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閱讀_66
熊義平時如何硬氣高傲,現在鞭子都擺在跟前了,他心中當然還是會升起幾分惶然,見那廷尉丞翻轉著手中的鞭子,熊義便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而那白遙還是一臉漠然地站在那里,絲毫不為外界發生的事情所影響。 徐福抽空瞥了他一眼,要不是見他胸膛還有著微微的起伏,他真會將白遙當做一個死去多時的人了。 就在這時,突然伸來兩雙大手將熊義按住了,熊義懵了懵,隨后掙扎起來,氣得破口大罵:“你們做什么?瘋了嗎?竟敢……”他話才說到一半,那三木便被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三木長一丈三尺,將脖頸箍得緊緊的,瞬間便讓他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刑不上大夫,從春秋時便是如此,偏偏后來秦國出了個商鞅,他宣揚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如今秦王重法吏,莫說熊義只有個昌平君的爹了,他哪怕是自己做了大夫,該下廷尉獄那還是得下廷尉獄。 熊義壓不住胸中火氣,拼命掙扎,口中罵道:“你們可知今日如此對我,日后我將如何還給你們?” 廷尉丞還心有戚戚,但轉頭見到趙高十分鎮定,便覺心安無比。 他們無視了熊義的憤怒,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除了他們,便只有白遙和被三木架起來的熊義,熊義想要掙扎掉,還真的不是一般的困難。沒有人可能在短時間內將他救出去,而他就算再逞口舌,在趙高面前都不管用。 火爐中發出噼啪的聲音,火光映紅了人臉。 熊義在掙扎之中,有些喘不過氣,臉色被火光映得白中透著詭異的紅,模樣看上去十分狼狽。 能見到熊義這副模樣,徐福覺得查這個案子,真值! 被熊義糾纏那么久,胸中憋屈著的不快,終于一股腦兒在今天發泄出來了。若是等以后熊義連昌平君那個爹都沒了,肯定可以更好下手治他了! 那鞭子很快被燒得通紅,廷尉丞將鞭子拿起來,光是看一眼,便覺得鞭子上傳遞出了驚人的熱度,不知道貼在皮膚上會是怎么樣慘痛的滋味。 見到廷尉丞真的舉著鞭子到了跟前,熊義徹底地慌了。 他怎么會想到趙高膽子那么大?他怎么會想到,他撩撥徐福的舉動,全部都被報到了嬴政的面前,而且那么不湊巧,嬴政在這方面特別小心眼兒,哪怕如今徐福還不是他的人,但對于一切妄想給他造綠云的人,他都得先弄死! “你們……你們……”熊義被堵得一句狠話也說不出來了。 說什么?他的腦子里混亂到了極點,熊義就是死也沒想到他會有這樣一天啊!他可是昌平君最為寵愛的長子!連華陽太后都十分疼愛他,他又是堂堂奉常寺典事……可如今這些竟然都不管用了…… 熊義惡狠狠地看向了趙高,一邊卻是咬緊了牙關,他知道今日趙高是一定要處置他了。 但他不能說…… 他不能認! 熊義死死咬著牙的時候,那鞭子便被甩到了他的身上。 徐福不自覺地瞇了瞇眼,耳邊瞬間響起了失聲的慘叫。 或許熊義是想要維護他那公子氣派的,所以他死死咬住了牙關,但熊義什么時候經歷過這樣的痛楚?前所未有的疼痛襲上了他,那瞬間他就是再竭力克制,卻也無法改變身體自我發出的呼救。 疼! 那鞭子有些重,平常甩在身上便能造出深深的紅痕來,疼得你四肢打顫,更何況是被燒紅了?打在身上時,再好的袍子都會焦掉,而且還會被驚人的熱量緊緊貼在皮膚上,與血痕貼在一起,之后若是要脫下衣服,恐怕也是一道酷刑。 徐福覺得自己能聞見空氣中焦臭的味道,也不知是衣袍被燒灼之后的味道,還是熊義皮膚被燒灼到的味道。 那鞭子甩上去再拉下來,是能將皮膚都帶下來的,趙高也算是仁慈了,至少沒讓人扒了熊義的衣袍,不然等昌平君闖到廷尉領人的時候,見到的便是個遍體凌傷,一身鮮血的兒子了。 哦,當然,或許趙高也是為了不將仇恨拉得太多,免得昌平君一來,憋不住就將廷尉署給掀了。 趙高冷聲問道:“熊義公子可要招了?” 他一口一個熊義公子,如今聽來卻是最大的諷刺。 昌平君之子又如何?被奉為公子又如何?在咸陽城中無人敢得罪又如何?王上身旁一近侍便能將他害到如此地步! “啊……!”趙高沒喊停,那廷尉丞猶猶豫豫的,便又一鞭子甩到了熊義的身上,熊義當即又忍不住叫出了聲,他垂下頭,被兩旁的人牢牢扣住了肩膀。 他氣喘吁吁,偏偏因為那三木架在脖子上的緣故,讓他難以呼吸,耳朵里還響起了嗡嗡聲,腦子混沌得厲害。 熊義死死咬住牙關,掩下了眼眸中陰沉的思緒,勉強壓下了心中蠢蠢欲動的大逆不道的心思。 終有一日……終有一日……他便能隨心所欲,趙高?他必百倍還于他! 熊義在心中已經暗自盤算了一番,如何將各種死法用在趙高的身上。 徐福不自覺地往后退了退,那鞭子甩起來,火星都濺起來了,徐福真擔心一個不慎把自己給點燃了,那玩笑可就大了。 白遙還是站在距離熊義很近的地方,他絲毫都不畏懼火星會濺到自己的身上,更不畏懼那鞭子會誤傷到自己。 一鞭子又一鞭子抽在熊義的身上。 熊義忍不住暴喝一聲,脖子上青筋蹦起,哪里還有半分風流公子的模樣? 徐福看夠了熊義的慘狀,轉頭對趙高輕聲道:“我先出去吧。” 趙高也不留他,馬上笑道:“徐太卜也是該回宮中去了,內侍在外等著,徐太卜坐了馬車回宮便是。” 徐福點了點頭。他心中還牽系著那烏鳥之事呢。 他走出廷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熊義大丟顏面,還遭了如此痛楚,想來短時間內是不會再糾纏他了,大不了……便是熊義連著他一起憎惡上。徐福突然有種債多了不愁的感覺。他進入奉常寺,又與秦始皇關系密切,看不過眼的人以后只會多不會少,除了熊義這樣背景足夠厚的,其余的他難道也要個個小心嗎? 哦,放屁。 熊義真惹上來了,瞧,現在不馬上就現世報了嗎? “回宮。”徐福坐上馬車,道。 第56章 昌平君聞及長子熊義被人從府中請走,還請到了廷尉署中去,當即就怒了。 那廷尉署是何地方? 朝廷官員下獄之所! 好端端的,他兒子被請到廷尉去,是要做什么?昌平君剛開始只是有種被挑釁了威嚴的憤怒,然而等他到了廷尉署,昌平君這才是盛怒至極,還險些站不穩…… 徐福坐在王宮之中,聽內侍向他和嬴政說起那昌平君的種種反應。 原來不知不覺間,這件事已經傳出去了,或許很快咸陽城中便知知曉,那位生性風流的熊義公子,因為與巫蠱之事有所牽連,被下了大獄了! 平民百姓們也就聽個熱鬧,但熊義卻是會在同階層中結結實實丟個大臉。 昌平君心生怒意的同時,也會掂量掂量,這是不是秦王對他的敲打警告?昌平君會擔憂自己是否會成為第二個呂不韋。 也算是……勉勉強強一石二鳥了。徐福如是想。 他當然不會知道,這個事件,本就是嬴政順手而為,推徐福一把順利上位罷了。 “熊義被昌平君帶走了?”徐福問。 那內侍點頭,“帶走了,昌平君在廷尉署險些大鬧一番呢,廷尉署攔不住人,就只有讓昌平君將熊義公子帶走了。” 嬴政并不驚奇,這早在他預料之中。 昌平君有二子,長子容貌俊俏,又負有才名,又擅卜筮之術,生而聰慧,便甚得昌平君的喜愛,他那幼子在此襯托之下便十分不出彩了。如今見寵愛的兒子受了這樣的大罪,昌平君怎么可能還忍得住? 嬴政是對熊義十分不爽快,想要伸手捏死他,但一只手捏死了也沒甚趣味了,慢慢來,慢慢死,總得讓熊義教訓深刻,再去死個透。 “那之后?”徐福不由得看向嬴政,問道。 之后秦始皇又是如何謀算的呢? 嬴政道:“熊義這次弄不死。” “找人頂罪?”徐福明白過來。他的腦子里不由自主地閃過了白遙的模樣。該不會是讓那少年頂罪吧? 嬴政“嗯”了一聲。 徐福皺眉,總覺得那少年若是就這樣沒了,始終有些可惜,也不知道背后是否有隱情呢,那白遙與熊義打交道頗多,不如留著,或許以后還能從他口中聽得什么消息。不過徐福估計,秦始皇心高氣傲,不一定會看得上白遙。就好比之前他加冠禮時,明明他將玉璽找回來了,卻能硬生生摔碎棄之不用。 “可是……讓那白遙頂罪?”徐福還是問出了口。 嬴政不知白遙是誰,轉頭看向趙高。 趙高微微躬身,忙道:“白遙便是熊義府中那擅巫蠱之人。” 嬴政這才回過頭來,遲疑道:“你可是欣賞此人?”他知道徐福在研究什么降頭術、巫蠱術,有能之士惺惺相惜并不是怪事,嬴政也能理解。 徐福點了點頭。 他的確是有些欣賞那個少年,只是為他寧折不彎的氣勢,當然,如果這少年那般做派,只是因為他是個冷血無情的魔頭,那他就沒必要欣賞了。 所以徐福還是遲疑一陣,選擇問趙高:“他可殺過什么人?” 趙高道:“自然殺過。昌平君府中原有一個擅巫蠱之人,是個女子,那女子得了重病,熊義便在她的指示下,從外擄來了白遙,將白遙培育成她的弟子,之后白遙便在昌平君父子的指示下,殺過一些人。其中便包括死了的那人。” 徐福有些猶豫。 按照上輩子的道德觀念,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白遙若是頂罪死了也不冤。 但這頭嬴政已經為他做出了決定。 “既如此,那白遙便留著吧,或許以后還有用得上的地方,從昌平君府中隨意拿個有關聯的人頂上便是,昌平君定然也是樂見其成的。”嬴政出聲道。 趙高應了聲“喏”,便退出去了。 徐福抬頭殿外看了一眼,夜幕低垂,已然到了該就寢的時刻。徐福沐浴更衣,洗漱一番,隨后便同嬴政一起上了床榻。 累了一日,徐福入睡很快。 殿外月圓,懸掛于空中,散發出清冷的月光,將整座宮殿籠罩其中。 徐福的思緒慢慢地飄散開…… 他睜開了雙眼,眼前看見的卻并不是那熟悉的帳頂,而是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那是一座大山,陡峭險峻,道路坎坷崎嶇,徐福發覺自己踏足于上,腳底被磨得有些難受。他到了何處?他在做什么?徐福都想不明白。而那山頂上,卻仿佛冥冥中有什么東西吸引著他。 徐福陡然有一種,仿佛自己就是命中注定拯救世界之人的詭異感覺…… 他失笑一聲。 胡思亂想些什么? 不。不對,他不是應該在睡覺嗎? 徐福瞪了瞪眼,迷茫地望向那仿佛失了邊際的大山。 大山逐漸離他遠去,但他心底卻有個聲音在吶喊,抓住它!抓住它!用力抓住它! 抓住什么?那大山又是在哪里? 忽然間,他的腦子像是被什么猛烈擠壓著一樣,徐福的視線都不自覺地扭曲了起來,透過瞳膜,他瞥見了山腳下洶涌而過的大水。 他怔怔地看著那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