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人徹底閉上了雙眼，確實(shí)撐不住了，他這眼一閉便失去了意識(shí)。

    那垂眸看著他的紅衣人抬起了眼眸，側(cè)身朝山底的河川、河川邊上的屋舍望去，緩緩道：“天地靈氣枯竭，各宗門式微，如今再問起他人知不知和胥宗和攬日宗，大抵沒多少人能答得上來了。”

    “如此說來，無人能一窺仙途了。”白涂甚是感慨。

    鮮鈺朝地上睨了一眼，似是能透過腳下的泥濘看見山里頭的山靈一般。

    她眉一揚(yáng)，翹起唇角便道：“莫說窺什么仙途了，說起修仙一事，世人只道是癡人說夢(mèng)，如今高武漸被世人遺忘，而武林卻長盛不衰。”

    白涂唏噓了一陣，問道：“那停火宮呢。”

    鮮鈺面上笑意一減，“風(fēng)停火無法破境，早早便去了，如今天下已無停火宮。”

    是啊，如今天下已無停火宮，時(shí)間一久，她似乎忘了要如何恨風(fēng)家人了。

    “還差百年，靈脈就能徹底恢復(fù)原樣了，待山內(nèi)靈氣大盛，便會(huì)如同混沌初開之時(shí)，龍脈靈氣恩澤大地，天下生靈皆能承其甜頭。”白涂沉聲道。

    “還有百年，那百年之后，你豈不是就能躍過仙門了。”鮮鈺氣息一滯，心里莫名空了一塊。

    像是攥了一把沙，如今這沙從指尖流走了。

    山間的風(fēng)忽然柔和了下來，就連雨也不再滂沱如瀑。

    風(fēng)雨皆是柔的，從鮮鈺那素白的面上一拂而過。

    久久，白涂才道：“是啊。”

    他就只說了兩個(gè)字。

    鮮鈺自然知道白涂這千百年間究竟為仙途付出了什么，這本就是他的所求，是她攔不得的。

    只差百年了，她應(yīng)該高興才是。

    半晌，鮮鈺才硬是扯起了唇角，擠出了一抹笑來，裝作不以為意地道：“挺好，總算快到頭了。”

    白涂也不知該說什么好，沉默了許久才說：“如今東洲如何。”

    “東洲自然五谷豐登、民殷國富。”鮮鈺負(fù)手而立，那朱紅的身姿在這空曠的峰頂上略顯寂寥。

    “你這段時(shí)日總來山上作甚。”白涂忽然問。

    鮮鈺本還挺憂愁的，可一聽白涂問到這事，心里頭就像有把火在燒。

    她怒目一抬，磨牙鑿齒道：“你說為什么。”

    “我怎猜得到。”白涂一時(shí)還挺納悶。

    鮮鈺冷哼了一聲，將雙手背在了身后，轉(zhuǎn)頭朝都城的方向望了過去。

    半晌她才悶聲道：“還能是因?yàn)檎l。”

    “床頭打架床尾合，我就不信你們能吵過十日。”白涂現(xiàn)了人形，峰頂上忽然出現(xiàn)了一抹白影。

    在雨中，那白影像是一抹霧，可細(xì)細(xì)一看，有鼻子有眼的，臉上的白須還長了老長。

    鮮鈺抬著下頜，薄紗下的唇微微抿著，可她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覺地絞在了一塊，指腹還掐著指腹。

    她眉目本就稠麗，如今怒目橫張著，更是明艷了。

    白涂著實(shí)不解，這兩人兩百年來也未吵過幾次，頂多半天便和好了，可如今怎鬧得這般厲害，竟讓人一氣之下就跑到山上來了。

    他長嘆了一聲，一襲白袍不沾一塵，像極了天上仙。

    “日后老朽若是升了仙，這山頭可就要易主了，到時(shí)你倆若是再鬧僵，你要躲到何處去？”白涂緩緩道。

    鮮鈺這才嘖了一聲，“我這不是躲，只是來討個(gè)清靜。”

    白涂聽了這話險(xiǎn)些就想掏耳朵，生怕自己是聽錯(cuò)了。

    莫非是他老糊涂了，先前吵著鬧著的是誰？

    鮮鈺咽了一下，又道：“再說，我定會(huì)找個(gè)去處，不勞你這半仙費(fèi)心。”

    白涂哽了一下，未曾想這人兩世都這么沒心沒肺。

    他抬手捋了一把胡子，盤腿坐得老高，垂下的衣袂恰碰到泥地。他道：“說起來，這回你們又是因什么鬧成這樣。”

    鮮鈺回過頭，額上的金飾微微一晃，眸光怒得精亮。

    她哂笑了一聲，微瞇起眼道：“既然你這般想知道，那我就同你說。”

    白涂愣了一瞬，心道他哪里很想知道了，他不過是隨口一問，聊表關(guān)懷。

    鮮鈺蹙著眉道：“也不知是不是厲家人慣來如此，她也早早就給自己修了陵墓，可是以她的修為，怕是再過千年也住不進(jìn)那陵墓。”

    “她給自己修個(gè)墳怎么了。”白涂分外不解。

    鮮鈺緩緩吸了一口氣，又道：“她的墓室里放了一個(gè)棺槨。”

    白涂更是不明白了，“她不是還活著么，放棺槨做什么。”

    鮮鈺一副氣得七竅生煙的模樣，“她那皇帝只當(dāng)了半個(gè)甲子，半個(gè)甲子一過，便立下了遺旨。”

    “如今世人不識(shí)高武，而她容顏不老，確實(shí)會(huì)讓世人起疑。”白涂琢磨了一會(huì)。

    “但她承旨要守東洲百年，故而她收了同姓王后裔為子，將那小孩兒立作王儲(chǔ)，在退位后，她便把那小孩推了出去。”鮮鈺道。

    “還挺好。”白涂想了想。

    “她背地里在陵墓中教那小孩為君之道，所有奏折仍由她批。”鮮鈺別開眼，微微抿起了唇。

    “莫非那小孩兒頑皮惡劣，否則你怎會(huì)這般氣。”白涂納悶道。

    鮮鈺冷哼了一聲，“十分乖巧，倒是不頑皮，再后來，每個(gè)王儲(chǔ)都會(huì)去陵墓中住上一段時(shí)日，只是后來便由安隅書院的先生來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