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竹緊了緊垂在身側的五指，轉身走出門外。

    一步跨了出去，忽然轉頭對二人道，“要是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一定要叫我。”

    李珺焱應了一聲，看著他將門關上，收回視線。

    “靈兒。”

    “我沒事，別擔心。”

    知道她在強忍，李珺焱深吸了口氣，將她擁入懷中。

    “明日我去城外，你在宅院待著吧。”

    靜靈窩在他懷中，感受著他身上特有的氣息，隔著胸腔心臟強有力的搏動，像是一束光，逐漸將她從黑暗中解救出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身心俱疲，像是一座大山，從她身上一寸寸碾壓過去，連手指都不想動一下。

    “珺焱……”

    “我在。”

    她低低喚了一聲，男人寬厚的手掌，輕拍她的后背，像是哄嬰兒熟睡一般。

    “那些人，值得救嗎？”她似是囈語般說出了這番話。

    男人身形微僵，旋即將她擁的更緊，望著那跳躍的火光。

    “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人有善惡之分，有惡、自會有善，就如同光與影的存在，你只是運氣不好，碰上了惡人，但不必灰心，不必氣餒，上天是公平的，不可能所有的惡，都讓你遇到……”

    他拍著靜靈的手頓了頓，“若真是運氣那般不好，都讓你遇到了，還有我……”

    靜靈睡著了，剩下的話沒有聽到。

    許久之后，她才知道，這個男人今天說的話有多重要。

    若是她沒有睡著，都聽到了，或許就不會發生那些事。

    但是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次日，李珺焱孤身一人去了城外，身旁跟著小玉。

    看到了靜靈跟袁武燒毀的農田，今日，竟然奇跡般的重新生長出了稻谷，還有菜。

    在這些作物周邊，還有幾株曼莎珠華。

    他連忙捂住口鼻，兩條劍眉擰的死緊。

    他沒有跟靜靈一樣，將這些東西燒毀，而是單獨將曼莎珠華拔下，單獨燒毀。

    “你在干什么？”

    他才蹲下身，就聽到一聲厲喝從身后傳來，是一個年輕的男子。

    李珺焱起身道，“這花有毒，我幫你們拔了。”

    那人快步走上前來，手中竟然還不知道從哪兒拿了一把劍。

    警惕的盯著李珺焱看了一會兒，忽然眉頭一跳。

    “我認得你，你就是那個什么戰神李珺焱，讓我哥哥他們出了城，結果他們全都死了。”

    李珺焱垂下頭，“抱歉，那件事，是我考慮不周，我有責任，我會盡力補償你們。”

    “你說的這些話，能換回他們的命嗎？”

    第599章 熟悉之人

    李珺焱頭一回被人堵得無話可說。

    那年輕男子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從手中拔出長劍。

    “立刻離開這兒，昨天那個瘋女人應該告訴你了吧，不許你們再靠近這里！我們也不會再進城，就在城外定居，互不干擾，這樣，你應該也不必發揮你的戰神身份，來維持什么平衡了。”

    “我可以走，但是這些東西不是食物，我方才要摘掉的那朵花，名為曼莎珠華，光香氣就會讓人產生幻覺，你現在看到的這些，并不是真的。”

    “真相我們自己會判斷，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離開這里！不要再擺出一副大善人的嘴臉。”

    李珺焱抿了抿唇，看著那男子緊握著長劍的手。

    “我會離開，只是，你要真是為了同胞著想，就該好好查查，那么想活下去，就該長長久久的活著，不要鼠目寸光！”

    李珺焱說完，轉身離去。

    那男子立在原地看著李珺焱離去的身影，視線收回，緩緩落在地上的曼莎珠華上。

    李珺焱并沒有直接離開，走出那男子視線之后，留下小玉繼續監視，孤身一人回了宅院。

    靜靈剛給紅月喂完藥，出門將藥碗遞給鳴竹，就見那熟悉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

    “珺焱，”她快步迎了上去，“如何？”

    李珺焱回想了一下遇到的那個年輕男子，沉吟片刻后道，“該說的我都說了，至于他們能聽進去多少，我不確定。”

    靜靈抿了抿唇，“若是他們執迷不悟，那么遲早會死人，好在現在是冬天，瘟疫爆發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留了小玉在那里看著情況，若是他們仍舊如此，那我也只能出手干預了。”

    “這件事有魂殿干擾，那些人是非分辨能力太低，而且送出城死了那么些人，你的話，他們恐怕不信任……”

    李珺焱抬手揉著她的頭，“不必為我擔心，到時候，我會想辦法讓他們信服的。”

    “現在也只能如此了。”

    到了晚上，小玉終于飛了回來，把情況匯報給了靜靈。

    靜靈聽完，看向李珺焱。

    “他們在打獵，看來真的有把你的話聽進去。”

    李珺焱露出欣慰的神色，但是很快，眉頭又皺起。

    “現在這時節，動物冬眠居多，他們怕是打不到什么獵物。”

    “這點你可以放心。”靜靈道，“江南地大物博，動物雖然冬眠，但只要找到竅門，卻也并不難找，那個男子，看起來是有幾分本事的，咱們先觀察幾日吧。”

    “嗯。”

    城外的難民跟著那個年輕男子，開始變得有組織、有紀律，城內城外，各過各的，互不干擾，看著好像又恢復了以前那般平和。

    靜靈放出鳥兒隨時收集情報，一連幾日，都無異常，她漸漸放下心來。

    吃過飯，李珺焱朝她走來。

    “要出去了嗎？”她問。

    “手下發現一個有些詭異的地方，我過去看看，說不定跟魂殿有關系。”

    靜靈“嗯”了一聲，“注意安全，把我給你的香隨身帶好，關鍵時候，說不定可以保你一命。”

    李珺焱一手握拳，輕輕捶在胸口，“夫人所贈，怎能不收好。”

    靜靈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旋即認真道，“去吧，若有什么事，用千里魂香，我隨時趕到。”

    李珺焱抬手輕刮她鼻尖，“都是男人保護女人，夫人這話說的，倒讓我感覺自己十分無用。”

    “我只是擔心你。”

    “我知，”他上前一步，將她擁緊，“我走了，若過了卯時我還沒回來，你便不必再等，早些睡，我隨時跟你通信。”

    “好，路上小心。”

    靜靈將他送出院門，看著他上馬遠走，看著他身影消失在視野。

    轉身正準備回屋，眼角余光卻瞥見對面路邊處，蹲坐著個老奶奶，面前仍舊是那個小攤，只不過貴重之物比先前少了不少。

    想起那日盲眼老太太跟她說的話，靜靈便抬腳朝她走了過去。

    盲眼老太聽到腳步聲，脖頸稍微轉動一下，空洞的眼眶望向她的方向。

    “你來了……”沙啞的嗓音，像是被熱砂抹過的地面一般，聽得人十分不舒服。

    靜靈蹲下身，小心翼翼打量著這老太。

    皮膚皺巴巴的，不像是蒼老人皮膚失去彈性那般，倒像是被火燒過，只不過現在時值冬日，她包裹的嚴實，看不太真切。

    陪在老太身邊的丫鬟見著靜靈這樣，當下雙手叉了腰，叫嚷道，“你這是做什么？買不買東西？不買趕緊走。”

    靜靈知道盯著人家看確實不禮貌，連忙道歉，“對不起，剛剛老太太說‘我來了’，我以為她看得到我，所以……”

    “你這人真有意思，眼睛都成這樣了，還能看得到你？你是不是故意找事兒的？”

    “我真的不是……”

    老太太開了口，“小綠，不要對客人無禮。”

    “可是小姐……”

    一句話喚出，當覺失言，五官僵硬了一下，看了靜靈一眼，索性閉了嘴，再也不說。

    靜靈心存疑惑。

    視線在這主仆二人身上來回打量了一番。

    她喚老太為“小姐”？這是怎么回事？

    最終，靜靈從地上小攤內拿了一支簪花，付了銀兩，轉身進了門。

    “姑娘。”

    臨走時，那老太太又將她叫住。

    “老太太還有何事？”

    “這江南，不是久居之地，我馬上要離開了。”

    靜靈四處望了一眼，呼出一口白霧，“眼下，確實如此。”

    “這江南，水比京都還深，姑娘不如也學學我，早日隱居，避了這俗世凡塵，會少很多煩惱。”

    靜靈苦笑一聲，“我倒是想避開這紅塵，可惜這紅塵不放過我……”

    無論她走到哪里，那些災禍就跟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