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樹下站了一個人,背著一個看起來很重很巨大的工具包,從她這個角度看,只能看到這人包的嚴嚴實實的防護服。 那個人似乎被自己踩斷的樹枝嚇了一跳,拍拍胸口,自言自語:“沒事沒事,別怕別怕。” 阿蠻:“……” 這聲音太熟悉了,他用的還是中文。 這該死的簡南為什么會在這種該死時候出現在這個該死的地方!? 他看起來完全不知道幾十米遠的灌木叢外正藏著一群帶著刀槍的偷獵人,手里拿著一個手電筒,低著頭不知道在樹下翻找什么。 阿蠻看向遠處。 偷獵人漸漸的多了,有人點起篝火,有人已經開始布置狩獵場,遠遠的運輸裝備的卡車也逐漸的能從密林中看到車燈。 為了隱蔽,偷獵人的運輸車都藏在血湖后面的屠宰場里,她藏的這棵樹是卡車必經的地方,為了拍到素材,她特意選了這條路,灌木叢茂密,到時候想要拍近景的時候也可以借著卡車的掩護走到近處。 她以為這是拍照的風水寶地。 現在看起來,這更像是簡南的葬身地。 偷獵人不會主動殺人,但是簡南這樣特意湊上來的人,殺掉他會比殺掉一只鱷魚還簡單,這地方拋尸太容易了,丟到血湖里,尸體浮起來之前應該就已經被吃的差不多了。 阿蠻嘖了一聲,在卡車開過來之前,從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又安全又涼快只是多了點蟲蟻的樹上跳下來,動作迅猛無聲的在黑暗中撲向簡南,捂住他的嘴,把他拽進了墨西哥柏木后面的灌木叢中。 卡車的車燈沿著密林小路慢慢靠近,阿蠻一聲不吭的扯掉了簡南身上顯眼的白色防護服,把簡南那個巨大的黑色背包用腳踹到了角落,自己直接壓在了簡南身上,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鉗制住他的兩只手,兩條腿交叉固定住他的腿。 真瘦。 阿蠻在百忙之中又嘖了一聲,一定是因為挑食。 簡南驚恐的睜大了眼睛,嘴里唔了一聲,然后馬上就被他身上的那個人惡狠狠的威脅:“閉嘴。” 中文。 女人。 “啊唔!”簡南眼睛瞪得更大了,阿蠻在他圓不溜秋的眼睛里居然讀出了驚喜。 阿蠻十分無語的用捂住他嘴巴的手敲了一下他的頭。 卡車已經越開越近,車聲隆隆,他們藏身的灌木隨著車聲抖動,簡南在阿蠻身|下不太自在的挪了一下。 阿蠻的反應是更加兇狠的壓住他的腿,用十字絞的方式鎖死了他的雙腿。 簡南不動了,也動不了。 他的衣服和防護服都被阿蠻撕破了,后背被地上的石頭硌得生疼,壓在他身上看起來小小一只力氣卻巨大的阿蠻肌rou崩得很緊,呼吸輕到幾乎沒有,一張涂了迷彩的臉只剩下 一雙黑漆漆的眼瞳。 眼瞳里面,沒有情緒。 不知道為什么,這樣的阿蠻讓簡南也跟著放輕了呼吸。 *** 因為夜路也因為密林路況復雜,卡車開的極慢,煎熬了幾分鐘后,那輛卡車晃晃悠悠的停在了剛才阿蠻藏身的那棵樹下——距離他們的灌木叢只有一米不到的距離。 阿蠻瞇眼,從腰間掏出了匕首。 卡車上下來了兩個人,一個中年人一個年輕人。 放倒兩個人并不難,弄暈他們拖到密林深處,等其他偷獵人發現少了兩個人的時候,她應該已經偷偷摸出血湖全身而退了。 但是現在多了一個簡南。 出血湖的路只有一條,必須經過現在正在做祭祀的偷獵人群,她用膝蓋想都知道簡南肯定沒辦法逃出去。 她瞪他,卻發現被她壓著的簡南一直在用眼神示意她看他的脖子。 他脖子上掛了一張工工作證,因為防護服被扯爛現在正亂七八糟的纏在脖子上,阿蠻空出一只手翻過來看了一眼,上面有很醒目的oie字樣,底下是一行英文全稱。 國際獸疫局的工作牌,印的是另外一個和簡南差不多歲數的亞洲人的人臉和姓名。 簡南開始沖她拼命眨眼。 阿蠻不動聲色的把捂住簡南嘴巴的那只手抬起來遮住了簡南的眼睛。 這家伙來的時候帶著工作牌,偷獵人不會沒事找事去攻擊國際獸疫局的人,所以他也算是有備而來。 他是在提醒她除了用匕首還有別的方法。 她才不想用他的方法! 阿蠻小心挪動把簡南露出來的一點點白色的防護服塞到了自己身下,仍然壓著他,并沒有放松對他的鉗制。 那兩個下了車的人拿著手電筒在密林里漫無目的的看了兩分鐘,年輕的那個咕噥了一句:“我剛才明明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子。” 應該是穿防護服的簡南。 阿蠻氣得又瞪了他一眼。 “今天晚上會起霧,除了我們有誰會找死來這種地方。”中年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疲勞,晃了一圈就關了手里的手電筒,掏出家伙開始尿尿。 年輕人的手電筒又在灌木叢里來回探了一圈,嘟嘟囔囔的開始解皮帶拉拉鏈。 “最近來買鱷魚皮的人越來越少了。”年輕人小解聲音急,水聲嘩啦啦的幾乎要蓋過他說話的聲音。 “還會更少的。”疲累的中年人在血湖的夜色里抖了抖身體,“這地方越來越毒了。” 他們周圍已經有很多人開始生病,一開始只是皮膚瘙癢,到后來慢慢的演變成眼睛發炎,咳嗽,到了醫院也查不出原因。 “你說……”年輕人壓低了聲音,“那個雞瘟,會不會傳染人?” 附近村莊有幾個閑漢吃飽了沒事干撿了一些瘟雞敲詐獸醫,結果錢沒詐到多少,反而惹回了瘟疫。 國際獸疫局的人來來回回好幾趟了,附近四五個村莊的雞全軍覆沒,村子里天天飄著掩埋焚燒和消毒水的味道。 “國際獸疫局的人說不會。”中年人系好皮帶,嘆了口氣,“但是誰知道呢……” 這個鬼地方的水已經毒到只是沾到一些就會發半年皮疹的程度了,誰知道會不會有其他病呢。 “貝托那邊……”年輕人把聲音壓得更低,“還是想繼續做這個么?” 中年人這次沒有回答。 阿蠻透過灌木叢,看到中年男人已經轉身上車,剩下了年輕人在在灌木叢邊,看著狩獵場發了一會呆。 “走了!”駕駛座上的中年人扯起嗓子喊了一聲。 “萬一是真的有人呢?”年輕人沒動,他知道自己剛才看到的那個白色影子絕對不是幻覺。 “那也不是我們能管的。”中年人拍拍車門,“我們只負責送貨。” 年輕人還是站著沒走。 阿蠻悄悄握緊了手里的匕首。 “亞當,貝托已經不是以前的貝托了。”中年男人沉默了半刻之后嘆了口氣,“我們只是司機,別站隊。” 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鱷魚貝托因為最近的地盤爭奪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消失的人越來越多。 他們這些外圍的運輸司機還是不要再多管閑事了,因為一覺睡醒,變天了也說不準。 年輕人終于上了車。 轟轟隆隆的發動機再次響起,地面又一次開始震動,遠遠的又開過來幾輛卡車,這一次沒有停留,緩慢而又安靜的直接開進了狩獵場。 阿蠻手里的匕首始終握得很緊。 簡南不敢很用力的呼吸,阿蠻的十字絞非常到位,他呼吸聲一大就痛得直冒冷汗。 他的眼睛還被阿蠻遮著,阿蠻的手心都是繭,他的眼瞼碰觸到那些繭,觸感有些奇怪。 他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阿蠻,她就這樣從天而降,一身漆黑,露出來的皮膚都涂滿了油彩。 他想起了阿蠻剛才拿出匕首的表情,他還想起了咖啡館里阿蠻臉上灑滿正午陽光的樣子。 他閉上了眼睛。 就像剛才那個中年人說的那樣,這個地方正常人不會過來。 他在阿蠻給了他烤鴨卷之后,偷偷翻看過莎瑪的訪客記錄本,關于阿蠻的記錄只有一條:阿蠻,女,暗網保鏢,有過多次被虐打經歷,沒有殺人史。 第8章 第五輛卡車開過之后,遠處傳來了祭祀開始的鼓聲,灌木叢又恢復了安靜,阿蠻等了幾分鐘,松開了扣著簡南的手。 沒有了車燈,灌木叢里黑漆漆的,兩個人都沒有馬上開口說話。 簡南看起來情緒穩定,剛才突然被拉到灌木叢的驚嚇過去后,他表現的很合作,而且很鎮定。 他動作幅度很小的在灌木叢里找到了被阿蠻丟出去的背包,拿出一個垃圾袋,把已經扯破變成咸菜干的防護服和口罩都丟了進去,系緊。 接著不緊不慢的從背包里拿出一小瓶消毒液,先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確定這東西的味道不會再把那幫偷獵人吸引過來之后,才倒了一點點在手上,然后舉著瓶子看著阿蠻。 阿蠻沒動。 “我剛才碰過不少動物尸體。”簡南壓著嗓子。 阿蠻木著臉伸出了手。 有種非現實感。 他們背后是正在呢喃著不明咒文準備開始屠殺的偷獵人,面前是這個忙著消毒的男人,他噴的特別仔細,幾乎把她剛才接觸到他的每一寸皮膚都噴了一遍。 而且這還沒完。 他到最后還從他那個巨大的包里拿出了一包東西遞給阿蠻:“這個拿回去洗澡的時候當肥皂用。” 他把聲音壓得特別低,聲線比平時低沉不少,在黑暗中聽起來居然有些穩重。 “我還沒有把取樣送到實驗室,但是基本確定血湖附近有部分哺乳動物身上攜帶了未知科屬的痘病毒。” “從剛才那兩個司機對話里也能聽出來,這種痘病毒已經開始傳染給人類。” “雖然痘病毒有很多科屬,可是能傳染給人類的其中一個科屬里面的痘病毒曾經摧殘過全人類,就是天花。” “所以,你回家后必須得全身消毒。” 他應該是怕她又一邊嫌棄一邊拒絕,所以噼里啪啦的說了很多話了,搬出天花來嚇唬她。 阿蠻涂了油彩的黑漆漆的臉在黑暗中盯著簡南看了半秒鐘,接過了那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