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閱讀_192
隨后徐福口中吟唱著復雜的咒語,約莫便是與神明求見的意思吧。不久之后,有打扮怪異的人圍著祭臺跳起舞來,還有健壯的男子,抬著牛羊等畜,走了過來。這些男子手法極為熟練,迅速放掉了這些動物體內的血,隨后便直接將尸體拋入那祭祀的青銅大鼎之中。 此時徐福倒是慶幸自己剛好矮了那么一頭,若是跟嬴政一樣高,恐怕已經將那青銅鼎里的恐怖模樣,看個一清二楚了,不一定能將他嚇得如何,但是惡心得他沒胃口倒是極有可能的。 獻上牛羊之后,徐福便聽見了一陣腳步聲,他回頭一看,只見一群人面無表情地將城中染病的人,推到了跟前來。 那行人為首的是個中年男子,中年男子陰冷地看了一眼徐福,揮手道:“這些人都是因為遭神靈遺棄,這才生了病,如今為了消神靈心中不滿,自然應當將這些身負災禍的人也殺死,將他們的靈魂獻于神靈。” 徐福十分不喜歡別人用這樣的口吻與自己說話,于是也回了個冷眼。 第124章 那道黑色的巨大虛影,停在徐福身后好一會兒才慢慢散去。若非時間足夠長,所有人都能清晰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然后親眼看著那道虛影一點點消散,他們可能都會將這出神跡當做是眼花了。 剛才有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此時因為喘不過氣了陡然放松下來,才覺得胸中激蕩不已。 他們日日供奉神靈,但又有誰是真正見過神靈的?莫說神靈了,能見到神跡,就足夠他們津津樂道一輩子,永生也不敢忘了。 昌平君被扔進青銅鼎里之后,只一味躲避著那燃起來的大火,和里面腥臭的尸體、血液,鼎身足夠高,他陷進去之后,根本就看不見外面發生了什么,就連外面傳來了什么聲音,他都沒心思去聽。 啊啊啊!該死! 昌平君躲避不及,那火苗躥起來,將他的胡子燒了一半,昌平君嚇得魂都沒了一半,越是掙扎,身上就越被染得血糊糊的,看上去就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一身惡臭,連他自己都忍不住作嘔。 轉變來得太快,昌平君免不了有些恍惚。 怎么會這樣呢?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呢?!昌平君臉上的表情有幾分猙獰。明明進鼎里來的人,應該是徐福!徐福應該命喪在此!為什么換成了他! 面上突地感覺到了灼熱,昌平君回過神來,見那火苗越躥越高,登時緊張不已,再也顧不上去算計徐福了,他扯著嗓子高聲喊:“來人啊!快救我出去!來人啊!” 那青銅鼎開口較寬,他的聲音頓時傳了出去,不過此時百姓們激動不已,正跪地叩拜,口中高呼咸陽有救,秦國有救了,昌平君的聲音自然就被掩蓋住了。 昌平君很快也聽到了周圍響亮的聲音,他呆了呆,萬萬沒想到這些百姓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徐福做了什么? 昌平君絞盡腦汁地回憶著,他掉下來的時候,是有一道力量將他撞了下來,那道力量是什么?當時他背后只有個少年……那絕對不是他能施展出的力量……昌平君越想越覺得毛骨悚然,難道這個徐福還真如那些愚民所說,是個什么神仙?想到這里,昌平君又只覺得荒謬。不可能! 徐福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是什么神仙? 昌平君雙眼猩紅地想著,內心在不甘地叫囂。 如果這次他殺不死徐福,他就不會再有下一次了,不會再有這樣好的機會,將徐福推到危機之中去了!秦王會如何處置他?殺了他?還是用慢刀子生生磋磨死他?心中的焦灼、不甘、畏懼深深交織在一起。不,他一定要讓徐福死……如果死不了,他做這么多,還有什么用?這一刻,生的意志在胸中燃燒了起來。 他雙手死死地攀住銅壁,指甲都生生翻了過來,他疼得臉色大變,但卻不敢松開。 下面就是火和血,他一回頭還能看見那個被他命人扔下去的女子,死前奮力掙扎的猙獰面孔,那雙眼眸里滿是恨意。還有那個被他收買的中年男子,被燒得半面身子都有些焦了。他更不敢看…… 往上…… 再往上一點…… 鼎身不高,很快他就可以爬出去了。 他是昌平君,秦國的昌平君,手握大權的楚國王室后裔,他怎么能死在這樣的地方? 只要他爬出來了,秦王定然不敢馬上便殺了他! 昌平君心里一遍一遍地重復著這些話,仿佛只要這樣想著,那么接下來就一定會按照自己心中所想那樣去發展似的。他卻不知道,這些話也就只能用來撫慰自己罷了。 嬴政不敢殺了他? 笑話! 從前不殺他,是拿他當個螻蟻,反正他也知趣,并未觸碰到秦國的利益。但是昌平君的野心日漸膨脹,越來越不知足,嬴政本也打算著遲早要拿他開刀。待到楚國破時,秦國自然也就斷了他的生機。只是嬴政沒想到他會這樣迫不及待,自己偏要上趕著找死。 既然你自己都湊上來了…… 站在祭臺上的嬴政,露出了陰沉的笑容。 徐福似有所覺,回頭看了他一眼,不過嬴政臉上的神情瞬間就轉化成為了溫柔,其變臉速度之快,簡直令人稱奇。 徐福都有些納悶,剛才他明明察覺到嬴政一身煞氣的,怎么轉頭去看,倒像是什么事也沒有一般。 天色漸漸地沉了下來,火把被點燃,祭祀也即將結束,百姓們顫巍巍地從地上直起身子,但誰也舍不得就這樣離去,他們恨不得再多看上徐福幾眼。 這場祭祀,無需徐福再多說上一句話,百姓們都不會再對徐福起半分質疑了。 方才那些還企圖和徐福對峙的士兵,此時都跪倒在了祭臺上,哪怕那些百姓們都站起來了,他們卻硬是不敢站起身來。他們的身體微微顫抖著,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腦子里來回晃蕩著兩個大字——完了。 他們知道自己要完了。 有士兵開始驅趕百姓了,百姓們卻不肯就此離去,仍舊目光灼灼地盯著徐福。 他們為自己之前質疑徐福的心理而感到羞愧,他們想要再聽這位徐奉常開口說上一兩句話,哪怕只是一兩句也足夠讓他們視若珍寶,牢牢記在心中,懷揣著對未來的希望,繼續不屈地活下去了。 “祭祀結束,眾人可歸去。”徐福冰冷的嗓音穿過了黑夜,傳入百姓們的耳中,他們這才緩慢有序地散開離去。 根本沒有人還記得,之前昌平君口中所謂的人殉。 什么人殉?哪里比得上徐福身上出現的神跡呢?眾人腦子里只深深印著那一幕,其余的統統都不記得了,那祭臺上發生的變故,也根本沒有人會去關心。 一只手突然從那青銅鼎里伸了出來。 徐福注意到青銅鼎的影子有了變化,便立即抬頭看了過去,剛好瞧見那伸來的手。徐福的目光冷了冷,拔腿想要朝那邊走去,而嬴政此時勾了勾嘴角,大手按住他的肩膀,“別動,讓寡人去。” 說著嬴政便徑直走了過去。 昌平君滿頭大汗,還混著些血,加之面容猙獰,模樣看上去又狼狽又可怕。 他好不容易爬到了頂,一抬頭卻正好對上了嬴政面無表情的面孔。 昌平君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差點被嬴政這個眼神嚇得一松手,就這樣掉下去。他死死地扣住了鼎的開口處,微弱地出聲道:“請王上救我……” 嘴上是這樣示弱,但此時昌平君在心底,已經將他那些手下罵了個狗血淋頭。 主子危難之時,卻不見半個人前來營救,都是些什么狗東西! 嬴政挪動步子上前兩步,距離昌平君近了。 昌平君面上一喜,他就知道秦王不可能殺死他的!他忙朝著嬴政伸出了手。 嬴政露出了一個陰冷的笑,“拿錘子來。” 昌平君瞥見他臉上的笑容,不知怎的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而此時徐福慢吞吞地走到了嬴政的身邊來,“沒有錘子,不過倒是有這個。”說著徐福就拿出了自己的小鼎。 那是他原本打算用在祭祀過程中裝逼的,誰知道出了變故,壓根就沒用上。這鼎那么沉,也不能白帶來啊,總得用上一用,徐福心頭才覺得舒坦了。 嬴政接過那小鼎,與徐福相視一笑,然后抬起來,重重敲下去。 “啊!”昌平君口中爆發出一聲殺豬般的吼叫。 其他還不敢擅自離開的秦國官員,也都聽見這么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但是因為距離祭臺實在有些遠,何況現在天色又黑了,盡管有火光照著,他們也只能瞥見些影子和輪廓,更詳細的畫面卻是什么也見不著了,他們自然也不會知曉,那昌平君此時死死扣著青銅鼎,卻被嬴政拿著沉重的小鼎,慢條斯理的,一下重過一下的,敲在了他的手指上。 俗話說,十指連心,被敲擊的時候有多么疼痛,周圍的人光是聽著那個聲兒,都覺得自己的手指跟著在隱隱作疼了。 最后一下,嬴政幾乎是用了極大的手勁,昌平君面上露出深深的恐懼之色,正要破口大罵,但那一下敲下來,他就只能發出嘶吼聲了。 他的手指骨幾乎被折斷,一片血rou模糊,他失去了力氣,不自覺地放開了手。 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又落回去了,那兩具尸體將他圍在中間,死不瞑目地看著他,森森的,看著他。 “拿火把來。”嬴政又道。 原來那鼎中的火已經有些熄了。 徐福從善如流地遞上了火把,然后看著嬴政將火把扔了下去。 “不!”昌平君恐懼地瞪大眼,再度企圖伸手去扒拉銅壁,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他死死地瞪著鼎邊的嬴政和徐福,仿佛是看著兩個魔鬼。 那火把迎面落下,灼燒得昌平君慘叫連連,很快那火苗就將他吞噬了。 嬴政抬手捂住徐福的雙眼,將他往自己懷里拉了拉,然后帶著他離開了那青銅鼎,“走吧。” 旁邊有人忍不住出聲問道:“那這鼎?” “鼎中祭品,等神靈享用完之后,再將鼎收起。” 聽了嬴政的吩咐,那人不知為何覺得渾身發冷,還生生打了個哆嗦,“喏。” 嬴政摟著徐福往下走去,直到快要下了祭臺,進入眾官員視線時,嬴政才松開了手。 那人看著他們走遠,忍不住走到鼎邊往里瞧了一眼,就這一眼差點讓那人嚇得魂飛魄散。那鼎里只剩下個裹著一身火焰,拼死掙扎著的人形了……對,只能看出一個人形了……什么臉孔,全都被燒得血rou模糊…… 那人激動地拍了拍胸口,連忙后退。 那幾個跪在地上的士兵,還是動也不敢動,那人將他們掃了一眼,等到心情平復下來后,才道:“好好守著此處!” 那幾人以為有了活命的機會,忙點著頭,半句反抗的話也不敢說。 他們聽著鼎中的聲音,心里的寒意一股接著一股冒出來。這一輩子,他們都不會再有膽子,敢去冒犯徐福了…… · “王上。”官員們看著徐福和嬴政相攜著走過來,不自覺地往前挪了挪步子,但是因為站立的時間太久,他們的腳已經酸麻無比了,只是挪動一步,他們差點就在徐福的跟前摔個狗啃泥。 他們小心地打量著徐福,像是頭一次見他一樣。 不要怪這些官員們的反應如此夸張,他們瞧見那一幕的時候,比那些沒見過世面的百姓們也好不到哪里去,個個都驚駭得差點把眼珠子都給掉下來了。 原本就不打算招惹徐福的官員們,此時心中對著徐福的畏懼更深了。 誰知道他會不會真的就是神仙呢? “回去吧。”嬴政掃了他們一眼,冷聲道。 “喏。”官員們躬身應了,然后各自離去,誰也沒有問起那昌平君的下落,也不知是真的忘了,還是刻意地忘了。 待人群漸漸散去,嬴政抓著徐福的手腕,便要將他往馬車上帶。 尉繚終于忍不住沖了過來,“剛才發生了什么事?你可有受傷?” 那昌平君當眾喊出說徐福要人殉的時候,尉繚真恨不得直接拔出劍來,上前將那昌平君捅個對穿。什么東西?也敢用這樣的手段來陰徐福! 思及此,尉繚的臉色還有些兇狠。 若是換做平日,絕對不會有人能從這位嚴肅的國尉臉上,瞥見這樣兇殘的神色。 “無事,師兄放心,我有些累了,先與王上回宮去了。”徐福答道。 他清冷的聲線很好地撫慰住了尉繚心中的驚惶,尉繚臉上的表情褪去,很快也恢復了平時的鎮定,他點了點頭,退到一丈外,“好,恭送王上。” 尉繚難得這樣識趣,引得嬴政多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