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194
在這個消息被傳達(dá)到嬴政耳中去時,同時它也在城里城外被擴(kuò)散開了。 神藥有了! 染了疫病的人有所好轉(zhuǎn)了! 眾人都不用畏懼疫病了! 百姓們高興地流起了淚,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幾日前的那場祭祀。 一定都是徐奉常帶來的吧…… 百姓們想到這里,心中畏懼和尊崇更甚,他們聽聞那徐奉常也是住在王宮中的,于是眾人便朝著王宮的方向跪拜叩首,以謝大恩。 百姓們將徐福奉若神明,他們甚至更認(rèn)為,王上將徐奉常留在王宮中居住,不也正是因為王上英明,能識得徐奉常身上的珍貴之處嗎?有神明般的奉常,還有英明的君主。百姓們激動得不能自已。秦國……這便是他們的國家啊! 在寢宮中的徐福并沒能高興多久,因為此時又有內(nèi)侍跑進(jìn)來,衣服頭發(fā)全都亂了,還一臉悲戚之色,“徐奉常,扶蘇公子不大好了!” 他口中的不大好,是真的不大好了。 徐福一刻也不敢耽擱,一面請人去尋姜游,一面自己迅速進(jìn)了偏殿。 扶蘇面色紅得極不正常,乍一看,甚至?xí)屓寺?lián)想到回光返照。 徐福不由得急喘了兩口氣,心跳如擂鼓。 不、不能出事…… 胡亥畢竟年幼,似乎并不知曉扶蘇出了何事,他還乖巧地倚靠在扶蘇的胸前,誰也不敢上前將他挪開。 徐福皺了皺眉,心中有些后悔。 那藥做出來后,誰也不敢貿(mào)然給扶蘇公子用。畢竟扶蘇和那些平民不同,平民試藥無妨,但扶蘇敢隨意下口吃這些藥嗎? 第125章 胡亥看見徐福進(jìn)來,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甜絲絲的,張開手臂就要徐福抱。 身下的扶蘇突然皺起眉,發(fā)出了疼痛的呻吟,胡亥頓時面露糾結(jié)之色,猶豫著收起了手,然后又把小胖胳膊搭在了扶蘇的身上。扶蘇多可憐啊,他不能拋下扶蘇。 宮人瞧見這么一幕,又是想笑,又是想哭,于是憋出了個不倫不類的表情。 徐福忍不住走上去,輕輕撫了撫扶蘇的臉龐,算作是安慰。 扶蘇似有所覺,睫毛顫動了兩下,想要撐開眼皮,但是用盡了力氣也沒能睜開,只聲音嘶啞地喊了句,“老師……” 徐福的心頓時像是被揪住了一般,泛著疼。 徐福向來是不太擅長安慰人的,不過他身上總有能將人感覺到安心的氣息。徐福坐在床榻邊上,伸手捏住了扶蘇的小手,“別怕。”這個時候,徐福也只會說這兩個字了,別的什么話都是蒼白無力的。只有等姜游到了,扶蘇才有一線生機(jī)。 徐福眉頭緊皺,忍不住想到,前些日子他跟在姜游身邊,應(yīng)該多學(xué)一些才是。 姜游在宮外,要進(jìn)宮來,是要耗些時間的。這一來一回,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時候去。 徐福面色冰寒,吩咐宮人按照姜游的方子去熬藥。宮人們將藥材和熬藥的器具都搬了進(jìn)來,徐福挽起袖子,親自熬藥。所幸那日他搗好的藥材還剩下了不少,今日便省去了不少的功夫,至少熬個幾份藥出來,是不成問題的。 胡亥緊緊地盯著徐福手上的動作,滿臉好奇。 等藥熬得差不多了,嬴政也面色緊繃地大步跨進(jìn)來了。 “如何了?”嬴政冷聲問。 宮人們強(qiáng)忍住顫抖的沖動,畢恭畢敬地答道:“扶蘇公子如今還昏睡著,醒也醒不過來……”其中一名宮女說著說著便忍不住眼圈微微發(fā)紅。要說她多么心疼扶蘇倒不一定,但這里所有的人都清楚一點,如果扶蘇公子出了事,他們說不好便要跟著陪葬。他們的性命現(xiàn)在都牽在扶蘇身上的,扶蘇情況越是不好,他們內(nèi)心便也越是焦灼。 嬴政的目光掃過床榻上的扶蘇,“胡亥怎么會在這里?”嬴政有些不悅。 宮人們并未聽出嬴政話里的不快,低聲道:“胡亥公子這些日子,都來了偏殿陪扶蘇公子,誰也沒辦法將胡亥公子送回去……”宮人們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十分害怕嬴政會降罪到自己的身上。 胡亥轉(zhuǎn)頭看著嬴政,目光澄澈,帶著幾分疑惑。看他這么蠢的模樣,嬴政原本還有些火氣,這時候也全部吞回去了。 “胡亥與扶蘇倒是兄弟情深。”嬴政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 旁人只是聽著,誰也不敢插嘴,連夸胡亥一句都不敢,他們生怕自己不小心拍到了馬腿上。 “好了。”徐福的聲音突然響起。 嬴政轉(zhuǎn)頭看去,見徐福慢慢直起腰,眉心折出了淺淺的皺痕,嬴政馬上走上前去,伸手體貼地給徐福揉起了腰。宮人見狀目光閃了閃,暗暗道,王上對徐奉常真是越發(fā)榮寵了。 宮女端著藥碗到了床榻邊。 胡亥看了一眼藥碗,隨后死死地抱住了扶蘇,扯著嗓子大喊:“父親!”也不知他是在叫嬴政還是在叫徐福。“父親,這個壞人要毒死哥哥……”胡亥淚眼汪汪地說。 徐福走上前,剛要伸手將胡亥拎起來,轉(zhuǎn)念想到自己力氣不足,只能看向了嬴政。 兩人之間早已默契十足,只消一個眼神,嬴政就立刻明白了徐福的心思,于是陰著臉直接將胡亥提了起來。 胡亥一邊扯著嗓子哭喊,一邊揮動著手腳掙扎,“父親,壞人!這個黑水好苦好苦的,會把哥哥毒死的……” 徐福嘴角微抽。 那個歷史上殘忍暴虐的秦二世,小時候竟然蠢到了這種地步? 實在是畫風(fēng)差異太大,讓徐福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藥本來就是苦的呀……”宮女面色尷尬,忙低聲哄起了胡亥。 胡亥嗚咽著揪住嬴政胸前的衣襟,用仿佛看殺人兇手一般的目光,看著嬴政,以及那個扶起扶蘇給他喂藥的宮女。 胡亥的目光里透著nongnong的控訴意味。 壞人……一群要毒死扶蘇的壞人…… 徐福伸手將胡亥接了過來,胡亥落在他的懷中,總算安靜了那么一些,徐福抬起他的小下巴,低聲道:“知道嗎?有個詞叫良藥苦口。因為扶蘇生病了,所以必須吃藥。只有苦的藥,才能讓他更快地好起來……” 胡亥神色懵懂,“苦的藥材是好藥嗎?” 徐福點了點頭。 胡亥小臉皺成一團(tuán),戳了戳徐福的胸膛,“可是……可是我生病的時候,有個女人……說,說要喝死胡亥的……” 徐福冷了冷,“誰說的?” 胡亥茫然地?fù)u搖頭,“不知道呀。” 徐福瞥了一眼床榻上的扶蘇,和面色難看的嬴政,輕拍了一下胡亥的額頭,“乖,此事稍后再說。” 胡亥露出迷糊的表情,點了點頭。 “王、王上……”宮女的聲音顫了顫。 只見此時扶蘇的身體劇烈地抖動了起來,臉色慘白,只有兩頰還聚著紅暈,看上去模樣詭異得很。 胡亥有些著急,在徐福懷里掙扎了兩下,徐福目光緊緊盯著扶蘇,根本沒有要放開手的意思。 胡亥見掙脫不了,心中又著急得不行,于是只有大哭了起來。 “哇……” 小孩子哭起來的聲音實在要命,猶如魔音穿耳。 嬴政臉色十分難看,正要出聲斥責(zé),卻聽見扶蘇張開唇,費(fèi)力地喊了一聲,“父王……” 這么久以來,盡管扶蘇再表現(xiàn)得沉穩(wěn)似大人,他也依舊只是個孩子,嬴政心中頓時心疼不已,轉(zhuǎn)過頭對著內(nèi)侍發(fā)作起來,“為何還不見侍醫(yī)前來?” 內(nèi)侍雙腿一軟跪在地上,膝蓋都撞擊得發(fā)出了一聲脆響,“王上贖罪,這幾日侍醫(yī)忙著試藥,不眠不休,方才已經(jīng)派人去請了……” 嬴政按捺住心頭的殺意,努力平復(fù)下了心情。 有他和徐福在身邊就還好。扶蘇不是當(dāng)年的他,不是當(dāng)年那個生病無助,多次以為自己快要停止呼吸的他。 胡亥還在徐福懷中一邊拱來拱去,一邊放聲大哭。 扶蘇的五官不自覺地皺了皺,然后再度開口,聲音嘶啞,還帶著幾分嫌棄的味道,“胡亥……莫哭……”吵死了。后面三個字,因為實在沒力氣了,扶蘇才沒能說完,導(dǎo)致他前半句話,聽上去就像是尚在病中的哥哥,仍然關(guān)心年幼的弟弟一樣。 胡亥又做出了他那標(biāo)志性的愚蠢動作,抬手捂住嘴,嗚嗚咽咽繼續(xù)止不住地哭。 徐福覺得,假如這個時候胡亥還趴在扶蘇胸膛上的話,他很有可能干脆伸手去捂扶蘇的耳朵,這樣就可以當(dāng)做聽不見他哭了。望著這樣的徐福,徐福真不知道是該說如今的秦二世天真爛漫好,還是說秦二世蠢得沒邊兒了好。 胡亥的作用也恰好體現(xiàn)在了這個時候。 偏殿里原本緊張悲戚的氣氛,頓時因為胡亥而變得輕松了不少。 殿外一串凌亂的腳步聲突然響起,來人氣喘吁吁地跑進(jìn)來,將殿門撲得發(fā)出“咚”的聲響,“王上,師弟……”姜游跌跌撞撞地跑進(jìn)來,臉色瞧上去竟然比扶蘇還要白上幾分。 姜游也繼續(xù)啰嗦,猛地提了一口氣,疾步走到床榻邊,就這樣跪了下來,方便觀察扶蘇的臉色。 胡亥哭得有些背氣,他一只手牢牢地抓住徐福的衣襟,張大了嘴,目瞪口呆地看著姜游,像是看見了什么神奇的人物一般。姜游就跟變魔法似的,飛快地在扶蘇的身上摸索了一番。胡亥被他的動作吸引走了注意力,看得目不轉(zhuǎn)睛。 果然還只是個孩子,這樣容易就被哄住不哭了。 姜游抬起手背擦了擦汗,“王上……呼,呼,不用焦心。扶蘇公子這樣的反應(yīng)是正常的,我將藥帶出去給百姓們用的時候,他們也都出現(xiàn)了這樣的癥狀。撐過一個時辰就沒事了。只是這段時日扶蘇公子進(jìn)食頗少,為了避免公子脫力,需要宮人時時盯著,及時給公子進(jìn)食才行。” 嬴政緊緊繃著的五官這才緩緩松開來。 姜游叩首請罪道:“是姜游一時疏忽,這才令公子陷入了危險之中,王上若是有罰,姜游不會有半句怨言。”其實聽人來報扶蘇公子出事時,姜游也嚇得要命。他和鄭姬或許并不會有子了,說句拿大的話,如今扶蘇就好比是他的半個兒子,他怎么能舍得瞧著扶蘇生病甚至丟命? 徐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師兄的藥方是有用的。” 姜游臉上露出點笑容,“幸好有用。”若是遲遲不能成功,恐怕今日就只能看著扶蘇喪命了。 被徐福這么一打岔,嬴政自然也不會再斥責(zé)姜游,此次解決疫病的藥,姜游占據(jù)了絕大半的功勞,大不了便將他功過相抵就是。 嬴政直接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姜游面色沒有半分改變,他本來也并非功利之人,有沒有功勞都無礙,他注定是要繼續(xù)和鄭姬漂泊四方的,此時功過相抵沒有什么不可的。姜游應(yīng)得爽快坦然,倒是令嬴政高看了他一眼,至少心中對于徐福這個師兄的印象,不再是從前那樣單單兩個字——“蠢貨”了。 因為扶蘇的病情還未穩(wěn)定,一干人便都守在了偏殿之中,胡亥哭得有些累了,便靠在徐福懷中睡著了。 還不到一個時辰,扶蘇就慢慢平靜了下來,他的臉深深陷入棉被之中,徐福隨手替他拉了拉,懷里的胡亥一個不穩(wěn),直接掉了下去,原本還有些倦意的徐福瞬間就被嚇清醒了,他陡然瞪大雙眼,伸手去找抓胡亥的衣領(lǐng)。 胡亥總是摔啊摔的,倒也摔習(xí)慣了,他樂呵呵地砸在了扶蘇的身上。 一個胖團(tuán)子砸下去,威力可想而知。 扶蘇一聲悶哼,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喉嚨里艱難地擠出兩個字,“胡……亥……”倒是硬生生被胡亥給砸醒了。 眾人都是一愣,而徐福伸出去的手也有些猶豫,該不該收回來呢? 扶蘇睜眼就對上胡亥那天真又無邪的笑容,“哥哥。” 扶蘇一肚子的氣又這么給憋回去了,他困倦地眨了眨眼,扭了扭脖子,挨個和徐福等人說了話,“……扶蘇讓父王和老師擔(dān)憂了。” 不待嬴政說話,徐福已經(jīng)很自然地摸了摸他的頭,道:“無事,你好好休息,只要你身體康健便好。”徐福這樣寬慰人的話,實在很難感動誰,但扶蘇卻雙眼泛著紅,不自覺地順著蹭了蹭徐福的掌心,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嗯”。 嬴政心頭的大石落了地,臉上的弧度瞬間溫柔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