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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漂亮璀璨的眸一點點黯淡下去,佳人倚刀而立,至死未屈膝。 “春承?春承!不要死,你再看我一眼!我求求你,你不要死……” “不要死,春承,我能救你……” “我能救你……” “大小姐?大小姐?”仆婦心急如焚地輕搖她的身子:“大小姐,您再不醒來,夫人怕是要急死了!” 躺在床上的女子緩緩睜開眼,水光瀲滟,我見猶憐。 “哎呦大小姐,您可是醒了!” 至秀哭得頭疼,見了她登時白了臉:“我為何在這?山洞里跟我在一起的人呢?” “山洞?大小姐怕是睡迷糊了吧。” 仆婦侍候她坐起身,扭頭為她倒了杯溫水:“您昏睡三天,夫人為您祈福三天,如今醒了,總算能教人喘口氣了。” “夫人?”至秀目光落在那彩花卉瓷杯,轉而環顧四周,泛舊的梳妝臺、圓木桌,一應家具擺設都帶著微妙的違和感。 聯想到仆婦方才恭敬的態度,至秀試探道:“你說的夫人是哪位?” “夫人,不就是小姐的娘親么?夫人打您的確不對,可打斷骨頭連著筋,小姐哪能不認自己的娘親呢?” 垂眸看著自己一身輕薄里衣,指腹微捻,衣料算不得上成,更不是她慣常穿的錦緞,樣式也透著古怪,她抿了抿唇:“今夕何年呢?” “這…這……”仆婦看直了眼,喃喃道:“民國三年啊。” 第3章 【0 3】 早春,凜都,乍暖還寒,空中漫著沉冷凝重的濕氣,淡青色薄霧籠罩在偌大的都城,街道行人稀少,不遠處楊柳抽出鮮嫩的新芽,仿佛沉郁里開出的花骨朵。 一扇窗子被推開,院子里的白貓機靈地看向它的主人,圓潤的貓眼滴溜溜地轉,看著看著,至秀忽然笑了起來。 見她肯笑,侍候在旁的丫鬟松了口氣。 大小姐半月前醒來,舉手投足恍若變了個人,看起來比往日更為優雅端莊,可妙齡少女,哪有整日關在書房閉門不出的? 饒是夫人來了,她的態度也不疏遠、不親厚。一身淡色的裙裳,和這方天地顯得格格不入。美則美矣,就是過于清冷了。 那感覺該怎么形容呢?丫鬟想破了腦袋才得了這么句話: 像初盛開的鮮花,陡然迎來一場不合時宜的霜降,漫天霜色,那花也跟著萎了。 “書墨。” “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至秀笑容清雅,裁剪合宜的長裙繡著零碎的蘭花,微立的衣領,雪白的袖口,唇角揚起,自然而然地帶出這年歲應有的爛漫:“白露餓了,你去喂喂它。” 白露是大小姐心愛的貓,書墨應聲離開,書房徹底安靜下來。 至秀倚在窗前,噙在唇邊的笑緩緩落下來,來到這異世已經半月有余。如今回想,嫁給春承,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可不是上輩子么? 日新月異,短短半月她信奉了十八年的觀念遭受強烈沖擊,這里的女子愿意追求平等,享受自由,有更多可以施展的空間,只要敢想,就能去做。 秉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念頭,為快速融入新的環境,她謹小慎微,不敢多說,不敢多做,整個人在外人看起來沉默許多。 至家書香門第,系出名門。原身父親乃前朝探花,為人剛正不阿嫉惡如仇,可惜,在一月前病逝。 沒了一家之主,哪怕有舊時家底撐著,孤兒寡母,日子也過得艱難。 這些天她翻閱書籍埋頭補習,感觸頗深。再是開放的年代,女子想要安身立命,遠沒男兒容易。 一味地汲取,總有累時。 這些天她總夢見春承,夢到她掀開紅蓋頭,夢到她與自己喝合巹酒。 午夜夢回,心中就難掩失落。春承為護她而死,她卻來不及為她掘墓立碑就‘人間蒸發’。 她對得起所有人,獨獨欠了她。 起初坐在梳妝臺前下意識挽發,惹來丫鬟驚呼,后知后覺才想起,她不再是嫁入春家的新婦了。 那時,至秀清晰地感受到,是真的不一樣了。她有了全新的人生,而她的人生,再沒那位肆意鮮活的大小姐了。 這認知讓她難過。 “大小姐,穆小姐來了。”丫鬟抱著白貓在門口輕聲道。 穆彩衣。腦海里很快跳出這名字,至秀嗯了聲:“我稍后便去見客,請她在正堂飲茶。” “是。”丫鬟退去。 站在鏡子旁,至秀慢條斯理地整斂衣領,玻璃鏡內,那張臉稚嫩熟悉,同她前世生得一模一樣,便是耳邊芝麻粒大的小痣都絲毫不差。 緣也,命也。她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曉得春承閉上眼的那一刻,她的天都要塌了,再次睜開眼,便成了家道中落的名門大小姐。 能重來一世,至秀心底是感激的。裙擺搖曳而過,她從容地邁出房門。半月的時間,也該見見原身的朋友了。 如松堂,身穿淡藍衣衫的女子安安靜靜捧茶等待,待看到來人,開心地站起身:“阿秀,你總算來了!身子可大好了?” 至秀溫溫柔柔地沖她點頭:“好多了。坐。” “哎?阿秀,怎么半個月不見,我覺得你更好看了?”穆家小姐是個話嘮,張開口說個沒完。 至秀耐性極好,問什么答什么,答不出來或者不方便回答的,她就一笑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