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閱讀_33
徐福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今日,他提出那個賭注,一定是為了將他羞辱得更狠吧?王柳暗自咬牙,氣血上涌,因為憤怒過頭,他甚至還有些頭暈,站在那門口搖搖欲墜,差點往下倒。 倒不是徐福性格太涼薄,而是他一見王柳身體晃了晃,就擔心他倒在自己身上。 王柳最近在王宮里身材有點橫向發展的趨勢,徐福實在不想體驗一下被他砸中是個什么滋味,于是快一步后退了,王柳見他如此做派,心中更怒。 他竟然表現得如此嫌棄我! 王柳心中火氣更盛,于是“嘭”一聲就倒地上了。 所有人都被他嚇了一跳,倒是邱機最先反應過來,伸手便要去拉他,“王太卜,你、你無事吧?” 王柳恨恨地瞥了他一眼,自己撐住地面爬了起來,他臉色黑沉地對徐福怒道:“你何必如此?你不如干脆請王上扒了我的官位!我怎么可能給你做個仆人?你如此羞辱于我!真是好心計!” 徐福也沒什么好臉色給他,冷冷地斜睨一眼王柳,毫不掩飾自己的瞧不起,“不過愿賭服輸罷了,竟是說成是我刻意算計你了,倒不知初時,是誰提出的比試?是你蓄意挑釁我,如今倒是反過來怪我了?王太卜真是好教養!” 廳中眾人聞言,倒也不自覺地跟著點頭,認為徐福說得有道理。 王柳一見局勢往徐福那邊倒了,更是氣得頭腦發昏,不管不顧地指著徐福唾罵道:“我哪里輸給你了?你沒有一處能與我相比!要我給你做仆人,簡直是折辱我!” 徐福淡定反問他:“哦?那依王太卜之言,王上裁決有誤了?” 眾人聞言都頓時覺得身上皮緊了緊。 誰敢說王上有誤?那是活得多么不耐煩了? 王柳也被徐福一句話給堵住了,“我……我……”王柳語塞,卻又心有不甘,他怎么愿意在眾目睽睽之下,落了下風! “王上偏向于你,自然裁決你勝出!”王柳狠狠一咬牙,說出了這么一句話來。 眾人倒是全然沒往某個方面去想,他們只覺得王柳這時狗急跳墻,不管不顧地非要抹黑徐福了,他們都是各自心中嗤笑不已,沒想到王柳也有今日。 “王上偏向于我?王太卜可不要胡說。”徐福依舊淡定如昔。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秦始皇那樣的性格,會偏向誰?可能嗎?想一想當初秦始皇威脅他,若是測錯了天氣,便要被掛在桅桿上,暴曬而死以作懲戒。如今這算什么?秦始皇又沒興致上來,干脆將王柳留在宮中施以宮刑做個宦官。 徐福還尚且不知,他那身子已經被動地被嬴政給扯歪了。 那影子還哪里正得起來? “我胡說?還須胡說嗎?王上如何待你?又如何待我?”王柳氣極,內心罵道,那待你,分明就是十分寵愛!想來他也沒算錯,王柳冷笑,王上后宮之中可不是要添美人么?徐福不就是了嗎? “王上待我如何,不過是因為我有真本事,王太卜若是有真本事,王上自然也待你如我一樣。”徐福非常不要臉地夸了自己一把,順便再損了王柳一把。 王柳氣得沒脾氣了,胸前都起起伏伏上上下下,喘氣微急。 徐福略略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他不會成為在秦國第一個被自己氣死的同僚吧? 王柳最終還是沒能被氣死,他急喘兩口氣,理智在這一刻全無了,嘴上也沒把門了,“我本事豈能不如你?我不如你的,呵,不過是不如你這張臉罷了!” 王柳一語驚了不少人。 徐福沒能感受到王柳話中的深意,他抬手摸了摸臉,很認真地說:“你那張臉的確不如我這張臉,但你本事不如我也是真。王太卜為何非要犟著頭不肯承認呢?難道真的如此輸不起?” 徐福對自己的容貌還是很自信的,靠著這張臉,他要裝世外高人那是分分鐘的事情,只是以前在天橋下,總是被些阿姨阿婆們拉住,問他年歲幾何,家中可有房車,未婚嗎?單身嗎?想要有個媳婦兒嗎?那些人大約從他的外表誤會了他的職業,認為他出來擺個攤都叫什么……叫什么行為藝術。 唉,想一想在那個時候,賺錢可真不容易啊,哪有如今過得舒適? 像王柳這樣妨礙他升職賺錢的敵人,當然要好好料理。 徐福這番直白的話,倒是讓原本思維被王柳牽著跑偏的人,又跟著思維跑回來了。 他們心底里還是不大相信,徐福可能會是孌寵之流的…… 王柳未料到就算再刁鉆的話,徐福也能一一化解,他抬手,捂住胸口,氣血再度上涌,“你……你!”他厲喝一聲,那張油頭米分面的臉上滑過悲憤等等之色,最后又是“嘭”的一聲。 生生厥過去了! 徐福暗自咋舌,他的口舌之功又上漲了嗎?如今竟然真的能將人生生說暈過去了。 徐福猶豫了一下,還是蹲下身,伸手,撫過他的鼻間,哦,還好,有氣兒。 廳中其余人早已是目瞪口呆。 昔日里在奉常寺作威作福,仗著出身與本領,便惡意欺壓旁人的王柳,原來也是如此不堪一擊?在徐福到來后,不過幾月,竟是就敗得一塌糊涂! 王柳在王上面前輸了,如今又撕破臉皮,說出如此強辯的胡言來,將來他在王上面前自然也不可能再得到什么殊榮了。 眾人感嘆一聲,各自散去,該做什么便做什么了。 可憐王柳昔日多人簇擁,今日卻只能孤零零地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 邱機猶豫一會兒,問徐福:“我……我去叫人來?” 徐福點頭。他又不是真要置王柳于死地,今日過后,王柳在奉常寺再也名聲可言,他的報應已經得到了。徐福轉身往自己的座位上走,蘇邑已在那里等他,見他走回來,便立刻問他:“那王柳口中之言,可是故意污蔑你?”蘇邑心中焦急。王柳話中的暗指,他也聽了出來。但這種話豈是隨便能說的?王柳敢大著膽子,在這么多人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來,那少不得是有跡可循的。 縱觀六國,男寵何曾有過好下場? 再從嫪毐之事可看出,如今的王上定是心懷抱負,有雄才偉略的,將來說不得就要拋棄徐福,那時,徐福又當如何自處? 蘇邑短時間內腦子里想了很多。 “王柳自然是在污蔑我,輸不起罷了。”徐福淡淡道。 誒? 蘇邑微微瞪眼,看著徐福,等對上徐福那雙無比真誠的眸子,蘇邑頓時什么懷疑都打消了。 所以……什么事也沒有嗎? 徐福這廂還在默念,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斜…… 第39章 王柳告假了,稱病不來,頓時讓奉常寺內等著看笑話的眾人失去了興味。 徐福淡然地處理著手邊的卷宗,蘇邑在他身旁,微微皺眉,忍不住道:“王柳實在輸不起。” “他總是要來報道的,我不急。”徐福合上手中的卷宗,壓住了想要伸懶腰的沖動。時辰差不多了,徐福起身慢悠悠地走出去,廳中人多有打量他的,只是這些人眼里再也不敢摻上半分鄙夷和敵意了。 徐福在奉常寺中的地位登時噌噌地往上拔。 蘇邑匆匆放下手中的竹簡,也跟了上去。 有人雖然不敢明著得罪徐福了,但是對于蘇邑與徐福走得這么近的行為,還是頗有微詞的。 “上趕著跟人交好……這本領,我們是比不上了……”有人酸酸地說了句。 “說不定只怪容貌惑人呢……”又有人笑了笑,不過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很快就聽不真切了。 徐福照常從奉常寺出來,然后內侍迎他上了馬車,馬車咕咚咕咚地動起來,徐福這才有空打了個呵欠,靠在馬車壁上小憩,盡管如此,他也沒忘記整理好衣擺,手腳放得極為規矩,相信就算有人突兀地掀起車簾,而他恰好準備不及,也能以這樣高冷的姿態面對來人。他想得真是周到。 作為一個未來要成為國師的男人,就是要這樣嚴格要求自己啊。 徐福閉上了眼。 過了會兒,馬車突然停住了,徐福很敏感地從小憩中驚醒,他伸手掀起車簾,卻見外面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那內侍正沖他彎腰道:“徐先生,請。” 徐福心中疑惑不已,甚至還陰謀論了一下,但是眼前的人依舊是從前那個內侍,這個時代也并沒有什么人皮易容這么不科學的玩意兒,他不可能是偽裝的,也不可能都過去這么久了,突然來坑害自己吧? 心中漸漸淡定下來的徐福,撩起衣擺,下了馬車。 在他眼前的是一座森嚴雄偉的建筑,高門之上掛著“牢獄”二字。 徐福頓時就想到了自己剛到秦國時,才和秦始皇打了個照面,就被送進大牢了。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他不知不覺中做錯了什么?這是要再次把他弄進大牢去了?但如果是送他入大牢,也至于還專門用馬車載他過來吧? 徐福轉頭看向內侍,企圖從對方的面部表情得到點信息。 那內侍沖徐福笑了笑,“徐先生,里面請。” 請我進大牢,你還這么熱情?徐福頓時說不出話來。 他抬起腳,正要往里走,卻那黑洞洞的門內疾步走出一個人來,朝著徐福的方向躬了躬腰,“徐先生,王上已在里面等你。” 徐福心底立時松了一口氣,原來只是秦始皇命人將他帶到這里來啊,秦始皇要帶他去見誰嗎?徐福突然心念一動,莫非是嫪毐? 他跟著趙高走進去,那內侍則是留在外面,囑咐門口把守的士兵些什么。 這條路窄且黝黑,兩旁點著昏黃的油燈,只能隱隱照亮腳下的路,前方的景象難以望個真切,徐福也只能勉強走得平穩以致不摔跤罷了。 在黑暗的環境中,人總是很容易遺忘時間,徐福也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直到他們拐過一個彎,眼前豁然開朗起來,隨之一片燈火通明映入了徐福的眼眸中。在那瞬間,徐福難以適應突如其來的強盛光芒,他不自覺地眨了眨蒙上了一層水汽,眼角還滲出了一點生理鹽水。 徐福顧不上擦,反正總會干的。 他快步走上前,然后見到了被侍從和士兵擁在中間的嬴政。 嬴政面色陰沉,身體里似乎積著磅礴的怒氣,只等一個時間點的到來便會噴發出來。徐福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果然,那柵欄之后關起來的,正是衣衫臟污、形容狼狽,比街邊乞丐的模樣還要不如的嫪毐。從嬴政的命令宣達下來以后,嫪毐便遭受了不小的刺激。一個靠著性。能力才得封長信侯的男人,如今卻是要被車裂而死,他將永遠失去他引以為傲的資本,永遠失去他所擁有的財富和地位,他的兒女也不再會被留下。 嫪毐驚恐惶然,日日求獄卒放他出去,甚至再度高呼他是長信侯,他不會死。 精神上和rou。體上的雙重折磨,讓嫪毐陷入了瘋狂之中,他失去了理智,見到徐福走進這方天地以后,他甚至沖著徐福嚎叫起來,就跟瘋病發作了沒兩樣。 見到嫪毐如今的模樣,徐福不得不贊嘆一聲,秦始皇果真是好手段。當初嫪毐與趙姬如何帶給他欺辱,如今他一個不落地還回去了。趙姬和嫪毐都是在面臨最后勝利的時候,被秦始皇狠狠毀去了希望,讓他們瞬間從云端跌落至谷底。他們得意到鳳凰的時候,也正是他們自我毀滅的時候,這足以令他們從此一蹶不振,再難重振。 趙姬被打發到咸陽城外獨居,她定然會擔憂嫪毐與那個私生女的下落,她會擔憂嬴政會如何處置他們。而嫪毐一直被關在牢獄中,一日不施車裂之刑,他便一日要活在這樣的恐懼之中,光是這樣恐懼,就足以將一個人逼瘋了。 想來倒也算解氣。 “嫪毐的嘴著實臟污不堪,你們上前給他洗一洗。”嬴政的聲音聽不出絲毫感情來,牢獄之中,除了嫪毐瘋狂大叫的聲音,便安靜再無一絲嘈雜之音了。 嬴政已經完全豎立起了他的威嚴,眾人在他面前皆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他突然轉過頭,看向徐福,朝他道:“過來。” 徐福微微頷首,二話不說就走到了嬴政面前去。 徐福很清楚,秦始皇在面對嫪毐、趙姬和呂不韋這三人時,他是很容易黑化的,自己能順著便順著他最好。 徐福還沒想明白嬴政為何會讓內侍將自己也請過來,誰知道下一刻嬴政開口就問:“可餓了?” “……沒。”徐福臉上清冷的表情一個沒穩住就起了變化,他臉上飛快地閃過了驚愕之色。秦始皇怎么如今一見他,就問他餓不餓,他難道一不小心在王宮里表現得很飯桶嗎?不不,這樣可不好。這樣會大大有損自身的出塵之氣。徐福默默地忍痛暗道,大不了以后便少吃一些就是了。 嬴政點頭,這才滿意地扭轉回去,眼神冷漠地看著嫪毐被兩名身強體壯的獄卒按在墻面上,打了一桶水來,用瓢舀起來便往嫪毐臉上潑。此時已是入冬時分,那一瓢水潑在臉上的滋味,可想而知。 徐福聽嫪毐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還貼在墻面上狠狠抽搐了一陣,然后才軟倒在了地上。 “嫪毐,送你入宮做假宦官的人是誰?”嬴政冷冷地問。 嫪毐口中發出嗚咽的聲音,獄卒揪住他的頭發,將他硬生生地扯起來,厲聲道:“還不回王上的話?” 嫪毐何曾受過這樣的罪?他沒料到嬴政下手會如此之狠,此刻他卻是連半點怨恨都不敢生出來了,他的心底只剩下了恐懼。嫪毐縮了縮,嗓音低啞,“……是、是呂不韋。” 嬴政面不改色地問:“此言可屬實?” “屬……實。”嫪毐費力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