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而言這畢竟是形婚對象的家，人家讓他自己布置是客氣，他總不能真的跟小狗劃地盤似的把自己的東西擺得到處都是，更何況他也沒什么東西可擺。

    胡煜的目光微微掃過他的箱子，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盆栽：“賀醫(yī)生，喜歡種草莓？”

    賀冰心笑了：“長了草莓可以吃啊。”

    胡煜沒再做評價，帶著他下樓了。

    胡煜在廚房里，偶爾有切菜接水的聲音傳出來。

    賀冰心坐在寬大的皮沙發(fā)上，有些拘束地左右張望了一會兒，手環(huán)突然震了，響一聲就掛了，是科室里的緊急召集電話。

    賀冰心立刻披上外套往外走，邊走便朝著廚房喊：“胡煜，我出去一趟。”

    胡煜立刻沖干凈手從廚房里出來，也不問他去干什么，直接說：“我送你。”

    賀冰心趕時間，就沒跟他客氣：“去醫(yī)院。”

    從別墅到醫(yī)院的路不算近，好在過了晚高峰，高架上的車不多，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醫(yī)院。

    醫(yī)院大堂的門前有很多白大褂嚴陣以待，賀冰心跳下車一路朝著門口跑，發(fā)現(xiàn)有不少眼熟的醫(yī)生也是剛到，有的人還穿著居家拖鞋，一路跑一路掉，應(yīng)該都是被臨時叫過來的。

    “冰心，”科室主任王浩看見賀冰心，遞給他乳膠手套和白大褂，語速極快，“錦長高速入口發(fā)生連環(huán)車禍，其中有一輛裝滿鋼筋的重卡懟上了一輛長途大巴，傷亡數(shù)目未知，很快會有大量傷患送到，分類后你和徐志遠還有薛鳳負責腦部受傷的患者，明白嗎？”

    薛鳳是科室的一個年輕主治，每天叭叭的挺能說，性格挺活潑的，到了關(guān)鍵時刻卻很穩(wěn)重，又很少摻和一些雜事，賀冰心對他印象還不錯。

    但賀冰心現(xiàn)在在科室里基本上就是個孤島，大約是不想惹麻煩，薛鳳對賀冰心也只是個不遠不近的態(tài)度。

    賀冰心剛點過頭，醫(yī)院門口就響起來救護車的尖嘯，藍色的車頂燈在夜色中閃爍，照亮視野里的一片片蒼白和殷紅。

    大部分傷患還能行走，三三兩兩地被醫(yī)護人員攙扶著，四周很快就被痛苦的呻、吟和小孩兒的哭鬧聲充斥。

    一輛輛擔架車被推進來，有的人傷在腰上，有的人傷在腿上。

    那輛大巴可能是參加團建的旅游車，很多患者褲子上還貼著集團的LOGO貼紙，現(xiàn)在被血液染紅了，窩窩囊囊地揉成一團團模糊不清的碎紙。

    賀冰心調(diào)高了助聽器的音量，微微屏著呼吸，專注地觀察著每一個新進來的人，他在等。

    很快有一輛擔架車被兩個急救員推了進來，上面躺著一個中年男人，半截鋸斷了的鋼筋從他的額頭斜插進來，貫穿了他的小半個腦袋。

    人還醒著，但是看起來已經(jīng)嚇瘋了，看見一個穿白大褂的就抓著不放：“醫(yī)生，醫(yī)生，我要死了！救救我！”

    旁邊還有一個穿高跟鞋的女人，半邊臉腫得看不出樣子，踉踉蹌蹌的，邊走還邊喃喃地說著：“我要去哪里找醫(yī)生？”

    和徐志遠一起給兩個人做了快速檢查，賀冰心轉(zhuǎn)頭對資源部門負責人說：“兩間手術(shù)室，立刻。”

    他拉過一架剛空出來的擔架車，一邊把女患者扶上去，一邊對徐志遠說：“你和李旗帶著這位男患者去處理，我和薛鳳帶這位女士去做CT。”

    徐志遠張了張嘴，困惑地說：“這位男同志不是傷得重一些嗎？”

    女患者一只眼睛腫得張不開了，余下的一只眼睛流著眼淚，惶恐地望著賀冰心：“怎么了？我要做手術(shù)嗎？”

    賀冰心沒時間跟徐志遠解釋，安慰了女患者一句“要先做檢查，您先躺上來”，緊接著給身邊的薛鳳遞了個眼神。

    薛鳳點了點頭，兩個人推著擔架車迅速向影像科跑去跑去。

    徐志遠跟李旗推著那位慘叫著的男患者往手術(shù)室方向，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賀醫(yī)生不都喜歡搶重活干嗎？這不像他啊。”

    李旗看了看擔架車上面無血色的中年男人，憋了半天，低低“切”了一聲。

    薛鳳跟著賀冰心一路跑，他正想開口問，就聽見賀冰心低頭問女患者：“你用過體外循環(huán)機？”

    體外循環(huán)機是一種可以暫時代替心臟為全身進行血液循環(huán)的機器。

    女患者茫然地點了點頭：“我之前動的一次大手術(shù)，切腦動脈瘤，中途是停了心臟的。”

    說完她很緊張地看著賀冰心：“怎么了？出什么問題了嗎？”

    賀冰心把她送進CT室，溫和但是堅定：“有一點小問題，但是我可以處理。”

    等CT的片子出來，賀冰心看了一眼就遞給薛鳳。

    薛鳳擰著眉看了十幾秒，臉色一下凝重起來，迅速跟著賀冰心進了手術(shù)室。

    情況和賀冰心想得差不多，心肌缺血再灌注增加了病人的腦卒中風險，蛛網(wǎng)膜下出血又搭上一條動脈壓迫，手術(shù)的復雜程度不低。

    等他們從手術(shù)室出來，已經(jīng)接近凌晨三點了。

    薛鳳年紀和賀冰心相當，卻明顯比他體力好得多，一場手術(shù)做下來，話反倒比手術(shù)前還要多。

    兩個人回科室拿東西的路上，薛鳳前所未有的喋喋不休：“你怎么看出來的？步態(tài)，瞳孔放縮，還是心率？這些我也能看見，但是不做CT，我只覺得她是個輕度腦震蕩。”

    賀冰心還沒來得及回答，李旗的大嗓門就從科室里傳出來了：“……呵！你們都還沒走呢？我還以為就我們拖到這個點兒呢。賀醫(yī)生和薛鳳兒都走了吧？他們帶著個女的去做了個CT，十幾分鐘就能完事兒！想想也是，人家賀醫(yī)生本來就不用坐夜班兒的，薛鳳都跟著他沾光！哪像我們，幾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