讓她氣不打一處來。 “盡歡從政,我第一個不同意,任誰說也沒用,逼急了我就把她送到邊疆給我爹帶去,誰也別想著讓她入朝堂這缸子渾水!”李靖瑤囔著,惹得司徒月大笑。 “你怎么還這么較真,看來沈丹青還是縱著你。”司徒月坐在李靖瑤身邊挽著她安慰,“我聽說了,盡歡能把天宮策的策子想的比沈丹青還周到,定是個能耐的,沈氏祖上是承諾帝祖皇帝,但凡沈氏女子不襲承官位,但沒說必不入朝堂,這滿朝文武,大官小官多了去了,與其讓尚書府后繼無人,不如在朝堂再立旗桿。” 李靖瑤一把撒開司徒月的手,嗔怪道:“你倒是幫著沈丹青那個糟心的,怎么不想想我!” “你有什么可想的,你那么大人。”司徒月眼珠子一轉回道,又朝外張望。 李靖瑤指著司徒月狠狠道:“你如今心里可還有些人性,怕都黑了吧。” 沈盡歡呆在宮外墻邊上,眺望著遠處。 據說整個皇宮里除了皇帝的儀瀛宮,就是鳳儀宮的景色最好,現在看來果真如此。鳳儀宮地勢處高位,在后宮宮殿群里偏東位,抬眼望去能將前面大半個皇城都收入眼底,各宮墻下行走的宮人也看的清楚。繞著整個宮走一遍,皇城風光也就預覽的差不多了。 昭帝是喜愛宸貴妃的,但他心里又想立良妃為后。 其實這對帝盟的人來說,立誰都不重要,這兩個都是盟派家族里的千金,又相交甚好,在長輩眼里似乎對后位沒什么興趣,誰能牢住皇帝的權力才是真本事。 沈盡歡見良妃比宸貴妃多,因著前世和邵塵情投意合,自然會和良妃接觸。關于宸貴妃,她大多都是從良妃和李靖瑤那里聽些許片段,加上上一世也沒見她這般風光有名,所以印象十分模糊。 她們和母親是可以拿命來說的交情。沈盡歡聽沈常安說過她們之間的故事。聽聞這個宸貴妃生性涼薄,冰雪聰明,不愛流連于男女情愛之間,家族將她送入皇室,完全是在皇帝身邊安插了一個細作。 這些人還真是會奪勢,逼得梁王府造反。 沈盡歡輕笑。 發愣之際,之彤忽然湊上來:“二殿下又來了。” 轉身一看,果然是他。 邵祁怒氣沖沖的快步走到沈盡歡面前,讓她不由往后一退。之彤沒來得及上前護主,就被沈盡歡拉到身后,就勢跟著她行禮。 邵祁扯了扯嘴,甩開身后勸阻的公公,上前道:“呵,你剛才不是兇的很么?” “盡歡不知二殿下為何這般憤怒,仿佛十分在意臣女的話。”沈盡歡心平氣和道。 這話連之彤都聽得懂,就是說他小肚雞腸。 邵祁估計是被沈盡歡氣的頭暈,下意識撫了撫額,像是憋著一口氣指著沈盡歡:“你我不過今日才見面,你為何這般討厭我?” 沈盡歡自己起了身,掃了一眼邵祁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表情,淡淡說道:“要是二殿下追上來,就是為了問這句,那殿下就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邵祁差點背過氣去,身后的公公忙對沈盡歡道:“沈姑娘就別惹二殿下不悅了,快快道個歉。” 沈盡歡就當沒聽見,想來邵祁這懵懂的年紀本該眾人追萬人捧,還沒有多少謀略心眼就被自己這樣說,好像確實不太好。沈盡歡生怕因為自己刺激到了邵祁,讓他以后變得更加殘暴,不過,他應該是沒什么機會了。 一個人影出現在眼前,帶著方才聞到的藥香。擋在沈盡歡和邵祁中間。 “鬧夠了么?”邵塵低垂著眼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