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氏
府里還有位老夫人,便是沈盡歡的嫡親祖母——施氏。 一清早,沈常安便來了歡棲院與沈盡歡一道去請安。 自醒來也有七日了。 正值深冬,尚書府里的樹都禿禿的,茂一看去倒挺拔,沁的心底也硬朗起來。再回這尚書府,到底覺得安心了許多,二十年后的事,還得慢慢做打算。 齋心院門口走出幾個人。沈常安立馬迎了上去,朝人群前頭著深紫外衫的婦人行了禮道了聲:“何姨娘。” 何氏也畢恭畢敬回了禮,見沈常安身后的沈盡歡,又彎了彎腰。 沈盡歡瞧著何氏發上只簪素銀,除此以外便無其他華貴飾物,與記憶中的人無分毫差別,仍舊端莊知禮,便走近了些:“見過何姨娘。” “知道三姑娘久病初愈,老夫人總算肯吃喝點東西了,過會子見著老夫人,三姑娘可得同老夫人說上一會子話。”何氏語氣很平淡,但沈盡歡瞧得其眼底的歡喜。 沈盡歡屈身做答。 這便是沈傾寧的娘,何氏。通身氣派便不似普通貴妾小家子氣。 “怎不見二姐?”自上次沈傾寧來了院子里后,沈盡歡確實有好幾日沒見著她了。 何氏俯下身子:“妾身得知,大姑娘于正堂審訊丫鬟之時,二姑娘曾對三姑娘有不雅之舉,甚至在大姑娘面前口無遮攔,全無大家閨秀之儀態,是妾身疏于管教,如今關在房中令其思過,待老爺夫人回來再做定奪。” 沈常安不急不惱:“姨娘言重了,傾寧便是張利嘴,心眼里是好的。” 何氏道:“大姑娘便不要為二姑娘說話了,錯即是錯,無半分開脫理由,如今尚不知規矩,日后定是要拖累沈家名望。” 沈盡歡記得,前世尚書府被邵祁屠殺的時候,何氏不屈于賊逆之手帶著她院中的丫頭嬤嬤持劍自刎。如此忠義,沈盡歡也不敢妄居其之上。 沈盡歡將其扶起:“歡兒一直覺得府上的下人多許精神,如今才明白,是受了何姨娘謹言慎行之風。” 正說著,便有個嬤嬤從里院出來,畢恭畢敬行了禮,道:“老夫人請大姑娘、三姑娘進正堂說話。” 何氏向二人行了禮,帶著下人便退了下去。 “勞曹嬤嬤奔走了。” “應該的。”曹嬤嬤是祖母的貼身嬤嬤,自祖母嫁進沈家前便服侍祖母了。 說實話,沈盡歡對自己這個祖母印象不是很深,也可能是經年里的日子多了,有些事實在記不得。 進了正堂,便聞見彌在空氣中淡淡的沉香,很是好聞。 祖母端坐在上座,富態了點,但看著健康。一整套的翡翠配飾雖華貴,但也被金絲絨秀的黑邊云錦緞子生生壓下去幾分浮氣,全身唯耳墜子上的紅瑪瑙最為吸睛。 “孫女給祖母請安。” “起來吧。”老夫人虛扶了一把,“三丫頭過來。” 沈盡歡雖見過世面心智成熟,但打心眼里不敢忤逆這種威懾力,便提著裙子上前一步跪下。 感覺一雙瘦骨嶙峋的手附上自己的臉頰,沈盡歡又聽得上頭的聲音,“前陣子三丫頭受苦了,以后不光是身邊人,自己也應注意吃食是否相克之物,免得讓有心的下人鉆了空檔。” 沈盡歡抬頭看向祖母,“讓祖母擔心了,歡兒慚愧。” 沈常安接過曹嬤嬤遞上的茶水奉給老夫人:“歡棲院里不當心的那兩個丫鬟已經收押了。” 老夫人拿過茶盞點了點頭,“我一把老骨頭了,這前院后宅的瑣事自然管不著,你阿娘既將府印給了你一半,你自當是辛苦些。”抿了一口便擱下了,吩咐曹嬤嬤:“還不將你三主子伺候起來。” 沈盡歡起身后,便被施氏一把拉過去抱在懷里,又聽其對沈常安道:“安兒,你也該出去走走了,南街新開了個綢緞莊,你帶著歡兒去做兩身新衣裳,去去病氣,過幾日你阿爹阿娘便回來了,府里頭該準備的也該置辦起來了。” “是。” 沈盡歡聽得分明,施氏久居后宅,卻對府中內外事物了然于心,自不是她自己說的那般悠閑懶散,想起自己這位祖母三朝元老遺孀的身份,便覺得此人并非一般。 手背上傳來的溫度竟讓沈盡歡有親近的沖動,與在沈常安那兒感受的溫暖不同,施氏給予她的,是一種來自長輩身上天生的庇護感。 日上三竿,二人便得了命回去。 二人走后,施氏便與曹嬤嬤對了對眼,曹嬤嬤轉身從內室取出錦盒。 施氏拿出一片疊的方正的綢緞,緩緩展開。 【將星已明,鳳臨天下】 “三丫頭這遭,是改了命輪了。”施氏摩挲著綢緞上的批命。 曹嬤嬤立于一旁,臉色溫和,卻皺了皺眉,道:“內宮司天司左丘大人早就預測出來沈氏將有大劫,是,當年也說過,府內必出將星扭轉局勢。老奴原以為,府內會出一個小世子,沒想會是三姑娘。” “若是卦象確鑿,那沈氏岌岌可危的百年家業,就當真要托在這丫頭肩上了。” 施氏輕攥了手指,又松開。 曹嬤嬤看了施氏一眼,道:“晉陽郡主差人傳了信來,說是太夫人想來咱們府上住幾日。” 施氏挑了挑眉:“太夫人不是總不大喜歡咱們府上的人么,怎么想著來了。” 曹嬤嬤不說話,這是沈府的家事,下人插不上嘴。 “月婉可說她何時來啊?”施氏眼里沾染上一絲戾氣。 曹嬤嬤聽出了施氏口中不喜,俯下身子道:“姑奶奶說等過了三月,四月初挑個好日子來,”頓了頓,又猶豫道:“姑老爺怕是也一同送太夫人來。” 施氏黑了臉,攢緊的拳頭打在桌面上:“月婉真是年紀大了,拎不清輕重了,以為養了太夫人三年,便可掩蓋她和那王氏對大哥的所作所為了么!她還把不把我這個二嫂放在眼里!” 曹嬤嬤立馬上前幫施氏順氣:“老夫人消消氣,姑奶奶雖說心思不正,但太夫人年歲大了,總也不會老跟著女兒過,還是要來兒子家。” “兒子?她眼里心中,當真還有兒子么!”施氏紅了眼,嘴角微微痙攣。 沈常安習慣在用膳前搽香油,沈盡歡也跟著抹了些。 沈常安看沈盡歡嗅香的模樣有幾分可愛,笑道:“從前不見你愛搽香油呢。” 沈盡歡搓著手愣愣道:“從前是從前,如今是如今嘛。” 沈常安寵溺地搖了搖頭,芷兒上前請膳,沈常安點了點頭,忽而想起了什么,吩咐道:“先叫廚房備些蘿卜湯上來吧。” “是。”芷兒躬身退下。 沈盡歡有些不解,扭頭問道:“阿姐不是不愛食蘿卜的嘛?” “從前是從前,如今是如今么。”沈常安調笑道,“冬日生冷,女孩子家便成日愛吃食熱物,胃內易積火,蘿卜為寒物,食蘿卜可祛火生津。冬日里頭常食蘿卜,開了春就不易上火。”沈常安一邊替沈盡歡放了碗筷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