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閱讀_214
“坐。”徐福既然知道她的身體不好,當然也不會與她拘泥什么禮節,這小姑娘還是安生坐著比較安全。 書秋更緊張了,不過今日她倒是沒有脆弱地馬上流露出痛苦之色,她又坐下去,等到徐福也坐下來后,她才難以啟齒般的,低聲說道:“先生,先生慧眼,定然能瞧出,近日我的病情加重,蓋因思慮過多?!?/br> “是,我是瞧出來了,我正想問一問你,這癥結根源在何處?明知自己身體不好,為何還要這樣思慮過重?”既然書秋都坦言了,徐福也立即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書秋咬了咬牙,臉色紅得可以滴出血來,“先生!我也不想如此思慮,但、但人的心思又哪里是那樣好控制的?我娘她……她背著我,與一男子走得十分近,并隱隱有要改嫁的意思,她……她怎么能如此呢?”這樣的事,對一陌生人說出來,是極不恰當的,但是書秋身體實在欠佳,她一人憋得太久了,忍不住便對著徐福說了。 或者說,她還有個私心,那就是見徐福與她母親熟識,徐福聽過這番話后,說不定會轉告給周家婦人,周家婦人定然會被這番話所觸動。 …… 書秋的話一說完,徐福先是皺眉,而后覺得有些不大好,他轉頭看了看嬴政。 果然,嬴政的臉色極為難看。 書秋這話簡直是恰好也戳中了嬴政的痛處。 多么相似啊。 趙姬不也是背著他,偷偷與嫪毐勾搭上,甚至珠胎暗結的嗎? 眼看著嬴政的臉色愈來愈難看,身上的氣息也越加冷凝,書秋被他身上的氣勢壓得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徐福當即抓住了嬴政的手背,不輕不重地捏了他一把,適時拉回了嬴政的情緒。 嬴政的目光落在他的臉龐上。 徐福不知道這一刻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樣的,不過嬴政看了他一眼后,總算收起了外泄的氣勢和情緒,只是整個人始終都還透著點陰沉味道。 盡管事情過去已經如此之久,但嬴政并未將事情就此忘記,反而是隨著時間流逝,刻成了心底一道濃重的傷疤。 徐福暗自皺眉。 不能這樣…… 他調整一番自己的情緒,看向書秋,目光微冷,道:“你心中不滿?” 書秋茫然搖頭,“不,不是不滿,我很難受,我害怕,惶恐……” “你不愿她改嫁?” “當然不愿!” “你為何不愿?”徐福頓了頓,又換了一句話,“你憑什么不許她改嫁?” “我是她的女兒!” 徐福搖頭,“你也說了,你只是她的女兒,你怎能主宰她的意愿?你生下后極為體弱,后來你爹早亡,便是你娘獨自撫養你,她在你身上付出良多,她前半輩子已是為你而活,你為何還要殘忍到,讓她下半輩子也為你而活?她是個獨立的人,她為何不能遵從自己內心的選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這話說完,書秋臉色發白,表情勉強,而嬴政則是瞬間就合緊了手掌,差點捏得徐福叫出了聲。 不過手掌被反捏住捏得再疼,徐福面上都還是淡定的,他有耐心地等著的書秋慢慢去回味那段話。 這個時代,改嫁并不是什么稀奇事,連社會都不苛責,做兒女的又如何能苛責? “我……我……”書秋有些說不出話了。 “你若當真心有芥蒂,便與她攤開來說,她將你視若珍寶,不一定是故意瞞著你,越是親近的人傷起人來就越厲害,何必暗自揣測?又因苦苦思慮不得,而害了自己的身體?”徐福說著就要起身。 三言兩語點一點就夠了,書秋少出家門,突然一人獨自前來,還是讓她早些回去更好。 書秋本來還想喊住徐福,但是突然間又失了言語,茫茫然不知道要說什么是好。 徐福拉著嬴政的手掌,帶著他往屋子回去。 等走到屋外的時候,嬴政的步履滯了滯,他死死捏住徐福的手掌,語氣冰冷陰郁,“按你所說,是否寡人也錯了?” 徐福說的話,讓他想起了,曾經嬴異人沒什么用的時候,全是趙姬護住了他,他們相依為命,在泥濘里掙扎著活命,那段記憶灰暗卻又鮮明……讓他胸中脹痛酸澀不已。但是想到趙姬與呂不韋,與嫪毐之間的兜轉……嬴政又覺得止不住的怒火。 他錯了嗎? 他將嫪毐、呂不韋、母親趙姬都下手弄死,他錯了嗎? “沒錯啊?!毙旄]p飄飄地拋出三個字,一邊推開了屋門。 屋門只來得及開了一半,嬴政就扣住他的手腕,霸道地將屋門又給關上了。 坐在屋子里扶蘇看著門外的兩人:…… 這是要玩什么霸道激烈的戲碼嗎? 能不能注意點影響啊父王!我和胡亥還小?。?/br> …… “那你方才那番話是誆她的了?”嬴政擰起眉,問道。他這樣不依不饒,不過是因為,他不希望自己與徐福的想法全然不同,他不希望在徐福心中,也認為他是錯的。 “沒有啊,這是不一樣的。”徐??s起了手,在心底默默先措辭一番,然后才道:“你與書秋大不相同,趙太后與周家婦人也大不相同。喏,你瞧,初時你知曉趙太后與呂不韋、嫪毐私情時,可曾不分緣由,便去為難趙太后?你容忍了,你還記著母子情誼。趙太后要與誰在一起,要養幾個面首,那都無所謂,但她錯在任由嫪毐作亂,甚至在嫪毐的攛掇之下,企圖剝奪你的秦王位,并推她和嫪毐的子女上位,這時的趙太后已經不是單單在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她是拿著你的身家性命,踩在你的身上,踩在你們昔日的母子情誼之上……” “她做錯了,還一意孤行,已然不再將你當做一同辛苦走來,情誼深厚的兒子。嫪毐要奪權,她縱容。甚至嫪毐要殺你,她也縱容。感情是經不起消磨的,她自己將這點情誼消磨光了,你自然沒理由再順著她。你做這些,沒有什么不對?!?/br> 一口氣將這些話說完,徐福還覺得有些口干。 平時他為了維持高冷姿態,向來都是能少說話便少說話,有時候一天白日里說的話,還不如他跟嬴政滾床單時,情動之下說的話更多。 徐福并未多想,他只想著,不希望讓嬴政繼續為其煩惱,為其難受心痛,那干脆就讓他再清清楚楚給嬴政捋一遍,借著書秋之事,找到入手點,讓嬴政從中抽身出來。 他根本沒注意到,隨著他說的話越來越多,嬴政落在他臉龐上的目光,已經越來越炙熱了,到了后頭,嬴政便緊緊盯住了他的唇,看著他那張薄唇開開合合,有些干,引人去吻,用吻去潤濕他的唇。 心中的那團火燃燒得厲害。 嬴政遵從內心,將徐福緊緊攬在懷中。 他的動作來得太猝不及防,徐福毫無防備,直直地撞進了他的懷中,額頭還在胸膛上磕得有些疼,但是下一刻徐福就發現,借著這樣的姿勢,他能清晰聽見嬴政的心跳聲,聲聲急促有力,徐福不自覺地軟和了下來,那心跳聲一聲一聲敲在耳膜上,讓他覺得有點兒怪異的舒服。 “你說得對,寡人無錯?!辟?。 徐福聽他口氣陡然如此平淡,就知道自己這番話,他大約是聽進去了。那自己也沒白浪費口水了。 徐福瞇了瞇眼,有點像高傲的貓兒,終于面對飼主收起了爪子,乖巧靠進了主人的懷中,暫時收斂起了自己的一身驕傲。 嬴政特別喜歡他這副模樣,特別喜歡他竭力向著自己,勸慰自己的模樣。 從徐福的口中說出來,那點兒難以啟齒的傷痛,好像很快的就消散沒了。 嬴政的手臂將徐??鄣酶o了。 徐福突然間想到了上輩子廣為流傳的一句經典描寫。 他就感覺此刻自己像是要被揉進嬴政身體里去了一樣,不過可惜自己和嬴政都不是面團,他是rou和骨頭組成的,摟得這樣緊,手勁兒又大,真的勒得慌啊…… 徐福艱難地伸出手掙扎了一下。 嬴政不松手。 嬴政此時心情激蕩,哪里舍得就這樣輕易松手,只恨不得將徐福干脆和自己綁在一起好。 “吱呀”一聲,扶蘇打開了門,一出來就看見了這么一幕,扶蘇面無表情地道:“父親,老師,你們做得太久了。” 嬴政瞇眼斜睨了一眼這小崽子,還是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心里卻是有些怨念。 這么長時間了,他還半點都沒做呢。若不是因為帶了兩個拖油瓶,他和徐福這段經歷定然更為有趣,也更為……香艷。 徐福從嬴政懷里掙扎出來,松了一口氣。 “進去……” 徐福的話音剛落,只見伙計健步如飛地上來了,氣喘吁吁道:“先生,周家婦人又來了……” 徐福微微一怔。 前腳女兒剛走,后腳周家婦人就來了? “我與你一起去?!?/br> 嬴政跟著徐福下去,扶蘇猶豫一下,轉身回去抓起胡亥,兩個小蘿卜頭也跟了上去。 周家婦人坐在那里難安地等待了半天,誰知道等到買一送一的嬴政也就罷了,最后她才發現,這壓根就是買一贈三??!還是強制性不能退貨的那種。 周家婦人心中就是有再多話,此時也不想貿然開口了,她只嘆了口氣,請徐福多多關照書秋,隨后便離開了。 過了沒兩日,徐福想著書秋的問題大約算是解決了,便籌劃著,何時和嬴政一同離開了。這時徐福就聽聞了鎮山的消息,是關于周家婦人的。她要改嫁與楊老板了。 那楊老板是何人?不是那個紈绔的爹嗎?這么一家人……周家婦人改嫁過去能好嗎?當日下午,徐福便又聽客棧中有人小聲議論,說那楊老板先想要讓書秋給兒子做媳婦。 徐福倒是沒放在心上。 那周家婦人這樣疼女兒,哪怕是改嫁了,也不可能隨意處置女兒的婚事,不過徐福本能地對那楊老板沒什么好印象。 徐福將這事放到腦后去,當日他們就收拾好了行李,而醫館也送來了酬勞,實在不菲。 當日徐福和嬴政一起坐在大廳中用晚飯,隱約瞧見一個男子走了進來。徐福對那男子印象實在淺不了,一眼就認出他是那個姚姓漢子。 男子注意到徐福的目光,對著他笑了笑,還露出了大白牙,一身落拓氣息。 徐福倒是不反感他,只是覺得這人有些奇怪。 男子并沒注意到嬴政的身影,他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沖著徐福笑得更加燦爛,問道:“為何這幾日都不見你了?”那口吻倒是有些自來熟的味道。 嬴政冰冷的目光瞬間便朝他射了出去。 但男子恍然未覺,依舊笑盈盈地盯著徐福,似乎非要等他一個回答。 “你如此問,難道是要找我算命?”徐福反客為主,將主動權握在自己手中。 “對,算命!”男子重重地點頭,說完,卻又咬了咬牙,“但我又不能信……” “既然不信,又何必來算?”徐福低頭繼續吃自己的,不再搭理他。怪不得這人老盯著自己,擔又不上前。他的心理大約就是,看著別人算命十分意動,于是也想要算,但是心中又不肯相信,于是糾結矛盾之下,就干脆默默盯著徐福的背影,什么也不做了。 若不是徐福再沒有前去擺攤,這姚姓漢子,還不一定找上門來。 嬴政目光冷厲,朝男子傳達著威脅之意。 在他看來,這男子就是個上來搗亂的貨,若真要惹事,那就像上次對付那個登徒子一樣,將這個男子也揍一頓。 男子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就系在褲腰帶上了,他笑了笑,似自嘲,“來吧,算一卦,為我算一卦?!闭f完,他重重地將手中錢袋往桌上一拍。 桌案抖了抖。 嬴政面色更冷,若不是徐福一直沒發話,他就直接將這人一腳踩在腳下了。 男子尷尬一笑,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有些魯莽了,忙道:“我并無挑釁之意,求先生予我一卦吧,解我內心一番煎熬!” “你內心煎熬是為什么?”徐福頭也不抬地問道。他見過形形色色的客人,面前這樣的,徐福也能看出,他的確并故意冒犯自己。 男子咧開嘴角,似笑似哭,“被主人背棄?!?/br> 嬴政冷笑道:“主人也能用得上‘背棄’二字?你的主人若是不要你,想來是你何處觸怒了你的主人。你這脾氣……”嬴政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 男子卻有些傲氣,道:“為何不能用背棄?我曾對主人付出許多,一身才學皆獻于他,更甚至愿為他手底下一條狗。但結果,我真就被當做了一只野犬……”男子臉上分明還是笑著的,但眼底卻是掀起了滔天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