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孩子……”

    隱約間，瀟禁聽見一道蒼老的聲音，在他耳旁聲聲呼喚著。

    他眼睫微顫，緩緩睜開雙眼，入眼陣陣金色光芒，頗為刺眼。

    他不由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半瞇著眼睛，緩緩適應周圍的環境。

    “孩子，你可終于是醒了……”

    又是一道蒼老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

    瀟禁迅速坐起身子，扭頭向四周看去，發現了躺在另一側閉著雙眼的北殤。

    他急忙走至他身旁半跪在地，細細打量著他，發現他呼吸均勻，氣息平穩，整個人依然風華正茂，神采飛揚的樣子，心下疑惑之際，也頓松了口氣。

    “他和你一樣，只是昏睡過去而已，你不必擔心。”

    還是那道蒼老的聲音。

    瀟禁這會確定此前所聽不是錯覺，他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一顆參天大樹，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光芒，樹身一張蒼老的人臉，正慈祥的看著他。

    那是一張極其蒼老的人臉，褶子爬滿了面容，如同一條條曲折不均，劃在墻上的印跡。兩邊眉眼上各自垂著一撮長至臉頰，白花花的眉毛，上唇處、下巴處同樣長著一撮白花花的胡子，整張臉看起來慈眉善目，和藹可親。

    瀟禁訝異地看著眼前的大樹，只覺無比眼熟，這可不正是圣隱村的那顆神樹嗎？

    他再次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此時身之所處，除了眼前這顆大樹散發出來的光芒，照耀到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很顯然，這并非是圣隱村的神樹之地，一絲疑惑涌上心頭。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樹身上人臉的嘴一張一合，道:“孩子，如你所想，我的確是圣隱村的那顆樹。”

    它很謙虛，并沒有自稱神樹。

    瀟禁道:“我們身在何處？這又是怎么回事？”心中多般疑問，使得他的話，問得稍稍急切。

    神樹微微一笑:“孩子，你先把他叫醒。”說著，看了一眼仍躺在地上的北殤。

    瀟禁按下心中疑問，低頭看向北殤，看著他那熟睡中的臉，視線不由落在他的唇上，想起此前兩人的忘情親吻，身上一陣酥麻感流過，總覺得，一切仿若做夢般。

    他定了定神，微俯下身，低低叫道:“北殤……”

    “北殤……”

    他一連叫了三聲，北殤眉心微擰，眼睫顫動，正要睜開眼睛時，瀟禁張開手掌，放至他眼睛一寸處，低聲道:“別急著睜眼，慢慢來。”

    聽到他的聲音，雖不知他是何意，但北殤卻是下意識照著他的話去做，半瞇著眼睛。

    半響，他慢慢移開手掌，經過短暫的緩沖，北殤已經適應神樹散發出來的光芒。

    睜開雙眼后，他便直勾勾地盯著瀟禁。

    迎著他那直勾勾的眼神，瀟禁不由自主又想起兩人的忘情親吻，耳尖刷的一下紅了個透。

    他有些不自然地偏過頭，輕咳一聲，徑自起身對神樹拱手道:“有勞前輩為我們解惑。”

    北殤這才注意到神樹的存在。

    他動作輕靈的自地上站起身子，與他肩并肩，看著神樹，細細打量。

    這一打量，不由心生訝異，疑惑地看向瀟禁。

    瀟禁沖他點了點頭，再次看向神樹。

    神樹看著兩人極有默契的樣子，滿意地笑了笑。那般模樣，仿若看到自己的孩子，終于找到好的歸宿般。

    神樹道:“你們可以叫我樹老，對于最近所發生的一切，你們可是有著諸多疑問？”

    兩人相視一看，點了點頭。

    當初祈禱大典得到賜福后，他們就提出了出村的要求，接下來就是黃氏莫名突變的態度，還有被奪舍后的紫云紫雨設計，再到瀟禁受傷，最后到魔人族襲擊圣隱村。

    這一切的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即使當初兩人覺得有些不對勁，也沒有時間讓他們細細去想，如今想來，這一切，皆透著一絲古怪。

    神樹笑呵呵地看著兩人，眼中透著滿意，道:“你們能察覺到不對勁，已是不易。雖未能看破虛幻，但最終卻能攜手同行，不拋棄，不放棄！更重要的是，你們心中有正氣，這是最難得！對此……我非常高興，也非常滿意！”

    聞言，兩人露出不解與莫名的神色。

    “沒聽明白？”

    見兩人仍沒明白它話里的意思，神樹略一沉吟，語出驚人:“簡單點來說，你們此時只是意識化身在我的精神界里，真身仍在圣隱村的祈禱大典中！而這之前你們所經歷的一切，皆是虛幻！你們的意識一直處于幻境中，之所以會有這般境遇，都是我對你們的考驗！”

    “什么？”

    神樹的話，猶如一道驚雷乍響在耳邊，使兩人震驚不已。

    “也就是說，自賜福開始，我們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假的？”

    兩人臉上神色變幻不定，竟是不約而同，第一時間想到，這段時間，兩人之間所發生的一切，難道都是假的？

    神樹想了想，道:“也不能完全說是假，至少我不能左右你們的思維。”

    瀟禁蹙了蹙眉，沉道:“此言何解？”

    神樹道:“也就是說，幻境雖然是我創造的，但你們的所做、所想，皆是出自你們的內心。”

    說到這，神樹沖兩人曖昧一笑:“比如說，你們現在的身體雖是意識所化，但是你們之間的感情，與親密接觸，皆是出自于你們本心，而并非虛假。”

    聞言，北殤眼底一亮，隱隱透著激動。

    一股守得云開見月明的感覺，緩緩涌上心頭。

    他看向瀟禁，輕聲道:“瀟禁，你看著我！”他的聲音很輕，卻讓人有著不容置疑的感覺。

    瀟禁聞聲抬頭，與他的視線相撞，心中微顫，不禁怔住。

    只見北殤此時看向他的眼中，含著萬千柔情，滿腔愛意，毫無掩飾，□□裸的表露無遺，相信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從中看出一絲端倪。

    在此之前，他壓根不敢想象北殤是否會喜歡同為男人的他。所以失常后的北殤對他雖有諸多親密，他也只道那不是他的本意，繼而小心翼翼藏著自己的心思。

    然而此前，他分明沒有失常，卻那般親吻自己，此刻，臉上更是露出這般情深的模樣……

    正在他思緒亂飛之際，北殤抓起他的右手，放在心口上，緩緩道:“早在十二年前，我這里……就已經住進一個人，多少個日夜，他都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使我魂牽夢繞……”

    瀟禁一瞬不瞬盯著北殤，臉上面無表情，然而垂于身側，緊握成拳的左手，卻顯露他內心緊張至極。

    “十二年來，收集有關他的所有事情，已是我的日常愛好。他是那么的好，那么的優秀，百家甚至稱贊他舉世無雙！”

    “然而越是這般，每每他在我眼前出現，我越是只能壓抑著自己內心對他的情感，因為怕被拒絕！因為怕被他用異樣的眼光看待！因為怕最終連朋友都做不成……”他一連說了三個怕，握著瀟禁的手，也越發用力。

    深吸一口氣，他道出心中掩藏多年的秘密:“而這樣一個讓我十二年間，都念念不忘的人，就是你……無雙君，瀟禁！早在十二年前的第一次見面，我就對你念念不忘，隨著時間流逝，對你越多了解，越是心悅你，深愛你！甚至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我無時無刻都想與你一輩子在一起，做對神仙眷侶，白首不分離！”

    將心中埋藏多年的秘密一口氣說完，北殤頓覺心中輕松了不少。同時也覺得，其實對一個人表露心跡，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困難……

    聽著他如同訴苦般的剖白，瀟禁的神情漸漸變得驚愕。

    十二年前？十二年前他不過才十歲，他根本不記得何時有見過他……

    似是看穿他的疑惑，北殤提示道:“十二年前的一個夜晚，楓林山的楓樹林，紅衣女鬼，還有你救下的那個，躲在洞中……膽小哭泣的小少年……”

    北殤一邊說，瀟禁一邊回憶，漸漸的，他靈光一閃，終于是記起了十歲那年，有一天夜里，他因為又做了那個反反復復相同的夢，心中煩悶，就偷偷下了逍遙山。

    在山腳的時候，突然感應到一陣陰氣，便隨著感應跟了過去，不知不覺間就到了一片楓樹林，看到一個紅衣女鬼，正追著一名與他年紀相仿的小少年，不斷調戲。

    那小少年膽子很小，被女鬼嚇得慌不擇路，躲進了一個小山洞內，埋頭哭泣。

    最后他實在看不下去，現身驚退了女鬼，之后……之后他似乎還同那小少年說了句什么話來著……然而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沒見過那名小少年，更沒將那件事放在心上。

    久而久之，也就將之拋卻腦后。

    不曾想，那小少年竟然是……北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