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加更

    顧無憂原本還擔(dān)心趙承佑后續(xù)還會有其他動作。

    可沒想到自那日之后，他就沒再來過家里，也沒再找過她，就連在書院，兩人也沒再碰過面，倒是偶然見過一回尹煦，被人狠狠瞪了一眼，別的倒也沒什么了。

    她心里雖然總覺得趙承佑不可能就這樣放棄，但也沒在這件事上耗費(fèi)太大的心思。

    于公。

    她家里已經(jīng)和趙承佑說得十分清楚了，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于私。

    她也跟人說得明明白白，倘若他真的要拉李欽遠(yuǎn)下水，她不可能放過他。

    趙承佑是個聰明人，知道什么對自己有利，什么對自己不利，他不會那么傻，真跟她走到魚死網(wǎng)破的那一步。

    他只會徐徐圖之，力保自己的利益不會受損。

    但現(xiàn)在顧無憂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何況李老夫人的壽辰將至，她也著實(shí)沒這個心思再去理會趙承佑的事了。

    *

    轉(zhuǎn)眼便到了李老夫人壽辰那日。

    天上還下著茫茫白雪，這雪連著幾日不曾歇停，把整座京城都罩了個銀裝素裹，遠(yuǎn)遠(yuǎn)看去，便跟一座雪城似的，至于那些大宅內(nèi)院便更加不必說了。

    主子們或許沒覺得什么，卻是累壞了那些婆子、小廝，每日不知道要清掃多少遍。

    像定國公府別的院落都是規(guī)定好，一日清掃三遍，務(wù)必要讓主子們好走路，可顧無憂這邊卻是立了規(guī)矩，不得破壞原本的面貌，只劃出一條小道供人行走，至于別的樹上、屋檐是不準(zhǔn)人碰得。

    這天還早。

    顧無憂用完早膳便讓白露拿好東西，然后就往顧老夫人居住的院子去了。

    到那邊的時候，顧老夫人還在用早膳，顧無憂換了一雙屋子里穿得軟底鞋走了進(jìn)去，許是因?yàn)樘炖潆y行的緣故，就連顧迢也沒來，只有她老人家一個人孤零零的端坐在屋子里，由著一眾丫鬟、婆子服侍著吃飯。

    顧老夫人規(guī)矩大，底下的丫鬟、婆子皆是垂眉斂目，很是恭順。

    看見她進(jìn)去，顧老夫人也只是掀了眼睫，不冷不淡的說了一句，“來了。”

    顧無憂一直不大習(xí)慣和祖母相處，同樣是長輩，外祖母對外也是嚴(yán)厲端肅的主，人人都怕她，可在她的面前，外祖母永遠(yuǎn)都是慈眉善目的，她會抱著她，同她講故事，也會親自帶著她做許多東西，甚至還會教她讀書寫字，陪她剪窗紙翻花繩。

    無論她做什么，外祖母永遠(yuǎn)是笑著夸贊她的。

    可祖母不會。

    她的祖母就像是廟宇里的一尊菩薩，永遠(yuǎn)都是這樣一幅波瀾不驚的表情，便連對打小養(yǎng)在膝下的二姐，好似也沒有過多的表情。

    所以顧無憂怕她。

    因?yàn)楹ε拢愀硬辉缚拷?/br>
    可或許是因?yàn)橹鼗钜皇赖木壒剩缃裨僖娮婺福櫉o憂已經(jīng)

    不會跟以前似的，那么怕她了……其實(shí)仔細(xì)想想，祖母對她也挺好的。

    前世她跟趙承佑鬧得那么難看，祖母也沒有說她什么。

    后來李欽遠(yuǎn)求娶她，祖母也沒像別的府邸的長輩只顧著榮華富貴，見李欽遠(yuǎn)位高權(quán)重便直接把她送出去，而是把她叫到跟前，問了她的意思才答應(yīng)。

    如今也是——

    趙承佑上門來，她以一個長輩的身份，好生接見了人，也客客氣氣同人說清楚，免了她的后顧之憂。

    顧無憂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會再一根筋的去想事情了，從前她覺得旁人對她好不好，都是一眼望到頭的，可如今，她知道，這世上有許多人，許多性子。

    有人對你好，是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半點(diǎn)也不藏，例如她的外祖母和父親。

    可也有許多人，他或許看著好似一點(diǎn)都不關(guān)心你，不在意你，但會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維護(hù)你……例如祖母和九非。

    他們都是關(guān)心她的人，只是關(guān)心的方式不同罷了。

    顧老夫人見顧無憂進(jìn)來后便一直傻站在門口，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站在那做什么？來得這樣早，吃過沒？”

    身邊的謝嬤嬤也笑著說道：“今兒個早膳多，五姑娘要是沒吃過，便陪著老夫人用一些。”

    顧無憂已經(jīng)回過神了，她把那些心緒壓在心底，聞言便笑著走過去，“吃過一些，想著您這有好吃的小籠包，不敢多吃。”

    “快，去給五姑娘再備一份碗筷。”

    謝嬤嬤轉(zhuǎn)頭和身邊的丫鬟吩咐，等丫鬟取了過來，她原是想放在顧老夫人對面的位置，哪曾想到，以前見到老夫人就跟貓見到老鼠似的五姑娘，今日卻坐在了老夫人的身邊，還一副笑盈盈的模樣。

    手上的動作一頓。

    余光去看老夫人，見她神色也有些詫異卻沒說什么，謝嬤嬤也就沒說旁的，笑著把手中的碗筷遞了過去。

    顧無憂由人替她擦了手，又漱了口，便坐在顧老夫人身邊用起了早膳。

    即便多了一個她，這屋子里也還是先前那副安安靜靜的模樣，丫鬟、婆子默不作聲地布著膳，她也不知怎得，總覺得祖母這樣冷冷清清的有些可憐。

    忍不住夾了一個小籠包放到了她的面前。

    眼見祖母喝粥的動作一頓，目光淡淡朝她看來，顧無憂也不怕，彎著眼眸同人笑，“祖母早上不能只喝粥，今兒個咱們要出門，您多吃些。”

    屋子里的一眾丫鬟、婆子看見這幅模樣都有些吃驚，就連謝嬤嬤也是如此，顧老夫人面上倒是沒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看著她，半響才輕輕“嗯”了一聲。

    倒真把那個小籠包給吃了。

    顧無憂便笑得越發(fā)開心了，她其實(shí)早吃飽了，這會自己隨便吃了幾個小籠包便專顧著給人夾菜了，邊夾邊還要說道：“這個小菜味道好，配粥最合宜，祖母嘗嘗看。”

    “這個蝦餅也好吃，一點(diǎn)都不膩，您裹著剛才那個小菜，吃起來別有風(fēng)味。”

    ……

    安靜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正院，今兒個就跟來了只小黃鶯似的，一刻不停地說著話。

    顧老夫人端肅了大半輩子，底下的人不是怕她就是敬她，便是自幼養(yǎng)在膝下的顧迢這些年也活得越來越清心寡欲了，如今陡然碰見一個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孫女，她自己都怔住了。

    以前她只消看一眼顧無憂，她這孫女便會怕得低下頭。

    可今兒個也不知道怎么了，卻是一點(diǎn)都不怕，也不管什么“食不言”的規(guī)矩了，顧老夫人起初是看著那雙水靈靈的眼睛舍不得拒絕，后來，便拒絕不了了。

    總算是把早膳吃完了。

    她這一頓飯竟是比平日要多喝半碗粥，還不算別的小食。

    顧老夫人沉默地坐了好一會，身邊的謝嬤嬤等人卻十分開心。

    顧無憂也開心，趁著她們把東西撤下去的時候，她便笑著同人說道：“祖母，我給您帶了禮物。”

    嗯？

    禮物？

    顧老夫人掀起眼簾朝人那邊看了一眼，也沒說話。

    “我做了三個抹額，一個給外祖母，一個給您，還有一個給李家那位老夫人……”顧無憂邊說邊從白露手上接過屬于顧老夫人的那一個，第一次送這樣的繡品，還是給一向不大熱絡(luò)的祖母，她自己也是有些緊張的。

    細(xì)白的手指捏著兩個邊角，笑得有些靦腆，“我繡得不大好，您別笑。”

    顧無憂這句倒也真算不上什么自謙的話，雖說她如今的女紅較起往昔是精進(jìn)了不少，但像她們這樣的大家族，家里都是養(yǎng)著繡娘的，平日戴慣了那些繡娘做得，她這個比起來自然算不得好。

    可顧老夫人卻有些呆住了。

    她低頭看著顧無憂手里那塊暗紫色繡纏枝蓮紋的抹額，雖然不是多巧奪天工的樣子，但勝在針腳細(xì)密，花樣干凈，尤其這個紋路還是她最為喜歡的。

    打小收慣了顧無憂那些精致華麗卻沒什么心意的禮物，突然收到這么一件，顧老夫人一時竟也有些說不清是個什么情緒。

    她不擅長和晚輩打交道，半響也只能冷清清的說一句，“好端端的，送什么東西？”

    顧無憂如今看透祖母的性子，知道她是個外冷內(nèi)熱的，半點(diǎn)也不氣餒，反而還笑道：“送外人得挑時間，給祖母，是心意，自然是什么時候送都可以。”

    顧老夫人便又不知道說什么了，她板著臉過了大半輩子

    ，平日里除了對顧迢言語溫和些，對旁人，一向是一副規(guī)矩刻板，不好接近的樣子……場面不禁又有些冷場起來。

    還是謝嬤嬤笑著接過抹額，“五姑娘的手藝如今是越發(fā)好了，前幾日老夫人還念著舊日里常戴的那只抹額臟了，正要讓底下再繡一只。”

    “沒想到今日您便送來了，可見是祖孫心有靈犀。”

    她這番自然是討巧的話，但誰也不會去揭穿她，“老夫人，這抹額和您今日這身衣裳倒是相配，不如今兒個就戴這個吧？”

    顧老夫人掃了一眼，也沒說話，須臾點(diǎn)了點(diǎn)頭，卻是答應(yīng)了。

    謝嬤嬤剛要笑著替人戴上，顧無憂便自告奮勇道：“祖母，我來給您戴。”等到顧老夫人點(diǎn)頭應(yīng)允后，她便重新凈了手，走過去，給人仔細(xì)戴上了。

    還是第一次和自己這位孫女這么親近。

    顧老夫人是有些不習(xí)慣的，正好丫鬟捧著銅鏡過來，她瞧見鏡子里自己平日那張刻板的面孔都有些維持不住了，也不等旁人問她“好不好”，擺手道：“行了，拿下去吧。”

    又道，“時辰差不多了，準(zhǔn)備準(zhǔn)備，出門吧。”

    *

    魏國公府李家是在井子巷。

    同他們這樣世代功勛承襲下來的爵位不一樣，李家是靠李岑參一個人一雙手打拼出來的產(chǎn)業(yè)。

    李岑參的父親，也就是李老夫人的夫君當(dāng)初也不過是個尋常御史，在這遍地都是四品官、公侯遍地的京城，他李家當(dāng)真不算什么。

    可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李家，卻出了一個李岑參。

    李岑參沒有和其他兒郎一樣，選擇科舉這一條路，而是投身軍營，他也是運(yùn)氣好，剛投身軍營就迎來一場大戰(zhàn)，又因?yàn)榫攘水?dāng)時的大將楊順，從一個寂寂無名的小兵一躍成了楊將軍的心腹。

    而后幾年——

    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戰(zhàn)役中，名聲越來越響，后來更是生擒突厥的首領(lǐng)，讓突厥歸順大周，可以說這么多年大周邊境無人敢犯，和李岑參有著脫不了的干系。

    如今李岑參成了大周赫赫有名的魏國公，手下還有一支驍勇善戰(zhàn)的李家軍，當(dāng)真是威風(fēng)凜凜。

    ……

    馬車停在魏國公府門口。

    雪天路滑，她們一路過來耗了不少時辰，掀起布簾的時候，外頭已停了不少馬車，都是來恭賀李老夫人壽辰的人，門前倒是依舊有人站著，是個四十有余的男人，見他們馬車外頭掛著“顧”家的牌子，連忙迎了過來。

    在外頭恭敬道：“老夫人，樂平郡主，外頭風(fēng)雪大，您二位不如先在馬車坐一會，小的讓人把轎子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