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閱讀_142
“只是什么?” 劉奉常盯著徐福的面孔,仔仔細細地瞧上了許久,最后確認從他的臉上,沒有發現什么具有暗示性的表情,劉奉常這才滿腹疑惑地應了,“那徐典事可還有其他推選之人?” “位置只有一個,我推一人足矣。” 劉奉常心中疑惑更甚,這世上真有不計前嫌的圣人嗎?這徐典事可不像是個不記仇的性子啊!但是劉奉常要問的問題也已經得到答案了,他也不能再久留,于是只得退了出去。 不久之后名單被上報。 王柳的綜合實力的確不錯,他家世不低,出身較好,本事不弱,資歷也不短,何況他長得也算俊俏,走出去都不會墮了大秦官員的氣派。 很快人選定了下來。 王柳升為太卜丞。 是有人拿著任職令,以及新的官服,來到奉常寺中當眾宣布的,就像是當初徐福升官的時候一樣,王柳也難得迎來了一次被眾人仰望的感覺。 宣完任職令之后,那人便離開了。而王柳握著任職令,懷抱官服,還有些恍惚。……突然之間,就這樣了? 從王柳與徐福不對付之后,奉常寺中便隱隱有人開始站隊的,有些昔日的狐朋狗友,卻是漸漸不跟王柳混在一處了,大約是覺得王柳脾氣太過倨傲,何況他得罪了徐福,如今再看,未來恐怕也很難有太大作為了。他出身再好,能比得過徐福有個做國尉的師兄嗎?如此一合計,難免有人見勢轉了風向。王柳都已經習慣了,他本就知曉世間多是踩低捧高之人,便當做……當做是懲罰和磨礪好了。 可如今……他升為太卜丞了?他頂替了那侯太卜的位置! 身后眾人尷尬不已,上前來匆匆與王柳道了聲恭喜,然后便轉身離去了。 此時徐福尚在自己的辦公廳中,并不知曉外面發生了何事。 唯有蘇邑走到了王柳的身邊,神色復雜地瞧了他一眼,道:“恭喜。”這一聲倒是比其他人顯得更真誠多了。 王柳斜睨了他一眼,不冷不熱地說了句,“哦。”便轉身離去了。王柳知曉蘇邑從前便對他印象不好,曾經想起,王柳還覺得做人似乎有些悲哀,沒幾個真心實意的朋友,那些或尊敬或帶笑的目光底下,不知道還隱藏著多少惡意和不屑。蘇邑瞧不上他,不過蘇邑也從來不做掩飾。 王柳心中咬牙,也算是個……真君子了! 哼,如今他升為太卜丞,就是要叫蘇邑好生仰望一番! 不過王柳走著走著便頓住了,可是……好端端的,怎么就他被選為太卜丞了呢? 王柳心中的疑惑越發強盛,他忍不住拔腿往回走,蘇邑原本也要離開了,卻又見王柳風風火火地走了過來,蘇邑微微一挑眉,心道,正好。 “你……”王柳剛開了個口,便被蘇邑一口截斷了,“這香包,我還是還給王太卜吧,王太卜的紅顏知己做的,如何能用在坑我的賭注上,今日徐典事見了,都險些誤會了……” 王柳一怔,滿腦子都是,徐典事見了,險些誤會…… 他陡然變了臉色,道:“你擔心徐典事誤會?” “自然。” 王柳瞪大眼,暗罵一句,蘇邑瘋了嗎?他竟然傾心于徐福!他不是知道徐福如今是王上的人嗎?也是,從前蘇邑初到奉常寺時,便主動與徐福交好,想來那時就已經對徐福有幾分好感了。這、這……真是太可怕了! 短短的時間內,王柳的臉色已經來回變幻了好多次。 蘇邑將那香包取下來,還給了王柳,王柳將香包牢牢捏在手中,神色還有些恍惚。 蘇邑給完香包便要離開,眼見著他的身影便要消失了,王柳忙追上去,“等一等……你可知,我為何無端被升為太卜丞了?” 蘇邑只當他是故意在自己跟前炫耀,搖頭道:“我如何知?你不如去問徐典事,或是劉奉常,想來他們更為清楚。” 王柳昔日便與劉奉常有幾分交情,此時倒也正好過去問一問他。至于去問徐福,王柳還沒這樣厚的臉皮。 他尋過去時,那劉奉常也還在納悶呢,見王柳進來,忙將他迎進來坐下了。 “劉奉常可知,為何我會封為太卜丞?可是奉常舉薦了我?”王柳知曉,這樣的位置,一般都是需要有人舉薦的,除非像侯生那樣,盛名在外,一來便是空降。 而劉奉常心思卻是百轉千回。他有些心虛。 他并未舉薦王柳,因為他根本也沒想到王柳真的能被任命。他推舉的是本家的一位侄子,那侄子比他出身更好,為了牢牢巴結本家,他便寫了這位侄子的名字。盡管這人在奉常寺中還只是個新人,但是劉奉常態度要做出來,要做給家中看,證明自己有出力啊! 他沒想到王柳會問起來。 王柳家中也是不好得罪的…… 這可如何是好? 劉奉常犯了難。 “劉奉常?”見他出神,王柳不得不追問了一聲。 “噢!我的確寫了王太卜的名字。”劉奉常笑道,“還沒恭喜王太卜得償所愿,如今這個位置是王太卜應當得的。” 王柳沒想到劉奉常還這樣會辦事,當即便笑道:“那便多謝了。” “誒,不謝不謝!”劉奉常假意推拒道。 王柳道:“那劉夫人那胞弟之事……我便叮囑家中,仔細一二。” 劉奉常雙眼一亮,忙點頭,“好,好。” 二人又交談一番,劉奉常親自將王柳送了出去,這一幕落入了不少人的眼中,有人暗暗感嘆,本以為王柳是要被踩在腳底下,再難翻身了,唯有等到那徐福離去之時,他方才可能回到過去的地位。誰知道人家如有神助,這便好運來了,劉奉常這個見風使舵的,馬上便又上趕著與人交好了。嘖嘖…… 將王柳送走之后,劉奉常的心狂跳不已,他有些心虛,不過思及,王柳與徐福向來不對付,王柳不可能問到徐福跟前去,哪怕徐福說是他推舉的,那王柳也未必會信,畢竟誰敢相信,一個死對頭會推舉自己呢?要知道當初他從徐福口中得知這個名字的時候,都難以置信得很呢。 如此自我安慰一番,劉奉常倒也鎮靜下來了。 這一日徐福早早離開了奉常寺,回到王宮中后,嬴政便問他:“寡人聽聞太卜丞一職,換做王柳了?”嬴政未必記得一個小小太卜是誰,但王柳與徐福打賭的事,實在叫他太過印象深刻,所以久不能忘,此次聽見下面匯報,那王柳做了太卜丞,嬴政自然是驚訝不已。 徐福也不隱瞞自己心中所想,當即就道:“上月月末卜筮,我看了王柳的竹簡,他比過去更為細心了,結果也寫得有理有據,水平應當比過去更精進了,何況如今他又不似過去那樣驕傲自大,他還曾虛心請教過我。我與他之間的恩怨,他也早已還清。去年入冬時,他還日日為我燃火盆,為我接水。” 這些徐福都看在眼中,自然不會忘記。他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你得罪我,我定然不會饒過你,畢竟他不是圣人心腸。但既然恩怨已了,他也沒必要揪著不放,如今既已證實王柳確實轉了性子,那他為何不給王柳一個機會?秦國重才能,王柳確實有幾分本事,不能放過! 聽完,嬴政一怔,笑道:“阿福比寡人心胸更為豁達。” 嬴政從不覺得自己是心胸寬大之人,那嫪毐、呂不韋如何得罪他,看他是如何料理他們的,手下可是絲毫沒有留情! 但徐福卻搖了搖頭,“王上心胸也寬大。若是王上心胸不寬大,我那姜游師兄,早已沒命了。”反正只要有他在,嬴政就絕不會像尉繚所說的那樣,成為什么心胸狹隘的殘暴之人! 嬴政心道,寡人那是為了你啊。 二人也不就著這個問題爭辯,隨后便說起了朝上卜筮一事。 這也是要講規矩的,為了讓徐福適應朝上的流程,嬴政便特地為他講解了一番,徐福也聽得仔細,二人之間氣氛溫馨,倒叫一旁的宮人看得羨慕不已,根本無人敢插進去。 王翦將軍那一方久久再未有其他消息傳來,嬴政便按捺住了,暫時沒有攜著徐福一同上朝。 而這一面,姜游卻是已經準備好,要與鄭妃離開秦國,去他國遠游,并為徐福尋找珍惜藥材了。鄭妃早已與扶蘇道過了別,心中盡管再有牽掛,但她也知曉自己不能再見扶蘇了。倒是姜游自從見了徐福之后,便有些放不下,于是硬生生撐著在咸陽城中逗留了一段時間,打聽到了徐福所在的地方。 他守在了奉常寺外,好不容易將徐福堵住了。 徐福剛一跨出奉常寺,便見姜游一臉溫和的笑意,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也怪不得鄭妃會還在年紀尚小時,就對他動心了。 雖然不太喜歡姜游的沒頭腦,但徐福還是規矩地叫了一聲,“姜游師兄。”他占有了原身的軀體,就應當對原身的師兄尊敬一些。 姜游聽見他如此叫,頓時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更盛,問道:“可還生我的氣?” 徐福理直氣壯道:“生氣。” “啊……”姜游臉上閃過一抹尷尬之色,“這、這事,我做得是不對……師兄這便要贖罪去了……” 徐福心道,贖罪不贖罪,那也是你們賺了! 要知道你拐走的是秦始皇的姬妾啊!扶蘇公子他娘啊! 干了冒犯秦王的事,還能光明正大和喜歡的女人私奔……徐福忽然覺得,嬴政真的好善良!好善良!下次一定要指著這件事給尉繚看,啪啪啪打他的臉。 “師兄可是有事?”徐福挪動了幾步,將姜游牽引到了一旁去,至少不會擋在奉常寺外,有礙觀瞻。 “師兄常年在外行醫,從前便少與你一起,今后恐怕能見你的日子更少了……”姜游尷尬道,“于是這才……來見一見你……總歸是要走了……”或許是心中的情緒有些激烈,姜游說話還有些顛三倒四的味道。 徐福思考了會兒,也不知道自己能對姜游說個什么,于是從喉間擠出了一句,“……師兄一路走好。” 誒?這句話好像……不太對…… 不過姜游根本不知道這句話哪里不對勁,聽完之后,臉上還笑容燦爛,顯然很受用師弟這樣的祝福。 “對了,師兄都不知曉你的府邸在何處,四處打聽都不得。只能到奉常寺外來尋你了。”姜游嘆了口氣,表情似乎有些傷心,就好像是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他有事瞞著自己一樣。 頂著他的目光,徐福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忙道:“我在咸陽城中沒有府邸。” “沒有?那如何行?”姜游大驚失色,“快隨師兄去,師兄這便去拿錢給你。咸陽城中的東西可不便宜,處處都是需要錢的。師兄就說,怎的瞧你好似瘦了許多,一定是苦了自己……這如何行呢?師兄多給你一些錢,要吃什么,便拿著買去。還有府邸……唉,不如師兄為你買一座府邸吧……我聽聞尉繚也在秦國做官,他還得秦王賞賜,有了個府邸……你要和你尉繚師兄一同住嗎?算了……尉繚為人啰嗦,嘴巴刻薄……還是不要同他住了……不過你要是沒錢了,師兄又不在身邊,你便伸手問尉繚要吧……” 徐福:…… ……到底是誰啰嗦? 他怎么不知道姜游那皮子底下,是這么個內里呢? 一番話全被姜游自己給說完了,徐福全然沒有了插嘴的機會。 姜游說完,還拉著徐福便要走。 徐福忍不住道:“師兄,可有那么多錢?” 姜游道:“唉,你忘記了嗎?師兄的診金很高的……” 徐福:“……”看來他完全能帶著鄭妃過好日子了。 “可惜師兄身上所帶的金銀不多。”說著姜游從袖中開始往外掏錢。 一包…… 兩包…… 三包…… 徐福:“……”姜游是小叮當嗎?袖子里藏這么多東西,這叫所帶不多?不多? 姜游將這些金銀統統塞入了徐福的懷中,“先拿著這些吧……” “這些就夠了。”徐福艱難地出聲道,總算打斷了姜游的話。其實他已經很有錢了啊。秦始皇都歸他所有了,他還會沒錢嗎? 姜游一怔,“這些……就夠了嗎?”姜游嘆了口氣,“你到了秦國后,過的都是何般日子啊?這點錢,竟是讓你覺得足夠了,從前,你都不是如此的……” 從前我難道還是個敗家子嗎?徐福強忍住嘴角抽搐的沖動,聽著姜游繼續婆媽下去。 “也罷,你年紀小,帶太多金銀在身邊也不好。那便……那便就如此吧,日后若是沒錢了,定要記得尋你尉繚師兄,他雖然為人啰嗦,嘴巴刻薄,沒我大方,但也會好好照顧你的……”說到此處,姜游頓了頓,也不知怎的,突然像是悲從中來一般,哽咽道:“你年紀還如此小,便要孤身一人留在秦國做官了……” 不啊,還有尉繚啊,你把他忘記了嗎? “來,還是跟師兄一起去挑房子吧……” “不、不用了……”徐福面癱著臉,強硬地拒絕了,“我已有住處了。” “何處?!”姜游驚訝道。 “便是王宮。”徐福也只是想給他一種,自己還是很受秦王重視,不會吃苦,所以你可以走了的感覺! 而姜游臉上的神色卻是變幻萬千,哽咽良久,難以成句。 “……你……他……你……你和秦王……”姜游咬咬牙,問道:“你與那秦王,可是……可是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