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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聽琴唇角繃緊。他抗拒被注視,但比起注視,此時有更令人在意的問題。 重霜端坐在席上,身軀板正,正在跟首座師兄輕聲細語地發問。一段指導告于段落,他起身,恭送走首座。側過頭,一眨不眨看向路聽琴的方向,露出一個柔順、謙卑的笑。 在外人眼里,這是師徒相和的景象。而路聽琴眼中,重霜的黑眼睛里一片冰冷。 “師尊。”重霜對他做口型。輕輕的,叫了這么一聲。 路聽琴血液倒流。 “師尊。”重霜再次喚道。他的手里拿著一柄寒光锃亮的劍,摩挲著光滑的劍身,慢慢邁出一步。 天光大亮,一朵浮云被風吹動,遮蔽了日頭。連飛鳥都甚少駐足的峰頂,陰云下,泛起令人寒顫的冷意。 重霜拿著劍,不遠不近地站在路聽琴的正前方。 嵇鶴見狀,拍了拍路聽琴的肩膀,指尖在衣料一觸即離。“你好好教,然后在這兒等我,我找老三過來診個脈。” 不……別走。你沒看出來嗎?這朵黑蓮花明顯不是來找師父請教的好嗎! 路聽琴想要抓住嵇鶴離去的衣擺,剛一動彈,小腿一陣過電的感覺。 跪久了,腿麻,站不起來。天要亡我。 路聽琴的呼吸逐漸緊促。 重霜溫和地看著他。眼神平靜,如一池暗潮涌動的深水。 第3章 沒人想到,會有弟子的劍,在眾人齊聚的時候,刺中他的師尊。 準確來說,是刺向。 路聽琴身體后仰。眼中的情景,如慢鏡頭般切分。 重霜唇角緩慢向上的弧度,眼瞳中逐漸燒灼的憎惡,割開掌心的劍,飛濺而被吸收的血,驟然亮起刺目紅芒的符。符文增幅下,一柄資質平庸的弟子佩劍化作神兵,以一往無前之勢,脫離主人的手,沖他直飛而來—— 電光火石之下,他控制不了身體,只來得及后仰,意識脫韁奔騰,想到了昨夜翻書時,某一本亂七八糟的書里,他見過那符文的樣式。想到此時此刻,應該配的一句詞。 當時那把劍離我喉嚨,只有零點零一公分。 叮—— 重霜染血的復仇之劍,劃破外衫,刺中路聽琴。劍鋒撞上胸前的玉牌,發出清脆的鳴響,聲勢漸弱,最終頹然落地。劍意卻絲毫不停,閃電般穿透了他的心口。 “唔。”路聽琴當即搖晃,手堪堪撐住地。喉嚨里涌出nongnong的血腥味,感覺身體被捅了個對穿。 熟悉的痛楚,剎那間從心口鉆出。境界差距之下,重霜的劍意沒有造成致命傷害,這具身體中潛藏的魔氣,像油鍋遇水,驟然炸開。 昨夜,那霎時間光芒暴漲、壓制魔氣的玉牌,此時安靜地待在路聽琴的胸口,表面流轉一層幽微的光芒,絲毫沒有響應的趨勢。 有這么臨陣停工的嗎,昨晚不是還能用嗎! 路聽琴的眼睛失去神采。 很好,他完了。 原著里,路仙尊在劍氣剛襲來之時,就飛掠到山峰之外。面對追來的師兄和弟子,主動捏碎了能壓制魔氣污染的玉牌,選擇墮魔。入魔后,理性全失,放棄人的過往與感情,沉入純粹的殺戮和破壞。 現在,同樣是沒了玉牌的壓制,一道紫黑霧氣沖破宿主的軀體,凝聚成模糊而詭譎的巨獸,發出一聲震天撼地的怒吼。無數聲音交織,鉆入路聽琴的意識,侵蝕他每一秒的思維,激起、放大無數負面情緒。 ‘殺了他……殺了他們……監視……憎恨……’ 以前只是厭煩的人,現在覺得刻骨銘心的恨;以前只是看不慣的事,現在想毀滅到只剩殘渣。那些聲音引導著、哀叫著、厲聲嘶吼著: ‘憑什么……為什么……世道不公……’ 重霜捂住流血的掌心,作出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步步后退。 剛走到講壇上的嵇鶴,倏然偏頭,見狀大怒。一手青云訣,引云而下,云霧纏繞,牢牢攏住路聽琴的身形。 臺下,弟子們亂成一鍋粥,尖叫的、拔出佩劍的、凝目憤怒的,紛紛揚揚的碎語,分不清是誰,在叫著: “是魔氣,墜月仙尊墮魔了!” “看著道貌盎然,居然是這么污穢的東西,呸。” “我一直就說,他從來不管我們,還雪藏了重霜師兄。大家都被他的樣子騙了。” “仙門敗類,不配當一峰之主。玄清門名聲要完了,首座師伯還不管管?” 此起彼伏的議論鉆入嵇鶴的神識,他額頭青筋直冒,暴躁道:“都給我收聲!老三,把他們都逮回去。葉忘歸你干什么呢!我把場清了,你幫幫他!” 嵇鶴手一攏,他站在山間時,就是所有風和流云的主人。無數弟子的身上被纏上氣流,被強引著走到遠離問道臺的方向。壇上的勁裝青年、玄清門老三健步一跳,快步走到嵇鶴的身邊。 “你送。我看診,留下。”他言簡意賅道。 玄清門老三,姓厲名三,分管三峰一谷中的藥師谷。師父將他撿回來時,自己給自己取了這名。平日話不多,身材健碩,帶點異域風情,頗受附近十里八鄉的阿婆們歡迎。 面對一片混亂,厲三嘴唇囁嚅,還想問點什么。嵇鶴已經憤怒地哼了一聲,清點弟子,將他們一個個趕下山峰。 厲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