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檢
蘇航拿著那三張照片,左看右看也沒看出有什么不妥,問:“你給我看這三張照片是幾個意思?” “今天在審訊唐皓的時候,我照常給他方華死亡的照片,在看前兩張的時候唐皓很平靜,唯獨在看第三張照片的時候他情緒失控了。然后說‘不是我,居然不是我’,但我緊接著再問,他又說‘是我殺的,都是我殺的!爸,對不起!’,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很矛盾么?”何南詳細的將當時唐皓的反應敘述了一遍。 “確實有些奇怪。”蘇航再次看向手中的照片,按照當時唐皓看的順序仔細的觀察著,說:“第一張是生活照,跟她名字一樣,方華正好的年紀拍得。第二張是她死后拍的,因為是站著拍得,看不清她的臉。第三張也是她死后拍得,與第二張不同的是,能看清她死亡時的臉。同一張臉,不同的也就是嘴角有血,眼睛瞪得大了點,死狀慘了點、、、、、、” “眼睛瞪得大了點?”何南呢喃著這句話,突然靈光一閃,說:“我知道了!就是眼睛!蘇航,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蘇航被夸的一怔,他疑惑的問:“眼睛?什么眼睛,眼睛怎么了?這不就是人死亡前的正常反應嗎?” 何南解釋說:“唐皓屬于激情殺人,反應過來時非常慌張,他根本沒有去檢查方華到底有沒有死,只是慌亂的清理現場。因為是第一次殺人,死者的死狀他一定印象深刻,尤其是方華當時的臉,而他看到第二張照片時毫無反應,證明這就是當時方華身體所呈現的狀態。唯獨第三張,他看到后情緒激動,這說明與他看到的方華的臉不同,同一張臉要怎么區別,唯一能區別的就是嘴巴和眼睛,張開、閉合兩種形態。你懂了嗎?” 蘇航恍然大悟,說:“你的意思是,唐皓最后看到的方華眼睛是閉上的,而照片上的眼睛是睜著的。那不就是說,唐皓走之前,方華并沒有死!” 何南興奮的說:“恭喜你答對了。這也就能說明唐皓當時為什么會說‘不是我,居然不是我’這句話了。” 蘇航不解的問:“那他為什么又要把所有的罪都頂下來?” 何南猜測的說:“大概他以為唐愛國為了不讓方華指正他,才動手殺了她吧,這也是唐皓為什么會說‘爸,對不起’的原因,他從這件事上看出唐愛國對自己的袒護和關心,對自己親手殺了唐愛國充滿悔恨,所以才將所有的罪名都頂了下來。” 蘇航說:“不對,時間上不對。方華的死亡時間是凌晨一點到三點之間,而唐愛國到家的時間則是早上七點多,這根本不可能。而且唐家別墅當時可還有兩個人呢,唐皓怎么就確定是唐愛國殺的人呢?” “能讓唐皓確認唐愛國是兇手的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唐愛國撒了謊,他并不是七點多回的家,而是之前就回去過一次。再加上剩下的兩個人,一個是方華的親生兒子,另一個是無冤無仇的保姆,相較于替他清理現場的唐愛國,如果你是唐皓,你會懷疑誰?更何況不管方華是不是他殺的,唐愛國是他殺的,這是鐵定的事實,他始終擺脫不了殺人的罪名。” 蘇航看著何南眼睛微瞇,懷疑的說:“何南,你來找我,不會只是單純的請教我照片的問題吧?” 何南訕訕的摸了摸鼻子,說:“哪能呢,要不是你一語驚醒夢中人,我還真猜不到照片中的玄機,這不多虧了你嘛。” 蘇航雙手環胸,說:“演,接著演,我看你不用當什么刑警隊長了,直接去演戲,肯定能拿個國際大獎,弄個影帝回來。” “影帝什么的,我瞧不上,就想當個小刑警。”見蘇航不接話,何南也收起嬉笑的神色,老老實實的說:“我想你幫我復檢方華的尸體。” 蘇航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沒好氣的說:“我就知道你以來準沒好事。哎我說何南,你以為這法醫科是你們家開的,想復檢就復檢,這是要走程序的,你不懂?” 何南討好的笑著說:“我懂,怎么會不懂,你放心,手續方面我一定搞定,你能不能先幫我復檢尸體?” “不能!”蘇航果斷的拒絕道:“姓何的,你又想糊弄我。現在唐皓已經認罪,以他現在的心態,他不可能翻供,你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說謊,尤局不可能自找麻煩。” 何南認真的看著蘇航,說:“難道我們任憑真相埋沒就是對的?蘇航,我們做刑警,你們做法醫,沒日沒夜,拼死拼活,為的是什么,不就為了還死者一個真相嗎?現在我們明知道真相不是這樣的,連追尋的勇氣都沒了?” “得,我說不過你,總之就一句話,你能讓尤局批準,我就立刻幫你復檢,否則免談!”打嘴仗蘇航就從來沒贏過。 何南收起照片,失望的看著蘇航,說:“蘇航,我今天算是徹底認識你了!行,我不麻煩您老人家。” “唉,何南......”看著何南徑直離開解剖室,蘇航無奈的嘆了口氣,掃了一眼偷瞄自己的郝靜,說:“你是不是覺得他做的對,我應該義無反顧的幫他?” 郝靜遲疑的點點頭,說:“我覺得何隊說的沒錯,我學法醫就是為了給死者尋求一個真相,我們是死者最后的希望,如果連我們都放棄,那他們就真的死不瞑目了。不過我知道蘇科是好人,之所以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蘇航看著透著青春氣息的郝靜,就像看到曾經的自己,和她一樣對法醫這個工作抱著虔誠的態度,無論別人怎么看待這個行業,看待他們這群人,他都沒有放棄過,可時間久了,看的多了,人也就變了。 蘇航嘆了口氣說:“郝靜,真相有時候很美好,就像風中搖曳的玫瑰,但有時候它也很殘酷,就像捅進人心的一把刀。只要你尋求真相,就要付出代價,這個代價或許是你付不起的。” 蘇航的話讓郝靜若有所思,但她還是笑著說:“無論真相是美好還是殘酷,還是要付出多么大的代價,真相就是真相,我們法醫畢生追求的不就是這個嗎?” 蘇航一怔,隨即笑罵道:“我發現你這小丫頭片子就是來給何南當說客的,說吧,他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胳膊肘往外拐。” 郝靜連忙搖搖頭,說:“怎么可能?我可是一顆紅心向蘇科,絕對不會被任何人收買!” 蘇航笑了笑,說:“行了,趕緊干活吧,一會兒還有的忙。” 2018年9月18日早上八點三十分,何南剛來上班,就碰到了來找他的安琪,安琪三兩步來到近前,說:“隊長,唐然和張翠蘭來了,現在在會議室。” 何南一怔,加快腳步走了過去,安琪見狀一咬牙也跟了上去。何南看了她一眼,說:“去叫王亮過來。” 安琪頓住腳步,失望的說:“是,隊長。” 來到會議室門前,何南徑直打開門走了進去,張翠蘭見他進來,拉著唐然站了起來,笑著說:“何警官。” “張姐,小然,你們來了,坐吧。”何南看了一眼唐然,垂著頭安靜的站在張翠蘭的身邊,整個人死氣沉沉的,完全看不出少年的朝氣。何南不禁在心里嘆了口氣,正巧王亮也趕了過來,問道:“張姐,小然,你們來刑警隊是為了?” 張翠蘭心疼的看了一眼唐然,說:“唐先生被害,公安局打電話到別墅,說是讓唐家人過來認尸,唐先生的親屬除了小然和唐皓,都已經不在了,所以我就帶著小然過來了。” “小然還希望張姐多費費心,他還是個孩子,接連遇到這樣的事,最需要的就是關心。如果不忙,我也會抽空過去看看的。” 張翠蘭重重的嘆了口氣,摸了摸唐然的頭發,說:“這孩子也是個苦命的。爸爸mama接連出事,外面又有那么多愛嚼舌根的,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過!” 何南安撫的說:“那些謠言傳過一陣也就沒了,你們不用擔心,但未免小然受到傷害,還是休學一段時間吧。” 張翠蘭為難的說:“我就是個沒文化的睜眼瞎,很多事都不懂,就是想辦也找不到門路,唉!” 何南沉吟了一會兒,說:“張姐,這樣吧,你先幫唐然請假,等忙完這陣兒,我去學校幫他辦理休學。就算我沒時間,我也會派人去。在小然的沒找到監護人之前,生活上就交給張姐,需要辦事就找我,我們總不能再讓小然受到傷害。” 張翠蘭激動的說:“那就太感激何警官了!小然,快謝謝何警官!” 唐然依舊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小聲說:“謝謝何叔叔。” 何南拿起紙筆寫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遞給唐然,溫和的說:“小然,這是我的電話,你要是有什么事,或者有什么話想說,都可以給我打電話。” 唐然伸手接了過去,只是輕輕應了一聲,并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