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閱讀_259
那宮女卻是忘記了,趙國將公主送來,便早已沒了什么尊嚴可言了。她哪來的膽子敢在秦王宮里來找她趙國的尊嚴? 這宮女實在口無遮攔得很,已經許久無人敢這樣與徐福說話了,徐福不喜地皺了皺眉,隨后手一松放下車簾,擺明了是不想見那二人的臉。 “馬不會轉彎,但人卻是會轉彎的。”徐福冷淡地說完,就示意那車夫繼續前行。 宮女見他此舉,頓時憤怒地便要往上沖,趙嫣臉色大變,趕緊伸手拉住了她,“做什么?半點規矩也沒了嗎?自然徐都尉讓我們讓開,我們讓開便是。” 她的話看似是在教訓那宮女,但實際上是想說徐福不懂規矩,一個都尉,偏生讓一國公主給馬兒讓道,可不是半點規矩也沒么?她口中稱著“徐都尉”,不過是想說徐福自以為是,仗勢欺人。 這段話說得還是很有藝術的,但是對徐福來說,玩這點文字游戲真沒用,他根本沒放在心上。徐福閉上眼,聽著耳邊傳來馬蹄聲噠噠噠的聲音,心頭的郁氣才覺得舒緩了許多。 …… 宮女不服氣地道:“公主,他……” “閉嘴,這是在秦國,你放聰明些。你何時見過敢在王宮里坐著馬車自由來去的人?徐福此人,在秦王跟前的地位還高著呢,不是你能冒犯的!”趙嫣回頭瞪了那宮女一眼。 宮女結結巴巴,“可、可是……他這樣給公主難堪……日后公主的威嚴……” 趙嫣倒是個聰明人,她無奈一笑,道:“趙國公主在秦國王宮,哪里來的威嚴?” 宮女不服氣地低下頭,不愿承認這個事實。 待公主嫁給秦王做了王后,那什么都尉,身為男子卻以色侍君,終有一日會被厭棄,男子哪有女子好?再風光,他能做得了王后嗎?想到這里,宮女頓覺心情舒暢無比,笑盈盈地扶著趙嫣繼續往前走去。 她們很快便走到了大殿外,守衛冷酷無情地攔住了她們。 宮女原本才平息下去的怒火,差點又升騰了上來。 趙嫣皺了皺眉,怎么帶了這樣一個笨宮女過來呢?算了……趙嫣收起目光,看向那守衛,柔聲道:“趙嫣求見秦王。” 那守衛搖頭道:“趙國公主,若無傳召,您是不能到此處來的,還請快快離去。” 趙嫣目光哀求地看著那守衛,低聲道:“來秦數日,難以得見秦王一面,秦王為何不愿見我?也請秦王告知趙嫣才好。” 這頭趙嫣還在想盡法子地試圖進到那大殿中去,另一頭徐福已經到了秦王寢宮。 寢宮外的侍從宮人一見著徐福,便欣喜若狂地跪了下來。原本應當是極為穩重的宮人們,如今見了徐福,倒是難以穩重起來了。 “終于等到先生歸來了!”宮人忙笑盈盈地迎了上來。 因徐福辭了奉常之位,宮人便又叫回了“先生”的稱呼。 “王上呢?”徐福環視了一圈寢宮,雖然大約能猜到嬴政此時正在處理政務,但心頭不大痛快的徐福,還是選擇問了一句。 “在政務殿中呢。” “胡亥和扶蘇呢?”徐福將心頭冒出來的那點兒不快壓下去,為了轉移注意力,他覺得自己還是先去看看便宜兒子比較好。 宮人笑道:“扶蘇公子此時應當還在看書,胡亥公子應當是在休息。” 宮人說得委婉,不過徐福也知道以胡亥的性子,他此時應當是在玩還差不多。徐福沐了個浴,再換上新的衣袍,隨后才去偏殿尋胡亥了。進殿門時,他示意宮人們不要開口,然后便大步走了進去。 宮人忙閉了嘴,愣是半點聲響也不敢發出。 徐福悄聲走了進去,只見胡亥半點禮儀也不顧地趴在了地面上,肩膀一慫一慫,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待徐福走近了,他才發現胡亥是捏著炭筆,在絹布上寫字呢,開頭是,父親,父王今天又欺負我…… 那個“我”字的尾巴拖了老長,潦草得有些慘不忍睹。 徐福心中軟了軟,頓覺有些好笑,于是伸手將胡亥撈了起來,胡亥嚇得驚叫一聲,或許是感覺到背后的懷抱,和嬴政那個硬邦邦的懷抱全然不同,胡亥面上一喜,立刻撲到了徐福的懷中去。 “父親!”軟糯糯團子將徐福的懷抱塞得滿滿的。 都說小孩子記性不好,年幼時的事少能記住的,而且他們喜新厭舊得快,過段日子不見你了,便能忘記你了。這也是徐福對小孩子難以有多么喜歡的緣故。不過他發現胡亥和扶蘇都不是如此。 徐福暗自道,一定是跟著我,所以學了我的好記性和長情。 他抬手揉了揉胡亥的臉蛋兒,臉上冰冷的表情終于撤去,露出了淺淡的笑意,胡亥抬起小肥手,捧著徐福的臉頰,湊上前去,糊了徐福一臉的口水。明明已經不是小時候那樣了,但胡亥仍舊改不掉這樣表達喜惡的習慣,徐福無奈,只能再次揉了揉他。 胡亥適時地撒開手,在徐福懷中蹭了蹭,“父親去哪里?我要去,我要去,不帶哥哥。” 徐福原本也遲疑著要不要去看嬴政,此時聽胡亥這么一說,便立時決定了下來。 他帶著胡亥先去看嬴政,等遲一些,再讓宮人帶著扶蘇過來,他們便能一起用飯了。若是換做以前的徐福,全然不會想到這些,不過現在徐福心中倒是越發有點兒一家四口的概念了。 家么,約莫就是這樣的吧…… 胡亥乖巧地靠在徐福懷里,跟著他一塊兒往嬴政那邊去,那塊絹布自然就被擱在那兒了,不過沒有人敢去擅動,如今越發得嬴政喜愛的胡亥,已經不是過去那樣,可以受宮人冷待了。 徐福抱得有點吃力,沒走幾步就將胡亥放下來,讓他自力更生了。 宮人在前引路,很快便走到了大殿外。 徐福隱隱瞥見了兩道身影,唔,還有點兒熟悉。 胡亥年紀小,精力足,在前面跑得很快,他先跑到了殿外的守衛跟前去,守衛一見他,便立即道了聲“胡亥公子”。胡亥笑了笑,頓住腳步等徐福。 “胡亥公子?”一道女聲在他的頭頂上響起。 胡亥仰頭看去,便看見了兩名女子,胡亥渾不在意地道:“哪里來的宮女嗎?杵在這里做什么?” 那兩名女子臉色皆是一變。 那二人正是趙嫣同她的宮女。 趙嫣心頭頗不是滋味,待徐福走近之后,趙嫣心頭便更覺難受了。 那宮女還心中得意道。瞧著吧,一會兒你也如我們一樣被攔著。 徐福朝她們走了過來。 宮女心中更得意了。瞧瞧,還不是只能過來站著…… 但徐福卻根本沒看他們,他的目光落在胡亥的身上,他朝胡亥伸出手,“過來。” 胡亥便立即小跑到他的腳邊,萬分乖巧地攀住了徐福的手掌,兩個人大手牽小手,連看也沒看他們一眼,便立即轉身往里走去。 眼看著事情的發展沒有按照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樣來上演,那宮女一急,忙指著徐福的背影,怒道:“為何他能進去?而我家公主卻不能進?” 趙嫣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拉住自己的宮女。 因為她也萬分好奇,秦王難道就這樣寵愛自己的情人?能讓他自由出入任何一座大殿?而自己貴為趙國公主,到了此處,他卻連看也不愿看一眼? 那守衛心中不屑至極,但面上還是畢恭畢敬道:“徐都尉與旁人是不同的。”你們這些旁人就趕快有點自知之明,閃到一邊去吧。 趙嫣咬了咬唇。她的唇不薄不厚,輕咬過后,便透著嫣紅的色澤。會讓人忍不住想要親吻的一張唇。 但是那守衛連多看一眼也無。 這樣的模樣就算再美好又如何?王上也依舊不會喜歡! 趙嫣并不死心,但不死心又如何?她依舊只能看著徐福牽著胡亥走進去的背影,那背影高貴又冷漠,深深扎進趙嫣的眼眸中,讓她心中如被烈火熱油烹炸一般,實在難受得緊。 她生得貌美,才會被派來秦國。但誰能想到貌美……也并非是誰人都能瞧得進眼的呢?趙嫣一時忍不住露出了諷刺的笑容。 她身旁的宮女茫然無措地問道:“公主,那我們……我們怎么辦啊?” 是啊,我們怎么辦啊?趙嫣也有一瞬間的茫然,但是趙國經不起折騰了啊!趙嫣不再猶豫,咬著牙,道:“等。”她便等著秦王出來! · 徐福進殿門的時候,內侍提醒了一聲,但嬴政專注于手頭的事務,實在沒聽清,等人都進來了,他還依舊低著頭,手無意識地捏緊了筆刀。哪怕是沉靜下來,他的身上也依舊籠罩著一層威嚴的氣勢。 胡亥不自覺地收起了頑皮的表現,牢牢靠在徐福的腿邊,乖巧得哪里像后世那個殘暴的秦二世啊? 腳步聲越來越近,總算叩動了嬴政的注意力。 嬴政猛地抬起頭,殿中卻沒人。 嬴政一低頭,就見胡亥趴在他的腳邊,抱了抱腿,笑了笑,表情有點蠢。 胡亥何時來的?嬴政正思考著呢,背上突然一熱,嬴政心中重重一跳,反手將人從背后撈了過來。 完全還沒來得及給嬴政一個出其不意,便被胡亥無情出賣的徐福:…… 少有徐福回宮后,便立即來尋自己的時候,嬴政按捺不住心頭的狂喜,將徐福扣在懷中,便立即熱情地吻了上去,徐福氣兒都還沒喘勻,就立即被堵住了嘴,他十分敷衍地回吻了一下嬴政,這才讓嬴政松開了手。徐福立即推開他,坐起身來,再看胡亥。 年幼的胡亥已經是一臉的目瞪口呆了。 他結結巴巴的,“啃……啃……啃嘴巴……” 徐福:…… 要是哪一天胡亥當真被教歪了,這都全是嬴政的錯啊! 嬴政若無其事地伸手摸了摸胡亥的頭,“這是父王表達想念的方式。” 胡亥懵懂地點著頭。 徐福松了口氣。 能圓過去就好,不過……以后應當不會因為一個謊言而出現無數個錯誤吧? 嬴政確實太久未見徐福了,此時恨不得立即將人摁倒在床上,先來一解思念的饑渴。但是政務還擺在手邊,胡亥還坐在腿邊,嬴政還真不能粗暴地抱著徐福走人。他壓下心中攢動的心緒,將徐福摟在懷中,就著這樣詭異的姿勢繼續處理跟前的竹簡。 內侍們臉上寫著幾個大字,“我什么也看不見”。 徐福忽然覺得,自己大約離媚惑君上的jian佞之名……又近了一步。 曾經有記載說,秦始皇精力分外充沛,每日都要批閱超過一百二十斤重的竹簡,更有人換算得出,認為他每日的閱讀量超過三十萬字。徐福親眼看見,便覺得,似乎也不算夸張。嬴政的確是個勤政的人,他的腦子轉動也很快,能夠迅速判斷出面前的竹簡該如何處理。眼瞅著那些竹簡被嬴政翻開再合上,一點點就這樣從桌案上消失了。 旁邊的托盤之上,竹簡倒是漸漸堆得高了起來。 “可覺得累了?寡人這便陪你回去。”嬴政擱下最后一個竹簡,半摟半抱地將徐福帶了起來。 “我來之前便命人去叫扶蘇了,等一會兒我們一同去用飯食?” “好。”嬴政心情正舒暢,自然徐福說什么都好。 徐福不在宮中的日子,嬴政都快覺得自己如同那等候在宮門口,等著君王來臨幸的姬妾了……秦王落到這地步,想一想,也著實心酸。 嬴政擁著徐福走下臺階,胡亥緊跟在徐福的腿旁。 待走到殿門口時,嬴政才松開了手,他雖喜愛用這樣的方式來宣誓主權,但是畢竟在外如此,會令人覺得他視徐福如孌寵,那如何能成?自然還是讓徐福自如地走在他身側更好。 他們跨出了殿門。 一個身影突然在沉下來的暮色之中動了動,她高聲喚道:“秦王,趙嫣求見秦王!” 趙嫣是誰? 嬴政皺了皺眉。 這邊徐福的眉頭皺得更加厲害。怎么這趙國公主還不死心地留在這里了?她是要感動天感動地順便感動秦王嗎? 徐福心頭不痛快,面上的神色便更冷了。 不過徐福什么時候不是冷著一張臉的?因而倒是沒多少人注意到他臉上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