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霜奇就更不在乎這些了，他只愛財，衣缽這東西就是個名分而已。

    他們之中唯有楊霜林表情大變，一拍桌問道：“遺囑里面真是這么寫的？”

    律師說：“是這么寫的，而且是公正過的，還有公證處的章呢。”

    他指給楊霜林看，楊霜林逐字逐行看清楚之后，忽然變得無法鎮(zhèn)定，說道：“師父從來沒提過遺囑的事情，這……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謝歡說，“白紙黑字，您可是看清了的。”

    “白紙黑字又如何？”楊霜林說道，“你離家多少年了？這些年里你可曾盡到過子女孝道？還不是我們哥兒幾個伺候老爺子？到頭來老爺子還不是把這最值錢的房子給了你？你拿著心里就不虧？退一萬步講，錢是身外之物，咱們誰都不差，爭這些也沒意思，可是老爺子那扳指和牌子……”他轉(zhuǎn)向謝霜辰，“老五，你拿得起么？”

    簡單幾個字，擲地有聲，愣是把謝霜辰給問住了。

    “二師弟，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李霜平不是問句，而是提醒楊霜林分寸。

    “我的意思很明白。”楊霜林說，“錢，我一分不要。但是東西，你們誰也沒資格跟我搶！”

    “瘋了吧！”謝歡何止拍桌子，她甚至想踹桌子，“這是爸遺囑里面寫清楚了的，你多大歲數(shù)了還給自己加戲？我是親生的，老五是爸養(yǎng)的，怎么？我倆論資排輩兒都得在您老人家后頭？大哥還沒說話呢，您表演給誰看？也不怕叫人看笑話！”

    律師心想這場面我見多了。只不過他面上冷漠，把自己當(dāng)做隱形人，不摻和事兒。

    同樣把自己當(dāng)隱形人的還有葉菱。

    謝歡是個火爆脾氣，只不過隨著年紀(jì)的增長收斂了一些。方才楊霜林?jǐn)?shù)落她時她就已經(jīng)非常不高興了，現(xiàn)在倒好，這一畝三分地兒都快盛不下楊霜林了。

    “女流之輩，我們師門的事兒，哪兒輪的到你插嘴？”楊霜林說。

    “放屁！”謝歡手里的茶杯一下就摔在了地上，鬧騰騰的大廳瞬間就安靜了下來。謝歡氣地發(fā)抖，待幾秒之后，她臉上又露出陰惻惻的笑容，雙手抱臂，走到楊霜林面前。她穿著高跟鞋也不及楊霜林身高，可那股隱隱氣勢卻不輸在場所有男人。

    楊霜林冷冷笑道：“怎么，大小姐要發(fā)脾氣了？”

    “師門？我在這兒混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我打小兒就聽我爸說活，你們那點本事在我這里未必夠看。”謝歡說，“我只不過就是沒你們那些虛頭巴腦的名分，怎么，有個‘霜’字就想欺負(fù)到我頭上了？”

    “您還別說。”楊霜林說，“這是祖師爺傳下來的規(guī)矩，甭說差一個字了，差一點都不行！當(dāng)初師父不讓你入這行當(dāng)是為了你好！是你自己不依不饒不死不休，最后跟師父置氣跑了出去！如今回來，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師父最后一面我沒見著，可年前的時候，他老人家明確跟我說過謝家這門得由我傳下去。這中間有了什么岔子誰也不知道，如今遺囑里全都給了老五，我看師父若不是老眼昏花，那這遺囑……我看也是胡造的吧！”

    “這……”律師連忙強調(diào)，“楊先生，這可是公正過的……”

    楊霜林此時全然不顧自己的身份，大叫道：“我管你什么公正不公正！老五，我就要你一句話，你擔(dān)不擔(dān)得起？擔(dān)不起不如讓賢！”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謝霜辰身上，葉菱一手扣著謝霜辰的手，能感覺到謝霜辰的指尖都是涼的。

    楊霜林跟謝歡的激烈對話他們都聽在耳朵里，李霜平想管可是又沒有威信，鄭霜奇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葉菱知道謝霜辰很緊張，他清楚謝霜辰在緊張什么，一個成天到晚沒譜沒六的年輕人，肩膀上忽然壓了一副重?fù)?dān)，謝霜辰也會產(chǎn)生懷疑，也會不由得跟著楊霜林一起質(zhì)問自己。

    你謝霜辰何德何能？

    他想，若是四師哥還活著就好了，今日便不會有這么多紛爭。

    忽然，他感覺自己的手背被碰了碰，轉(zhuǎn)頭一看，是葉菱。

    葉菱低聲說：“叫你說話呢。”

    “說什么？”謝霜辰小聲問，“我還能說什么？”

    葉菱想了想，淡然說道：“說……你有這本事。”

    謝霜辰一怔。

    楊霜林說：“你們兩個還想繼續(xù)編排什么？老五，別忘了你能活到現(xiàn)在靠的是誰？離了師父，離了我，你還能混得下去么？團(tuán)里的工作是師父給你找的，外面的商演是我給你找的，你說說，你還會什么？”

    他毫不留情地羞辱謝霜辰，這個年紀(jì)最小的師弟在他眼中一文不值。謝方弼總對楊霜林說他是師兄弟幾人中混得最好的，言語之中想讓楊霜林多多幫扶師兄弟們。這給楊霜林帶來了很大的信心，他自信滿滿地認(rèn)為這是師父給他的囑托，便自發(fā)自覺扮演起了家長的角色。

    他也曾是對謝霜辰cao過許多心，給謝霜辰安排演出種種，但也不太想讓謝霜辰活躍在大眾面前。

    他端的是一副嚴(yán)厲兄長的模樣，他覺得自己什么都有，他覺得自己有資格去指點一切，他覺得自己在師父心中是有地位的。

    周霜雨早就死了啊！沒別人了啊！

    可直到這一刻他才清楚，師父最疼的還是謝霜辰。

    也同樣是在這一刻，他心中那些對于謝霜辰的羨慕與嫉妒全都猙獰地浮現(xiàn)了出來。

    楊霜林在師兄弟五人中屬于資質(zhì)平平者，他比不過周霜雨，也比不過謝霜辰。單就憑著一點圓滑混跡地比誰都好。

    可是學(xué)藝做藝，自古以來都是祖師爺肯賞飯，你才有的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