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376
徐福從草屋離開,直接回到陳阿婆的府邸。 他剛一進入府邸,玥兒就走了過來,“先生,阿婆在等您。”玥兒小聲說道。 徐福看也沒有看她一眼,直接走了進去。 玥兒咬了咬唇,倒是沒說什么。 徐福心底也松了一口氣,冷漠地拒人于千里之外才好,這樣就可以避免一些狀況出現(xiàn)了。 陳阿婆坐在廳中,一見徐福踏進門來,她便立即扶著香兒的手臂站了起來,“我聽聞城中死了兩個人,您在外沒遇見什么禍事吧?”陳阿婆臉上的擔憂不似作偽。 “我去找了那個瘋子,最后發(fā)現(xiàn)他的屋子里有兩具尸體。”徐福淡淡道。 旁邊的兩名女子聞言,立即抬起手捂住了嘴,滿面震驚害怕之色。 “怎、怎么會這樣呢?”陳阿婆也駭?shù)貌惠p,“城中多少年沒死過人了。” “那二人應該是很早之前死的了,或許就是在那瘋子失蹤了之后。” 陳阿婆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良久,她才張了張嘴道:“您要多加注意安危才好。您也累了吧?可要備些食物?我記得,您這時候是要用些吃食的。”陳阿婆笑了笑,將尸體的事拋到了腦后去。 聽著陳阿婆明顯懷念的口吻,徐福心中又覺得有些怪異了。 對,吃午飯是他的習慣,但是徐君房也有這樣的習慣?徐福很清楚,這個時代多是一日兩餐,絕不會有像他這樣的習慣。 當然,徐君房若是也來自現(xiàn)代,或許也會選擇和他一樣,將現(xiàn)代的飲食習慣帶到這個時候來。 徐福將這些亂七八糟的猜測從腦子里擠了出去。 他總能慢慢驗證到,他和徐君房之間的聯(lián)系究竟是什么。 “吃吧。”徐福淡淡道。 陳阿婆聞言,開懷地笑了笑,馬上令人取來了食物。 這時徐福才注意到,府中也并不是全然沒有下人的。那送食物來的,便是個中年男子,只是昨日徐福沒有見過罷了。 男子將食物放在徐福跟前的桌案上,隨后他揚起頭看了徐福一眼,臉上閃過了驚訝之色,他忍不住出聲道:“是您啊!” 看來這個人,在府中做了很久的下人了?不然怎么也會記得他呢? 徐福點了點頭,那男子倒是沒多說什么,只是眼眸中閃過了亮光,然后他才躬著腰退出去了。徐福并未對男子上心,男子眼中的亮光他再熟悉不過了。那是崇敬的目光。 徐福用了食物之后,便迅速回到自己的屋中休息了。陳阿婆以為他是疲累了,便吩咐人不要去打擾他。 徐福回到屋中,再無其它的頭緒,最后他干脆躺在了床榻之上。最好再做一個夢……至少讓他夢到,之后王河還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他當時又是怎么離開的輿城? 徐福閉上了眼,腦中一直盤旋著這幾個問題。 但可惜的是,徐福什么也沒能夢見,反倒是嬴政在他的腦子里強勢出鏡,也就一個眨眼的功夫,然后便沒了。醒來之后,夕陽西下,徐福腦子里深深印刻下的,便是他對嬴政那驚鴻一瞥時,嬴政眼底透出的冰寒之色,如今哪怕只是回憶一下,徐福都能鮮明地感受到嬴政那強盛的氣勢,還有被他一眼看過來的時候,仿佛整個人都被釘在原地的震懾感。 徐福并不覺得畏懼,他心底反倒是浮起了難言的滋味,大約……有那么點兒甘甜吧? 嬴政的強大令他不自覺地感覺到歡喜。 徐福撐著床榻起身,洗漱一番后,便走出了屋子。他這一覺睡得有些久,中午吃下的食物都未能完全消化,于是徐福不得不出了府,在外面多走幾步,以借此消食。 他走在了輿城的街道上,吸引來了無數(shù)的目光,雖然徐福對這些目光向來沒什么感覺,但在此時,徐福卻覺得有些說不出的煩躁。大概是腦子里糾纏了太多的謎團,偏偏他又不通解密推理,實在令他如鯁在喉吧。 會被情緒影響,這對于徐福來說,太難得了。 他猶豫一下,選擇了走上另一條小道,這邊沒有多少人,他總算可以避開那些目光了。 他的目光漸漸掃過這條街道。 輿城,對于他來說,原本應該是熟悉的地方,但現(xiàn)在,這一切在他眼中都極為的陌生。失憶,實在是個太可怕的東西。 走著走著,徐福就轉(zhuǎn)入了一個死角。 徐福驚覺不好,立即轉(zhuǎn)身,厲聲道:“誰在跟著我?” 一個人從拐角處走了出來,沖徐福笑了笑,“先生,我……我來請先生為我卜卦。” 徐福微微松了一口氣。不是什么歹徒就好。看來是今日他沒有前去擺攤,結(jié)果反倒有人找到他求他算卦了。徐福心中覺得好笑,不過還是認真地看向了跟前的男子,“你要卜什么?” 男子咧了咧嘴,“先生會相面嗎?先生為我相面吧。” 徐福聽他這樣一說,便不大想開口了。 這男子的面相,他根本不消細看,就能說出對方的面向并不好,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糟糕的。徐福很是猶豫,要不要將這話說出來的。人的面相是可以變的,但是對于成年人來說,是極難改變的。因為人在幼年的時候,是一張白紙,什么東西都可以改變,而一旦成年,很多東西就都定型了,也就再難改變了。 面前的男子,面相這樣糟糕,徐福若是說出來,豈不是會讓對方覺得,他很可能一輩子都翻不了身嗎? 徐福一時間想得多了點兒。或許是從前,他還會毫無顧忌,直接說實話。但是現(xiàn)在一想到瘋子王河,徐福便無法直言了。 見徐福并不說話,那男子有些著急了,他伸長了脖子,焦急地說:“我的面相,是不是不好?” 徐福還是沒說話。 而那男子已經(jīng)自顧自地往下說了,“是!我的面相不好!我就知道!不論我做什么都會賠!都是我的面相……我的面相……我如今還變成了一個人,妻兒都拋下了我……都是因為我這面相!”他的情緒頗有些激動,于是連帶著,他的表情都變得有些猙獰,甚至在嘴唇的開合之間激動地噴出了唾沫。 徐福不自覺地往后退了一步,暗地里擰了擰眉。 怎么又是一個瘋子? 徐福真的恨不得罵出聲了。 這男子這般激動,他就更不能說了。從男子說的話,就可以得出,男子將什么生活中所有的不順,都歸結(jié)到了他的面相之上,這樣怨天尤人,可見他的性格,懦弱、沖動、沒有擔當,并且情緒偏于極端。這樣的人,能有什么好的面相?就算初時面相不錯,到了后來也會漸漸被戾氣所改變。 一個人的面相要變好很難,但是要變壞卻再容易不過。 男子激動地發(fā)泄完了情緒,然后他抬頭看向了徐福,他死死地盯著徐福,目光與夢境中的瘋子相重疊。 他沉聲道:“我找了你好久了,先生,你為我改命吧。” 徐福心中“咯噔”一下,這人不會就是王河吧? “先生,你為什么不說話了?”男子的身體微微顫抖著,當然,他并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激動和興奮。他看著徐福的雙眼放著光,徐福感覺自己在他眼中化身了香餑餑。 “說什么?”徐福冷聲道,“什么改命?我并不知曉你在說什么。” “先生怎么會不知曉呢?”男子更激動了,他的雙手揮舞著,像是下一刻就會撲倒在徐福的身上,“你怎么會不知曉呢!怎么會!你在騙我!” 徐福又往后退了退,他看似盯著男子,實際上他的目光卻是在看這條路,如果男子真的瘋了起來,他要怎么從這條路出去。 雖然他剛才走錯了路,不過徐福現(xiàn)在都能聽見外面的人聲,也就是說這條小道,距離外面的大道很近,外面的人能夠注意到這邊的響動。 徐福暗暗道,下次他再也不在陌生的地方胡亂走了。這不僅沒勾起半點回憶,反倒是勾來了一個瘋子。 “你在騙我!我都看見了!”男子如是說。 “看見什么了?”徐福依舊語調(diào)冷靜,他試圖用這樣的語氣,來同化對面的男子。不過很可惜,對面的男子似乎全然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他根本沒有感受到徐福的冷靜和淡漠。 他激動地叫嚷道:“我都看見了,我看見了王河!那個時候,王河也來找你改命了!他來找你改命了!是你給他改了命!” 徐福腦子里一陣暈眩,差點冷靜不下來。 什么叫做“是你給他改了命”?這個男人說的,究竟是真是假?難道當初王河被拒絕之后,不死心又找到了徐君房,而徐君房也真的給王河改命了嗎?徐福想一想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如果是他,他絕對不會給王河改命! 就那樣的瘋子,和今天的男子一樣,他們不從自己的根本上找問題,反倒將一切都賴與面相,難道真的面相變了,人就會變了嗎?那田味不就是個最好的道理嗎?他擁有一張近乎完美無缺的臉,但是田味的性格所使,現(xiàn)在他的面相也隱隱有變化了,他在往糟糕的方向變動。 不……等等! 徐福咬了咬唇,好用疼痛來讓自己的腦子保持清醒。 田味…… 對啊! 就好像田味! 田味為什么會有那樣的一張臉,他的面相為什么和他本人透著一股詭異感,會不會是,田味的面相本來不是這樣的呢?這個近乎完美無缺的面相,其實都是改了面相后的結(jié)果呢? “你可以給王河改,為什么不能給我改呢?我可以給你錢!只要等我的面相改了,之后我可以一直給你錢!”男子一邊說還一邊朝徐福靠近了。 “你當真想要知道你的面相好不好嗎?”徐福出聲打斷了他。 其實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徐福現(xiàn)在告訴他,你的面相非常好,然后再用自己的知識,將對方忽悠一遍,將他夸上天。不過這也是有風險的。因為從男子的表現(xiàn)來看,他已經(jīng)篤定自己的面相不好了,如果徐福出言欺騙他,也許他會默認為是徐福不愿意給他改面相,從而惱羞成怒,會做出什么事來,徐福都不敢想象。 何況徐福一般也不愛騙人。 除了倒霉催的燕王被他唬了個徹底。 “想!我想知道我的面相如何?我比王河,誰更糟糕?”男子咬著牙道。 徐福:…… 都這個時候了,這男人還想著和王河比較呢? “王河。”徐福道。當然是王河更糟糕了,當初王河到他跟前來的時候,那面相都是將死之兆了。而跟前的男子,雖然面相丑陋,精神萎靡,目光渾濁,一看便知道是糟糕的面相外,至少他并沒有將死的征兆啊。 男子咧嘴笑了笑,但隨后又狂熱地道:“先生,為我改面相吧!我要擺脫我這該死的命格!我現(xiàn)在的命爛透了!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當初你都為王河改了面相,現(xiàn)在為我改一改,又有何不可呢?” “我沒有為王河改過面相,我并不擅此道。”徐福淡淡道:“你們城中不是還有個方士嗎?你為何不去尋他?” “那個騙子已經(jīng)離開輿城了!”男子激動地說,“我找過他,但是他沒用!我知道,只有你了,只有你才能改。我見過的!我什么都看見了,你為王河改了面相……”男子低下頭,神經(jīng)質(zhì)地重復著最后一句話。 “我親眼看見的……” “你為他改了面相,我知道,王河還活著,他活得很好,都是你做的,你也可以為我改面相啊,你為什么不做呢?為什么不幫我呢!” 男子如是說道。 徐福越聽越覺得一陣雞皮疙瘩,再聽下去,他覺得自己腦子里的猜測,都就會被男子推翻,攪亂。 “夠了!此事……我再思慮一番。改面相之事,非同小可,你先回去吧。”徐福將架子端得十足,他抬了抬下巴,極為冷傲地瞥了男子一眼。 而男子激動的情緒卻詭異地被這一眼安撫下來了,他聲音顫抖地道:“你說得對,你說得沒錯……這是大事……對……我,我等著……我等著您。” “我等著您。”這四個字,仿佛被他含在了舌尖一般,說得極為輕巧,同時,他看著徐福的目光更為狂熱了。 徐福壓住雞皮疙瘩冒起來的沖動,在心底罵了句瘋子。這輿城是盛產(chǎn)瘋子嗎? 男子微笑著轉(zhuǎn)身走了出去,他就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極為開懷地離開了,全然看不出方才他發(fā)起瘋來的模樣,是多么的駭人。 徐福微微松了一口氣,這才拔腿往外走。 在那里肌rou緊繃地站了許久,徐福都覺得自己走起路來,有些酸軟。 這一路上,徐福的心情都難以平靜下來,男子的咆哮聲不斷地在他耳邊重復上演,他反反復復地在舌尖咀嚼著那句話——“我都看見了,是你為王河改了面相”。 是……我嗎? 徐福手掌緊握成拳,實在有點難以接受這個結(jié)果。 如果他當初真的為王河改了面相,那田味呢?田味總不會也是他改的吧?徐福有種說不出的荒謬感,就好像是他費盡了力氣去找背后搗鬼的反派,最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就是那個反派一樣的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