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祭拜
祠堂是每個大家族最莊重神圣的地方。 那里面供奉的是列祖列宗的牌位,一般家里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商議或者是家族里面的人犯了嚴重錯誤的時候,宗祠總是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 王博衍拉著她的手,拉得很緊,出了漪瀾院后,便朝著一條肖玉瓚從來沒有走過的路繼續往前。 他說完祠堂兩字后便始終很沉默,肖玉瓚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他,但是話到了嘴邊,又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或許并得不到答案,于是疑惑也變成了無言。 一路上都有光亮照明,越往祠堂的方向走,越能看見不遠處輝煌如白晝的燭火。 供奉永不熄滅的蠟燭,愈明亮,似乎愈能在其中照亮心靈的暗處,能夠讓離去的人,更清楚的看見自己的全部。 進到宗祠里面的時候,肖玉瓚的眼睛因為突然落進了強烈光線而有些發酸,白色蠟燭齊整的擺滿了兩邊的臺面,負責管理宗祠的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正在動作緩慢卻莊重的用新蠟燭替換快到燒到盡頭的舊蠟。 他緩緩側過臉來,看見拉著肖玉瓚大步走進來的王博衍,顯然并不意外王博衍這個時候會出現在這里,他稍微遲疑的目光是落在肖玉瓚身上的,似乎沒想到王博衍會帶人來,但老人的好處便在于歲月的沉淀下他們早就失去了年輕人特有的好奇心。 老人不緊不慢的換上了最后一根蠟燭,這才走到王博衍身邊,垂眸躬身道:“少爺,少夫人?!?/br> 他沒有得到王博衍的回應,似乎也看出來王博衍今天有些不對,老人嗅覺不靈敏,即便靠近,也沒有聞到王博衍身上淡淡的酒氣,他沒有多問,只是抬手指了指祭臺的方向:“東西已經備好了少爺?!?/br> 聽了這句,王博衍才終于看向老人,頷首道:“辛苦了,趙伯伯。” 趙伯搖了搖頭,出門之前多看了一眼肖玉瓚,隨后背手走遠,似乎是到院門口處望風去了。 王博衍一直緊緊拉著肖玉瓚,趙伯走后,他才松了手,徑直朝前走去。 肖玉瓚猶豫了一下,雖然不知道王博衍為什么晚上帶她過來,卻也跟上了他的腳步。 而王家的宗祠里面供奉著的牌位,只有三個。 最上面兩個,分別寫著慈父王陽和慈母余氏。 下面的新牌位,寫著王元平愛妻杜氏。 肖玉瓚眼眸顫了顫,看向王博衍的背影。 趙伯說的準備好了的東西就擺在祭臺之上。 盤子里面裝的水果都是新鮮的,應該是今日剛剛換上,旁邊擺了個白玉瓷的花瓶,里面插著絨花,色彩艷麗的簇擁成一個巨大的花球,雖然不太能分辨究竟是扎的什么花,可在這樣的地方出現,顯得扎眼。 王博衍點燃三炷香,虔誠的三拜后,插進了正中間的香灰爐子里,然后他又點燃了三支,甩滅火光后,回身遞向肖玉瓚。 他什么都沒說,肖玉瓚卻第一次讀懂了王博衍黑漆漆的眸子里藏著的情緒。 他很悲傷。 很孤獨。 或許過去的那么多年里,從來沒有人在這個時候曾陪伴過他,或者說。。他也并不愿意讓旁人看見。 冷漠堅強的鎧甲穿上,難以敞開心扉于世人。 這樣模樣的王博衍,讓肖玉瓚生出了一種奇怪的錯覺。 她忽然覺得,若是王博衍不想讓一個人知道某些事情,那么他一定有千萬種辦法的。 這樣的感覺一閃而逝,她被王博衍的悲痛震驚,他毫無征兆的把自己的柔軟擺在了肖玉瓚的面前,無論他究竟在心里把肖玉瓚當成了替身還是真切的知道她是獨立的另一個人。 在這樣的地方,在這一刻,肖玉瓚愿意小心翼翼去呵護他對自己的信任。 她接過香來,往前走了一步,也對著上方的拜了三拜,插香的時候,她小聲開口道:“婆婆好,我是肖玉瓚,是您新過門的兒媳,我來看看您。” 她的聲音很輕,王博衍聽得很清楚,肖玉瓚沒有看見他緊繃的身子,也不知道王博衍一直看著她,直到她轉頭看向自己,也沒收回熱切的目光。 跪在炭火盆旁的蒲團上燒紙的時候,一直沉默的王博衍突然開了口:“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 肖玉瓚猜到了,沉默的點了點頭。 “皇家賜婚的時間是恩典,幸好沒定在今日?!蓖醪┭艿穆曇衾飱A雜著火苗席卷冥紙的輕微響動,他頓了一下,接著道,“你想家么?” 肖玉瓚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倒是遲疑錯愕了一下,半響后,才應道:“自然是想的?!?/br> “我三歲的時候,母親便離世了,我記不得她的樣子,也記不得五歲以前的很多事情?!蓖醪┭芟袷钦娴淖砹耍澳菚r候父親很忙,他。。一直很忙,我總是一個人?!?/br> 他似乎在回憶往事,眼中流露出來的是肖玉瓚從未見過的孤獨神色。 一個幼年喪母,跟著父親奔波的孩子,那個畫面光是想想便太讓人覺得窒息,以至于王博衍平靜淡然的說他總是一個人這句話的時候,肖玉瓚都覺得火苗驟然攀升了溫度,烤得她眼眶有些濕潤。 “后來,我聽過一首川渝的民謠歌曲,看過一支川渝的民間舞蹈,我覺得很美,很好,比我后來聽過的任何歌都悅耳,比我看過的任何舞都動人,川渝是個非常好的地方?!蓖醪┭茏旖菐狭诵σ?,應該是想起來了非常愉悅的過往。 肖玉瓚想起畫上的那個姑娘,她的直覺告訴她,王博衍說的歌舞,應該是那個明艷姑娘留給他最好的記憶和念想。 是他孤寂人生里,出現的第一道光。 這是比不了的,肖玉瓚也沒想要贏過誰,亦或者是取代什么。 她只是沉默的聽著,而王博衍說到這里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太擅長控制自己的情感和情緒,即便是喝了酒,多言了幾句,也不會過于失態的訴說不幸。 可肖玉瓚卻把王博衍的孤獨神色看進了心里。 她想起很多,想起曾經自己也遇到過一個非常孤獨的男孩,想起曾經那段不幸的過往里,這樣孤獨的人成百上千。 那時候她安撫過不幸又如驚弓之鳥的人們。 稚嫩的歌聲的確是治愈心靈的一劑好藥。 她站起身來的時候,覺得自己或許終于能為王博衍做點什么。 當是謝過他對自己的友好善意,然后。。他們之間便清清楚楚了。 肖玉瓚這么想,也就這么做了,她越過王博衍,快步跑向了祠堂外的院子里,因為祠堂太過明亮的緣故,院子也被照得很清楚,她在院中站定的時候,王博衍剛剛走出祠堂的門。 長廊邊他看向肖玉瓚,看見肖玉瓚撩動裙擺,燦然一笑。 她道:“王博衍,站在那里,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