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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大秦國師在線閱讀 - 大秦國師_分節閱讀_293

大秦國師_分節閱讀_293

    站在車旁的李斯笑道:“能否有此榮幸,與庶長同坐一車?”

    “自然,請。”徐福讓出了位置。暫時來說,他對李斯還是頗有好感的。畢竟李斯作為臣子,聰慧懂分寸,能為君王解憂,毫不吝嗇地獻出自己的才華;作為老師,他也是個優秀的引導者,扶蘇跟著他的確學到了不少的東西;而作為君子之交的好友,他能令人如沐春風,他極會為人考慮,加上說話的技巧是常人少有的,因而與他交往實在是一件快事。

    這樣的李斯,怎能讓徐福生出惡感呢?

    “庶長可是往姚賈府上去?”李斯出聲問。

    徐福點頭,“正是。難道客卿也……”

    “不錯。”李斯笑道,“師兄在府上,我怎能不去拜訪呢?”

    徐福心中一跳,實在驚訝得很。他會發現韓非都是個意外,李斯又是怎么知道韓非還活在姚賈府上的?

    李斯看出了徐福的疑惑,笑道:“此事乃是王上告知李斯的。”

    原來如此……

    看來嬴政是想將韓非的性命,再度交到李斯手中。如今韓非和李斯比起來,自然是李斯的重量更甚。

    李斯略過了這個話題不提,轉而和徐福說起了另外的事,徐福和他交談起來頗覺享受,倒也不拘束,態度都不自覺地溫和了不少,沒多久他們就到了姚賈府外。

    趙軍戰敗,熊義身死,李牧遭猜忌,趙王病重,邯鄲被把持在倡后手中,趙國之中內亂不堪。姚賈自然也沒了留下去的必要了,當即就收拾包袱回到咸陽來了。

    徐福到了府外,姚賈自然是親自出來迎接,只是見到李斯的時候,姚賈面上閃過了驚訝之色。他和李斯并不對付。

    實在是因為姚賈和李斯的身上有一點相似之處,他們都是極為能忍,又心懷抱負和大才的人。李斯比姚賈更為厲害,李斯本事強,才華高,又能塑出君子之風,如今他在秦國之中已經是頗受追捧了。而姚賈就截然與之相反了,姚賈哪怕是到了秦國,名聲也是極差的,不少人都在暗地里對他不屑,說他是小人,也曾有不少人在嬴政跟前中傷過他。姚賈是個實實在在的真小人。

    他與李斯有相似之處,因而這二人都能感覺到彼此身上的氣息,于是對彼此分外的忌憚。

    當初說姚賈不是個好東西,李斯自然也有推動之意的。

    許多人都愛說李斯嫉妒韓非,所以弄死了韓非。雖然徐福覺得這應當不是李斯的心思,但李斯和姚賈之間的相互排斥,那是絕對存在的。

    徐福插話道:“韓子可好?”

    姚賈聞言,往李斯看了一眼,見李斯面色淡定,姚賈便知,韓非還活著的消息,也就只能瞞一瞞外面的人了。

    第184章

    韓國獻地的事并非什么秘密,韓非呆在姚賈府中,自然也聽聞了。本是因著滿腔不服氣的心思活了下來,但等到這一刻,韓非卻覺得自己不如死了好。正如徐福想的那樣,當他拼命堅守的東西,親手被韓王所打破,韓非那顆繃緊的心,登時就撐不住了。

    徐福等人進門來的時候,便正好看見韓非一臉心灰意冷的表情,坐在亭中,眸光清冷地望著前方。

    只消一眼,徐福就能看出來,韓非并沒有他臉上表現出的那樣心灰意冷,恨不得再度身死。韓王獻地,韓非雖然失望惱怒,但更多的也許是解脫。他為自己的國家已經獻上了太多,現在他的生命中還有更值得期待的東西。他那滿腔抱負,該如何施展?他曾經交出去的東西,他還未曾看到它們在秦王的手中一一實現呢……

    人一旦有了一點的期待,就不會舍得輕易去死了。

    徐福能看出來,姚賈卻看不出來,他進門一見韓非要死不活的模樣,就忍不住皺了皺眉,甚至覺得自己當初留下韓非,實在是個錯誤的決定。本是不想便宜了韓非,但是現在卻越來越像是給自己找了麻煩。

    韓非往這邊掃了一眼,在目光觸及到李斯的時候,韓非整個人都僵住了。讓他以這樣的面貌出現在李斯的跟前,對于韓非來說,簡直就是天大的打擊,韓非面色泛青,轉頭欲走。

    徐福出聲叫住了他,“韓子。”語氣倒是與從前一樣恭敬。

    徐福知道韓非這一刻或許內心萬分煎熬,但是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韓非得罪了秦王,被韓王丟棄,又與李斯、姚賈皆有仇怨,他的性命都被放過了,總該拿些面子來抵債吧。雖然徐福覺得,對于韓非來說,他的面子更為重要。

    韓非原本是極為欣賞徐福的,他認為徐福與自己像(大霧),后來他更驚奇于徐福算人性命的本事。但是這個人是跟在秦王身邊忠實的臣子……韓非見了徐福也變得極為局促起來。從前徐福是想要救他的,但是后來不愿意救他了,韓非自己也清楚是哪里得罪了徐福。

    “韓子可聽說韓王稱臣獻地了?”徐福口氣淡然,半點嘲笑的味道都不含。

    韓非面色更為難看,艱難道:“……聽聞了。”

    “我別無他意,聽聞韓子在姚賈府上,這便過來瞧一瞧韓子身體如何。”徐福頓了頓,低聲道,“韓子可愿將手與一瞧?”

    韓非立即就想到了徐福斷人掌紋的本事,他頂著李斯和姚賈的目光,壓下心中的羞恥感,伸手攤開了手掌。

    徐福掃了一眼,只覺得命運奇妙,掌紋這東西也實在奇妙。

    最初韓非乃是必死之相,連徐福都以為李斯會弄死他了,但誰也沒想到中途殺出了個姚賈,姚賈和李斯對韓非的共同憎惡,幾乎將韓非推到深淵去。但誰能想到姚賈會留下他的性命呢?徐福差不多也能猜到姚賈的心思。李斯是只要韓非死了他就一切不管了。而姚賈是個實實在在會記仇的真小人啊!當初韓非那樣在嬴政跟前中傷他,姚賈也是從九死一生中活下來的,他怎么會愿意讓韓非輕松赴死呢?所以韓非活下來了。

    而韓非掌紋上的命運線也有了巨大的轉折,他的生命線上覆著一截短短的刀疤,正好在無形中將他的生命線延長了,然后蔓延向中指的方向。

    ……他改命成功了。

    徐福沒再看了,他連碰都沒碰一下韓非的手掌,只淡淡說了兩個字,“恭喜。”恭喜,你的命穩定下來了,嬴政不會弄死你了,韓國也不會讓你去送死了。當然,徐福覺得韓非自己也不會想再死了。死過一次的人,都不會愿意再死一次的。

    李斯也跟著淡笑道:“恭喜。”

    李斯當然也知道韓非不會再死了,他的怨憤已發,自然不會再揪著韓非不放。這是李斯性格使然。

    姚賈在一旁笑瞇瞇的不說話。他也聽說過徐福曾給韓非批命的傳聞,現在見徐福說恭喜,他就知道他還能將韓非在府上圈上一段時日了。這段時日,究竟是幾年,誰知道呢?反正先平了怒氣才好。

    接下來幾人圍坐,徐福簡單提了提韓非的那些著述,都被用到了什么地方,徐福越是說得簡略,韓非心中就忍不住越發激動。韓非沒想到,自己所寫下來的東西,真的在秦王的手中得到了慢慢實現。從他選擇將那些東西留給秦王開始,其實他就已經從心底向秦王臣服了吧……既然如今他還活著……既然還活著……韓非就難以按捺住心底想要去親眼見證的渴求。

    人這一輩子還剩下什么呢?對于他來說,不就剩下施展抱負了嗎?他在韓國郁郁不得志,在秦國卻得到了賞識。這就是為何越來越多厲害的人物投奔秦國的原因嗎?

    徐福見火候差不多了,也就不再與韓非廢話了。

    他過來這一趟,當然不是為了單單看韓非如何窘迫的,他和李斯的立場不一樣,徐福一心是為嬴政,既然韓非沒死,當然要讓韓非發揮出自己的價值。而李斯過來,怕就是為了看清楚,韓非是否還會與他爭奪秦王跟前那有限的位置。

    嬴政手下的能人也不算少了,但實際上真正能極得他信任的,也不過李斯、趙高、蒙家兄弟等人。若非尉繚是徐福的師兄,他未必能得到嬴政多少的信任。

    從韓非到秦以后,嬴政便表現出了對他的極度欣賞,就連他的抗拒和執拗都沒讓嬴政舍得立即殺了他,也難怪李斯心中會有隱憂了。昔日他與韓非同在一老師們下,后來他被逐出門,韓非卻成為了門內最為優秀的弟子,繼承了墨子所有的學識。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李斯,怎么會不忌憚呢?

    想到這里,徐福自己心里都還有點不大痛快。

    嬴政之前對待韓非的確太過寬厚了,就連李斯都有危機感了。

    徐福站起身,“既見韓子無恙,我便離去了。”

    韓非一直未曾開口,但實際上他是有話想與徐福說的,但他天生口舌不靈,他站起身來,張了張嘴,只能看著徐福快步走了出去。李斯似笑非笑地掃了一眼韓非和姚賈,也跟著離去了。這兩人可都算是李斯路上的絆腳石,李斯吃飽了撐的還在這里陪他們啊。

    第二日姚賈到宮中拜見,還帶上了一人。

    宮人們瞧不見那人的面貌,只覺那人身形熟悉,只得暗暗好奇起這人的身份。

    被姚賈帶到宮中來的自然是韓非。

    韓非面無血色,眼球上還覆著血絲,明顯能看出他為了心中的決定而輾轉反側了多久。

    徐福就坐在嬴政的身旁,他將韓非從頭打量到了腳,頓覺驚奇。韓非并未休息好,而且這段時日他應該過的不是什么好生活,他的面頰明顯削瘦了些,眼下的陰影更是讓他看起來頹廢極了。但是徐福卻發現他的氣不一樣。看向要望氣。此時韓非的氣可以說是達到了一個頂峰。

    有一股力量從他的體內無形地迸發了出來,這股力量充滿了渴望,帶著新生的光芒。

    韓非已經徹徹底底從這場死亡中脫離出來,他從里到外都得到了改變。

    一般人看見他的時候,只會覺得如今他的眼亮得驚人,讓人不敢直視。他們又怎么會看到韓非的內里,也發生了變化呢?雖然徐福不知道是哪個點觸動到了他,但無論如何,這都是一件好事。

    嬴政冷漠地掃了一眼地上的韓非,他并沒有開口說話。

    韓非早已經過了能夠令他萬分欣賞的時候了。

    韓非見嬴政久久不開口,這才感覺到了些微的焦急,“……王、王上。”不再是冷冰冰的秦王,而是改口稱了“王上”。

    徐福順手塞了塊絹布到嬴政的面前,嬴政沒空搭理韓非,低頭去看絹布。

    韓非只得咬了咬牙,渾身緊繃,他就這樣跪了許久,終于,他放松了渾身緊繃的肌rou,然后朝著嬴政的方向拜了拜,低聲道:“……從此、世、世上,無、無韓非。”他的語氣再沒有刻意的抵觸和冰冷,他的語氣輕松、淡然,曾經話里帶的刺,這個時候全都沒有了。他給了徐福一點如釋重負的感覺。他終于說出了這句話。

    嬴政當然不會以為韓非說這句話,是因為他要去死了。嬴政這才暫時放下絹布,冷淡地看向了韓非。

    韓非咬牙低聲道:“請、請王上賜姓名。”

    徐福都驚訝了。

    這對于高傲的韓非來說,是一輩子也不可能的事吧?

    他那樣重視他的國家,他會愿意改掉韓非這個名字?韓非說這些話總不會是在賭嬴政心軟吧?但嬴政也不像是會心軟的人啊,韓非更不像是能想出這樣法子來的人。

    韓非說過那話之后便不動了,像是真的鐵下心來了一樣。

    嬴政實在沒什么給人起名的興趣,于是隨口道:“雖不是韓非,但韓子總歸是韓子。”

    韓非激動之下,沖著嬴政的方向砰砰砰給磕了幾個響頭,一臉被嬴政所感動的模樣。徐福看得目瞪口呆,韓非是一旦向嬴政臣服后,便恢復他那赤誠的性子了嗎?就這樣一句話,韓非就感動了?徐福實在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一面又覺得韓非大概是嬴政手底下,最好滿足,但是也最為麻煩一個人了。

    韓非站起身來,要與嬴政說自己的打算,嬴政卻揮了揮手,道:“韓子回去好生思慮一番,思慮周詳了再來尋寡人。”嬴政這樣冷落他,一是出自故意,二卻是嬴政的確被韓非的性子折騰怕了,韓非如今這樣表現都還不能打完全打動嬴政。

    韓非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姚賈卻一把拉住了他,面帶微笑,道:“王上,我與韓子說說話。”說完,他便帶著韓非退下去了。

    徐福只瞥了一眼就沒再看了。

    自從鄭有安的絹布拿到手以后,徐福就從中大受啟發,甚至激起了不少他關于上輩子的回憶,徐福摒棄掉不自信,開始嘗試幫助嬴政,改進地動儀,改進炸彈和強弩。鐵蒺藜本是嬴政不屑用到戰場上的東西,但是考慮到徐福用來防身最為方便,便還是令人打造了許多出來。畢竟這不是武俠世界,就算是有功夫,那也不會飛啊,鐵蒺藜在防身上起到不小的作用了。

    只是徐福將那些鐵蒺藜拿到手以后,就頓覺無奈了。

    那么多的鐵蒺藜,拿起來實在太沉……

    徐福本就是個喜歡隨身攜帶卜筮工具的人,若是再帶上這個東西,那他是別想再偽裝出什么風度了,因為身上的重負可以讓他氣質全無。揭過這一茬之后,卻還有源源不斷的麻煩……在這一點上,徐福倒是真佩服鄭有安。他記下來的這些東西,并不是一時都能做好的,甚至區區一樣就會耗費大量的物力。

    徐福現在已經竭力在幫助嬴政改進了,但還是不夠。

    非專業的人士,在某些方面總是不比專業人士的,就好比中間環節出了一個紕漏,徐福檢查許久也檢查不出來,而有經驗的人或許看上兩眼就知道了。這也正是之前徐福嘲笑鄭有安中二天真的緣故。如果真的是看看小說,從生活中隨便聽上幾句,你就能制出炸彈、強弩、核彈的話……那也太好笑了。鄭有安頂多只能記下來物品的外形,大致的構造,但是更詳細的資料,卻來自于他的東拼西湊了。在這樣的基礎上,徐福就要不斷實踐,然后找出錯誤,再做改進。

    這個工程量又大又瑣碎,對于徐福來說,簡直是個要命的差事。

    所以啊!他才一開始根本不愿意說什么火藥。

    徐福交給嬴政的那塊絹布,上面是徐福辛辛苦苦畫出的地動儀。

    戰國時期天災太過頻繁,徐福就是個行走的氣象臺,其他是用不上了,但是地動儀卻是必要的,徐福就是再厲害,也不可能次次都感受到。經歷過上次的地動,現在徐福對此格外的看重。嬴政也知道其中的重要性,所有加緊督造了起來。

    徐福與嬴政拉著圖紙聊了會兒。

    內侍在殿門外,低聲道:“王上,使臣到了。”

    徐福這才想起韓國的使臣也是今日進宮來。

    嬴政從不會故意在徐福的面前避諱什么,他直接讓那內侍將使臣帶進來了。徐福坐在嬴政下首,居高臨下地看著韓國使臣走進來。

    為首的是個貴氣少年,身后跟著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其后還有兩隨從。

    韓王是將自己兒子派出來了?徐福瞥了一眼那貴氣少年。

    少年正好也朝他看來。

    或許正當年少的緣故,貴氣少年的脾氣實在不大好,明明站在殿下,卻偏要抬高了頭,用眼角來瞥徐福,徐福可以從他那張清秀貴氣的臉上,看見滿滿的不屑。真是將架子端得夠足的。

    徐福差點在心底笑出來。

    韓王派了這么個兒子過來,是真心想要求稱臣呢,還是想要來拉仇恨呢?就這么一只斗雞,擱在哪里都會撩出事兒來吧?自己還什么都沒做呢,少年就對自己表現出這樣糟糕的態度了。他還沒能認清自己的身份嗎?現在擺在面前的事實是,哪怕他是韓王的兒子,但他到了咸陽,就還比不上徐福一根手指頭,管他是什么人,他到了咸陽都得乖乖低頭趴下。

    一面想要獲得秦國的寬厚,一面又瞧不起秦國的官員,誰給他那么大的臉?

    徐福自認是個好脾氣的人,但他的好脾氣也是要分人的。他用冰冷的目光將那少年從頭打量到了腳,一旁的宮人站住腳步,什么話也沒說,而嬴政也沒開口。徐福的目光哪里是誰都能消受的?徐福的漠然早已養到骨子里去了,他那一眼望過去,少年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大約是覺得這樣太過丟臉,少年憋紅了臉,努力讓自己不要顫抖。

    徐福發覺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更為憤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