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368
侍從還埋著頭在駕車,但徐福卻發(fā)覺到,兩邊擦肩而過的,可不是街道,而是樹林子。 這是哪里? 徐福臉色一沉,幾乎以為自己還在做夢了。 徐福掐了自己一把。 咝—— 疼! 當然不是做夢了! 徐福抬腳便要踹那侍從,侍從卻像是有所覺一般,迅速回頭,一手抓住了徐福的小腿,他的臂力極強,徐福一時竟然掙脫不得。 “庶長竟是這樣快便醒了?”他笑道,聲音渾厚。 徐福這才發(fā)覺,這人根本不是隨自己出宮的侍從。 那侍從呢?死……了? “你是何人?” 第236章 那男子模樣長得極為丑陋,口眼歪斜,臉上遍布膿瘡。風吹過的時候,他頭上罩著的面巾徹底飛遠了,徐福立即便聞見了一股臭味兒。 這對于徐福來說,簡直是莫大的折磨! 見徐福面容冰冷,眉頭緊皺,男子便斜著眼看了過來,登時更顯一臉兇相。徐福好歹上輩子見過不少怪異的人,因而惡心過那個勁兒之后,便也覺得還好了。他若是心靈稍微脆弱上一些,恐怕就給嚇暈過去了。 男子沖著他咧嘴一笑,“庶長不必知道我是誰,不過一個小民,哪值得庶長知曉呢?” 徐福的心往下沉了沉。從這男子說的話,可見他是知道自己身份的,這出綁架,是有預謀的。 他出宮時縱然身邊只跟了一名侍從,但實際上暗地里還跟了人,那些人跟脫了?沒發(fā)現異常?還是說這名男子另有幫手? “你想做什么?”徐福厲聲道。 雖然他知道,眼前的男子多半也不會回答他。 男子大笑一聲,揮鞭抽在馬屁股上,馬兒吃痛,當即撒足狂奔,徐福頓時被陡然加速的后坐力帶得撞回了馬車里,頭還在車壁上磕了一下。 徐福的臉色登時就陰了下來。 他多久沒吃過這樣的苦了? 那男子又大笑了兩聲,穿過馬車傳入徐福的耳中,實在刺耳! 他細胳膊細腿,近來又頗為嗜睡,體力不足,徐福知道這時逃跑都是徒勞的。還不如省一省力氣…… 徐福干脆就靠著馬車壁休息了起來,時不時他會往窗外瞥上一眼,盡力將能記住的路過的地方特征,統統記下來。不過他的精力實在沒能支撐多久,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徐福就閉上眼,又再度入睡了。 徐福這一覺睡得幾乎不分日月,醒來后,馬車已經停住了。 他舒展了一下酸軟的四肢,起身撩起車簾,入目的便是低垂的夜幕,還有零星點綴著的星子。 很明顯,他們今晚是住野外。 “醒了?”男子抱著一捆柴大步走了過來,另一只手,還拎著野鳥。徐福看了一眼他背后的山林,影影綽綽,像是潛伏著無數兇獸。荒郊野嶺,就他和這個男人,徐福本能地不愿再多看黑夜一眼,心情大約就跟深海恐懼癥患者差不多。 他收起目光,然后撐著馬車壁下了車。 男子扔了個袍子給他,徐福伸手去接,卻被袍子直接籠在了頭上。 這樣實在太失氣度!徐福黑了黑臉,將那袍子拽拉下來,就聽男子道:“夜深寒氣重,若是凍壞庶長,我這等小人可是賠不起的。” 徐福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將袍子攏得緊了些。 那袍子應當是新買的,聞起來倒是沒別的異味,全然不似男子身上的味道。 徐福松了一口氣。雖然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他也沒什么可挑剔的,但是從心里來講,他也并不想穿別人的衣服。幸好…… 裹著袍子坐在點燃的火堆旁,夜晚的寒意立即便被驅散了。 男子將那小鳥迅速拔了毛,再剝掉皮,掏空內臟,清洗干凈,欲架在火上烤。徐福光是看著都覺得難吃,他忍不住道:“就這樣烤?” 男子斜睨了他一眼,“不如此,還待如何?” 徐福說著從胸前掏出了佐料,“試試這個?”里面有花椒,還有變異種辣椒,還有其它稀奇古怪的調料……這還得歸功于徐福已經拿他們當整人必備的玩意兒來看待了,不然的話,徐福根本不會將它們和龜甲放在一起。 男子接過那個絹布小包,面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庶長確實不一樣,拿出來的玩意兒,竟是我等從未見過的。說吧,庶長吃飯還有什么講究?我能滿足的,就滿足了。” 男子面容實在生得太駭人了,露出笑容來,都給人以猙獰的感覺,光看臉不聲音的,恐怕還以為男子是在威脅徐福。 “將里面的小包取出來,均勻涂抹在食物之上,過一會兒后再置于火上烤。”徐福根本不理會他諷刺的語氣,只淡淡說完便住了嘴。 男子輕笑一聲,沒想到徐福竟是半點也不發(fā)作脾氣,他按照徐福所說,將佐料抹在其上,然后過了許久,徐福出聲道:“好了。” 男子倒也不覺得手舉得酸麻,他將野鳥串好,然后架在了火上開始烤。 這個過程當然有些漫長,徐福等得有些餓了,一時間還有點兒惆悵。若是還在王宮中,此時他要做的就是坐在桌案前,等著宮人將飯食呈上來。兩相對比,實在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想一想,徐福覺得更惆悵了…… 男子抽空轉頭看了一眼徐福,他大約也感受到了徐福的饑餓,發(fā)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或許是在取笑徐福自找麻煩,如今也只能餓著了。 徐福不知道等了有多久,他盯著黑漆漆的天空,聽著樹林中傳來的蟲鳴聲,漸漸就麻木了。 “好了。”直到男子的聲音驟然響起。 徐福轉頭去看,便看見了男子手中已經烤至金黃的食物,徐福將食物接過來,撲鼻而來一股香氣。 徐福緩緩舒出一口氣,這才覺得舒服了些。 而那男子則是從包袱中取出了普通的干糧,那餅捏在手中的時候,還在往下掉渣,看上去實在讓人沒什么想要吃的欲望。徐福光是瞧一眼,都覺得噎得慌。這個時候徐福也明白過來,這只野鳥是男子專門烤給自己的了,而他明顯并不準備吃這個東西。 說徐福是多疑也好,不識好歹也好,但他還是出聲問道:“你不吃?” 男子驟然聽見他開口,不由得瞇了瞇眼,“我不能吃。” “為什么?” “放心,里面沒毒。但我吃了,卻會死。” 徐福目光閃了閃。 男子應當是有病在身,這種病令他無法吃rou食,或者是油膩帶脂肪和調料的食物。 徐福拉了拉身上的袍子,為防意外,還是先塞了個藥丸到嘴里,然后才吃起了食物。 食物本身味道一般,rou有些柴,不過外面烤得很酥,加上調味料很入味,算是難得的美味了。不知不覺吃了大半下去,徐福頓覺自己從饑餓的感覺中活過來了。 等徐福艱難地塞下最后一點食物,男子用容器盛了水回來,他將水遞到徐福的跟前,徐福卻并未接,而是道:“放在火上煮沸。” “煮沸?”男子挑眉,不明白徐福的用意。 “水臟,若是煮一煮,喝下去就不容易生病了。”雖然現在是被綁架的人,但徐福的氣勢半點不弱,該要的,他也會盡力要求到手,而不是一個勁兒委屈自己。 男子又忍不住嗤笑了一聲,不過別的話他倒是沒有說,他還是按照徐福所說的那樣,將水煮沸后,才取出來,然后放置在一旁,等它變涼。 待到水變得溫熱之后,徐福才取起那容器飲了水。 男子似乎知道自己的面容會招人嫌棄,他從容器中分了些水出來,然后才仰頭一口飲盡。他大笑道:“似乎的確比之前要干凈些。” 徐福沒應聲,他小小地打了個呵欠。不過徐福向來不會讓這樣毀形象的動作,出現在人前。因而他是背對著男子的,但是男子似乎知道他做什么,于是出聲問道:“庶長這般體弱嗎?怎的又困了?” 徐福沒搭理他。 男子也并不覺得窘迫,他深知自己的綁匪身份,是不可能取得半點溫和以待的。 徐福攏了攏身上的袍子,站起身來,冷聲道:“我不休息,難道還與你閑話嗎?” “哈哈,世上能有幾人能與庶長閑話?庶長若是與我閑話,那便是我之幸了!” 徐福頭也不回地朝著馬車過去了。 他其實吃得有點撐,但是也沒法兒消食啊,加上人吃過飯之后本來就容易困倦,徐福就干脆選擇回馬車休息了。 現在還不是打探的好時機,也不是逃跑的好時機,他再蓄一蓄力。 徐福掀起車簾,正要踏上去,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于是頓了頓,回過頭道:“你叫什么?” 這次那男子倒是沒說什么“小的賤名不足一提,說出來恐污了庶長的耳朵”。男子爽快道:“阿武。” 徐福鉆進馬車里,放下車簾,腳突然被什么東西硌了一下。 徐福驟然想起,他的馬車都是嬴政令人特制的,甚至為了讓徐福避免無聊,馬車里還有特制的柜子,用以放書簡。現在抽出來,徐福都還能看見里面放著的書簡,整整齊齊碼在一起。徐福都快喜極而泣了。 終于有能打發(fā)時間的了。 睡覺固然好,但他也不能從早睡到晚,又從晚睡到早啊,這樣下去,不等他的能力消退,他這個人就已經先廢了。 徐福舒服地靠著馬車,看起了書簡,累了就睡,渴了就拿起旁邊放著的水。 雖然比起王宮生活簡樸了許多,但是大體上沒有什么差別。 就是馬車里有點顛。 如此持續(xù)幾日后,阿武終于在一日發(fā)現了徐福的愜意。阿武面皮抽了抽,對著馬車內舒服躺著的徐福,有些說不出話來。 “到何地了?”徐福頭也不抬地問道。 阿武似乎是憋不住了,他終于問出了內心憋悶了許久的問題,“難道庶長就不驚慌擔憂嗎?”遭人綁架,離咸陽越來越遠,他將不再是那個坐在咸陽城中的駟車庶長。難道他不會因此而驚慌擔憂嗎? “莫非我驚慌擔憂,你便會將我送回咸陽去了?”徐福依舊頭也不抬,顯然并未將阿武看在眼中。 “自然不會。” “那就是了。”徐福淡淡道。 阿武仔細盯著徐福的面容,見他臉上確實沒有展露出什么驚慌的端倪。他是真的全然不在乎,也不害怕,冷靜理智到了極點。難怪能在秦王身旁坐到駟車庶長的位置,得百姓敬重。 阿武輕笑一聲,似乎也覺得自己剛才問的問題,太過沒水平了,他轉過頭去,繼續(xù)駕車向前。 前方,隱隱出現了一座城池的身影。 沒多久,馬車便又停住了。 徐福心道,那阿武難道又有什么要問他? 不過漸漸的,馬車又動了起來,而且徐福聽見了嘈雜的人聲,那人聲越來越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