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
聶傾趕到sin的時候,大火已經被撲滅了,現場一片狼藉。 他跳下車徑直向里沖去。 “停下!你不能進去!”有兩個消防員立刻攔住他,然而聶傾仿佛已經屏蔽了周遭的一切,依舊像個上了發條的機器人一樣一門心思往里闖。 “先生!請您冷靜一點,現在不可以進去!”旁邊又有兩個消防員注意到這里的狀況,急匆匆跑了過來阻攔。 羅祁這時終于追了上來,一手摟住聶傾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拿出自己的證件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們是市局刑警隊的,來調查情況!” “刑警隊?”一個消防員狐疑地盯著羅祁的證件,“刑警隊也不能亂來,你們這樣貿然闖進去會影響到我們的工作。再說,我看他這樣子也不像是來調查的。他也是警察嗎?有證件嗎?” “有有有!”羅祁配合地點頭,“組長,你的證件——” “讓開!”聶傾這時卻猛地推了他一把,迅速繞過身前三人跑進燃燒后的廢墟里。 “攔住他!!”身后的消防員大叫,頓時引起其他人注意,都朝這邊圍了過來。 眼見事情越鬧越大,羅祁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急得原地跳腳,在看到剛才那四個人又要去“捉拿”聶傾時下意識就一手拽住一個,也大喊道:“你們別擔心!他不會影響你們的,他只是想去里面找人!!” “找什么人?”一個看上去領隊模樣的人走了過來,“我們剛才已經了解過,今天白天在這家夜總會的人不多,火起得雖快,但大部分人都及時撤了出來,有一些受了輕傷,還有兩個人傷勢較重,都已經就近送醫了。你們要找的人,會不會在這些人里面?” “呃……”羅祁猶豫了一下,“那有沒有從地下室救出來的人?或者——一個盲人?是個年輕男性,大概二十歲出頭的樣子,戴著墨鏡。” “盲人應該沒有吧。”說話的人回頭看看他的同伴,得到眼神的確認后又重復道:“沒有發現盲人。再說了,盲人來夜總會干嘛?至于地下室——”沒等他把話說完,突然聽到從里面傳來一聲巨響,好像是把硬物重重砸在鋼筋上的聲音。 羅祁掉頭就跑了進去,“組長!”他認定聲音的源頭肯定是聶傾。 在sin原來一層西側的安全出口處,羅祁看到已經被燒變形的安全門和鎖在門把手上黑黢黢的鐵鏈,這里顯然是燒得非常嚴重的一處,周圍墻面都黑了,部分墻皮都翻卷起來。 而聶傾此時手里拿著一把不知從哪里找來的大號扳手,正舉著胳膊準備砸第二下下去。 “你別砸了!”一名消防隊員一把將扳手奪了下來,“這里一會兒我們會把它打開,你不要妨礙我們工作!” “喂!你是想去地下室嗎?”這時方才跟羅祁說話的那個領隊模樣的人也跟著進來,沖聶傾道:“地下室沒有人,我們已經從另一條通道進去過了。” “什么?!”聶傾猛地沖過來抓住他,眼中瞬間透出光來,“你說地下室沒人?是真的嗎!從哪兒可以進去你能不能告訴我??” “唔。”這人仔細看看他,“你真是警察?證件給我看——” “在這!”不等這人說完聶傾已將證據遞了上去,“我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第三小組組長聶傾,我今天上午來過這里,走的時候我還有個朋友一個人留在地下室,他是個盲人,我真的很擔心……您讓我下去再確認一眼好嗎?” 看過證件后,對面的人點點頭,“行,你去吧,不過記得不要隨便碰現場的東西,我想你應該也是專業的。去地下室你從這里出去,從停車場的入口下到地下二層,在b17車位后面有扇小門,那里原本應該是個雜物間,但我們剛才發現那里面的墻面上被人破開了一個洞,可以過人,進去之后直接通到地下二層的一間書房里。” “多謝了!”聶傾聽完就急急跑了出去,羅祁也緊跟上他。 按照那個人說的,他們一路跑到停車場下面,果然在地下二層b17的車位后發現了那扇小門,進去之后,一個直徑約半米的大洞赫然開在發黃的墻面上。 聶傾腳步一頓,緊接著便一矮身鉆了進去,果見眼前正是那間熟悉的書房。而這個洞的位置,就在一側書架的斜下方。 “組長,看樣子余老板應該沒事?”看到書房里并沒有著火的跡象,羅祁感覺自己心里的石頭落了地,不禁長長舒了口氣。 聶傾這時忽然腿軟了一下,一屁股坐到旁邊沙發上。 太好了,太好了。 他感覺這輩子好像從來沒有這么慶幸過。 余生沒事,余生應該是沒事的,他看起來是被另一波人救出去了。但會是誰救了他?而他現在人又在哪兒? 稍坐了一會兒,緩了緩崩得過緊的神經,聶傾又拿出手機嘗試給余生打電話,依然打不通。而袁亮幫他設置的那個追蹤軟件也顯示找不到信號。 是單純到了一個無信號服務的區域?還是…… 聶傾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救人的人目的是什么?如果僅僅是要救他,那為什么不把他送回市局或聯系自己?如果還有其他目的,他們又想拿余生做什么?要挾警方還是當成誘餌? 顯然,救人的和今天放火的,不會是同一批人。 聶傾現在初步推斷放火的背后主使者應當是李常晟,那救人的莫非是陳芳羽?他會那么好心嗎?看開洞的痕跡,做這件事的人顯然手法十分專業并且有專門的器械,陳芳羽有沒有可能為了余生這么大費周折?現在到底如何才能找到他…… “組、組長!”羅祁忽然結巴起來,打斷了聶傾的沉思。 “怎么了——”聶傾起身回頭,話音就頓住了。他看到聶慎行居然出現在洞口。 “您怎么來了?”聶傾剛才那一懈勁兒,身上力氣還沒完全恢復,用手撐在沙發上問道。 “我都聽說了。”聶慎行的表情格外嚴肅,抬起手拍拍聶傾的肩膀,“情況我已經了解了,知道你擔心他,我已經讓人去找了。如果他是被人帶走的,不可能不留下痕跡,一定能很快找到,放心。” “嗯,我也去——” “你不行。”聶慎行驟然打斷,眉頭緊蹙著,“你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剛剛來的消息,李廳他們出國的計劃提前了,就在明天上午十一點。” “明天上午?!”聶傾眼神一下變了。 聶慎行點點頭,“時間非常緊急,所以,雖然我也很擔心余生,但既然帶走他的人愿意救他,看來暫時不會危及到他的性命。他那頭已經有人去找,你現在需要把精力集中到這個案子上面。” “……好。”聶傾看了眼表,距離明天上午十一點只剩下不到十九個小時了。要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拿到切實的罪證逮捕李常晟,還需要什么……還需要—— “對了!”聶傾想起知道sin出事前元汧汧發來的東西,“我們找到當年梁姨留下的線索了!” “是什么?”聶慎行向前幾步,拉著他走到書房一角,羅祁識趣地沒往前湊。 聶傾把手機拿出來給他看,“梁姨留下的是摩斯密碼,意思是‘接頭人是洪嘉嘉,小心老鷹’!而就在今天下午,我已經去省廳驗證了付隊留下的那枚指紋,證實確實和李常晟的一致,這也就意味著——” “李常晟就是老鷹。”聶慎行的目光炯炯有神,“只要檢驗筆跡,證明你手機里這份東西的確是梁荷親筆,這個證據就有一定的說服力。但我們還是沒辦法直接指認李常晟。聶傾,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即刻去一趟y市,那里是李常晟的老家,我把他家原來的住址給你,你去查查看有沒有線索。” “去x市?現在??”聶傾難以置信地盯著他爸,“都這個時候了你不覺得再去他老家查訪有些太遲了嗎?” “我有我的考慮。李常晟苦心經營這么多年,手里一定留下不少資料,就算為了自保他也需要留下些別人的把柄。而這些東西,顯然不會在他經常出入的地方,但也應該是個他可以完全掌控的、安全私密的地方。所以我猜測,他的老家,很可能就是這個藏贓點。我們要想找到突破口,就必須去試一試。” “但這么關鍵的時候你讓我離開平城?余生還沒有找到!萬一他有事——” “他有事還有我在呢。”聶慎行的眼神變得格外威嚴,“聶傾,只能你去。難道你放心讓其他人去嗎?如果去的不是自己人呢?” 聶慎行這最后一句話說得很輕,聶傾聽了卻心頭一凜。 這樣的風險,的確是存在的。 “‘行百步者半九十’,聶傾,最后的關頭,你可不能掉鏈子。我想假如余生知道了,他也一定不會贊同你丟下一切去找他,你應該清楚查明這件案子的真相對他意味著什么。”聶慎行再次按住聶傾的肩膀,“從平城到x市,開車往返不過三個小時,加上你辦事的時間,最晚今天也能趕回來。我接下來還要去見洪嘉嘉,是時候讓她給個交代了,你也必須去做你該做的事。” 聶慎行的這番話最終打動了聶傾。他點點頭,“好,你把地址發我,我現在就出發。” “嗯,自己注意安全。”聶慎行道。 “對了——”聶傾剛要轉身,又回過頭來,“爸……如果找到了余生,一定立刻告訴我。拜托你了。” “放心吧,他也是我兒子,我當然會保護他。”聶慎行斬釘截鐵地說。 “謝謝您……”聶傾不再逗留,一彎腰又從那個洞口出去了。 見他走了,聶慎行又轉向正要追出去的羅祁,攔住他道:“小羅,讓他一個人去,你現在去一趟西山藥家廟,那邊發生了一起入室搶劫殺人,靖華和祖偉已經先過去了,你去幫他們。” “哦哦……啥?”羅祁下意識問了句,又猛地閉上嘴。 聶慎行目光一沉,“讓你去就去,沒必要把人手都集中在一起,該辦的案子還要照常辦,畢竟我們要對全市人民的人身安全負責,不能只陷在一件事情里面。” “是……”羅祁雖然聽話去了,心里卻在犯嘀咕。雖說出事辦案總沒錯,但局長為什么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把聶傾支到了x市,又將他們三組的其他人都安排到別的案子上?一組和二組不都在嗎? 難道是怕他們這組人跟案子牽連太深會遭人毒手?這樣做是在保護他們? 應該不至于吧……大家都是刑警,連這點職業素養和心理預期都沒有,趁早轉去做后勤得了。 但除此之外還能有什么原因? 羅祁一時想不明白,過后也顧不上細想,藥家廟那邊的情況還挺復雜,他一到現場就忙碌起來,這一點點置疑的念頭也就被拋諸腦后了。 直到晚上七點。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天雖未全黑,但顯得十分陰沉,那種即將入夜的壓迫感十分強烈。 聶傾剛剛從李常晟老家的房子里出來,一無所獲,雖然并不算太意外,但這仍然令他十分焦躁。 雨絲涼涼地拍打在臉上,非但沒有使頭腦變得清醒,反而更加激化了心底的煩悶情緒,一種冰涼的不安伴隨著滑進領口的雨水迅速蔓延至全身。 糟透了。 聶傾今天一天都在被這種感覺折磨著,此時只覺得手腳發涼。 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嚇了他一跳,聶傾直覺又是個壞消息。 “喂——” “組長你快回來!這次真出大事了!”羅祁雖刻意壓低了音量但聽在聶傾耳朵里卻仿佛響雷。 不等他開口問,羅祁已接著說道:“我剛接到一個在安全隊朋友的消息,聽說余老板綁架了李佑芯用來威脅李常晟就范,現在正在云州采石場那兒對峙呢!他們已經緊急出警了!” 余生綁架……李佑芯? 聶傾這次連話都說不出來。 “組長?組長!”羅祁大聲叫他,“總之你快回來吧!今天這事太奇怪了……余老板不像那么沖動的人,而局長又好像特意把我們組的人都支開,我真的搞不懂,就算李廳有罪,但余老板綁架警務人員也是違法的!萬一咱們的人去了,現場又亂,我怕他——” “別說了,我立刻回去。”聶傾放下手機,在越發密集的雨點里大步走向自己的車。 他莫名冷靜下來了。 好像突然之間,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 進到車里后,發動,踩油門,握緊方向盤,一路疾馳。 與此同時,在云州采石場廢棄的院子里,李佑芯被綁在靠近后墻的一把鐵質椅子上,椅子的四個角都用鐵鏈綁著,一直延伸到院子角落的兩棵大棕櫚樹的樹根處。李佑芯的眼睛被一塊黑布蒙著,嘴巴也用膠帶貼住了。她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看不出是昏迷了還是單純沒有反抗。 而在她的身后,站著拿著槍的余生。 雨水已將兩個人身上都打濕了,但他們卻如同一坐一站兩尊雕塑似的靜靜立在那里,周遭只能聽到雨點打在地上濺起水花的聲音以及偶爾呼嘯而過的風聲。 忽然,在這一片屬于自然的律動中,混入了另一種聲音。 一位不速之客的腳步聲。 腳步聲漸近,是很有規律、很謹慎、很訓練有素的步伐。 “別再往前走了。”感覺距離差不多了,余生終于開口,“李廳,我們總算見面了。” 先是一陣沉默,接著,余生聽到了令他確信的音色,“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要做這種事?” “你就別再跟我裝糊涂了。”余生勾了勾嘴角,冷笑道:“我們雖然沒有正式見過面,但這段時間以來,你可沒少在我身上下工夫。就在今天下午,你不是還試圖把我燒死在sin里嗎?” 李常晟的聲音又是隔了幾秒才響起:“這當中可能有什么誤會,我不清楚你在說什么。小伙子,聽我一句勸,不要因為一時沖動做了錯事,把自己的整個人生都搭進去。如果你認為自己受到了傷害,可以走正常的報警流程,現在我在這里,你也可以直接對我說。但是,綁架一個無辜的人來作為人質要挾警方是犯法的,這么做對你不會有任何幫助。” “把你那套道貌岸然的說辭都收起來吧,我沒空聽你說廢話。”余生把槍口貼在李佑芯的太陽xue上,“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手里現在也拿著槍對嗎?以為我是個瞎子,就可以趁我不備直接打死我?可惜了,我的聽力很好。你最好立刻把槍扔掉,否則,你的胳膊再抬起一分,我就立馬開槍。就算是要死,我也一定會拉著你女兒跟我一起死!” “等等!”看到余生情緒有些激動,李常晟趕緊喊道,“你千萬不要沖動,有話我們好好說,好好說……”他邊說邊半蹲下把自己的□□放到地上。 “這才是談話的態度。”余生看上去又恢復平靜,但舉槍的手紋絲未動,“李常晟,現在我們來說說,你當年到底為什么要害死我爸媽?” “我真的——” “你可想清楚了。”余生打斷他還未出口的辯解,“你但凡敢說一句謊話,我就開一槍。你說幾句,我開幾槍。你要不要跟我打個賭,看看你的寶貝女兒,能挨到你說的第幾句謊言?” 李常晟再次沉默了。 “拖延時間可不是個好選擇。你心里應該清楚,現在我們兩個之間,更著急的那個人并不是我。”余生等了片刻冷冷說道。 李常晟聞言眉頭猛地一皺,眼睛死死盯著余生。“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全部。”余生握槍的手緊了緊,“你就是當年我媽進行臥底行動的上線,代號‘老鷹’。是你策劃了‘6·29行動’,你故意讓她去參加那天的交易,但其實那根本就是個陷阱。你還寫了封信讓付明杰交給我爸,讓他在同一時間來到云州采石場接應我媽那頭的行動,而事實上你卻暗中安排付明杰先后槍殺了他們!然后……在混亂中,把罪名安在我爸頭上!” “真是天花亂墜的想象。”李常晟咬咬牙根,又故作輕松地一笑道:“那你倒是說說,我為什么要這么做?余有文和梁荷都是我公安系統最優秀的人才,我保護他們還來不及,怎么會害他們?” “你剛才不還裝作不認識我么?怎么現在突然連我爸媽是誰都知道了?”余生逼問道。 李常晟不慌不忙地哼了一聲,“我確實不認識你。但既然你提到你的父母是在‘6·29’行動中遇害的,那我只能聯想到余有文夫婦。這有問題嗎?” “呵……很合理的推斷。不愧是李廳長。”余生扶在李佑芯肩頭的那只手緊緊地攥成拳頭,壓抑著心頭的怒火,盡量保持冷靜地說道:“好,我來告訴你動機。早從十二年前開始,你、洪嘉嘉、還有蘇永登這伙人,就勾結了溫旭的跨境販毒團伙,一起做著人口走私和器官販賣的勾當。洪嘉嘉負責的那家明星孤兒院,表面上是在收助社會上被人遺棄的孩子,其實就是你們的一個供貨源頭。后來,明星孤兒院關閉了,你們又在繁星孤兒院里故技重施。這一切原本進行得很順利,你們一個個也都賺得盆滿缽滿。直到我爸開始查這件事。” 李常晟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余生繼續道:“我爸開始追查這個案子的時候,正值我媽在溫旭那里臥底,而意料之外的是,她竟然在溫旭那兒發現了你們倒賣器官的線索。于是,她想要把信息傳遞給我爸,可已經察覺到不對勁的你卻提前下了手,用一次行動同時除掉他們兩個人。雖然我媽在行動前可能意識到了什么,她把記錄的線索交給連海,托他轉交給我爸,但是我爸也……”余生的尾音微微發顫,他頓了頓,才接著說道:“連海不知道應該再找誰,后來才想到找我。可他酒后失言,被你們的人聽去這件事卻沒有聽全,于是,你們一路尾隨他到l市,等到他跟我見面,確認了他和我的談話內容,在預感到他即將暴露你身份的時候開槍把他打死。對你來說,如果我也死在那個時候就萬事大吉了。誰知天不遂人愿,你沒有想到,我還能活著回來。” “故事講得有鼻子有眼,但你有證據嗎?”李常晟問。 “付明杰臨死前給聶傾留了線索,他已經找到你當年親手寫給我爸的那封信,上面有你的指紋。如果順利的話,聶傾這會兒已經能認定‘老鷹’的身份就是你了。至于我媽交給連海的線索,我也已經安排人去取,只要拿到手,肯定會有新的收獲。付明杰死前交代,是他親手殺了我爸媽,也是他殺了連海,在某個人的指示下。那個人就是你!” “唉……”李常晟聽到這里,忽然長長地嘆了一聲。“看來,紙還是包不住火。” “你承認了?”余生緊跟著問。 “我承認,我就是‘老鷹’,是當年梁荷臥底行動的唯一上線。同時,也是我給余有文寫了那封信,讓他在‘6·29’當天趕到這里支援梁荷。但是——”李常晟微微一頓,聲音里竟多了幾分愉悅,“那又能說明呢?” “你什么意思?”余生的眼睛正對著李常晟的方向,他多希望自己此刻能看到李常晟臉上的表情。 李常晟似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就算知道這些,你又憑什么指證我策劃了‘6·29’行動?憑什么誣陷我參與了跨境人口走私和器官買賣?我當年真的是想讓余有文去幫助梁荷,拿下那幫犯罪分子!但是之后事情出了變故,與我有什么關系?即便你說的是真的,梁荷不是被余有文殺死的,而是付明杰殺了他們兩個,那你能證明是我要求他去這么做的嗎?他又不是傻子,這種事是說干就能干的?你知不知道,對一個警方人員提出這么嚴重的指控,一旦被證實是誣告,你會面臨什么樣的處境?” “我就猜到你會這么說。”余生這時一邊從口袋里掏出一支錄音筆,一邊說道:“付明杰為什么會對你言聽計從你還不清楚嗎?你為了把他收為己用,早在他爸跟林妙青當年墜樓的時候你就用‘意外事故’結了那個案子。之后,你先把林暖送到洪嘉嘉那里,又從洪嘉嘉那兒領養了他,讓付明杰對你心懷感激。而在七年前,‘6·29行動’之前,知道林暖心臟有問題的你專門安排蘇永登給他做了心臟移植手術,從此讓付明杰對你感恩戴德,不惜弄臟自己的手去為你做一切卑鄙骯臟的事。但你萬萬沒有想到,蘇永登居然在那次手術中出了事故。他的失誤和隱瞞,導致了林暖的死亡。付明杰于是決定報仇。他跟陳芳羽聯手,先后殺了當年那場手術的所有主要人員,并且,他自己也沒打算活下去,所以才會在死前留下你的把柄給陳芳羽和聶傾。我手里的這份錄音,就是陳芳羽剛剛發過來的。” “什么錄音??”李常晟難得有點急切。 “你自己聽聽就知道了。”余生說著,按下了播放鍵。 “…… ‘現在怎么辦?已經刻不容緩了。’這是洪嘉嘉的聲音。 ‘最近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余有文的兒子竟然沒有死,他這次回到平城,恐怕是沖著當年的案子來的。我想最近我們應該收斂些。’是李常晟的聲音。 洪嘉嘉:‘可艾嘉的身體狀況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們必須盡快找到配型符合的心臟,不然我怕她會……’ 李常晟:‘我明白,我也很擔心她,可現在蘇院長死了,我們即便找到合適的心臟,又哪有合適的人選去執行手術?這個人要是選不好,可是要死人的。’ 洪嘉嘉:‘西澤不可以嗎??他跟蘇院長學了那么久,我相信他一定行的!’ 李常晟:‘他技術上或許可以,但他愿意做嗎?之前我們明里暗里試探過他那么多次,他沒有一次給過我們準確的答復。這孩子心機太深沉,有時候連我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洪嘉嘉:‘你只是跟他接觸太少了……雖然我也沒資格這么說你,他現在跟我,也是冷冷淡淡的……可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之前蘇院長幫艾嘉看的時候,說如果不盡快進行心臟移植,她可能只能再撐半年……不可以……你一定要救救她!她可是我們的女兒啊……’ 李常晟:‘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別著急,我們現在首要的任務不還是要找到匹配的心臟嗎?孤兒院現有的孩子怎么樣?我記得今年三月份剛做過一次體檢,有符合的嗎?’ 洪嘉嘉:‘之前的沒有,但我聽陳院長說,最近新接收了三個孩子,其中有兩個和艾嘉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兒,我想……’ 李常晟:‘那就先做體檢,如果真的能有匹配的最好,如果沒有,我也讓……在黑市上幫我們留意著。你放心,只要咱們肯出價,就一定能找到。明杰,你也幫忙盯著點這個事,我們不能寄希望于孤兒院這點小概率,你讓……加大籌碼,最近先不接別人的單子,一切以艾嘉的事情優先。’ ‘知道了。那就是說,最近咱們這買賣要先停一停?萬一有買家來問呢?’是付明杰的聲音。 李常晟:‘讓他們先等著,就說最近風聲緊,我們不能輕舉妄動。再說,就當給自己也積點德,讓那些孩子再多活一陣子吧。你再拿二十萬給陳院長,他自己留多少我不管,但是這段時間,讓他給孩子們多買些好吃好穿的,對他們好點。’ 付明杰:‘好,我等下就去辦。’ 李常晟:‘嘉嘉,你放寬心,咱們做這生意十幾年了,哪能到最后虧到咱自己的閨女?’ 洪嘉嘉:‘我最近就常常在想……是不是因為我們做這些事遭報應了,才讓艾嘉承受這么多的痛苦……如果當初我們沒這么做,或許——’ 李常晟:‘別這么說,你現在這么想只會加重自己的心理負擔,并不會讓艾嘉好起來。你一定要振作,好好地陪著她、照顧她,然后,相信我。’ 洪嘉嘉:‘嗯……我相信……’ ……” 錄音就到這里結束。 “怎么樣?現在你還有什么可說的?”余生收起錄音筆,“其實,我還要多謝你今天下午那場火。本來陳芳羽還不打算把這一段交給我們,但因為你展示了自己要斬草除根的決心,讓他明白下一個就輪到他了,唇亡齒寒,他這才決定供出一切。當然,這里面提到他自己的部分,都已經做了消音處理,但用來指證你已經足夠了。” 李常晟此時臉色鐵青,但他還算沉得住氣,繃著臉道:“有錄音又如何?首先,錄音的真偽還有待查證。其次,你未必能證實那里面說話的人就是我。最后,即便真的是我,在當事人不知情的情況下進行的錄音,是不可以被當成證據的。看來你那一年的警校學習,并沒有學到什么真東西啊。” 余生聽了點頭一哂,“的確,未經許可的錄音不能算作證據,這我知道。但是,誰說這個只有錄音了?” 李常晟的臉色愈發難看,“你把話說清楚。” 余生笑了笑,“陳芳羽發過來的,可是一段視頻啊,我只不過是用錄音筆把聲音錄了下來而已。畢竟你看現在這個地方,放視頻可沒音頻方便。當然,我知道未經許可的視頻跟錄音是同一個性質,都無法被拿上法庭當做合法取得的證據。但是李廳你想想,如果我把這段視頻發到網上去,以現在大眾傳媒的傳播速度和流量,你認為你還能理所當然地用無罪論來為自己開脫嗎?你覺得,你的職業生涯還能繼續嗎?” “你——”李常晟猛地將地上的槍撿起來直對著余生,“你信不信我——” “打死我?”余生聳聳肩膀,“你要是剛才一進院子就開槍,還能說是為了解救人質。可你如果現在再開槍,只會讓人家認定你是被我說中了罪狀,惱羞成怒,想要殺人滅口了。” 李常晟的眼睛恨不得在余生身上鉆出個洞來,他氣得咬牙切齒,卻也明白余生說得有道理,他不能在這個時候惱羞成怒殺了他,那樣就真坐實了罪名。 想了想,他又放下槍,說道:“假使你說的這些都是對的,但我想不明白,你為什么還要大費周章地綁了佑芯在這兒?你手里的那些證據,應該足夠出逮捕令了,為什么要多此一舉?哦——我明白了。”李常晟忽然露出一個小人得志的笑容,“還不夠。最關鍵的那個證據,你沒有。” 余生咬緊了牙關,沒吭聲。 李常晟繼續用嘲諷的語氣說道:“費這么大勁,你才不是為那些孤兒鳴不平,你對器官販賣的案子也根本沒興趣。你真正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要替余有文洗清冤屈,為他正名。可惜啊可惜,唯獨這件事,你拿不出確鑿的證據。雖然你說付明杰死前交代是他殺了余有文和梁荷,但有誰能證明啊?聶傾?憑他跟你的關系,他的話不能算數。那請問你們有錄音么?沒有的話,誰知道這些話是不是你編造出來的?死者為大,你做這樣的事情,良心不會不安嗎?只要再沒有當事人承認這件事,你就沒辦法證實梁荷不是被余有文殺死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