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閱讀_176
嬴政也聞見了那個味道,他比徐福更為敏銳,臉色變了變,“去看看臭味從哪里傳來的。” 身后有侍從領命馬上下了馬。 嬴政此時將徐福的手腕抓得更緊了,不許他往前湊半分。 “是哪里不對勁嗎?”徐福覺得嬴政的臉色實在太難看了些,不由得出聲問道。 “……惡臭或許是來自一些鼠類家畜的尸體。”嬴政的聲音有些冷。 徐福微微一怔,也瞬間反應了過來,“容易引發瘟疫?” 嬴政點了點。 從徐福這個角度看過去,就只能看見嬴政緊緊繃住的下巴。 火災、干旱都不算什么,最麻煩的是瘟疫,若是真的引發了瘟疫……徐福心里沉了沉,他們說不定也得遭殃。徐福忽然間有些后悔固執前來了。本來只是他的事,結果現在把嬴政都給牽扯進來了,要是秦王出了什么事……那可就是大麻煩了。徐福頓時覺得頭疼不已。 此時那侍從也走回來了,侍從的臉色實在不怎么好看,徐福看著他的模樣,頓時心就沉到谷底去了。 “王上,村中的確死了不少的鼠蟲家畜,他們在村子后面挖了個坑埋下了,惡臭就是從那邊飄過來的。” 徐福松了口氣,看著眼前依舊大火熊熊的村子,突然間不知道該說是福是禍了。 或許這正是禍福相依的最好例子了。 “這場大火剛好將那些尸體焚燒了,所以才會有臭味飄出,挖坑埋不管用,但是大火燒個干干凈凈卻是管用的。”徐福低聲道。 嬴政也想到了這一茬,臉上的神情總算沒有那樣陰沉了。 “不過……”徐福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那些幸存者的身上,“那些尸體是從什么時候埋下去的,現在有沒有人已經染上病的……” “去請侍醫。”嬴政沒猶豫,馬上吩咐了侍從往回走,同時他也調轉了方向,驅著馬先退離了出去。 若是有人真的染了病,靠那么近也被染上就麻煩了。 “現在馬上將人隔到一邊。”嬴政立刻吩咐道。 徐福看了一眼那些人,“他們若是不愿意……” “不愿意也要隔開。”嬴政說這話的時候面色冷酷。 若是徐福,他也會毫不猶豫地下這樣的決定,瘟疫實在太可怕,傳染性太強,傳染范圍又極廣。這些人若是沒有染上,那自然是最好的結果,若是有人染上了,就必須要被隔離,不然引起的后果是難以估計的。 等叔華帶著人吭哧吭哧挖完土回來,就見嬴政手下的人,冷著臉將那些村民驅到一邊去,包圍起來了,看上去不像是來救他們的,倒像是下一刻就要殺了這些人一樣。 叔華有些傻眼,雙手還帶著土呢,他放下手在身上搓了搓土,然后快步走到嬴政跟前去,“王上,這是……” “村子里的人有可能染了病,寡人已經命人去尋侍醫來了,你帶領差役將人看住了。”在這種小地方,那些村民可能對秦王反倒沒什么畏懼之心,但是郡守就不一樣了,郡守是管轄此處的官員,村民們肯定沒少聽說過郡守,相比之下,他們肯定更聽信郡守之言,也更畏懼郡守的威嚴。 只是叔華早在聽見“染了病”三個字的時候,就已經覺得渾身發軟,快要站不穩了。 他哪能不知道這代表著什么? 要是真的染了病……那還了得? 嬴政冰涼的目光將他從頭掃到腳,“怎么?有何疑問嗎?” “不、不,并無疑問。”叔華深吸一口氣,原本是為裝個膽,誰知道吸進口鼻里的全是煙霧和惡臭味,差點把他生生嗆暈過去。不過這么一刺激,叔華還真是清醒了不少,他抓了抓身上皺巴巴的衣袍,一身灰撲撲地就大步走過去了,身后還帶著差役。 不管他是礙于嬴政的威勢,還是因為心虛擔心被嬴政責罰的緣故,徐福也都高看他一眼。 看上去害怕得臉色都泛青了,但還是帶著差役,雄赳赳氣昂昂地過去了。倒是不像之前那樣令人覺得是個草包,一無是處得惡心人了。 那些被圍起來的村民有些茫然,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只看著差役走了上來。民總是畏官的,尤其是這些鄉村小民。他們是識相的,見差役人多勢眾,連問都不敢問一句,只是本能地靠在一起,望著差役們,露出驚惶的神色。 徐福看著這一幕,心中難免有些焦躁。 也不知道侍醫什么時候才來。 這些村民剛經歷了一場毀了棲身之所的大火,突然間又被圈了起來,內心的害怕惶然肯定會被擴大。侍醫早些到來,早些檢查出個結果,也好讓這些村民放下恐懼。 大火還在燃燒著,映紅了那些村民的臉龐。 徐福心中輕嘆一口氣。 如果他真是神仙倒好了,說不定打個噴嚏便能化作一場雨了,吹口仙氣便能洗去一切污穢了。 正走著神呢,便又聽見一陣馬蹄聲近了,徐福回過頭便見侍從帶了兩名侍醫過來,后面還跟了雒陽城中的大夫。那侍醫先到了嬴政跟前來,躬身道:“王上,請容我為王上瞧一瞧。” 嬴政翻身下馬,然后將手遞給了徐福,徐福十分淡定地扒著他的手臂,借力一跳,也跟著下了馬。 “先為徐奉常瞧瞧。” 侍醫愣了愣,也不敢反駁嬴政,忙點頭先為徐福把脈。 “這么短的時間,應該不會有事的。”徐福躲開了,“連癥狀也無,侍醫就算把脈也瞧不出什么,侍醫不如告訴我們如何防治。” 侍醫訥訥地收回手,看向嬴政,道:“王上,徐奉常所言也有理。” “那你們便先去瞧那些村民如何了。”嬴政將他們打發走了。 侍醫倒是想為嬴政瞧一瞧,小心為上,但是王上都發話了,他們自然是立即遵從的。 兩名侍醫加上那幾個雒陽城中的大夫,人手充足,很快就給那些村民們瞧完了,村民們只當是郡守請來了大夫給他們看傷,倒也沒有多想,有的甚至還激動地哭了出來。 侍醫很快便又回到了嬴政的跟前。 “如何?” 侍醫面露苦色,“王上,其中兩人身上有染病的癥狀。” 染病的人不多就好,嬴政皺著的眉舒展開來,“是哪兩人?” 侍醫指了指那一頭。 徐福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不由得怔了怔。那似乎是一對母女,女子模樣平凡無奇,臉色蒼白虛弱,她緊緊將小女孩兒抱在了懷中,女孩兒約莫十來歲的年紀,睜著一雙黑溜溜的眼,臉上還帶著倉皇和恐懼,以及未干的淚痕。 “幾天前,她們就已經有嘔吐腹瀉的癥狀。”侍醫頓了頓,皺了皺眉,露出不忍心的表情來,“兩人手腳有輕微化膿和潰爛的癥狀。其他村民,似乎和她們接觸甚少,只是其中有兩名男子,有些輕微的疫病癥狀,服過藥后,應當還是可以控制住病情的。” 光是聽著,徐福都覺得疼,他忍不住看了看那女孩兒,如花年紀。 若是因此丟了性命,實在太過可惜。 “去將叔華叫過來。” 侍從聽令過去與叔華說了兩句,叔華拖著疲憊的身體,小跑著走了過來,“王上、王上有何吩咐?” “馬上將那二人隔開,在城外另選地方安置。” “哪、哪二人?”叔華轉頭茫然地瞧了一圈。 大夫走上前來,“郡守請隨我來。”那大夫說著便將他引了過去。 徐福遙遙地看著,大夫將郡守帶過去之后,便指了那對母女給他看,叔華面露驚訝,而后嚴肅地指揮身邊差役,將那二人從圈子里拖出來。 那母女二人全然沒想到會被這樣對待,女子淚流滿面,叩倒在差役跟前,不肯被拖出來。她雖不知差役們要做什么,但見其他村民都沒被這樣對待,想來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心中頓生恐懼,面色愈加蒼白。她懷中的女孩兒見狀,愣愣地哭了起來。 差役沒了耐心,似乎大罵了幾句什么。 因為隔得有些遠,徐福也聽不清楚,叔華似乎也上前說了什么,過了會兒,那大夫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起來。那對母女更是面露凄苦之色,像是要生出絕望之意似的。 很快那個包圍圈里便吵鬧了起來,其他村民掙扎著站起身來,吵吵囔囔,亂作一團。 嬴政面帶怒色,“這叔華實在是個草包,這等簡單的事都處理不好。” 忽然間,那女子發出了一聲尖叫,凄聲叫道:“這是要逼死我們嗎?” 叔華臉色一變,回頭朝嬴政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和那女子說了些什么。徐福見狀,忍不住拔腿朝那個方向走去。 “你去做什么?”嬴政語帶怒意,又一把抓住了徐福的手腕。 “過去瞧一瞧,我們本意是救人,不是逼死人。” 也只有徐福才這般好心,嬴政心中惱怒歸惱怒,但還是微微松了手掌,放松力道,跟著徐福一起朝那邊過去了。其余侍從對視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等走得近了,徐福才聽見這些喧嘩聲,說的都是什么。 “你染了疫病,難道還要將全村的人都害死嗎?” “是啊是啊,讓她快滾!” “我們快走吧,郡守何時帶我們入城啊,這女人若是不肯走,再給我們染上病,那可如何是好啊?” “是啊,求郡守快將這女人驅走吧……” 那些村民一邊說著,一邊往四周散開,若非還有侍從和差役守在四周,他們早就離得更遠了。 那對母女神色狼狽地倒在地上,差役也不敢使勁兒去碰,因為……徐福看見那女子的衣衫破爛開,露出有些化膿的手臂來,那些差役自然是不敢碰的,生怕也被染上疫病。 若不是有郡守的命令在前,這些差役恐怕也和村民的反應差不多了。 關系到自身安危的時候,誰也做不了那個圣母。 徐福也不想站著說話不腰疼,他只是覺得那女子和女孩兒眼眸中的絕望和凄厲,太過震撼人心。 被村中人拋棄嫌惡遠離的滋味,肯定是比死還不如的。 這些村民的做法可以理解,但是徐福仍舊覺得有些惡心。他們避而遠之無可厚非,何苦再說出這些話來,一刀刀戳在那對母女的心上。叔華也實在是個蠢貨,將人帶走便是,為何還沒將人帶走,便開口道她身有疫病,若是惹得其他村民害怕,要將那對母女燒死,那就實在作孽了! 徐福沒想到,越是惦記著什么,便來了什么。 此時有個男子站起身來,對著那對母女面露不屑道:“既然身染疫病,傳染了我們怎么辦?我曾聽人說,染了疫病的人就該燒死,郡守應當命人將她們扔進那火堆之中,只有燒死她們,我們才可安心啊!” “是啊是啊……”周圍立刻響起了附和聲。 染了疫病的人便直接燒死,這種手段并不少見,叔華也并未覺得哪里不妥,倒還認真地思考了起來。 只有徐福望著這一幕,覺得實在難以接受。 而那緊緊摟住女兒的女子睚眥欲裂,雙眼布著濃重的紅血絲,嘶聲罵道:“我懷中的也是你的女兒!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王老三你不得好死!” 第113章 女子剛一嘶吼出聲,村民們都有些尷尬地移開了目光,低聲嘟噥道:“哎喲,誰知道那是誰的女兒……” “可不是嘛……” 徐福實在懶得聽下去,再往下聽,他都覺得污了自己的耳朵。 他指了指那男子,“叔華,此人也要帶走。” 村民們頓時被這道聲音吸引走了目光,他們怔怔地看著徐福,聽著徐福直呼郡守的名字,敬畏和恐懼瞬間就從心底冒了出來。他們哪里見過徐福這樣奪目的人物?方才見徐福騎在那高頭大馬之上,這些村民就已經心生畏懼了,此刻見人走近了,村民們就不自覺地想要往后退縮。 那男子倒是毫不畏懼,轉過頭來嗤笑一聲,一身流里流氣的味道,“帶走我?瘋了嗎你,應該帶走的是這個女人!難道你還要給這個女人出頭?”男子全然沒注意剛才徐福開口叫的是郡守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