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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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傾接到連敘電話的時候,一只腳剛邁進法鑒中心的大門。 坐在離門不遠處的池曉菁已經(jīng)看到了他,正要起身打招呼,卻聽到聶傾的手機響了起來,于是沖他微微點頭后又坐了回去。 聶傾退回走廊里按下接聽。 “找我有事嗎?”他直截了當?shù)貑枴?/br> 連敘明顯不怎么友好的聲音隔了好幾秒才傳過來:“廢話,沒事才不找你。” “說吧。”聶傾走到窗下站定。 “今晚你來送三哥回去。”連敘板著的臉仿佛透過手機投射在聶傾面前。 “讓我送?他那會兒不是說不讓我過去么?”聶傾以為這是余生的意思,一時猜不透他的想法,便又問一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沒事。我只是覺得你來送比較好。反正機會我給你了,看你能不能抓住吧。”連敘說完竟直接撂了電話。 而聶傾這一下也明白過來,看來讓他過去這事是連敘自己的決定,并非余生授意。 可連敘一向看不慣他,直到剛才分開時還一副巴不得他離余生越遠越好的樣子,怎么突然態(tài)度變了? 聶傾來不及細想,正好蘇紀這時穿著身一塵不染的白大褂剛從走廊另一頭過來,看見他第一句話先問:“余生好點了嗎?” “比昨天好一點。”聶傾不愿在這個話題上多說,岔開道:“對了,你早上來得早,有沒有見到池霄飛?” 蘇紀搖搖頭,“沒有,不過他昨晚來找過我,問我有關上次無頭焦尸案尸檢的事。” “他果然在查這個。”聶傾蹙起眉頭,“那你跟他說了什么?我記得尸檢結果之前不是已經(jīng)提交了么,難道又有新發(fā)現(xiàn)?” “如果有新發(fā)現(xiàn),你會不知道?”蘇紀微微嘆氣,“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對這個案子上起心來,纏著我問了好些問題。但我能回答的已經(jīng)全部寫在驗尸報告里了,他再怎么問我也不可能編出新東西來。” “他問你什么問題?”聶傾心里既疑惑又不安。 蘇紀看他一眼,“主要是對死者體征和生前身份的推測。除了性別、身高、體重、年齡、血型這些基本的,他還想知道死者的慣用手、偏好、個人生活習性之類的信息。但說實話,死者遺體被燒得太嚴重了,以目前的技術要想獲取更多信息基本是不可能的。” “偏好和個人習性……他到底想查誰?”聶傾喃喃地道,然后又向蘇紀確認:“驗尸報告里說的是‘死者男性,年齡在33至36歲之間,身高在175至178公分之間,體重73至76公斤之間,o型血,肌rou組織較為發(fā)達,生前身體狀況良好,器官臟器無明顯病變。’對嗎?” “嗯。池霄飛想讓我通過對遺體的觀察推測一下死者生前可能從事的職業(yè),我只能告訴他,死者雖然肌rou組織發(fā)達,但應當不是專門從事體力勞動的人,因為通過體力勞動而鍛煉出來的肌rou結構會具有比較明顯的‘職業(yè)印記’,也就是說,相對于每一種勞動,所鍛煉出的肌rou群是比較特定的。而從死者遺體殘留的肌rou組織來看,他的肌rou分布比較勻稱,應該是經(jīng)過專門的訓練,但又不是靠個人健身練出來的。” “為什么不是?”聶傾問。 “這么說吧,健身的人一般目的性很強,對于自己想要鍛煉哪一部分的肌rou要求很明確,而且主要是為了健美,但不一定實用。就好比現(xiàn)在讓你去跟一個兩米高的肌rou壯漢去pk,他未必能打得過你。除了技巧和靈活性方面的因素外,還因為他的肌rou性能可能并不適合格斗這類功能,從韌性和爆發(fā)性上都要弱一些。而你的肌rou結構卻已經(jīng)適應了這些動作,因為你一直在接受這方面的訓練。” “等等書記,你的意思難道是……”聶傾的臉色忽然有些蒼白,神情中透著九分震驚還有一分的難以置信。 蘇紀的表情也很嚴肅,盯著聶傾定定看了兩秒后,才極為慎重地開口:“有類似肌rou結構特征的人很多,各行各業(yè),只要有心去鍛煉,都有可能達到這種效果,所以我也無法斷言這名死者生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是,就目前我所接觸過的人里來看,活人也好、死人也罷,有這種肌rou結構特征的,多半是名警察。” 在蘇紀最后一個字音落下的時候,聶傾感覺自己五臟六腑都猛地抽搐了下。 “書記,如果死的是名警察,這件案子的性質(zhì)就更嚴重了。”聶傾的語速很慢,好像一邊說還在一邊消化這一猜想。 蘇紀輕輕嘆了口氣,轉身走到窗邊,目光肅然地飄向有些陰沉的天空,幽幽地道:“聶傾,死的如果是名警察,案件性質(zhì)嚴不嚴重還在其次,關鍵是這件案子所牽扯出來的其他問題。殺警察可不是小事,何況是到毀尸滅跡這種地步。我擔心,這可能不會是一個獨立案件。一名警察的死,只怕不是一系列事件的終結,就是一系列事件的開端……” 聶傾被蘇紀的話說出一身冷汗。 “書記,這個猜測,你應該不是在今天池霄飛問了之后才產(chǎn)生的吧?”聶傾沉默了片刻才問。 蘇紀搖搖頭,“我知道你想說什么。這個猜測在我當初出驗尸報告的時候就有了。可當時因為我爸的案子,還有連著發(fā)生的幾起命案,要緊的事一件接著一件,我想如果我那時就提出來的話,恐怕會亂上加亂。另外,我也不敢肯定這個猜測一定是對的。我有私下調(diào)查過那段時間平城各分局、派出所、包括咱們市局的警務人員里有沒有突然失聯(lián)的,但是并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因此我想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y省周邊涉|黑、涉|私、涉|毒的人員不少,這些人當中學過功夫的自然也不少,說不定是他們中某個人被對家下了黑手,這種解釋也說得過去不是么?” “是有可能,就怕萬一……”聶傾用力捏了捏蹙緊的眉心,稍頓幾秒又問:“這事池霄飛知道了嗎?” “嗯,我也只是告訴他有這種可能。不過,他當時的反應有些奇怪。”蘇紀像是想起什么,神情變得若有所思。 “什么反應?” “他在聽我說完對死者體征的描述后,嘴里念叨了一句‘確實很像……’我就問他像什么,他卻不肯多說,點了個頭就走了。” 聶傾聽得愈發(fā)疑惑起來,“確實很像?看來他真的已經(jīng)鎖定目標了,可他鎖定的到底是誰?” “你還是直接問他吧。不過我看他的樣子,應該不打算讓別人插手。”蘇紀扭頭往中心的門里面看了眼,聲音放輕了些,“他還不讓我告訴曉菁他查到了這一層,怕她擔心。” 聶傾一時無語。 “行了,咱們先別‘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池霄飛雖然性子有些沖,但辦案一向謹慎,特別是付隊長走了之后他為人都穩(wěn)重多了。這件事他既然要查,就讓他放手去查,我這邊會做好相應的輔助工作,等他有需要的時候隨時可以幫忙。”蘇紀說完又深深地看了眼聶傾,“你有空替別人cao心,不如先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好。” 聽見他這和余生如出一轍的發(fā)言,聶傾不禁一愣,胸腔中那種憋悶而壓抑的感覺又開始漸漸膨脹。 蘇紀已接著問道:“你該不是專門來找我聊天的吧?過來有什么事?” “嗯……我想問曉菁點事。”聶傾總算放棄繼續(xù)追問跟“焦尸案”有關的情況。 蘇紀點點頭,“那你進去吧,還是我叫她出來?” “不用,我進去找她。反正現(xiàn)在里面就你們兩個人。” 說完之后,聶傾就和蘇紀一起進了法鑒中心的大門。 “曉菁。”聶傾看到池曉菁已經(jīng)站了起來,先和她打了個招呼,然后走過去在她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是為了私事來找我的對吧?”池曉菁的眼睛亮亮的,雖然敏銳卻無惡意,有些倦色但很清醒,整個人都散發(fā)出一種干練機敏的氣質(zhì)。 不等聶傾答話,她又搶先說道:“剛才見你進來的時候就心事重重地看著我,好像人都來了卻還沒想好話該怎么說一樣。工作上的事可從沒見你這么猶豫過。是和余生有關嗎?” 聽她都已經(jīng)猜中了,聶傾便“嗯”了一聲,直接問道:“曉菁,你大四的時候,去皇姑分局實習過對嗎?” 池曉菁微微一怔,接下來的反應卻比聶傾更直接:“先告訴我你都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余生中槍的事了,他親口告訴我的。”聶傾凝視著她的眼睛,“我還知道你當年參與過那場槍擊案的現(xiàn)場勘察,并且拿余生的dna跟現(xiàn)場殘留血跡做過比對。你那個時候就知道案發(fā)現(xiàn)場除了被殺的男人以外,還有余生,并且他也受了傷。可是在那之后,我曾經(jīng)去刑警學院找你打聽過余生的情況,你卻對我說你毫無頭緒。并且在后來你我成為同事以后,明知道我一直在找他,你卻從未對我吐露過半個字。我說的對嗎?” 池曉菁的臉色在頃刻間已快變得跟她身上那件白大褂一樣白。 她定定地看著聶傾,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點了下頭,應道:“對。” 聶傾看到她這副模樣,意識到自己剛剛不經(jīng)意間話說重了,于是又放緩語調(diào)略帶歉意地說:“曉菁,我說這些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只是想跟你確認一下當年的事實。你不要有壓力,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池曉菁低頭看著桌面,又隔了一陣兒才輕聲問:“你不怪我沒告訴你余生受傷的事?” 聶傾露出一個無奈的笑,“怪你干什么,又不是你讓他受傷的。再說,即便我當時知道他受傷了,我也不知道應該去哪里找他。他有心躲著我、瞞著我,我再怎么找都是徒勞。” “可是他……”池曉菁輕輕咬了下嘴唇,抬眼有些遲疑地道:“我想余生瞞著你肯定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他不會故意讓你著急的。聶傾,你別生他的氣,讓他好好給你解釋清楚就沒事了。” “……嗯,我明白。”聶傾避開池曉菁懇切的目光,假裝盯著她桌上的一株仙人掌看,邊問道:“對了曉菁,你能不能再仔細給我說說當時槍擊發(fā)生之后的事。據(jù)我所知,這個案子在皇姑分局沒放多久就被轉交s市市局了,你知道是被誰接手了嗎?” 池曉菁聽完先搖了搖頭,然后側頭思索片刻,說道:“我只知道分局那邊的負責人是當時刑偵大隊的隊長梁耀祖,但具體到了市局之后由誰接手我就不清楚了。其實我后來也一直嘗試打聽這個案子的情況,但是四處碰壁,所有消息就像被封進一個鐵桶里一樣半點都透不出來。另外,你剛剛說這個案子在皇姑分局沒放多久,豈止是沒多久,連兩個小時都不到。聶傾,先前余生來找我的時候我不敢問他……但既然現(xiàn)在你也來了,我就想問問,余生到底被牽進什么事里了?一般的案子,怎么會弄得這么神秘、這么密不透風呢?” 聶傾眉頭深蹙,“這也是我想弄明白的。曉菁,那位梁隊長的聯(lián)系方式你還有嗎?” “我有他的手機號,但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不確定他換沒換。”池曉菁說著拿出手機,打開通訊錄向下翻找,“喏,在這里,我發(fā)給你。” “多謝了。”聶傾等著把梁耀祖的手機號存好,想想又問:“曉菁,除了被移交的很快以外,這個案子你當時還注意到其他疑點嗎?” “嗯……”池曉菁低頭用手支著下巴,仔細思索了一會兒才道:“我個人覺得,有兩個地方比較奇怪。第一,是死者當時陳尸的捷達車,副駕駛座的車門和后座靠近駕駛座這邊的車門都是經(jīng)破窗之后被人強行從外面打開的。死者面朝下倒在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之間,應該是在跟后座上的人說話時子彈從腦后射入。而根據(jù)我從現(xiàn)場提取的血跡可以判斷出,當時坐在車后座上的人應該就是余生,他是被□□死者頭部的子彈所傷。在案發(fā)之后,余生很明顯被人帶走了,所以后座車門被人破開可以理解。但為什么副駕駛的門也是開著的?死者在和余生談話時顯然鎖緊了車門,中槍之后他是當場斃命,而余生在那種狀況下也不可能去開前座的門,所以可以排除有人故意制造破窗開門的假象這一可能性。” “你是想說,除了把余生帶走的人以外,還有另外的人出于某種目的,進了副駕駛?”聶傾已經(jīng)聽明白了。 池曉菁點點頭,“應該是這樣,并且這個人來的比帶走余生的人快。因為要想帶走余生,肯定是開后座的門更方便,而后座的門一旦打開,想從后面進來去副駕駛做什么也比較容易,沒必要再破一次窗,否則動靜太大很容易引人注意。” 聶傾認同地“嗯”了一聲,“這么看來,帶走余生的和對他們開槍的確實不是一伙人。” “你覺得開副駕駛車門的人就是兇手?”池曉菁的語氣并不像在詢問,而是在通過聶傾來驗證自己的猜想。 “如果不是兇手,誰還能那么快趕到現(xiàn)場?警方從接到報案到趕來最多十分鐘,在這十分鐘里余生還被人帶走了,那進副駕駛的人恐怕是剛打完槍就進來找東西。” “找東西?”池曉菁不解地看著他。 “嗯,應該是竊聽器。我聽余生說,當時連海正準備告訴他一個關鍵人物的名字,卻突然中槍。如果沒有竊聽,很難想象對方會將時間卡得那么準。” 聶傾此刻的眼神深沉異常,讓人看著不由心底發(fā)寒。“連海可能到死都沒想到,他租的那輛車早就被人動過手腳。” “早就……”池曉菁下意識拽緊了身上的白大褂,感覺這樣做還是抵不過從心底漫上的層層涼意,她禁不住打了個激靈。 “聶傾……余生他……到底怎么了?他不會再有事吧……” “不會。”聶傾低聲答道。但是很快他又提起一口氣,用正常的音量道:“有我在,不會讓他有事。” “那就好。”池曉菁的眼中說不清是感激、是羨慕、還是不安,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似乎很想再說些什么,最后卻只是又重復了一遍自己的話,“那就好。” “曉菁。”聶傾看著她,雖然明知道她的心思,卻不好說破,更沒有立場去安慰。 不過池曉菁已經(jīng)自我寬慰地笑了笑,“不提這個了,接著說剛才的第二點吧。我覺得另一處可疑的地方是,根據(jù)對彈道的分析和現(xiàn)場取證,我們推斷出的槍手大概位置是在距離捷達車左前方約五米的一輛黑色漢蘭達后面。漢蘭達車身較高,便于槍手藏匿。但是我聽當時痕檢的人說,他們從漢蘭達車的周圍提取出至少兩組比較新的腳印,并且從腳印上看,這兩個人似乎是一起的。” “一起的??”這下倒是真出乎聶傾的意料了。明明付明杰說的是,當初對余生開槍的人是他,并沒有提到他還有同伙。 池曉菁看上去也是不明就里,只能用一種推測的語氣道:“會不會槍手確實有兩個人?雖然這種事一般都是人越少越好,但也不排除雙人搭檔的可能。不過我不明白的是,第二個人存在的意義是什么?現(xiàn)場看起來由單人作案已經(jīng)足夠了……” 聶傾微微點頭,卻沒有出聲。他這會兒腦海里思緒紛亂,由池曉菁提供的線索跟原先那些線索糾纏在一起,把原本就撲朔迷離的案情攪得愈發(fā)復雜。 這里面,到底牽扯到幾方人? 付明杰,余生,連海,吳燊和陳芳羽,還有付明杰背后的那個警察……要想理清楚這些人之間的關系,他下一步應該怎么做? 答案其實顯而易見。 聶傾意識到,他跟余生,必須合作。 ※※※※※※※※※※※※※※※※※※※※ 給自己“勤快小王子”的稱號不怕我驕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