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一個藍皮的本子應風而至,摔在他面前,封皮裂了幾道口,露出里面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 李言之瞳孔驟然緊縮,后背冷汗簌簌下落,僅僅幾秒鐘,面色即刻恢復如常,一臉凝重,以頭搶地。 “皇上明鑒,言之此番正是為此進宮而來。” 聞言,身穿龍袍那位皺著的眉頭一挑,“哦”了一聲,轉身坐回龍椅,“你繼續說,朕倒要聽聽,究竟是什么理由,會讓你吞了那些乞兒辛辛苦苦乞討所得!” 李言之眼皮一跳,眼底閃過一抹隱諱的暗芒。 原本以為是暢音坊的秘密曝光了,但是沒想到只是被人挖掘了冰山一角,讓他虛驚了一場。 搞清楚了事情原委,他越發的氣定神閑。 靜靈見狀,道,“淮安王莫不是想說,這都是手下人不聽勸告,私自犯下的錯?與王爺你無關?可莫要將陛下當三歲小孩戲耍。” 看李言之眼中光芒閃爍了一下,靜靈就知道她說對了,提前堵了他的話頭,看他還能找什么借口。 臺上坐著的皇帝看了靜靈一眼,收回視線,定在李言之身上,聽他下文。 “回皇上的話,此事,確實跟睿王妃所言一致。” 話一出口,殿內幾人皆是皺了皺眉。 李玥然道,“淮安王還真是將我等當小孩耍了,若真是你下屬所為,那你這下屬謀略勢必超乎常人,甚至超過了你這個當主子的,試問,如此驚世之才,怎能甘愿在你手底下當個一兵一卒,供你驅使?” 這一番話,針針見血,要換作一般人,恐怕早都慌亂無常,心性差點的,說不定早都一五一十交代了個清楚。 但李言之只是眼角余光掛了李珺焱,意有所指的道,“太過信任手下人而被蒙蔽了雙眼的人,比比皆是,本王也不過是犯了個跟尋常人一樣的過錯,有何不可?” 不等人反駁,他又是一叩首,“皇上明鑒,說到底,天下哪個rou眼凡胎沒有被騙過?那些人表面裝著不理世事,實則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皇上難道敢保證沒有被騙過嗎?” “放肆!” 皇上怒而拍案,倒豎雙眉,“你好大的膽子,竟然用這種口氣與朕說話!” “皇上息怒!”李言之伏低了身子,幾乎與地面融合在一起,“臣只是就事論事罷了,并無他意。” 皇上深吸了一口氣,臉色這才好看了些許,一甩闊袖,坐回原位。 “淮安王既然如此義正言辭,不妨將那罪惡滔天的人傳上殿來,叫朕開開眼。” “是。” 他站起身,瞥眼看向立在旁邊的李珺焱與靜靈,對其頷首微笑,旋即挺直了脊背,朝著殿外走去。 李珺焱面色愈冷,雖沒有表現出來,但攏在闊袖下的手早已緊攥成拳。 皇上目光移到靜靈臉上,斂了方才一身戾氣,道,“傳言睿王與你不和,但是在朕看來,此言甚是虛假,朕從未見他將一女子處處帶在身邊過,你可是第一人。” 靜靈連忙上前微笑一福身,“回皇上的話,睿王待我自是甚好,外界傳言皆不可信。” 皇帝似乎對她很滿意,點頭微笑著,“睿王很少對女子上心,你可得好好把握啊。” 靜靈總覺得皇帝看她的眼神過于熱忱,她一個不受寵的庶女,幾乎跟下人沒什么區別,就算頂了個睿王妃的頭銜,也不至于被九五之尊如此和顏悅色的對待吧? 但在這大殿之上,她也不好表現出來什么,點頭應了,退在李珺焱身側。 沒過一會兒,李言之便回來了,一臉春風滿面,與方才判若兩人。 身后太監押著一女子到殿中央,用力踹了一腳她的膝彎,強行將之摁在殿上。 “皇上,罪魁禍首已經帶到,就是此女。” 那女子一身紅色紗裙,突的生出一股力道,將身后兩個太監掀翻在地,朝著李言之猛撲過去。 靜靈看的清楚,瞳孔倏地放大。 萬萬沒想到,李言之找來的替罪羊,竟然是柳姐! 李言之雙眼瞇起一道寒光,將之反制摁在地上,口中厲喝,“承德殿上,竟然蔑視君威,公然襲擊本王!罪該萬死!” 他以閃電之勢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女子胸口。 柳姐纖薄的身子驀地卡頓,不敢置信的看著插在胸口那一把尖刀,沾了血的手指,在虛空顫抖著,扣住了李言之的脖頸。 但身上的力氣如洪水般流逝,如同蝶翼般無力的顫動一下,重重的摔在地面。 她睜著的雙眼,依舊倒映著李言之殘忍冷血的假面,一手緊握成拳,似是在訴說她的不甘! 血液順著傷口緩緩流淌,將她身上穿著的鮮紅衣裙染得更加炫目靚麗。 她比生前更美了…… 靜靈心臟仿佛扎進了一根尖銳的木刺,光是呼吸一下,就覺得生疼無比。 她呼吸紊亂,攥緊了袖中玉笛。 他殺了前世的她,并且滅她滿門!只是為了尹家可敵一國的財富! 現如今,他殺了跟隨他多年的柳姐,就為了保全自己! 前世今生,如此相似? 只是今日被殺的,不是她而已。 她呼吸急促,緊盯著那一抹藍色身影,恨不得將之千刀萬剮!碎尸萬段! 只是,她現在的能力,還無法與之抗衡。 光是想想這一點,便覺得一身血液倒流回腹中,憋得胸腔脹痛。 手中玉笛越攥越緊,手指皮膚與笛子表面驀地生疼,但她還渾然不覺。 忽覺一只手包裹了她攥緊玉笛的手,那般溫暖,好似渾身浸泡在山中溫泉之中,一身戾氣皆被化解了去。 她清醒過來,一抬眸,便對上了那雙漆黑幽深的雙眼。 第86章 敲打 李珺焱一雙濃眉微蹙,沖著她輕搖了搖頭。 靜靈微微愣怔,收回視線,抽出了被他包裹著的手,最后深看了一眼柳姐的模樣,將玉笛收起,跨步上前,斜眼挑了李言之。 “犯人未經審問,淮安王就將之誅殺,怕是有掩蓋事實嫌疑?” 李言之道,“在座諸位,包括皇上也都看到了,若不是我先動手,恐怕躺在這里的,就是我了。” 他笑了一聲,“掩蓋事實?”垂眸掃了一眼地上的尸體,用腳尖輕踢了一腳,眼中浮起一抹黠光,“這罪奴見事情敗露,所以破釜沉舟,一死求解脫,到了睿王妃這里,反倒成了本王掩蓋事實?本王倒想問問,睿王妃是否與這罪奴,之前相識?” “淮安王莫不是在說笑?暢音坊乃男子所入場所,我一女子,如何進得去?又如何認識這女子?” 李言之“哦”的一聲,拉長了語調,“可是我先前分明見睿王與睿王妃從暢音坊出來,莫不是本王眼花了?” 靜靈微抬下巴,“王爺沒有記錯,我確實進去過暢音坊,但只為尋我家王爺。” 李珺焱站在她身后,聽見“我家王爺”四個字的時候,長眉高高挑起,薄唇挽起了一絲淡淡笑意。 李言之繼續道,“是不是去尋睿王,本王不在,又無人作證,自是不得而知了,”他語調一轉,直指李珺焱,“先前在宮門口,睿王說要進來看戲,看的可是我這出大戲啊?不知睿王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李珺焱下巴微抬,“本王說看戲,說的乃是猴戲,淮安王若要往自己身上扯,那本王也沒辦法。” 李言之面上一陣青紅交錯,嘴角的笑意勉強繃住,“以前沒想到,睿王竟也巧舌如簧,叫人難望其項背啊。” “淮安王過獎了。” “噗……” 李玥然憋笑憋得好不辛苦,就連靜靈也有些莞爾,再看李珺焱,依舊面如沉水,沒有分毫起伏。 皇上坐在臺上看著幾個兄弟唇槍舌劍,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xue。 李言之眼角余光瞥見,神色凝重,一甩長袖,雙膝跪地。 “皇上,雖此事并非臣所為,但是臣有管教不嚴之過,臣愿給這些無辜受累的孩子們一個交代。” 皇上坐直了身子,“不知淮安王準備如何給那些孩子一個交代啊?” “臣愿聘請京中醫者,為傷著療傷治病,并加蓋平房,為其遮風避雨,最后,尋些身家清白者愿意領養他們的,將之妥善安置。” 他言辭誠懇,想的面面俱到,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皇上似乎被他說的話給打動了,沉吟片刻,點了點頭,站起身。 “暢音坊閉門三個月,進行整頓,另外,淮安王看管不慎,禁足一月,此事就此作罷,退下吧,朕累了。” 靜靈雖不甘心,但皇上已經做了決策,多說無益。 李言之被禁足的這一個月里,她得趁機加快點動作才行。 幾人行了一禮,準備告退。 “睿王留步,朕還有話要對你說。” 李珺焱頓住腳步,看了看靜靈,又看看李玥然。 李玥然會意,走在靜靈身側,同她一起出了門。 李言之走在李珺焱身邊,沖他微微一笑,“今日想必讓睿王失望了,本王先走一步了。” …… “沒想到,謝家的庶女,竟然是如此的舌燦生花,今日倒是叫本王大開眼界了一番。” 靜靈與李玥然在前走著,忽然背后傳來一道令人生厭的聲音,一回頭,便見李言之笑容滿面的朝二人走來。 “淮安王?”靜靈眉心一蹙即松,“舌燦蓮花不敢當,我只是就事論事罷了。” 李玥然上前一步,將靜靈擋在身后,“這么晚了,淮安王還不回去幫那些無辜的孩子請大夫搭房嗎?” 李言之雙眼緩緩瞇起,嘴角上翹,一手伸出,拍了拍李玥然的肩頭,“五弟是真的長大了,也想進有些圈子玩玩了,但是作為哥哥,有一個忠告給你,不適合自己的圈子,進去之后,要想抽身,可就難了。” 李玥然眨了眨眼,“如此,倒是謝謝淮安王了,天色不早,我們就不打擾淮安王回府收拾爛攤子了。” 說完,做了個請的姿勢。 李言之眼角彎起,視線在他與靜靈二人臉上一一掃過,抬腳踱步離開。 “可算走了,”李玥然拉出扇子就是一通扇,順便給靜靈也扇了扇,“去去晦氣,太煩了。” …… 承德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