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陸茗庭泡在浴池里,望著水面漂浮的一簇簇花瓣,越想越來氣,不知不覺,竟被彌漫的水霧打濕了眼眶。 珍果服侍她穿了寢衣,烘干一頭如瀑的青絲,直到坐到床榻上,陸茗庭依舊眼圈紅紅,暗自氣惱。 珍果不知兩人在外頭經歷了什么,看她這般模樣,試探著問,“殿下,可是和將軍置氣了?” “我怎么敢和他置氣!”陸茗庭眼神委屈,盈盈的淚珠兒懸在卷翹的眼睫上,鼻尖也一陣酸澀。 話音剛落,來儀館的殿門陡然被拍響,珍果開門一看,竟是去而復返的顧湛。 置氣這種事情傷人傷己,他面上不冷不熱,實則心似油煎,前腳出了來儀館,心底的酸澀越發難言,步調一轉,竟是不管不顧地走了回頭路。 陸茗庭瞪了他一眼,“將軍不是不想同我說話嗎?大半夜的過來做什么?” 顧湛垂眸幽幽望著她,寒著一張俊臉不說話。 邁著長腿走進了,把她攔腰抱起,打橫抱在懷里,在她臀上啪啪打了兩巴掌。 聽起來響聲大,其實他沒用什么力氣,陸茗庭又是驚又是羞,整個人都被他打懵了,眼淚躥到眼眶,整個人桃腮登時泛上兩抹紅霞,一直蔓延到了耳后根去。 她掙扎著要起身,卻被男人摁住,啞聲問,“還敢不敢了?” 兩人離得極近,他的呼吸就縈繞在耳邊,陸茗庭躲開他質問的目光,氣惱道,“敢不敢什么?將軍不把話說清楚,我可猜不出來!” 顧湛被氣笑了,咬了下牙,把她翻了個個兒,掐著一抹細腰,死死把人按在床上,“敢不敢和別的男人親密,敢不敢做小倌兒的入幕之賓!” 她剛剛沐浴過,一襲輕紗半遮半掩,櫻唇上抹了玫瑰唇脂,周身沁著一股子甜膩花香,好似上古神話中成精的花妖。 他這一番動作,把她睡袍的衣襟都搖松散了,她桃腮紅的如蝦子一般,不服輸地問,“那將軍還敢不敢去找歌妓聽曲兒了?將軍若敢,我自然也敢。” 顧湛自覺失態,擰著眉頭看她,啟唇說,“我大半夜火急火燎趕來,不是和你吵架的。” 他默了片刻,艱難開口道,“我幼時長于高門世家,出入風花雪月之地實乃尋常。從前也見過許多歌喉出色、舞姿動人的女子,更見過不少內外兼修,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這些都沒什么可瞞著你的。” 他如此坦蕩地說出這些往事,絲毫不屑于遮遮掩掩。 陸茗庭聽的眼眶一紅,心頭又酸又澀,大顆的淚珠順著白膩的桃腮滾了下來,顧湛看的心痛,握住她的手,聲線里透出寂寥的底色,“聽我說完。” “年幼時我不知情愛為何物,自然談不上動心。少年時家中突逢變故,我無心于郎情妾意,更不曾對哪個女子傾心。直到……遇見了你。” 少年時他揣著仇恨度日,知道功成名就是對繼母最好的報復,便咬著牙用rou身壘出赫赫功勛,如今他一手遮天,威風堂堂,無人敢不敬他、不尊他。可御座之側,豈容猛虎安睡?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易招人嫉恨,想要他的項上人頭的人層出不窮,他不是任人宰割的圣人,只能拿出狠辣手段對付那些窮兇極惡的政敵。 這些年他的心思愈發縝密老辣,手段也陰陽兼具,并非清白干凈之人。每日站在御座之下,面如威威天神,心中卻是一灘無瀾死水,被骯臟的勾心斗角之事擠滿了,便再也容不下一絲的情愛女色。 可偏偏她是例外。 幼時開蒙,讀到漢樂府的詩詞,“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又讀到“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當時涉世未深,不識愁滋味,只覺得先人用詞夸張,滿心的不以為意。沒想到如今回頭看,才知道當時年少輕狂,不懂得真心摯愛的分量之重。 認定她之后,他便想和她攜手一輩子。此生無論刀山火海,還是仙境桃源,都再也不想松開。 顧湛的性子素來沉冷,很少一次說這么多話,這副傾訴衷腸的樣子更是少見, 陸茗庭安靜了片刻,借著微弱的燭火亮光,一寸寸撫上他俊秀眉眼,含著淚光,抿了抿櫻唇說:“我信你的,也知道不該計較鶯娘的事,可我心里難受的很,不聽使喚一般……” “我同茗兒一樣。” 顧湛雙臂撐在她兩側,鳳眸黑沉沉地望著她,啞聲道,“你說要去見靈均公子,做靈均公子的入幕之賓,可當真?” “說笑之言,當不得真。” 陸茗庭連連搖頭,一雙玉臂討好地摟住他的脖子,把粉唇送上去,在男人下巴上親了又親,“玉春樓里的小倌兒滿是脂粉氣,我可不喜歡那樣的男子,將軍這般英武的男兒才是我的心頭之好呢!” 顧湛勾唇低笑了一聲。兩人離得太近,幾乎肌膚相貼,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動嗡鳴。 他俯身咬住她的唇瓣,恣意攫取她唇齒間的如蘭幽香,順手抽出她發間的玉簪,xiele一床的如緞長發。 紅帳中曖.昧升溫,兩人氣息交纏,漸入濃.情之處,她食髓知味,渾身像被架在火上炙烤,只得軟著嗓子求饒,“湛郎……” 顧湛翻身覆上她,嘗盡蝕.骨銷.魂的滋味兒,動作不加收斂,聲音也沙啞的不像話,“心肝兒,再喚一聲。” …… 來儀館外,夜色濃稠,一人鬼鬼祟祟地繞過守夜的珍果,湊到寢殿的小軒窗處,聽到殿中的聲響,難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巴。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很準時~ ———— ☆、第 63 章 翌日一早, 陸茗庭起床梳妝, 珍果握著桃木梳篦,一邊疏通她的長發, 一邊細細說明了昨夜來儀館外的動靜。 “婢子聽見聲響,以為是行宮里的野貍子, 沒成想竟在寢殿一側的軒窗下面見到了一只銀簪。” 陸茗庭把那只銀簪拿在手中把玩,銀質精細, 通身鐫刻葉脈紋路, 她仔細看了兩眼,覺得莫名眼熟。 “婢子回想了一夜,才記起來, 這銀簪是紅袖常戴的那一支。” 珍果放下梳篦, 面露不安,“婢子怕,紅袖偷聽到了什么。” 上次陸茗庭被三公主陷害,太監從茗嘉殿里搜出一封莫須有的信函,險些坐實她與徐然私通的罪名,擺明了是jian細刻意為之,用來構陷她的。 從那時,陸茗庭便懷疑身邊伺候的人里出了內鬼。奈何我在明敵在暗,她私下行事愈發謹慎, 卻一直都沒有找出jian細是何人。 昨晚顧湛歇在來儀館中,她把下人都屏退到殿外伺候,紅袖的銀簪卻出現在軒窗之下, 想來……是在故意偷聽。 陸茗庭把那支銀簪拍在梳妝臺上,眸色漸冷,“以后不許紅袖進殿貼身伺候,命小凌子盯著她的一舉一動,若有異樣,立刻來報。” 珍果應了個是,手上動作翻飛,很快為她綰了一個云髻。 從這日開始,她便要去大慈恩寺中誦經,一連祝禱十日,直到元慶帝的御駕抵達淮陰,方可舉行祈福大典。 佛經晦澀難懂,又十分冗長,陸茗庭在佛前誦念一天,常常雙膝酸痛,站都站不起來。 珍果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連夜為她繡了一個厚實的蒲團坐墊,填滿松軟的棉花,誦經的時候安放在膝下,倒可舒緩許多。 因元慶帝的御駕未至,大慈恩寺的小沙彌對她倒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禮節規矩上并不嚴苛要求她。 這日,陸茗庭依舊用了早膳便乘馬車去大慈恩寺中誦經。昨夜淮陰城暴雨如注,來儀館里的梧桐樹婆娑作響,她聽著雨打梧桐的淅瀝聲響,遲遲才沉入夢鄉,今晨一起床,便覺得整個人昏昏沉沉的,讀了十遍佛經,便覺得眼前一陣發昏。 她搖了搖頭,勉強逼著自己清醒一點,不料一睜眼,面前卻多了個男人。 顧湛倚著朱漆的柱子,抱著一柄長劍,懶懶地看著她,“念了這么久了,累不累?” 這幾日他不知在忙什么,早晚神龍不見尾,此時穿一身金絲軟甲,狹長的鳳眸隱含戲謔,似是在笑她方才打盹兒。 陸茗庭跪著沒動,紅著臉盯他一眼,“每日需誦經三十六遍,今日才念了十遍。” 顧湛唇角微揚,“心夠誠了。皇上今早從京城啟程,不日便能抵達淮陰。剩下的佛經,不如等皇上來了再下功夫?” 說罷,他伸手到她面前,作勢要拉她起身。 陸茗庭確實有些疲乏,索性搭上他的手,借著他的臂力站起身子。沒成想她跪的太久,雙腿酸軟無力,腳下一趔趄,竟一頭栽倒在他的懷里。 顧湛穩穩攬住她的腰肢,溫香軟玉抱了滿懷,她的青絲拂過高挺的鼻梁,嗅得她發間茉莉油的香甜味道。 在淮陰的快活日子才過了幾天,她便被短暫的無憂無慮蒙住了眼,此時聽他一講,才想起來,等元慶帝抵達淮陰,兩人又要恢復到以往遮遮掩掩日子,思及此,她的心緒頓時有些懊喪,竟埋在他的胸口,攬著他的窄腰不愿起身。 顧湛極少見她這般粘人撒嬌的樣子,反手握住她的柔夷說,“既然累了,不如跟我去個地方。” 陸茗庭一怔,“去哪兒?” 顧湛揚了揚眉,“去吃飯。” 顧湛幼時曾在淮陰小住,知道不少有趣好玩的去處。 那晚兩人沒來得及好好逛一逛淮陰城,便因玉春樓的事情不歡而返,今日再次出行,恰逢暮色四合,炊煙裊裊,巷陌中燈影搖曳,處處煙火鼎盛,頗有些尋常人家的滋味兒。 今日顧湛和她出來吃飯,穿一身天青色便服,儼然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只是舉手投足之間,比尋常人多了一份凌厲矜貴。 陸茗庭換了一襲月白色珍珠緞的裙衫,領口袖口都滾著芷蘭芳草的銀絲繡樣,一抬手,衣袖上的芳草便上下浮動,露出一截瑩白的藕臂來。 她這些天跪在佛前誦經,整日和經文里的佛陀菩薩打交道,此刻見了這般華光璀璨的煙火人間,頓時覺得格外舒心。 顧湛低頭看著她的靈動眉眼,突然覺得滿目繁華都失了綺麗顏色,只剩下她滿身清艷。 這條街上大小酒樓遍布,顧湛不帶她去鬧市,反倒去了一間不起眼的食肆館子。 食肆里設著幾張松木長桌長椅,雖然簡陋,勝在干凈整潔,因食肆地處巷子的最深處,來用膳的食客并不多,看上去冷冷清清的。 更別提,對面兒的男人面貌矜貴,一身錦繡,和這平淡普通的食肆甚是不搭調。 顧湛瞧見陸茗庭探究的眼神兒,方道,“昨日托人打探,知道幼時曾吃過這家店還開著,便帶你來嘗嘗。只是數年過去,時移世易,當年的老店主已經故去,如今是他兒子兒媳在打理食肆。” 陸茗庭了然地點點頭,等一桌子小菜上來,舀了一勺甜豆花,夾了一筷子桂花煨雞頭米,又嘗了一塊綿軟的紅豆蜜糕,她才知道什么叫“酒香不怕巷子深”。 豆花醇香的口感在舌尖蔓延開,陸茗庭眉眼都染了驚艷之色,顧湛為她斟滿清茶,是現泡的雀舌春。 兩人面對面坐著,顧湛時不時動下筷子,更多的時候,是靜靜的看她用膳。 天色漸晚,學堂放課,一雙小兒女笑著跑進食肆,沖老板和老板娘叫了“阿爹、阿娘”,方放下小挎包,去后廚吃熱乎點心了。 夫妻倆要照顧店中生意,還要軟聲安撫吵鬧的稚子。這幅場景溫馨莫名,叫人心生向往。 那老板娘提著茶壺來添茶水的時候,陸茗庭正望著兩個小兒盈盈淺笑,老板娘看見她的仙姿玉貌,愣了下,方笑著說,“煙火日子,有兒女繞膝,便覺得煩憂都一掃而空了。” “公子和夫人郎才女貌,想必將來的孩子也是玉雪可愛的。” 顧湛聽著,也含笑望向她,目光中盛滿無盡綿軟的溫柔。 陸茗庭見他這樣看著自己,頰邊一紅,便低了頭道,“我們不是……也還不曾有孩子。” 老板娘見兩人之間蘊著情意綿綿,只當她是羞赧難當,不好意思承認,忙告了罪,帶著一雙兒女往后廚去了。 出了食肆,陸茗庭紅著臉默默不語,顧湛也不再逗弄她,只握著她的手,沿著長街提步緩行。 不料行到一處鬧市,街上卻突生變故。 街上大小酒樓撲面林立,眼下正是客人如云的時候,不料突然從屋脊上閃出一行黑衣蒙面的刺客,舉著手中長刀,遇人殺人,直奔兩人而來。 街上頓時亂作一團,多個路人負傷倒地不起,人流如潮水一般蜂擁著涌過來。 顧湛和陸茗庭今日皆是便裝,所謂白龍魚服,蝦蟹可欺,在慌亂四竄的人流中格外危險。岑慶掏出火折子,正要點燃煙花彈,卻被顧湛一把攔住。街上的百姓亂作一團,若鳴炮驚動更多刺客前來,必定傷害更多無辜之人,場面也會愈發不可收拾。 蒙面人刀刀見血,直殺到三人面前,顧湛目光一寒,拔出腰間利劍,迎面擋了一刀。 陸茗庭一陣驚駭,已經被他護在懷中,單手握劍,同蒙面人見招拆招。 十來個蒙面刺客武功高超,招式狠辣,一看便是訓練有素,奉命置他于死地。 敵多我寡,又要護著懷中之人,縱然顧湛劍法出神入化,也不敵刺客招招緊逼,很快便處于下風。就連岑慶也被一刀砍在肩頭,身受重傷, 場面膠著之際,另有一行黑衣人破空而出,擋在三人身前,二話不說,便拔刀而出,同十來個蒙面人火拼血戰。 這行黑衣人身份不明,并非顧家軍麾下之人,卻明顯要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