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閱讀_296
嬴政冷聲道:“就算知道背后是誰也無用了,這樣的消息既然能被我們聽見,那就不知道那個行商的人,都走過哪些地方,說給多少人聽過了。” 徐福也立即明白了過來。 是誰說出去的并不重要了,現在重要的是消息傳出后帶來的一系列麻煩。 可以給人改命,聽上去多么的不可思議,但是徐福的聲名在外,這還是當初嬴政蓄意推動起來的,不會有人認為徐福做不到。當改命這件事落在徐福的頭上之后,眾人只會覺得理所當然。但這背后實在令人細思極恐。 凡是不滿于現在命運的,是不是都希望找徐福來改命呢?到了那時,他們可不管徐福究竟有沒有這樣的本事,他們都會愿意來嘗試一下。利益驅使人。曾經歷史上的秦始皇,為了追求長生不老還曾做出那么多糊涂的事,更遑逞其他人了。 為了活下來,為了改命,誰不想得到徐福呢? 徐福分明就是被捧到了風頭浪尖上! 徐福漸漸不敢想下去了,他的臉色已經忍不住發白了。因為這樣的原因變成香餑餑,可實在不是什么好事。想到無數瑪麗蘇小說里常用的橋段,什么得XX便可以得天下,徐福便覺得一陣惡寒。他并不想讓自己也變成這樣的瑪麗蘇。 “別擔憂,此事我會處理。”嬴政溫聲安撫他,同時還蓋住了徐福的手背,傳遞給徐福溫熱的觸感。 “嗯。”若是早知會這樣,他便在身邊多帶上幾個侍從了,如今他的安危還真不好說。實在難保不會碰上喪心病狂的人。 嬴政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低聲道:“我會立即命人傳信回去,令柏舟等人速速前來。” 徐福與他們打交道慣了,還是將他們帶在身邊更為安心。徐福松了一口氣,飯也沒如何吃,便匆匆和嬴政上樓去休息了。 到了第二日,徐福更是沒了停留的心思,匆匆便與李信的隊伍一同啟程,繼續趕路往韓國而去。 一路上倒是沒再發生什么事,這點令徐福安心了不少。 只要無事發生就好。 歷時一月,他們抵達了南陽。 此時正值九月,天氣逐漸轉涼。 他們進入了南陽治所的城池,城中百姓茫然地看著他們進城而來,倒是半點抵抗的意思都沒有。 進城后,有一隊人朝著徐福這邊近了。 嬴政附在他耳邊,低聲道:“那人便是韓王了。”嬴政的話語中難免有點瞧不上的味道。韓王膽小,因韓非結巴而不用他,又短視地將鄭國送給嬴政。也難怪嬴政瞧不上他。 徐福朝那個方向看去,就見一個穿著竹青色華服的男子,由身邊宮人扶著,緩緩朝這邊走來。男子年過五十,看上去頗顯老態,他的身體發福,臉上的皺紋又有些明顯,實在很難從他的臉上,尋到半分韓非的影子。這幾年的膽戰心驚,讓他看上去半分不像是一位君王。 韓王的目光在隊伍中梭巡了一番,最后落在了嬴政和徐福的身上。 誰讓他二人容貌氣質都極為出眾呢?韓王雖然膽小,但他還沒蠢到眼拙的地步。他自是一眼就能瞧出徐福和嬴政不同。他主動走上前來,低聲道:“迎接秦王。” 那姿態可謂是放到極低了。 “韓王不必如此。”嬴政冷淡地說了一句話,便不再開口了。 嬴政這樣說,當然不是讓韓王放寬心,你不要客氣,你隨便點兒就好。嬴政就是那么隨口一說,韓王當然也就隨口一聽,他殷切地將人引進了治所府中。有韓王在此,南陽的大小官員,自是都服服帖帖的,該呈上的東西,都統統呈上了。 李信帶兵接管了南陽,也就一個時辰后的事,整個南陽治所便已經掌控在李信手中了。 韓王將該交代的事交代之后,便立即離去了。與秦王多待一刻,他都感覺到分外的壓抑,韓王連自己那個被留在咸陽的兒子,都忘記問了。反正只要韓國還在,他還活著就好了。他的兒子那么多,也不在乎那么一個。 韓王離去后,徐福同嬴政好生休息了一晚,到了第二日,嬴政便帶著徐福騎馬巡視城中,帶著徐福去看,這個被獻上來的地方。雄性都是樂于向伴侶展示自己有力健壯的一面的。嬴政當然很高興,讓徐福看見自己打下來的地盤,向他展示自己的本事。 徐福也很高興。 不是誰都能和秦始皇并肩,視察被韓國獻上的土地的。 他們將城里城外都走了一遍,韓國的百姓小心地仰望著他們,只覺得騎在馬上的徐福,模樣好看得不像是凡世間的人,還有人小心嘀咕,是不是神仙的。 甚至可以夸張地說,因為徐福的到來,才教他們對于接受秦國的入駐,變得容易多了。 臉好,當真是有特權的。 徐福的存在無形中削減了他們的緊張和抗拒。 李信如今在戰爭中越發表現出了他的悍勇一面,嬴政當然不舍得將李信留在此處,秦國開疆辟土還需要李信這樣的將才呢。于是嬴政另外點了一人出來,那人也是嬴政手底下極為信任的人,曾經掌管咸陽治安,官拜內史,稱內史騰。 嬴政將他任命為南郡郡守,之后便準備休整幾日就回咸陽了。 如今外面關于徐福的傳言越發夸張,嬴政已經不能完全放心地帶著徐福留在南陽了。不管外面有多少人想要得到徐福,只要將人帶回到秦王宮去,那些人便沒了法子。秦王宮可不是那樣好去的地方! 其實嬴政心中還隱隱有些歡喜,他知道這樣的想法實在太過惡劣。 曾經腦子里模擬過無數次的,將徐福鎖在自己的身邊,終于可以得到實現了。只要六國存在,那么這些傳言就不會消失。為了徐福的安全著想,他完全可以借此將徐福圈在自己的身邊,一直等到天下一統后,那時徐福便可以自由行走了。 到那時,嬴政也可以陪同他出門了。 天下一統后,雖然同樣事務繁雜,但是秦王本就需要出門巡視,帶上徐福也就正合適。 嬴政越想越覺得美妙。 但徐福卻極為不高興。他對南陽充滿了期待,來時本是本著“公費旅游”的心思,過來好生體驗一下南陽的風情,但誰知道中途會冒出這樣的事來。哪怕是為了安危不得不提早回咸陽,徐福心中也很難高興起來。 因嬴政在南陽的緣故,內史騰少不得要處處請教嬴政,免得何處做得不好,觸怒了王上。 嬴政被內史騰請走以后,徐福便走到了治所外,身后跟著三兩侍從。 他看著眼前的街道,還有街道上走過的韓國人,心中實在失望。 一陣馬蹄聲突然近了,徐福抬頭一看,才發現李信打馬從外經過,或許看見了他,便勒住馬,在門外停住了。 “庶長為何站在此處?”李信低聲問。 “沒事,就出來瞧一瞧。”徐福掩起眼中的可惜之色。雖然可惜,但他也知道嬴政都是為了他好。徐福很珍惜自己的性命,現在在秦國的生活很好,他并不打算改變,也不希望有任何外力來妄想改變。 徐福轉身欲進去,李信卻突然從背后夾住馬背,彎腰,伸手,將徐福攬上了馬背。 徐福猝不及防,反應都來不及,就看著李信將自己帶走了。他身后的侍從就更是猝不及防了,是能想到李信說動手就動手,等他們回過神來,李信都已經打馬離去了。侍從們對視一眼,也不知此時該不該去稟報王上,在門口猶豫那會兒的功夫,李信都帶著徐福跑遠了。 “你做什么?”徐福冷聲責問道。他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改命這件事上。李信總不會也是為了這個傳言,像要對他做什么吧? 李信真的蠢到這個地步了嗎? “庶長可是想在城中走一走?”李信低聲問。 徐福靠在他的胸前,因為馬背顛簸的緣故,他數次都撞到了李信的胸膛上,這樣的感覺讓徐福覺得很不好,總有種背著嬴政要爬墻的感覺一樣。他伸手抵了抵李信的胸膛,冷聲道:“我并未有此意。” 李信臉上的表情有些失望,“是我誤解庶長之意了嗎?” “自然,城里城外我早就走過了,何須再看?” “有一處庶長是未曾去過的。”李信反倒來勁兒了,駕著馬,帶著徐福向前。 “李信,你究竟要做什么?”徐福聲線越加地冷了。 李信不言不語,帶著徐福徑直出了城。 徐福的心越發地往下沉,若李信當真是別有所圖,那嬴政日后還真不能用這么個東西了!徐福第一時間便想到了這個。之后他才是擔憂起了自己的安危。 徐福幾乎能清晰聽見自己心臟砰砰作跳的聲音。 一聲一聲,仿佛要從胸膛深處跳出來。 馬兒從城門口一路狂奔出去,最后抵達了一處林子,林子的深處有個山洞,還有個小型瀑布,的確漂亮得很。但是徐福對欣賞這個,真沒興趣。李信帶著他下了馬,然后將徐福帶到了山洞口去。 李信低聲道:“聽聞庶長在尋一小鼎,我從城中人口中得知,此處有一怪鼎,模樣古樸精巧,說不定便是庶長要尋的。” 徐福當真愣住了。 李信帶他過來,就是為了帶他來看這個鼎?究竟是有多少人知道他在找鼎啊?徐福中間都中斷那么長的時間,沒有去尋找什么鼎了。徐福莫名覺得,或許這個跟他能改命的消息被傳出去,也有兩分牽扯。但猜測終究只是猜測,徐福壓下想法,冷聲問道:“這便是李將軍帶我前來的目的?” “不錯。” “李將軍你可知你是何身份?我是何身份?”你把秦始皇他情人,說扛走就扛走,你膽子究竟是有多大!你腦子里的坑得有多大! 李信并不覺何處不對,他振振有詞道:“這有何關系?我見庶長興致不高,便帶庶長來此處。”他皺起眉,“難道庶長不喜我如此?” 我當然不喜歡! 李信面上表情更為失落,“原以為我做了秦國將軍后,便能與庶長關系親近,誰知曉反倒是越發冷淡疏離了。” 徐福想起了曾經他第一次見李信時忽悠他的那些話。 難不成這還成了李信奮斗的動力? 李信低聲道:“庶長斷言極準,我的確成為了秦國將軍。之前又是庶長趕到邯鄲來救了我。我要回報庶長,卻尋不著機會。”他的聲音低了低,道:“……這才莽撞了些,望庶長恕罪。” 徐福從他的臉上掃視一圈,總覺得李信有何處不大對勁,但是他說的話,似乎也沒什么錯,而且徐福也早從桓齮的口中,得知了李信的性子,他的確頗為沖動。若是這樣一解釋,做出這等莽撞的事來,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走吧,進去瞧一瞧。”徐福收回打量他的目光,走進了山洞。 方才他打量李信,其實就是為了觀他的面相可有改變。 徐福從觀人面相,是可以判斷有無惡意的。方才仔細一打量,李信面目磊落,雙目清亮,的確沒有什么惡人之相。徐福稍稍放下了心。 李信彎下腰在洞中找了找,最后皺著眉出來,“那鼎……不見了……” 徐福往前走了走,突然踩中了一個土坑,他連忙縮回腿,低頭去看,土坑中隱隱還有放過鼎的痕跡。他定睛細看,發現那土坑中還有細小的蟲子,鉆來鉆去。徐福惡心得打哆嗦,連忙退后幾步。對面的石壁上刻了什么紋路,徐福瞥了一眼,發現刻的是鼎的形狀,上面大致的意思,便是說這里是埋鼎的墳塋。 徐福覺得一身寒意。原是有人將鼎當做邪物了,那鼎身上刻有米粒大小的凸起,在當地百姓看來覺得惡心無比。 但徐福卻是臉色一黑,想到了龍陽君送給他的鼎。 想來應該是同一個了。 原來早就被龍陽君弄到手了…… 李信白費了一趟功夫。 “既然沒有鼎,那便走吧。”這次還是徐福當先往外走,李信緊隨其后,只是走了沒幾步,徐福突然聽不見腳步聲了,他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黑黝黝的洞口,并不見人影。 徐福的心頓時狂跳不已,連呼吸都瞬間摒了起來。 ……李信人呢? “李將軍。”徐福低聲道。 他的聲音在洞中來回晃蕩,卻并無人應他。 那種陡然間只剩下自己孤寂一人的感覺,讓徐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人呢?難道一個大活人還能突然間消失嗎?剛才他進洞的時候也沒發現什么不對啊。 徐福猶豫著是要往回走去瞧一瞧,還是干干脆脆先出洞口。 他只猶豫了三秒,然后就立即抬腳往外走了。 徐福沒那么自不量力,他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更無法去尋找李信,所以還是先出洞口更為穩妥,想來嬴政發現他離開之后,也會立即追來了,到時候人多勢眾,才好尋找李信。 徐福加快了腳步,不一會兒便走到了洞口。 外面天光明亮,和洞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徐福的腳步突然一滯,他感覺到自己的口鼻一悶,陡然間喘不過氣來,然后脖子后面伸出一只大手,動作粗暴地將他摁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