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昨日顧湛宿醉未消,今晨起身還有些偏頭痛。草草梳洗過后,他脫下褻衣,剛準備從隋mama手中接過內(nèi)衫,不料隔扇門竟是被人推了開來。 男人生的寬肩窄腰,身形挺拔,他行軍多年,膚色卻是曬不黑的冷白,一身肌|rou硬朗堅實,一覽無余。 陸茗庭呆愣在原地,目光掃過堅實的脊背,肌|rou隆起的臂膀,再往下,是精瘦有力的勁腰…… 明月樓的鴇mama最洞悉男人的喜好,知道明艷面容加上三分純真最是難得,便以此為標準調(diào)|教清倌兒瘦馬。 這些年,明月樓里的燕喜嬤嬤教習陸茗庭坐臥姿容、枕上風情,卻不敢多教男女之事,就怕污了她明眸中的三分清亮。 故而陸茗庭雖身處風|塵之地,對男女之事始終懵懵懂懂,更別提見過男人的身子了。 顧湛耳聰目明,聽見隔扇門開合之聲,猛地回頭,一雙鳳眸如狼顧虎視。 見是昨晚自己親手抱回來的人,他才收了眼中厲色,不緊不慢地接過內(nèi)衫披在身上,淡聲道,“你還準備站在那里看多久?” 陸茗庭回過神,立刻驚呼一聲,兩手捂緊雙眼轉(zhuǎn)過身去。 她又羞又氣,一張瓷白的玉面紅的如煮熟的蝦子——誰來告訴她,她怎會睡在顧湛的臥房里!? 隋mama見此場面,忙笑著去拉陸茗庭,“將你安置在碧紗櫥里,乃是將軍的恩賞,以后你便近身伺候著,定要處處仔細周到,不可出錯。” 陸茗庭被隋mama連拖帶拽地拉進了內(nèi)室,低著萼首,連眼也不敢抬,聽著隋mama口中的解釋,兩耳嗡嗡轟鳴,胡亂點頭應(yīng)下了,又聽隋mama道, “將軍一會兒要入禁廷面圣,既然你醒了,便莫要偷懶,快服侍將軍肅正衣冠罷。” 如今陸茗庭是顧府的奴婢,事事都要聽從主子的吩咐。 她心頭狂跳,臉若飛紅,眼前揮之不去地浮現(xiàn)著男人赤|裸的上身,勉強穩(wěn)住心神,低聲應(yīng)了一句“是”,邁著蓮步緩緩上前,垂首斂目地立在男人的身前。 顧湛好整以暇地看她一眼,然后緩緩張開雙臂。 這便是叫她服侍穿衣的意思了。 奴婢服侍主子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見顧湛沒有責怪她闖入內(nèi)室,陸茗庭也漸漸打消了心頭的羞赧和驚懼,落落大方地為他系好腰側(cè)和衣襟處的帶子。 她從隋mama手中接過一摞官袍,繞到男人身后,服侍他穿進了衣袖,又繞回胸前,抬手為他整理衣襟。 這一抬頭不要緊,映入眼簾的竟是顧湛淡色的菱唇,陸茗庭立刻想起昨日她吻上男人的場面,難堪、羞臊齊齊涌上來,忍不住又是一陣晃神。 “茗庭?” 隋mama喚她兩聲,遞上一條玉勾蟒帶。 陸茗庭回過神,接過玉帶,玉臂環(huán)上男人的窄腰,將后頭的玉勾扣好。 顧湛生的高大,略一低頭便能看到身前人的發(fā)頂。只見他微微垂頭,一雙鳳眸望著忙前忙后的陸茗庭,眸色幽幽不定。 他不習慣有丫鬟近身服侍,平日起居穿衣大多親力親為,就算一等大丫鬟澄雁和紅蕪也只有在一旁干站著的份兒。 可是現(xiàn)在,她那雙手柔若無骨,挽起衣帶上下翻飛,時而踮起腳整理他的衣襟,發(fā)間的茉莉幽香直往他面上撲,為他扣蟒帶,胸前的柔軟就貼在他的小腹上,更別提那一雙如水的眸子含羞帶怯,時而仰面看他一眼…… 這到底是服侍他,還是考驗他? 顧湛眸色愈發(fā)深如寒潭,忍了片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到一邊,“行了,剩下的我自己來。” 作者有話要說: 記得撒花、留言哦^_^ 今天略短小,明天會奉上肥肥的! ☆、紅蕪事 陸茗庭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惹了他不快,只得肅手立于一旁。 顧湛身著朱紅色獅子補二品朝服,腰佩玉勾蟒帶,足蹬皂羅官靴,身姿英挺,威嚴凜凜, 陸茗庭偷偷看了兩眼,不得不承認,這男人雖兇煞了些,長相卻生的極好。 顧湛對鏡肅正衣冠,又接過一件玄色貂絨披風搭在肩頭,鳳眸往銅鏡中一掃,正看見陸茗庭偷瞄的目光。 當日若不是隋mama提醒,他險些忘了府上還有個揚州來的女人。這兩日陸茗庭安分守己,進退有度,可見不是狐媚勾|引的放|蕩之人。 隋mama對她十分偏愛,一心想將她送到自己床上,如今看來,此女的確有些過人之處。 顧湛望著鏡中的美人兒若有所思了片刻,方收回目光,轉(zhuǎn)身踏出了臥房。 望著顧湛和親衛(wèi)岑慶一行人離開,陸茗庭才心下一松,長長出了一口氣。 隋mama拉著陸茗庭的手行出屋門,低聲笑道,“我老婆子看人準的很,丫頭你是個有福氣的,昨日頭一回跟著將軍出去,就有如此殊榮!昨日下了馬車,從大門到內(nèi)院,一路上丫鬟婆子都看直了眼……” 陸茗庭越聽越糊涂,“隋mama,昨日下馬車發(fā)生了何事?” 隋mama一臉驚愕,“昨日將軍是一路抱著你回來的!你竟是真睡著了?連一絲直覺都沒有?” 陸茗庭聽了這話,第一反應(yīng)不是羞赧,不是懊惱,而是膽戰(zhàn)心驚。 一等丫鬟澄雁聽見二人低語,笑著倚在門框旁,語帶譏諷,“這位揚州來的陸姑娘生的花容月貌,想必能入將軍的眼!隋mama真是一番苦心,只是莫要喜事喪辦,叫她步了紅蕪的后塵!” 隋mama陡然變了臉色,厲聲呵斥道,“你這賤蹄子越發(fā)沒規(guī)矩,主子之事也是你可以嚼舌根的?便罰你在檐下跪上兩個時辰,也好磨一磨劣根性!” 陸茗庭聞言,不禁疑惑紅蕪是何人,又見隋mama臉色不虞,也不敢多問。 隋mama面色稍緩,將顧湛日常飲食的喜惡偏好向陸茗庭叮囑了,便帶著丫鬟婆子去別處忙碌了。 澄雁倒是認罪領(lǐng)罰,端端正正地跪在屋檐下,脊背挺得筆直,不發(fā)一言。 陸茗庭沖她一福身,“見過澄雁jiejie,從今往后同在臥房服侍將軍,茗庭和jiejie也好相互有個照應(yīng)。” 澄雁冷笑一聲,“這聲jiejie我可不敢當,你如今暫時服侍將軍,指不定哪天就成半個主子了,到時候我還得向姑娘行大禮呢!” 這語氣簡直比成了精的醋缸還酸,陸茗庭聽了,只微微一笑,并不和她爭吵。 只要顧湛看不上她,她在府中呆滿兩年,就能被放出府去,獲得良籍自由之身。至于別人怎么想,就隨她們?nèi)グ伞?/br> …… 如今顧湛身在京中,臥房中服侍的人不能缺,翌日,隋mama便把珍果抬成了一等丫鬟,和澄雁一同在主院里服侍。 珍果年紀小,性子活潑開朗,雖是一等丫鬟,卻不像澄雁一樣處處端著架子,只用了兩三日的功夫,便和府中丫鬟婆子熟絡(luò)地打成一片。 珍果拿陸茗庭當親jiejie看待,常常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給陸茗庭講解顧府里的人情關(guān)系,比如茶房里服侍茶水的小廝是隋mama的外甥,廚房管事是顧府管家的兒子等等。 陸茗庭本就不是捧高踩低的性子,每日對仆婦丫鬟們尊重有加,仆婦丫鬟們見她生的花容月貌,氣度不凡,卻不端著架子,便也愿意和她親近交心,有什么好處和熱鬧都愿意叫上她。 陸茗庭每日服侍顧湛早晚的起居,夜里棲身隔扇窗旁的拔步床上,這碧紗櫥中的一方天地,是庇佑她的地方。也是禁錮她的地方。 陸茗庭每晚臨睡前都要掰著指頭算日子,兩年的期限,每過去一天,離她出府拿到良籍的日子就近了一天。 十幾年來,她在明月樓里長大,萬事都不能為自己做主,如今有了一個拿到良籍獲得自由身的機會,便忍不住心向往之,就連白天服侍顧湛起居的時候也常常神思恍惚,就連珍果都發(fā)覺到她的心不在焉。 日子一天天從指縫溜走,轉(zhuǎn)眼年關(guān)已至,顧府闔府上下忙著貼春聯(lián)、剪窗花、放鞭炮、掛上亮亮堂堂的紅燈籠,把府宅裝扮的喜氣洋洋。 顧湛一早便接了圣旨,元慶帝御口賜了恩寵,叫顧湛大年三十兒這晚去禁廷赴宴。顧府本就人丁稀少,唯一的主子一走,更是冷冷清清,不見一點年味兒。 顧府中的下人里家生子居多,他們的家眷大多在顧府名下的莊子上做活兒,一早便告假去莊子上和家人過團圓年了,于是大年三十這晚,顧府只剩下五十來個下人,膳房里的管事郝mama一合計,準備叫上闔府所有的下人,一塊在廚房和面包餃子,吃頓熱熱鬧鬧的年夜飯。 …… 鵝毛大雪撲簌簌地落了一整日,地上積雪的厚度已經(jīng)超過腳踝,一片無暇的白色雪地里,一紅一黃兩個人影穿過回廊,朝著廚房的方向走去。 珍果脫下兜帽,笑道,“這大過年的,冷冷清清的真難熬,多虧膳房的郝mama邀大家一塊包餃子,特地吩咐叫咱們一起過去湊個熱鬧。” 陸茗庭拉了拉身上茜色錦緞滾兔毛的披風,粉唇一笑,“郝mama是好心腸,不忍心看著咱們在主院孤苦伶仃的。” 說罷,她眉間浮上一抹慮色,“珍果,我擔心咱們都走了,若是將軍突然回府,正房里豈不是沒人伺候?” 申時二刻,顧湛前腳出發(fā)去了禁廷,隋mama便趕去京郊莊子上和家人團聚了,澄雁只說身子不適,想回房歇息著,沒有跟陸茗庭和珍果一同來廚房。 珍果無所謂道,“陸jiejie,你就放心吧,這禁廷的宮宴怎么也得吃上兩個時辰!咱們肯定比將軍先回正房!” 陸茗庭見她如此篤定,便也放下了心中的憂慮。 兩人說話的功夫,已經(jīng)走到了膳房。只見膳房屋檐下掛著兩盞紅燈籠,兩扇雕花烏木門上貼著對聯(lián)和喜字,屋門正輕輕掩著,從門縫里傳出一陣陣的歡聲笑語。 膳房里的仆婦小廝齊齊上陣,足足包了五六盤三鮮餡兒的餃子,管事郝mama親自掌勺,做了幾個平日里給主子吃的佳肴給大家解饞,只見長宴桌上依次擺著松鼠鱖魚、蟹釀橙、栗子炒雞、炙鹿rou、莼菜魚圓湯等菜色,一盤盤珍饈香氣撲鼻,引得人直咽口水。 其他人都早早的到了,珍果和陸茗庭一進門兒,便被郝mama塞了兩雙筷子,按在宴桌前,笑道,“這兩位可是咱們膳房的貴客,一會兒你們可得多灌她們兩杯!” 郝mama平日待陸茗庭和珍果極好,膳房里每次做什么好吃的,總少不了叫上她們倆。 珍果夾了一個皮薄餡兒大的三鮮餃子,口齒不清道,“郝mama,我可不是貴客,陸jiejie從揚州遠道而來,是客,夜夜睡在碧紗櫥里,是貴,她才擔得起這‘貴客’二字呢!” 這話一出,贏得滿堂哄笑,陸茗庭又羞又急,瓷白的粉面泛上兩團緋色,伸手便夾了一塊炙鹿rou塞到珍果嘴里,“吃飯也堵不住你的嘴!” 主子不在,下人們沒那么多的繁文縟節(jié),盡情吃吃喝喝,再敬上幾輪青梅酒,順道說上幾句俏皮話,逗得在場眾人開懷大笑。 膳房熱熱鬧鬧的,一掃白日的冷清,總算是有了些大年夜的氣氛。 顧府里的下人足足有數(shù)百人,丫鬟婆子、小廝管事之間免不了有些舊日恩怨,酒過三巡,一個個便借著酒勁兒倒起了苦水,三三兩兩地說著自己平日不對付的人,不知道誰將話題一轉(zhuǎn),竟是引到了抱恙沒來廚房的澄雁身上。 “她仗著自己是個一等丫鬟,整日端著架子,拿鼻孔看人,都是服侍主子的奴才,還真當自己是小姐了!” “嗨,人家眼高于頂,不止想服侍主子,還想爬上主子的床呢!別看她如今安安生生的,那是因為有了紅蕪的前車之鑒,她不敢貿(mào)貿(mào)然地惹怒將軍!” 今晚眾人喝的是夏日里釀的青梅酒,度數(shù)不高,入口酸甜。陸茗庭雖不勝酒力,可抵不住眾人盛情,多飲了兩杯,便覺得兩頰發(fā)燙,她正暈暈乎乎的,突然聽到紅蕪的名諱,腦子陡然清醒了過來,好奇問道,“紅蕪是何人?” 郝mama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身旁一個婆子嘴快道,“紅蕪是個命薄的!她本是府中的一等丫鬟,因為一心想爬上將軍的床,和隋mama一拍即合,當晚隋mama把她送到將軍床上,將軍發(fā)覺之后大怒,竟是當場拔劍把她斬了!” 陸茗庭聽了這段駭人的內(nèi)宅秘聞,緋紅的兩頰霎時血色盡失,手里的酒盅都險些沒拿穩(wěn)。 怪不得隋mama一心要把她留下來,一心想把她送到顧湛的床上!原來竟是有這么一段駭人的事!倘若當日她不知好歹,答應(yīng)隋mama爬上顧湛的床,那她豈不是要變成了第二個紅蕪了!? 作者有話要說: 紅蕪之死不怪男主,另有隱情~請見下回分解~ 記得留言、撒花喲~ ———— ☆、迷離夜 陸茗庭臉色煞白,腦海中浮現(xiàn)出顧湛的陰沉臉色、鋒利眼神,一股徹骨寒意立刻順著脊背爬了上來。 “要我說,那澄雁哪有陸姑娘在將軍跟前得臉兒?來日咱們指不定還要叫陸姑娘一聲主子呢!” 眾人仍在議論紛紛,嘴里的話越說越過分,陸茗庭忍不住放下手中的酒盅,強裝鎮(zhèn)定,勉強笑道,“各位mamajiejie們快別折煞我了!我從沒肖想過攀附將軍,先前我和隋mama已經(jīng)說好了,為報答將軍救命之恩,在府中伺候?qū)④妰赡辏瑑赡陼r間一到,便會放我出府,重獲自由身。” 此言一出,眾人皆面面相覷,膳房里登時落針可聞。 郝mama終究是年長經(jīng)歷過事的人,頓了半晌,方抬頭深深地看了陸茗庭一眼。 瘦馬賤籍轉(zhuǎn)為奴籍已經(jīng)是不容易了,隋mama為了留下她,竟然不惜給她不著邊際的希望。 一朝為奴,生殺打罵皆由府里的主子做主,哪是說走就走那么簡單的!? …… 大年三十的晚上,禁廷張燈結(jié)彩,君臣齊聚一堂,歡度除夕佳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