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囊
西院內(nèi),有幾方石桌,石桌上擺好筆墨紙硯等物。靠近院墻的地方,則有一個簡易的架子。上面的東西零零碎碎,除了各式的香囊,還有諸如風(fēng)車、泥人之類的小物件。這些東西的做工不見得多精致,勝在活靈活現(xiàn)。 蘇玉虎大筆一揮,也不知道寫了什么,反正很快從石桌的人群中出來。她在架子前,挑了一個小老虎的布偶,放到了香囊中,然后自己爬梯子掛到了樹上。 阮南依在不遠(yuǎn)處,靠著院門站著,并沒有進(jìn)去。蘇玉虎掛好香囊,順著梯子下來,幾乎是三蹦兩蹦便到了阮南依身邊。 “你不去寫什么嗎?”蘇玉虎問。 阮南依笑著搖頭。 她沒什么要寫的。 蘇玉虎打趣道:“為什么不給你的世子寫句話?” 其余姑娘也寫完了,聽到蘇玉虎和阮南依的對話,紛紛過來鬧。 “這不合適啊,萬一世子在,沒有收到我們?nèi)罟媚锏南隳遥@可怎么辦?” 有人用帕子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淚:“這可真是聞?wù)邆模犞錅I啊。” “國公世子真是太可憐了。” “你們……”阮南依無奈。 這些丫頭實在太能鬧了。 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被帶到了石桌邊,筆墨擺好,花紋細(xì)紙也已經(jīng)鋪好。一圈滴溜溜亮晶晶的眼珠看著,等著阮南依寫幾行“情詩”。 原本她不覺有什么,這么一圍觀,倒真的多了幾分不自在。 有人催促道:“寫啊。” “要不然你寫‘依依’兩個字,然后讓世子念出來。” 阮南依看了提議的姑娘一眼,心說這真是個鬼才。 阮南依問自己,她寫什么呢? 她和這位國公世子未曾見過,她對他唯一的了解,知道他將會成為一名暴君。 血染京都。 東西兩院僅一墻之隔,忽然東院傳來一陣喧鬧。有人大聲道,趙兄真是癡情啊。另外有人道,這位可是有了婚約,你給她寫真的不合適。被人稱為趙兄的那人答,君子發(fā)乎情,止乎于禮,有何不可?況且我只是寫下來,掛在這里,以解情思。 東院的動靜,因此西院姑娘們的注意。 京城中,有婚約的名媛淑女不在少數(shù)。故而大家都很好奇,這位趙兄心悅之人,到底是誰。 然而東院說話聲小了下去,聽得不太真切。正要差人去問,忽然那邊又笑了。 “世子妃。趙兄小心世子爺給你穿小鞋!” “哈哈,倒是候兄弟們可幫不了你。” 此言一出,所有人立時朝阮南依的方向看過來。阮南依卻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人群,挑了一張沒人的石桌。她潔白的腕子提著,素白的指繞在筆桿上,不知道在寫什么。 這可讓大家好奇,暫且將那個什么“趙公子”拋在腦后,都圍了過來。 蘇玉虎最快到阮南依身邊,低頭去看,沒繃住,笑了。 阮南依一字為未寫,但是畫了幾格小畫。畫很簡單,由手腳簡易的火柴人構(gòu)成。這幾個火柴人,十分生動,還原了阮南依被催著來到石桌邊的畫面。 還有那個寫“依依”,然后世子說出來的小場景也在。 最后一筆畫完,阮南依來到架子邊,挑了一個香囊,然后將疊好的紙塞進(jìn)去。其余姑娘都在石桌邊,還有人在提筆苦吟。 阮南依悄悄從袖子里拿出一張疊好的紙。因為比較匆忙,紙上的墨跡有些印在一起,但勉強(qiáng)能看出這幾個字來。 阮南依又看了這幾個字一眼,而后塞到香囊里。 還有一張桌擺在樹旁,桌后坐著一名老人。阮南依將國公世子的名字給他,他很快刻好一個木牌,遞給阮南依。 樹下有侍從等著,阮南依將木牌與香囊一并給他,指揮侍從將香囊掛在一根隱蔽的桃枝上。 從望樓吟詩到掛香囊,已經(jīng)過去了很長時間。日近正午,望樓樓下幾層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餐食,等待她們過去。 也許是香囊的緣故,阮南依心情稍微輕松了一點(diǎn),因此胃口不錯,多吃了一點(diǎn)。 午飯結(jié)束,又有水果和點(diǎn)心。此時,陸續(xù)有侍從拿一塊木牌和香囊來,請“有緣人”上樓。 有人期待,有人平靜,也有人提前離開。阮南依卻因為稍微吃的多了一點(diǎn),不太想動,坐在窗戶邊吹風(fēng)。 淼園詩會是公主云逐月籌辦,從請?zhí)刑一梢姡莻€細(xì)心之人。因此望樓中也放了一些書,供人解悶。 阮南依挑了本看著順眼的,一邊吃點(diǎn)心,一邊看著,也不參與眾人的交談。 不一會兒,拿著木牌來的侍從找到了蘇玉虎。 眾人都有些驚奇。 這位爽利的性子,也會默默喜歡人? 不料侍從說了蘇將軍兒子的名字,也就是蘇玉虎她哥。大家了然。都知道蘇玉虎和她哥斗地厲害,簡直是從小打到大。這種場合,也擋不住蘇玉虎想折騰她哥。而她哥也有意思,居然和他妹一個心思。 簡而言之,這事一個巴掌拍不響。 一看書,時間便過的很快。等阮南依回過神來,天色漸晚。她放下書,揉了一下酸疼的脖子。 沒想到屋內(nèi),兩人同時朝她看過來。 阮南依:“?” 這兩人,還都是熟人。 白湘凝和云逐月。 阮南依:“……” 一時不知道應(yīng)該擺出什么表情。 白湘凝看到云逐月,略微遲疑,沒有立刻說話。云逐月來到阮南依身邊,在她的對面坐下。 “你喜歡這本書?”云逐月笑著問。 阮南依:“嗯。” “真巧,我也很喜歡這本書。” 阮南依:“嗯。” 云逐月這么和阮南依交談起來,談到書中的人物,兩人的話多了起來。 交談中,阮南依有一絲迷茫,她就這么和公主成書友了? 而因為走神,她的目光漏向白湘凝的方向。公主一直注意著她,因此看到了阮南依的目光。 云逐月停下交談,比了一個手勢,示意白湘凝有話先說。 白湘凝愣了一下,笑道:“沒事,我等南依,與她一同回去。” 云逐月笑道:“你們關(guān)系真好。” 白湘凝笑了一下。 阮南依:“……” 她突然感受到了一絲絲修羅場。 恰在此時,居然又進(jìn)來了一名侍女,拿著刻著阮南依的木牌以及一個香囊。 侍女來到阮南依這邊,先給公主行禮,待公主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說,侍女道:“阮姑娘的有緣人在樓上等著,請阮姑娘隨奴婢上去。” “好,你帶我去。”阮南依幾乎是逃似的離開。 行至最后一級臺階,阮南依腳步頓住。 她后知后覺想起來,她寫的是謝晟。謝晟來淼園詩會了? 這一層都是單獨(dú)分開的小屋,侍女引阮南依去靠走廊西側(cè)的一間。房間分左右兩屋,其中左邊那一間屋門關(guān)閉,阮南依進(jìn)入右屋。 屋內(nèi)風(fēng)格與望樓相合,一種淡然的雅致。桌上已經(jīng)倒好了一杯溫茶,正好入口的溫度。 侍女掩上房門,笑著雙手遞上香囊。 木牌上明晃晃的三個字——阮南依。 得知謝晟真的在這里的阮南依,差點(diǎn)接不住這個香囊。她垂死掙扎地問了侍女一句:“我的香囊,已經(jīng)在世子手上了嗎?” 侍女不明白阮南依為何這么問,一想,估摸女兒家都嬌羞,道:“世子在姑娘前剛進(jìn)屋,香囊應(yīng)該交到世子手上了。” 阮南依眼前一黑。 除了四格的火柴人小畫,還有一張紙,她在紙上寫了:做個好人。 這四個字。 與此同時,左邊的屋子。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解開香囊,取出里面的兩張紙。一張紙上畫了粗糙的小畫,看起來十分有趣。另外一張紙上,有四個墨跡微亂的字,顯然墨未干時被主人折疊。 這四個字筆鋒秀麗,看起來很好看,且一筆一畫卻有一種輕巧的勁兒,秀骨藏鋒。 年輕男子垂眸看著,俊極的側(cè)顏卻半分表情都沒有。 阮南依本站起來,在侍女不解的眼神中,她又慢慢坐了回來,喝了一口溫茶,杯子捂在掌心。 她的目光落在桌子邊緣的香囊。 里面只有一張紙,筆跡陌生但好看。而整張白紙上,只有一句話:最近幾日安好? 這么簡單的一句話,回答也十分簡單。阮南依只需要回答,安好即可。阮南依心中慕然升起一個念頭——問出這個問題的人,根本不期待別人的回答。 阮南依足足喝了一杯茶,關(guān)閉的房門也沒有再打開。 一旁的侍女也略感稀奇,看向阮南依。一般來說,既然再木牌上都寫下了對方的名字,應(yīng)該是“郎情妾意”,那肯定會有一人,先寫下什么讓人送來,然后兩人以書傳情。今日這兩人,著實奇怪。 而侍女不知,在另外屋里的侍從,與她有同樣的煩惱。 阮南依盯著那張白紙,伸手去拿茶杯,侍女已經(jīng)細(xì)心的為她又添上了一杯茶。 她沉默良久,終于將“安好”兩個字在心里劃去,像是下定什么決心似的,她輕輕呼了一口氣。寫字時,下筆的手都有些不穩(wěn)。 阮南依寫:有些不好。 寫完這幾個字,阮南依將紙折好,交給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