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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有姝在線閱讀 - 有姝_分節閱讀_25

有姝_分節閱讀_25

    有姝點頭,垂眸去看他被茶水打濕一片的衣擺,便是極力掩飾,亦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一絲關切。

    心焦如焚的九皇子頓時像喝了瓊漿玉液,滿口甜膩膩的滋味兒,還忍不住咂摸一下嘴唇,緩緩笑開了。這個笑容極其短暫,待近侍追出來時,他又變得高深莫測、陰晴不定。

    “殿下,咱們還是立刻回宮給太醫看看吧?若是燙起水泡可就麻煩了!”近侍已快急哭了,恨不得給主子跪下。

    “無礙?!本呕首硬灰詾橐獾嘏拇蛞聰[。

    “那卷起褲腿讓臣等看一眼也好?!壁w玉松十分謹慎,薛望京也跟著附和。

    有姝被眾人擠開,不得不退到樓梯口。他想了想,覺得今兒是無法完成爹娘布置的任務了。主子這輩子過得十分風光,身邊不缺仆從,更不乏諂媚討好之人,而自己有陰陽眼的事已從臨安府傳入上京,必然成為他的忌諱。

    罷了,回去與爹娘解釋清楚,他們會體諒的。去不成揚州,也可以去蘇州,大不了去蜀州、貴州,遠是遠了點,險也險了些,但東西同樣好吃。

    思及此,有姝捏著糖葫蘆兀自下樓,剛走到半路就聽后面有人氣急敗壞地喊道,“趙有姝,本王有準許你離開嗎?不告而別,這是哪家的禮數?”

    九皇子并不想對少年如此苛刻,但若是不這樣做,他如何留得住他?若他果真似趙玉松口中描述得那般諂媚,見了自己就迫不及待地往上粘,恨不能讓自己揣回宮去,那倒好了!但他偏偏不是,他眸光清澈而又透亮,全無半點鬼祟心思,他也不囂張狂妄,反倒膽小的很,被自己一句話就問得差點掉出淚來,那模樣可憐至極,更叫他心疼。

    他像個陶瓷娃娃,教他恨不能捧在手心,卻又似抹了油,一個握不牢就掉落在地上摔碎。九皇子才見他一面,卻像認識了幾百年,對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那樣熟悉,熟悉到閉上雙眼都能把他的每一根頭發絲兒描繪出來。

    九皇子從出生開始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首次體會到何謂留不住、求不得、看不膩,卻又不敢碰的滋味兒。

    他想要有姝,竟不知該如何才能將他得到,眼見他欲離開,卻唯有惡聲惡氣才能將他喚回來。有姝膽子小,可能會被嚇住,但他已顧不得了。待兩人慢慢熟悉,緩緩相知,他會好好待他,叫他明白他也有柔腸百結、深情萬千,只要他想,他就能給。

    這感情來得如此濃烈而又猝不及防,卻奇跡般地沒讓九皇子感到半點遲疑或糾結苦痛。他從小就知道,想要什么必須去爭去搶,否則唯余空夢一場。

    若是遲疑間令有姝成為他的一場空夢,那可怕的后果他想也不敢去想。

    有姝果然站定,擰著眉頭回望,“那我現在與您告辭,可以嗎?”

    “不可以?!本呕首用懔ζ綇托闹械慕乖?,招手道,“過來,扶本王去醫館查驗傷勢。”

    “不回宮看太醫嗎?”有姝小聲質疑。街上的醫館哪里比得上太醫院?更何況主子這輩子地位顯赫,無人敢得罪,自然也無人暗施毒手。

    兩人你問我答,態度十分熟稔,且九皇子看似霸道專政,實則眉眼間隱隱流露出親昵溫和之態,這是極其罕見的,甚至可以說平生僅見。與他不怎么熟悉的幾人尚未覺察,近侍、趙玉松、薛望京,心中卻拍過一陣又一陣驚濤駭浪。

    這是看對眼兒了?能叫九殿下看對眼兒,必然是夏啟朝頭一個!薛望京感慨萬千,趙玉松卻恨之欲狂。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攀附上九皇子的好處,他隨意抬抬手就能捧你上天,彈彈指卻又可以將你打落深淵。

    趙家二房正是靠趙玉松與九皇子的關系才逐漸在京中站穩腳跟且蒸蒸日上,若換成有姝得了九皇子青眼,二房現有的一切早晚都是大房的。不,不能讓那種情況發生!

    當趙玉松陷入焦慮時,有姝已無可奈何地扶住九皇子,一步一步挪下樓。方才還健步如飛的九皇子,現在像斷了腿的傷殘,整個人趴在少年肩頭,做出疼痛難忍的表情。有姝矮了他整整一個頭,將人搬到醫館時已汗流浹背,左手卻還死死捏著那串糖葫蘆,不舍放開。

    九皇子暗覺好笑,卻將此事記在心中,打算回去后讓御廚仔細研究糖葫蘆的做法,各種果子各種糖漿均試一遍,好拿出來引逗這貪吃的小子。

    有姝忙不迭舔掉快融化的麥芽糖,并不知道有人正盯著自己粉紅的舌尖,目中冒火。

    第46章 畫皮

    醫館的坐堂大夫從沒見過這等陣仗。定國公府世子和趙丞相的嫡孫在前開路,后面呼啦啦跟著一幫勛貴子弟,中間圍著兩名十六七歲的少年,一個滿頭大汗地攙扶,一個行走不便,面露痛苦,仿似得了什么重病。

    他整日在此處候診,來來往往見的人多了,也算頗有眼力,頓時緊張起來。薛世子和趙公子可都是九殿下的伴讀,且這些人里還夾著幾個面白無須的太監,難道受傷的人是九殿下?

    我的娘哎!今兒個怎會如此倒霉?觀九殿下那疼痛難忍、寸步難行的模樣,定是病得極重,來不及趕回宮才往自己這里跑,若自己治不好他,那可是要砍頭的!思及此,大夫只覺心驚rou跳,站起身時打了幾個哆嗦,恨不能納頭便拜,順便求求這尊菩薩到別的地兒去。

    剛要張口,扶人的少年已指著九殿下衣擺,言道,“大夫,給他看看,他這兒被燙傷了?!痹捖渖斐錾囝^,有一下沒一下地舔著糖葫蘆,態度十分悠閑。

    大夫聞聽此言猛然瀉出一口氣,心道燙傷?竟然只是燙傷?那為何九殿下看著像斷了腿一樣,便是坐下也渾身癱軟,一只手需得死死摁著少年肩膀,仿佛這樣才能壓抑住痛苦。

    他不大相信少年的話,卻也沒那個膽子敢把九殿下拒之門外,連忙跪下去撩殿下衣擺,想看看傷處。

    九皇子最厭惡旁人近身,一腳將他踹開,指著有姝道,“你來幫本王看。”

    有姝把人送到就覺得沒自己什么事兒了,正兀自舔著糖葫蘆,聞聽這話瞪圓眼睛指指自己,表情非常疑惑。

    “說你呢,還愣著作甚,趕緊幫殿下看看!”近侍快步上前推了少年一把。旁人都快急死了,這人怎么還有心思吃東西?若非九殿下脾氣執拗,不喜外人碰觸,連他們這些貼身太監也要保持三尺以上的距離,他早就撲過去了!

    上次殿下只不過發熱三天,東宮侍從就杖斃半數,今兒若燙傷嚴重,誰也討不了好。

    有姝被推得踉蹌,差點摔入九皇子懷中,所幸及時抓住椅背,這才避免直接坐到他傷口上。兩人面頰貼得極近,似乎能聞見彼此呼出的氣息,一個帶著熟悉的龍涎香,一個帶著熟悉的麥芽糖,甜蜜蜜,熱乎乎,令人醺醺欲醉。九皇子差點就沉迷其中無可自拔,對上少年略顯驚恐不安的眼眸才堪堪回神,一把將他摁坐在自己身邊,對著近侍便一個窩心腿踹過去,“不過一個奴才,也敢對貴人動手,誰給你的膽子?”完全忘了此刻的自己正假裝傷殘,動作比方才利索幾百倍。

    還不是九殿下您給的膽子?眾人心中腹誹,卻不敢直言。滿上京的人都知道九殿下行事最為張狂,連帶的,他身邊的仆役也都高人一等,隨意呵斥宮妃已屬平常,便是一品大員也敢嗆幾聲。推搡某個名不見經傳的貴族公子哥兒不過是順手施為而已,便是心中再不忿也得打落牙齒和血吞,誰讓九殿下護短呢?

    但現在,誰親誰疏,誰里誰外,誰是他的短處,已很明顯,竟不是打小伺候他的心腹太監,而是才見面不足一個時辰的少年。薛望京等人心中倍感驚異,且對少年刮目相看,趙玉松卻暗暗咬緊牙關。

    那近侍被踹出去三丈遠,趴在地上斷斷續續呻吟,好似傷得極重。九皇子卻連看一眼也覺厭煩,擺手道,“回去后便讓他收拾收拾滾出東宮,本王身邊不留沒眼力見的東西?!?/br>
    隨行侍衛拱手應諾,把人抬出去時深深看了少年一眼。能被殿下如此另眼相待,這人究竟有什么魔力?所謂的沒眼力見,大約就是對少年不敬吧?殿下這是在變相地告知他們,這位趙小公子已在他羽翼之下,除了他自己,誰也碰不得。

    有姝也覺得驚詫極了,鼓著圓圓的眼睛上下打量主子。主子轉世以后果然與上一輩子完全不同,性格變得如此暴戾恣睢,竟與當初的太子有些相像。按理來說他這輩子成長環境十分優越,且沒遭受過任何風雨,亦有父母疼愛保護,性格應該更為溫和仁善才對。難道是被寵壞了?

    有姝莫名覺得有趣,不禁勾了勾唇角。便是主子性格大變,他也從不懷疑九皇子并非他的轉世。自己能從六百年后來到大夏,且成為趙有姝,主子變成九皇子也沒什么稀奇。重要的是他們的生命還能得到延續,亦能在無盡歲月中驀然相見于人海,這難道不是一件極美的事?

    九皇子仿佛發現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兒,死死盯著少年,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好半天才面紅耳赤地道,“你,你竟然有酒窩!”笑起來可愛極了,令他的心也跟著震顫,恨不能將之拉入懷中戳一戳,舔一舔,看看是不是軟得像米糕,又甜得像蜜糖。

    有姝捂住腮幫子,表情古怪。有酒窩的人滿大街都是,為何主子卻像從未見過一般?難道宮里的人都不長酒窩?

    兩人相互對視,氣氛親密而又古怪。有近侍作為前車之鑒,旁人自然不敢打擾,待有姝為了掩飾尷尬微微撇開頭,并開始舔糖葫蘆時,薛望京才遲疑道,“殿下,您這腿還治不治?”不治咱就走吧,看您之前踹人那股狠勁兒,也不像傷得很重的模樣。

    最后這句話他沒敢說,轉頭去看有姝,彬彬有禮道,“趙小公子,勞煩您幫殿下看看腿傷,若是起泡了得趕緊處理一下,否則會感染?!?/br>
    古代的醫療水平十分低下,感冒發燒都能要人命,更何況是傷口感染。有姝心中一緊,連忙彎腰去撩主子衣擺,又想將他靴子脫掉,褲腿卷起,卻因右手拿著糖葫蘆,一時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黏黏糊糊一長串,擺在桌上怕臟了,插又沒地兒插,叫他扔掉,他能跟你急紅眼。看見少年因為一串糖葫蘆手忙腳亂、轉來轉去的情景,不少人暗暗發笑,尤其是薛望京,背轉身去聳著肩膀,明顯在強憋,卻又壞心地不肯伸出援手。

    “沒地兒放就扔了吧,難道一串糖葫蘆能比九殿下的傷勢更重要?”趙玉松沉聲呵斥,也不說幫堂弟拿一拿,蓋因那麥芽糖已經融化,順著棍子流到少年指尖,看著十分粘膩惡心。

    與此同時,九皇子柔聲開口,“給本王吧,本王幫你拿?!痹捖錁O為陰森地瞥了趙玉松一眼。他之前并未多想,如今回過味兒來才察覺到這兄弟倆的關系似乎十分不睦,否則趙玉松不會屢屢在自己面前詆毀有姝,竟叫他們差一點就錯過!

    若非薛望京提出捉弄有姝,若非他最近百無聊賴正想找個樂子,他定然不屑搭理那等趨炎附勢的小人。而有姝只不過隨父親回京述職,考評期一過又會離京,說不定兩三年后便會成婚,從此妻妾成群,兒女滿堂。哪還有他什么事兒?

    思及此,九皇子流了滿頭滿臉的冷汗,心中更是惶惶不定,后怕不已,一時間對薛望京感激不盡,一時又對趙玉松恨入骨髓!很快,他又想起,因為趙玉松的詆毀之言,他此前對有姝印象極壞,在他推門而入之前,似乎,似乎還說了什么極其傷人的話?

    九皇子努力回憶,越加緊張尷尬。他竟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兒諷刺有姝嘩眾取寵、心思齷齪。他竟會用“齷齪”這兩個字來形容似霧氣一般空靈的少年?該死!當真是豬油蒙了心,亦或者腦子進水了!

    趙玉松,本王與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如此毀本王?今年已經十七,很快就要成為夏啟儲君的九皇子殿下,首次嘗到挫敗的滋味,更深深體會到想把一個人活剝的憤怒。

    但在此之前,他必須把誤會解釋清楚,否則有姝會如何想他?難怪他一見自己就滿臉委屈,還十分拘謹害怕。

    九皇子在內心天人交戰,有姝已自動自發地將糖葫蘆遞過去,一點兒也沒察覺到這樣做是何等膽大妄為。他看似與主子分別了六百多年,但在記憶中卻只是八九月光景,長年培養出來的親密和默契,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消失。

    九皇子接過糖葫蘆,半點也不嫌棄麥芽糖粘手。事實上,能為少年做些什么,哪怕是最微末的小事,他亦覺得十分滿足,就仿佛他前世虧欠了少年,今生必然要還一樣。

    這二人理所當然地互動,在旁人看來卻十分古怪且納罕。九皇子患有嚴重的潔癥,哪會幫陌生人拿糖串子?且還是快融化的,舔過無數回,沾滿唾液的糖串子。他對少年就那么喜歡?喜歡到不分彼此的程度?

    薛望京盯著蹲在地上,為殿下脫鞋卷褲腿的少年,小聲道,“蒼寂兄(趙玉松的字),你這小堂弟什么來路?之前是否與殿下見過?便是一見如故,也不能‘故’到這種地步??!”

    別人或許有可能,但此事發生在桀驁不群、乖僻邪謬的九殿下身上,實在是不可想象。這其中必定還有什么淵源。

    趙玉松也被突如其來的異變弄得十分不快。他本想讓有姝知難而退,順便拿住他一個笑柄,哪料九皇子見了他竟似蜜蜂見了花朵,一反常態地往上黏。有姝沒與九皇子相處過,可能感受不深,他們這些跟隨九皇子十多年的老人卻只覺眼界大開,不可置信。

    “我也不知其中內情。”他搖搖手中的玉骨香扇,雖極力掩飾,目中依然流露出幾分陰沉。一旦有姝與九殿下關系變得深厚,他之前貶損有姝那些話必會成為九殿下心中的刺,欲拔之后快。故此,他不能讓二人繼續相處下去。

    趙玉松一面收起骨扇,一面在腦海中思考對策,而有姝已輕輕撩起主子褲腿,查看傷勢。

    “怎會傷得這樣重?”不等有姝說話,薛望京已快步上前,語氣焦急。方才九殿下狠踹了幾腳,看著十分生龍活虎,他還以為他是裝的,哪料竟比預想要嚴重得多,不但燙紅一大片,還起了幾個碩大的晶亮的水泡,別說摸一摸,看著都替他疼。

    有姝也很意外,眉頭不知不覺皺成一團。在研究所的時候,他專門從事后勤工作,料理傷口這種事自然也是熟門熟路。不等大夫開腔,他已撩起袖子,徐徐說道,“燙出這樣大的水泡,必須用針戳一個小洞,把積液放出來,這樣好得快?!?/br>
    “誰,誰來戳?”大夫牙齒咯咯咯地顫上了。別說讓他拿針去戳九殿下,便是替殿下把把脈也會嚇丟魂兒。他有位師兄在太醫院當值,聽說最難伺候的就是這位主兒,常常因為頭疼腦熱的小毛病就把太醫打得半死。

    有姝奇怪地看他一眼,說道,“自然是我來戳,你去準備燙傷膏,待會兒要抹的?!彼藕蛑髯恿晳T了,便是過了六百多年,他還一時間轉不過彎兒來,大包大攬地把活兒弄到自己身上。

    大夫長出口氣,連忙去找燙傷膏。有姝則洗干凈雙手,又挑了一根長度合適的銀針放在燭火上炙烤。

    趙玉松見他果然不肯放過這個拍馬屁的機會,心中便冷笑開了。倒是薛望京,對少年印象已大為改觀。少年眼眸中的擔憂與關切可不是隨意裝出來的,不但九殿下與他一見如故,他對九殿下的感情亦十分深厚。這兩人若果真是第一次見的話,那只能歸結為緣分。

    緣分是個很玄奧的東西。

    見少年欲親手替自己料理傷口,九殿下心中偎貼極了,莫說只被燙起幾個水泡,便是滿身皮rou燙掉一層,亦覺甘愿。他將傷腿擺放在矮凳上,柔聲道,“無礙,慢慢來?!?/br>
    有姝點頭答應,蹲下身看了看幾個水泡,擔憂道,“疼嗎?”

    方才還一臉無所謂的九皇子立刻皺緊眉頭,“疼,一陣一陣的疼?!比粽f不疼,少年大約就不會擔憂自己。如此,還是叫他將自己放在心上為好。

    主子不但表情脆弱,連語氣亦十分委屈,這番模樣,有姝還是第一次見。他一直以為主子是堅強剛毅的,是沉穩精干的,也是無堅不摧、無所不能的,然而現在的他,卻像一個青澀少年,還不懂得掩飾情緒,更不懂得武裝自己。

    不,是他想岔了,主子現在原本就是個青澀少年,他才十七歲,又養尊處優,錦衣玉食,會做出這種反應實屬平常。有姝覺得新鮮極了,連連看了他好幾眼,忍不住安慰道,“只要把積液放出來,再抹上藥,過個三四天就能好,不怕啊。不過你回去以后千萬別沾水,也不要把外面這層皮弄破,否則會發炎的?!?/br>
    他邊說邊輕輕吹拂水泡,無論動作還是語氣,都像在誘哄年幼無知的孩童。

    這趙小公子未免也太單純了吧?怎么用逗弄京巴的語氣與一頭雄獅說話?也不怕被撕成碎片?此時此刻,薛望京對有姝的敬佩之情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還沖面色陰沉的趙玉松豎起拇指,表示趙小公子的膽量乃京中第一。

    他們全都等著九殿下發飆,卻未料九殿下竟緩緩勾唇,眸光閃亮,仿佛十分愉悅。

    “好,定不會沾水,也不會弄破這層皮?!彼谷贿€答應了,語氣溫柔得一塌糊涂!

    眾人皆驚,唯獨有姝毫無感覺,認真仔細地去戳水泡,再用消過毒的棉花將溢出的積液輕輕擦干凈。九皇子舉起糖葫蘆,在少年原先舔過的地方舔了幾口,又遲疑半晌方徐徐開口,“你多大了?”

    “十六。”有姝頭也不抬。

    “你之前在臨安府被人陷害的案子,現在了結了嗎?”

    “了結了。”

    “如何了結的?”九皇子眸光電閃,隱露殺意。

    “不清楚,好像涉案幾人都被流放了吧?”有姝眼珠子轉了轉,仿佛在回憶。他沒打聽后續,自然也就不知道諸人結局。

    “竟然只是流放?”九皇子語氣加重,顯然對這個結果很不滿意,暗暗在心里記了監察御史一筆。前面鋪設的差不多了,他才徐徐引入正題,語氣中夾雜著微不可察的忐忑,“你能看見鬼魂,這事可是真的?其實……”

    其實這世上的能人異士多了,不過見鬼而已,沒什么好稀奇的。我之前說你嘩眾取寵、心思齷齪,那是因為我道聽途說,偏聽偏信,這才對你印象惡劣。說到底,是我心胸狹隘了,理當對你說聲抱歉。若你果真能見鬼,會不會害怕?會不會做噩夢?我可以帶你去寺廟求高僧化解。你若感覺恐懼,也可住進我的東宮,我乃天潢貴胄,邪崇定然不敢近身。我可以保護你免于任何傷害……

    九皇子有許多話想說,卻只吐出兩個字就被少年急急打斷,“不是,當然不是真的!那些事我不想再提。”

    有姝抬頭,用微紅的速看了主子一眼,又急急垂下去。他差點忘了,主子對鬼神之說十分厭惡。見主子受傷,他竟又急昏了頭,焉知在場眾人,多得是想為主子分憂解難者。他身為一個異類,一個極其容易被忌憚的存在,便該遠遠避開,乖乖藏好,否則又會像上輩子那樣以徹底決裂而告終。

    這樣想著,有姝不禁加快動作,白凈小臉板了起來,眉頭皺得死緊,看上去十分拘謹嚴肅。

    九皇子明顯感覺到少年散發出來的疏離與戒備,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惱怒,這惱怒并非源于少年的無禮,而是自己先前的胡言亂語。他怎能在未見面的情況下去評判一個人?簡直愚不可及!

    少年似乎對那件事很避諱,可見已把自己的胡話記在心中,這可怎么辦?九皇子首次體會到手足無措,百口莫辯的滋味。他絞盡腦汁地想了一會兒,竟不敢隨意張口,就怕哪句話說得不對又戳中少年肺管子。

    于是他只能僵硬地轉移話題,希望時間長了,少年能慢慢消氣。他上下看了少年幾眼,柔聲道,“你喜歡戴花?”若尋常男子做這副打扮,他會倍感厭惡,然后讓侍衛將對方男不男女不女的衣裳當場扒掉,但少年穿著卻覺格外順眼。

    大紅大紫的牡丹將他本就泛著瑩潤光澤的小臉襯托得越發神采奕奕,鬢邊一朵山茶,額心一枚寶石,非但不顯花哨,反而更彰顯出少年的朝氣蓬勃與秀麗無雙。他長了一副討喜的好相貌,還有一種令人凝目而望,心防松動的甜蜜氣質。

    便是讓九皇子對著這張臉看一輩子,也不會膩味。

    有姝并不在意自己的奇裝異服,別人要笑便笑,隨他們去吧。然而若出丑出到主子跟前,他的小心臟便有些受不了,羞怯,懊惱、后悔等情緒紛紛涌上來。他立刻摘掉鬢邊的山茶,面紅耳赤地道,“不,不喜歡。我娘非要我戴?!?/br>
    少年臉頰緋紅,眸子濡濕,看著比方才還要艷麗,這副害羞的小模樣,亦比之前的冷漠疏離可愛千萬倍。九皇子心頭的陰云頃刻間消散,一把奪過幾欲被毀尸滅跡的山茶,插回他鬢邊,還認真調整了角度,真心實意道,“你娘很有眼光,這朵花十分襯你。有姝果然是個美人兒?!?/br>
    我家有姝果然是個美人兒呢。曾經熟悉萬分的調侃,與這句話奇異重合,令有姝表情恍惚了片刻。在他發呆時,九皇子飛快伸出手,戳了戳少年若隱若現的酒窩,然后將指尖藏入袖中,輕輕碾磨。

    手感竟比想象中還好,今日能認識有姝,便已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