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隊長微微皺眉，但很快那雙藍眼睛里又充滿了堅定，“托尼是個很偉大的人，我必須承認，他是我所見過的最了不起的人之一。”

    “然而你們依然站在了對立面。”艾倫盯著史蒂夫。

    史蒂夫無奈地笑了笑：“孩子，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但有些時候，并不是……并不是每個時候都有選擇的。”

    “我了解多少……隊長，我了解的應該比你所想象的多。”艾倫搖了搖頭，然后在隊長的不解中拋出了第二個問題，“隊長，如果今天死去的鋼鐵俠，你猜未來會怎樣發展？”

    “為何要……”

    “只是一個假設。”艾倫堅定地看著那雙藍眼睛，直到對方不得不避開他的目光。

    “我無法想象……托尼他，不應該得到這樣的結局。”

    艾倫笑了，他殘忍地笑著道：“隊長，你明明知道的，沒有人應該得到這樣的結局，這個世界也不應該得到這樣的結局。”

    美國隊長沉默著，他用一只手摸著身上不再流血的彈孔，他的身后，鋼鐵俠依然跪在那里，碎裂的面甲后是一個悲痛絕望的托尼·斯塔克。

    艾倫也沉默了一會兒，才接著道：“隊長，我能夠看見未來。”

    “……怎樣的？”

    艾倫將手中的無數根時間線搓揉到了一起，變成了一根明亮的光帶，他將光帶的另一頭遞給了美國隊長，將可以看見的未來展示在了戰士面前：“……復仇者解散后，法案被順利通過，一部分義警向民眾公布了身份，順利獲得了聯邦的承認，但另一部分則不得不隱藏身份，漸漸減少了活動也退出了英雄的隊伍，還有一些成為了地下復仇者，他們為了反抗法案而聚集在一起，向鋼鐵俠一派的人宣戰……42號監獄關滿了人……很多人都在這場戰爭中重傷或死去了……快銀和幻視的死逼瘋了旺達，她的精神失控直接導致了戰爭的結束……”

    “再也沒有超級英雄了。”艾倫總結道，“旺達的強大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她的失控終結了超級英雄的時代，在那之后，幾乎再也沒有出現過強大的變種人或蒙面英雄，只有一些正式注冊的變裝愛好者。”

    白色的光帶從美國隊長手中落下，他看了看那只手，似乎覺得就是這只手導致了不久后那場慘烈的戰爭。

    艾倫只是笑了笑，將時間線繞回了手中：“這不是唯一的未來，隊長。”

    史蒂夫看了眼艾倫，碧藍的眼睛已經像是蒙上了一層陰影：“更好的未來嗎？”

    艾倫搖頭：“在另一個未來里，死去的是托尼·斯塔克，在他死于絕境病毒后，大部分超級英雄都投靠了你，民眾們在恐懼中逼迫聯邦政府宣布所有擁有特殊能力的人都必須進行注冊，戰火還是爆發了，在英雄和聯邦之間……隊長，在漫長的斗爭里，還是有很多英雄死去了，地下復仇者不得不轉入地下，一半人已經喪失了反抗的意愿，另一半人則處于失控的邊緣……”

    “太多的死亡，隊長，不止是英雄的，還有被無辜牽連的民眾，他們同時面臨著危險的犯罪者和危險的英雄。”

    史蒂夫抬了頭，那個持槍謀殺他的女人，已經從那扇玻璃窗后消失了，他知道這位夏普女士，她的兒子達米安死在了斯坦福德——因為一場愚蠢的超級英雄真人秀。在那場追悼會上這位傷心的母親咄咄逼人地追問斯塔克：“你才是殺死我兒子的兇手！”

    “艾倫……”這位一直以來都無比堅定的士兵艱難地開口，“你也認為，是我們的存在導致了悲劇嗎？”

    艾倫平靜地搖頭：“沒有英雄應該為罪惡負責。”

    “可是你明明能夠看見未來……那些慘烈的地獄火光……”

    艾倫直截了當地打斷了隊長的悲痛：“隊長，身為一個優秀的士兵，為什么會有戰爭存在，你應該是最清楚的人。”

    史蒂夫扯了扯嘴角：“因為人……”

    “沒錯，因為人，人的自私，人的貪婪，人的丑陋，隊長，你明明都很清楚，為什么還是相信那些你所保護的人——不會反過來對你們宣戰呢？”

    史蒂夫瞪著艾倫，像是看見了正在吃大象的兔子：“我不能……”

    “是，你不能以惡意來揣度人民，可是，”艾倫攤手，“這就是戰爭的真相，當民眾失去對英雄的信任，英雄們就失去了立足的根本。”

    “即使我們是在為人民戰斗……”

    “即使你們是在為人民戰斗。隊長，我們都相信高尚的精神，可是有時候，認清真相后依然堅守信念，也是一種英雄主義。”艾倫看著眼前這個堅毅剛強的士兵，同時看見了某個瘋狂桀驁的喜劇演員，“隊長，有時候，我們所要做的，是讓人們不被他們自己傷害。”

    那些對英雄們心懷恐懼的人們，那些浩浩蕩蕩團結起來向英雄們宣戰的人們，他們真的對英雄們懷有莫大的憎惡嗎？在面對傷害時他們難道不會期待著有超人從天而降把自己拯救嗎？

    艾倫能夠看見的未來里，沒有了這些變裝的騎士們，世界真的有變得更好嗎？

    然而人性本來就是殘忍好斗的，他們依然在互相傷害，互相碾壓。

    史蒂夫摘下了面罩：“可是我已經死了。”

    可是美國隊長已死。

    “那個地下室底下，還埋著一堆炸藥。”

    未來看似遙遠，卻已經可以嗅到血與火的味道。

    “我還能做什么？”

    年輕又滄桑的戰士第一次感到命運的強大：“艾倫，謝謝你來到這里，可是我還能做什么？”

    艾倫笑著把玩自己手中的時間線：“隊長，我來到這里，不是要你做什么，而是要為你做些什么。”

    隊長，我要你活下去。

    少年這樣說著，然后站起身來，雙手間無數時間線噴涌出來，紛紛纏繞在少年的身上。

    “艾倫……”史蒂夫想要喊出少年的名字，卻被無形的力量壓迫著發不出聲音，只能看著那個微笑著卻依然神情淡漠的少年走進那片白光里。

    那一瞬間史蒂夫似乎看見有兩個相似的背影重疊在一起，很快就被白光吞沒了。

    第51章

    根本就沒有什么最終。

    這一切永遠不會結束。

    這是烏洛波洛斯借曼哈頓博士之口告訴艾倫的，英雄、惡徒，正義、邪惡，秩序、混亂，這一切永遠不會終結——而法老王卻妄圖斬斷戈爾迪翁之結！

    艾倫敲暈了夏普女士，撿起了她手中的槍。

    曾經——曾經他本有機會做同樣的事，但……

    艾倫看向窗外，隊長放下了盾牌，正要扶起鋼鐵俠。

    一分鐘后，另一根時間線將于這一根纏在一起，復雜莫測的未來或許將以更好的方式展開，但那是艾倫無法抵達的。

    艾倫將手中混亂的時間線挽在手腕上，繼續向前進發。

    烏洛波洛斯或許告訴了奇異博士很多事，但有一點是只有時間的囚徒知道的，雖然烏洛波洛斯可以在時間線中任意旅行，但卻很少改變已知的事情，并不是因為那會對旅行者造成損害——時間旅行者不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是因為那會造成這一條時間線的坍塌。

    改變過去，同時抹除未來。即使是一個很小的裂痕也足以造成時間線的斷裂，而新生的時間線，絕不會是原先的那一根了。

    沒有哪個時間旅行者能返回已經不存在的未來，除了烏洛波洛斯。

    烏洛波洛斯存在于所有的宇宙中，他可以進入任何未來。

    艾倫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時間線，那是細長的一根，自己的時間線。

    我并不是烏洛波洛斯。

    艾倫忽然想起了彼得曾經非常執著于強調這一點，他本人卻很少去想這個身份的難題，但是現在真相明顯地擺在他的手中，他并不是烏洛波洛斯，他只有這一根時間線。

    白色的絲線從艾倫的手中滑落，仿佛有自我意識一般溜走了，很快就融入了時間的流。

    那個或許更好的未來，是他無法抵達的，他能做的，只有一直往回走。

    世界如書一般在他的眼前展開，艾倫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書頁之中。

    他看見了彼得，他的傷勢似乎比在電話中描述的更重，一條腿還打上了石膏，正皺著眉躺在床上看新聞。艾倫本以為他在關注鋼鐵俠和美國隊長的那一攤子事，但換了一個視角后卻發現彼得正在看的是一個關于變種人的視頻——那場沃倫為主角的酒吧事件。梅喊著彼得的名字推開了門，她端來了彼得早餐，然后在彼得的床邊坐下，兩人笑著談論著什么。

    Good bye。彼得。

    Good bye。mama。

    艾倫用手指在玻璃窗上寫下了告別，然后進入另一個場景。

    尼克還在不停地分裂自己，毒液糾纏著他。

    科倫博士看上去還是那么胖，但神情凝重，他確實是在廢寢忘食地研究著尼克的情況。以至于就這樣趴在尼克的“水晶棺材”上睡著了。

    Good bye。尼克。

    梅拉安靜地睡著，她似乎長大了一點，雙手合十躺在灰色的石臺上，神態安詳如祈禱的少女。奇異博士正在為女兒加上又一道守護魔法。

    Good bye。梅拉。

    艾倫繼續往前走，逆時間而走，不停前進的時間之流被他拋在了后面。

    一個穿黑色外套的人推開人群跑出來，與艾倫擦肩而過，艾倫下意識地想要停住時間，但秒針依然在巨大的鐘表上一格一格走動，艾倫低頭，只看見空蕩蕩的手腕。

    他只有一根時間線。

    他看見本又一次掙脫了自己的手，然后攔在了那個匪徒前面。

    槍聲又一次響起，命運的手又一次推到了本。

    那一塊始終墜在心上的鐵塊終于又一次如鐘擺擺動，將世界擊得粉碎。

    時間再也沒有時間。

    艾倫隔著街道跪倒，和一年前的自己一起跪倒，然后無聲地哭了出來。

    另一個白色的影子則從少年的身體里站了起來，回望正在迅速收束的時間線，面目模糊的臉上露出了一點淺淺的笑意。

    一年后。

    “彼得，你真的把所有東西收拾好了嗎？”梅不放心地再次跑到彼得的門口詢問。

    “真的——真的收拾好了，該帶走的東西都在箱子里的，不能帶走的都打包好了。”彼得已經對這位自己視若親生母親的女士無語了。

    梅看了看年輕人已經整理得干干凈凈的房間，拍了拍胸口：“真快啊，彼得，一晃眼你就要上大學了——你真的不打算走讀嗎？”

    彼得放下手中的東西，站起來抱了抱梅，并且親了親她的臉頰：“梅嬸，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我可放不下你做得超美味派。”

    梅依然鼻子發酸，但還是露出笑臉，拍了拍小伙子的背：“呸，我知道你每次都偷偷把派塞給……”

    “什么？”彼得見梅說著說著忽然住了嘴，好奇地追問。

    “沒……沒什么……”梅皺了皺眉，也想不起來自己剛才想說什么了，“彼得，你住校后家里可就只有我一個人了，我很快就會變成孤獨的老太太。”

    彼得挑起了眉毛：“哪里有這么漂亮的老太太——我去跟科爾森介紹一下？”

    “彼得？”梅毫不留情地擰住了侄子的耳朵，“老太太沒聽清你剛才在說什么呢？”

    禍從口出的彼得連連向梅求饒，兩人笑鬧了半天，倒是把分別的傷感情緒沖淡了許多，梅又跟彼得確認了一番每個周末都要回家來吃午飯后，便下樓去給侄子做超美味派了，留下彼得繼續整理房間。

    其實該帶走的東西彼得都已經整理好了，現在只是在單純地打掃房間而已，他已經從各個角落里翻出了本以為丟失的舊物若干，還從書柜的旮旯里摸出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藏的漫畫兩本——不過自己什么時候居然看過這種風格的漫畫？

    彼得摸了摸鼻子，把兩本粉紅氣息濃重的漫畫放進了紙盒里。

    “唔……還有這個。”彼得用力從柜子底下拖出了一個小箱子，擦干凈灰塵后興致勃勃地打開，里面放著一些幼年時候的小玩具。

    “我還以為你已經被弄丟了……”彼得喃喃自語著撥弄著小箱子里的小汽車，然后又看見了一個奇怪的東西，“這是什么？”

    一顆金色的星星。

    彼得狐疑地拿在手中端詳了片刻，發現這還是一個貼著金箔紙的塑料星星，但自己為什么會把它和童年的珍寶放在一起呢？

    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