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
雀國王帳中,沉默在蔓延。 之前阮南依與云逐月商議好的計策,在看到玄軼時全部作廢。又是一個知根知底的熟人,阮南依這“神女”根本演不下去。 玄軼一點都不著急,請阮南依等人先坐下來。軍中士兵將一種雀國特色的點心端上來,玄軼請幾人品嘗。 阮南依食不知味,云逐月也差不多。 蘇玉虎和阮南依、云逐月一起來,她沒見過玄軼,但她從對話中聽出了一些,也知道她們商量好的計劃廢了,如今只能看臨場發(fā)揮。 索性阮南依和云逐月多日未見,但默契還在,相互對視一眼后已然明了對方所想。 云逐月端正坐姿,嚴肅道:“費了心思將我娶回來,我有件事要給你說,畢竟我現(xiàn)在也是你的妻子了,我心中還是有你這個夫君,自然凡是以你為先。” 看著云逐月真誠的雙眼,如果不是以前沒見過云逐月,玄軼當場就信了。 他忍著嘴角的抽搐,道:“公主,我很喜歡你這么說,聽起來我是你的唯一一樣。” “但是你是心中有家國天下的人,不然也不會嫁給我,咱們真誠一點,你看行嗎?” 阮、蘇、云:“……” 竟然無法反駁。 氣氛再度沉悶下來,一時誰都沒說話。 阮南依打破沉默,“還是我來說,公主給我擔保比較合適。” 眾人目光都集中到阮南依身上,聽阮南依道:“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得知雀國和云國邊境將有與水有關(guān)的天災,所以雀國和云國應該早做防備。” 玄軼呵呵笑了,“阮小姐,你、我兩國現(xiàn)在是敵對的關(guān)系,你說的這句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阮南依沉默片刻,抬眸看云逐月,“他的意思是你不用嫁了?” 玄軼:“……” 他居然看到了云逐月眼中的驚喜。 他費這么大的勁兒,還不是想把云逐月娶回來。 阮南依將玄軼的神色看在眼中,些許替云逐月松了口氣,道:“之前敵對,但聯(lián)姻后兩國也算是互惠互利的合作關(guān)系,而且無論雀國還是云國的帝君,定然都不愿意看到自己國土中百姓顛沛流離、無家可歸。” 阮南依這點沒有說錯,玄軼也是如此認為。 見玄軼仔細思量,云逐月道:“我用云國長公主云逐月的名義保證,阮南依所言句句屬實。” 玄軼深深看了云逐月一眼,云逐月平靜與他對視。 片刻后,玄軼走出王帳,應該是準備下令。結(jié)果在眾人的注視中,他又一言不發(fā)地回來了。 “阮小姐,你這副打扮來是為何?” 阮南依:“天災之事,人口說出自然無人相信。但用神鬼之說,更能令人信服一些。” 玄軼贊同地頷首,“那么就稱你為仙姑吧。” 云逐月這次完全站在玄軼那邊,也不知笑誰。 “仙姑?這位是我們的‘神女’,成功預言了佑城地震。百姓對她很是尊敬,尊稱為‘神女大人’。” 玄軼吃驚,阮南依尷尬地壓低了斗笠的邊緣。 東部遙城。 白湘楚端了親手熬的羹湯來,放在云靳的桌案邊。云靳人冷下來,待白湘楚卻還是溫柔。他猶如一個體貼的丈夫,牽住白湘楚的手,對白湘楚道:“辛苦你了,我正好有些餓了。” 言罷端起盛羹湯的碗,舀起一勺送入嘴中。 白湘楚笑了一下,但沒說話。 她垂眸看著云靳,看似很專注又藏有一些情誼。但白湘楚同時知道,這是她刻意偽裝出來的表相。 在云靳的桌案上擺了一幅畫,白湘楚的目光轉(zhuǎn)移到這幅畫上。 畫卷有些長,足足占據(jù)了一個桌面。畫中有山川河流、城郭百姓,然而畫的內(nèi)容卻讓白湘楚很不適。 ——人間地獄。 畫卷從中間被分成兩部分。 一部分的城與人陷在流水中,潑墨似的雨在畫上,匯聚成洶涌的流水。畫中房屋摧折,城鎮(zhèn)被流水浸沒,卷入水中的人用力向上伸出手臂,然而四周都是和他一樣的人,無人能救他。 另外一部分地面不知為何裂開,城池變?yōu)橐黄瑥U墟。不見人,但見廢墟中斑斑血跡,那紅色顏料看起來觸目驚心,猶如真的鮮血一般。 白湘楚看著這幅畫,心頭具是一震。而在她抬眸時,恰巧看見云靳在看他。 云靳不知何時喝完了羹湯,碗和勺擺在托盤上。 他親昵地牽著白湘楚的手問:“好看嗎?” 簡單的三個字,白湘楚卻像是吃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反胃的感覺陣陣襲來。云靳看到她不太自然的臉色,詢問:“怎么了。” 白湘楚搖頭,將這種反胃的感覺壓了下去,不搭發(fā)問:“殿下覺得這幅畫好看嗎?” 因她發(fā)問,云靳自然低頭,目光留連在這幅畫上,但他沒答白湘楚的話,只是道:“你看這畫,是不是很真實。” 太真實了,所以讓白湘楚產(chǎn)生了不適。 隨后云靳沒再提這幅畫的事,轉(zhuǎn)而提起其他,“你準備一下,明日要出遠門。” 他們來到此地有段時間,如今剛安定下來。白湘楚不解,可面對此時的云靳,她并沒有提出任何反對的意見,只是道:“知道了,我會準備好。” 夜晚。 云靳說要出遠門,需要安排一些事情,下午離府后沒回來,今日白湘楚獨自睡。 她期盼獨自睡期盼了很久,認為終于能安穩(wěn)地睡一覺,不料在躺到床上后,居然不敢閉上眼睛。 一旦閉眼,云靳現(xiàn)在神色寡淡的臉出現(xiàn)在她眼前。與淡漠不同,是毫無生氣的冰冷,若不是還有呼吸和脈搏,白湘楚都懷疑她面對的是不是一具尸體。 她在閉眼片刻后,不得不睜開眼。白湘楚躺在床上,伸出一只手,不知想要抓住什么。她細細看自己的五指,想起百日見過的那幅畫——水中的人也向上伸出了手。 白湘楚睡意全無。 最近睡眠不好,白湘楚有些頭疼。她捂著頭,悄悄去了云靳書房。書房內(nèi)靜悄悄,只有幽幽月光透過窗子。 白湘楚提著燈籠,借助燈籠中的光照亮周圍。 云靳桌案旁有個圓肚的瓷器,用來放畫卷。白湘楚找了幾個,終于找到了白天她見過的那個。燈籠放在地上,白湘楚將畫卷在地上鋪開。 再次看見這幅畫,白湘楚還是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壓抑。 她忍著這種不適和頭痛,舉著燈籠細看這幅畫,想要從畫上辨認什么。找了許久,白湘楚才在一塊破碎的石碑上看到了字。因石碑只是小小一塊,那字更小了。 似乎是雀國邊關(guān)某城的名字? 白湘楚思考著。 忽然書房的門開了,月光和瘦削的人影一起傾斜進來。剎那間白湘楚血液近乎凝固,她一動不動,盯著地上的身影。 云靳走進來,一眼看到她,問:“你為什么在這里?” “我……”書房門打開時無聲無息,白湘楚什么準備都沒有,一時愣在了原地。云靳在此時走來,用一把匕首抹了她的脖子白湘楚也不會意外。 如白湘楚所料,沒等到白湘楚的回答,云靳走過來。 白湘楚牙關(guān)咯咯打顫。 她沒有比任何時候更清楚,這不適她認識的云靳。我要自保,白湘楚這么告訴自己。可是她面對不似活人的云靳,咬緊牙關(guān),讓自己不適顫抖地那么明顯。隨著云靳逼近,白湘楚攥緊了手中燈籠的竹竿。 云靳卻在她面前半跪下來,慢慢卷起這幅畫,語氣聽不出情緒,“想看這副畫可以明天再看。” 將畫收好,云靳對白湘楚道:“拿好燈籠。” 白湘楚尚未反應過來,云靳彎腰抱起她,目光垂落再白湘楚的膝蓋上,“跪在地上疼不疼?我抱你回去。” 云靳對白湘楚很好。 不是如此,白湘楚也不愿與云靳結(jié)為夫妻。現(xiàn)在的云靳似乎沒有任何異常,依舊對她體貼備至,可白湘楚無法相信“他”是云靳。 這個“云靳”做這些事,不是因為他喜歡她,因為喜歡而寵愛。而是因為白湘楚是他的“妻子”,他需要照顧自己的妻子,因此才對白湘楚無微不至。 因果錯了。 雀國連下三日暴雨,各地水位都達到最高值,然而因為預防及時,修補了薄弱處,因此一切尚且在控制范圍內(nèi)。 云國邊境也受到了影響,陰雨連綿。 連魚關(guān),玄軼所率雀國軍隊抻長了脖子,為了目睹“神女”芳容。 玄軼再看阮南依,心緒復雜了起來,試探著用只有他們幾個人的聲音問:“我真應稱你一聲神女嗎?” 云逐月在一旁涼涼補充,“加上‘大人’兩個字,我佑城百姓都叫她‘神女大人’。” 玄軼:“……” 他看云逐月,再問:“你不和我走嗎?” 即便知道這是白問,但玄軼還是再問了一遍,萬一云逐月沒反應過來,松口了呢。之前見云逐月,還是華貴的嫁衣,如今她將嫁衣脫了下來,一身利落的衣裙,有女子的嬌媚也有男子的颯爽。 玄軼多看了兩眼,又多看了兩眼。 云逐月打趣他,“舍不得我就不要回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