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周郎[三國]_分節閱讀_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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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準還能趕得上穿著干凈衣服睡一會兒。 李睦一下子高興起來,也顧不得隱隱酸痛的肌rou關節,就著方才調和水溫剩下的冷水把心衣仔仔細細地搓洗了幾遍,將那團布料一寸一寸捏緊用力擰干,再抖開來扯平疊好,抱在手里,躡手躡腳走到門口做賊似地貼著門板聽了聽。 外面一片寂靜,只有巡哨的腳步聲依稀傳來,顯然隔得尚遠。 她偷偷推開門,借著滿天星光找尋火光的方向。 兩千人的營中一共只燃了兩個火堆,距離她最近的那個就在回廊的盡頭,大約在百步開外。從她這個方向望出去,只能依稀看到跳躍的火光帶起的一圈圈暗影。李睦低頭看了看團在手里的那一團布料,咬了咬牙,將周瑜留下的披風扯了披上,攏住身前,將雙手都攏了進去,這才走了出去。 與兩隊巡夜的兵士擦身而過,李睦一路微笑點頭,一副“我也來巡夜”的表情抬頭挺胸地來到燒得噼啪作響的火堆前。 正好沒人! 李睦舒了口氣,心里道一聲天助我也,手里連忙松一松,免得本就濕嗒嗒的心衣又沾了手心的汗。 走到火堆旁,她再四下看了看,確定了確實沒人,便撩起披風對火蹲下身子,抖開那一團布料,一個角一個角地湊近熱烘烘的火光。 突然之間,一只腦袋突然從李睦肩后伸了出來,“啊”的一聲叫:“這是何物?” 李睦陡然之間被嚇了一跳,好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貓,猛地跳起來,肩頭“砰”的一下,也不知撞到了哪里。 總算她素來都有臨危不亂的心理素質,不及回頭,不及說話,余光瞥見隨著一聲哀嚎,一只已經伸到她面前,幾乎就要抓住心衣上長帶子的大手嗖地一下收了回去,便立刻趁機將小衣塞進懷里,退后兩步,全神戒備地盯著那個不知什么時候湊到她身后,被她肩膀正好撞到著臉的兵士,心里轉過了無數念頭。 還不止一個人! 方才還和李睦擦身而過的五個巡夜兵士此刻就和她面對面,五雙眼睛齊刷刷地望著李睦懷里,仿佛都要瞪出來了。 一根紅艷艷,明晃晃的長帶子大約兩指寬,從李睦的懷里垂了出來,好似江東春天發芽的柳枝,鮮嫩得引著人去攀折。 李睦只注意到前方圍守著火堆的兵士,卻沒料到他們會去而復返,這才失了警覺,被人近身到身后。 她心口一陣疾跳,正不知該如何收場,那五人中年歲最大的兵士突然咧嘴露出了個猥瑣的嬉笑,指了指那根“嫩柳”,道:“權公子這是想阿母了還是思小娘了?” 李睦這會兒反應極快,眉毛一挑,順著話頭就立刻橫了一眼過去:“廢話!你帶著家里老母的心衣當成寶啊!”一句話說出來,她的聲音因緊張而有點顫,干脆哼了一聲,惡聲惡氣地罵,“滾滾滾,看什么看,要看回去看自家的去!都給我滾!” 幾乎耗去她半條小命的長途奔襲,倒讓她與一路同行的兵士們混跡在一起,熟悉起來。這些兵士都是部曲出身,大都都是粗莽直率的性子,初時顧忌著她“孫權”的身份,但隨著體力耗盡,摸爬滾打,怨天罵娘,跌跌撞撞,哪里還顧得了那么許多。再加上李睦原就沒打算在他們面前端世家子弟博學高傲的架子,言談舉止也沒有半點輕慢之意,便更是放開隨意起來。 此刻聽她這么一喝,也不懼怕,反而哄笑起來,看著李睦故作鎮靜地把那根帶子塞回去,幾人干脆拉著李睦坐下來,你一言我一句,一個一本正經地勸她趕緊將思的那個“小娘”娶回來,免得征戰在外被旁人看了去,一個則開始感嘆自己孑然一身,連個念想的人兒都沒有,甚至還有一個日前教李睦煮水的兵士探問起她何時能回家探妻! 李睦長長松了口氣。 還是古人單純啊!這早就爛大街的女扮男裝梗,完全不在他們的想象范圍之內。 那個方才被李睦肩膀撞上鼻梁的兵士年紀最小,正是對男女之事似懂非懂的時候,聽他們說得熱鬧,放下了捂住臉的手,露出了個揉得紅通通的鼻頭,哼哼著插了一句:“一個個的,娶妻了不起么!看看那呂布的妻妾,那天她們從下邳來的時候……嘖!帶了帷帽,那個腳步就……哎喲!” 他正說得得意,被李睦順手就在頭上一巴掌,嗷的一聲叫,剩下的半句話也就咽了下去。 李睦狠狠瞪了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子一眼。高順固然不在這里,可他能投效孫氏,多半就是為了周瑜肯保全呂布的家眷。而以他忠義剛直的性子,這隨口的調笑渾話一旦傳到他耳中,又豈會罷休! 然而這話在軍中又不能明說。 見那小子還不服氣,李睦露出了與她現在年齡極不相符的老氣橫秋,往他腦門上又補了一巴掌,沒好氣地笑罵:“看了腳踝就想胸脯!改日敵軍派一支女兵上戰場,你小子就該鉆到人裙腳下去開疆辟土了!” 一語驚人,李睦立刻成功地將話題扯了開去。年輕的小兵在一團哄笑中梗著脖子紅了臉,犟聲連道“這世道女人怎么能上場打仗”,結果又引來一陣哄笑。 李睦厚著臉皮插科打諢,總算蒙混過關,暗自摸了摸懷里干了七八分,還有些冰,卻干干凈凈的小衣,笑得眉眼彎彎,一雙明澈清透的黑眸在火光中熠熠生輝。 誰都沒注意到回廊的拐角處,周瑜就站在廊柱后,淡而朦朧的星光將一人一柱的影子攪成一片模糊的光影,若有似無。 周瑜望著那火堆邊的人,臉色鐵青。那個清清朗朗的聲音在一陣陣哄笑聲中嬉笑怒罵,應對自如,聽得他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拳頭一握,將手里一件干干凈凈的中衣狠狠團成一團。 看到腳踝就想胸脯? 這是哪里聽來的渾話,她到底知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怎就能如此說出口! 周瑜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冷靜和自持,方才克制住沒有沖過去把那個已經開始和兵士們聊女人到底該是看臉還是看胸的小女子一把從地上拎起來。 他本是聽說李睦要了木桶和熱水,料到她數日未曾換洗衣物,故而特意找了與李睦差不多年紀的少年中衣給她送來。又擔心正好撞上她在洗浴,便從回廊的另一面繞過來,準備遠遠看到她開了門再過去。卻不想,被他聽到這么一段話…… 要不是顧忌他現在出去可能會令她難堪……他一定…… 周瑜慢慢深吸了一口氣,把心里那股無名的火氣強壓下去,決定先去巡一圈營,散散火。 說是兩千人的軍營,除去城中防務,城門守衛,其實也就只剩下數百人。陳氏是下邳最大的士族,莊園成頃,屋舍連綿,光是族中的隱戶和部曲也不止百人之數,若要為這數百人騰出住處并不困難。可周瑜嚴令之下,兵不解甲,馬不除鞍,所有兵士俱在屋前扎下營帳,鹿角圍火一律按照行軍在外布置,半點不差。軍威凜凜,胄甲烈烈,尸山血海的殺氣之下,生生將陳氏一族之中所有蠢蠢欲動的心思盡數壓了下去。 從巡哨換崗,到城頭布防,一圈看下來,再回到李睦屋前的時候,天色已然隱隱泛明。 令他驚訝的是,距離李睦房門最近的曲廊回折處,居然有兩個兵士守著。看到周瑜,兩名兵士一同躬身行禮:“將軍,權公子已經休息了。” 周瑜認出這兩人是同李睦一起從沛縣外行軍到下邳的步卒,點了點頭:“這里有我,你們也去休息罷。” 兩名兵士相視一,直接道:“權公子有令,他休息時,不準任何人靠近這條回廊,否則,當以軍令論處。” 李睦的屋子三面環水,只一條回廊自房門口向外延伸,臨水而過。若要進她的房門,就非要從這條回廊通過不可。周瑜不禁笑了笑——這辦法倒是不錯,不管是巡哨的隊伍無意走近,還是陳氏一族有意試探,與其憂心防范,倒不如像這樣大大方方找人守在門外,以她“孫權”的身份,倒也得宜。 難得終于像個女子般謹慎了。 只是,這“軍令”兩字一出口,就算周瑜也不好直接駁了就把人打發走,只能找個借口:“無妨。我有要事向權公子稟報,事涉軍情,耽誤不得,不算有違軍令。” “諾。”兩名兵士向周瑜再施一禮,正要離開,之前說話的那人回身前突然往回廊盡頭一瞥,腳步一頓,又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周瑜一眼,欲言又止地忍了忍,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小聲地提了一句,“將軍,權公子自言會夜夢殺人,將軍不妨先隔著門將他喚醒再進去。” 夜夢殺人? 周瑜啞然失笑。也虧她能想出這種荒誕的借口來! 忍了笑,周瑜點頭示意已經知曉了,待兩名兵士離開,便徑自沿著回廊走到李睦的房門前,悄聲推開門,放輕腳步,走了進去,又反手關門。 李睦實在是累極了。 好不容易把心衣的事應付過去,再回到房里時只覺得仿佛踩在云里一樣身子發軟,渾身上下散了架似的,額角一抽一抽地隱隱作痛,簡直就是心力交瘁。把房門一關,往榻上一躺,根本就沒力氣再去糾結要不要再打一盆熱水擦身的問題,身心放松下來,那一股壓抑了許久的疲憊昏沉就立刻將她淹沒。 恍恍惚惚之中,她仿佛回到了上一世。 五歲時,游樂園里高高的滑梯上,她一圈一圈往下滑,看著父親在下面逗別家的小男孩。 七歲時,父親一邊抽著煙看三國演義,一邊對她說孫策孫權是子承父業,孫夫人則是女生外向,等于白養。 十歲時,父親將她的成績單隨手一扔,看著她嘆氣:“又不是個兒子,都那么多書干什么!” 十六歲,高中住校,mama嘮嘮叨叨地叮囑她每天打電話回家,父親猛地一拍桌子:“女兒總是別家的人,啰嗦那么多!怎當初不給生個兒子!” 高中選科,她選的是物理,高考志愿,她填的是本地最好大學的流體力學專業,直到那一天晚上,那個她花了整整十九年努力獲得他的贊賞,努力讓他以她為驕傲的父親當面叫出“就是因為你,我老李家從此斷子絕孫!” 一切的努力從此一文不值。 李睦臨考改了志愿,最終進了另一所外國語專業的大學,徹底拋開數理化,拋開矢量方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學口譯,學設計,連那已經到手的提前錄取加分都干凈利落地拋諸腦后。 只是,從小到大,爭勝好強的性子終究是已經養成了。她可以每天工作十二小時,可以一個月內全國各地地出差,可以和老板拍桌子談薪資……她也想好好地戀愛,找一個寬厚能干的男人,沮喪的時候抱住他哭,高興的時候抱著他笑,發脾氣的時候往他身上摔枕頭,興致勃勃地下廚弄得一地狼藉,她也想小鳥依人…… 可裝了太久,拼了太久,她早就習慣了什么事都一個人扛,歡樂成就可以展示出來,令旁人羨艷贊嘆,而委屈苦累則永遠藏在心底,即使親如母親,她也不再落一滴淚。 她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時代,沒有她的日子,她那年過半百的母親該怎么過下去! 李睦知道自己在做夢。一個仿佛將前一世向放電影一樣在腦海里放映過去的夢,悲歡離合,一切都放大數倍,清晰數倍,重重地壓將下來,如同泰山壓頂,如同海浪撲面,逼得她呼吸不能,動彈不能,出聲不能。 半夢半醒的狀態仿佛被抽去全身的力氣,仿佛全部的自制力統統消失,李睦一點一點松開牙關,一寸一寸呼出心口的濁氣,帶著一絲嗚咽,一絲哽咽。她可以感覺到自己還閉著眼,可眼底酸澀得要命,眼淚措不及防地就滑落出來。 反正是在夢里,反正是無人之處,就放松這一刻,哭這一次,脆弱這一次,就當是片刻的放縱狂歡…… 如同吊在懸崖上的人突然放開了繩索,身體沉沉下墜,所有理智,所有堅強,在這一刻禁錮大開。在這一刻,她不要再爭那一口看不見摸不著的傲氣。她只是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子,再回不了家了,再見不到深夜亮一盞燈等她回家的mama,再不能當面告訴那個重男輕女到了極致的父親,他的女兒有多優秀,看他一臉錯愕,甩他一臉瀟灑!